“小笨蛋,这需要为什么吗?你是我放在心底的人, 别人怎么假扮, 也是装不来的。”

萧敬远的声音就在耳边, 几乎是直接送进她耳朵的,因为太低, 以至于嘶哑缓慢, 犹如砂砾相磨发出的声响。

可是这声音,传入阿萝耳中,初时微怔,细细品味其中含义,后来便品味出甜蜜,那甜蜜从舌尖蔓延,顺着血液扩展到四肢百骸,温暖了浑身的每一处, 让她不曾察觉的紧绷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

萧敬远是萧敬远,萧永瀚是萧永瀚。

侄子做不到的,叔叔未必做不到。

况且, 这个叔叔一直都是萧家最出色的子弟。

萧敬远低首凝视着怀里的娇媚人儿, 不曾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其实他早已经发现了, 她心里依然存着些事, 不曾对自己坦白,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着急。她不说,可见她对自己还没有完全放心, 他既然娶了她,便会疼她宠她一辈子,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地让她向自己敞开心扉。

而今日,当自己提起那个假阿萝的时候,她的反应超乎寻常,整个身子都泛着冷,止不住地打颤,如同个没着落的小猫小狗般往人怀里钻。

他心中有所体察,却也不敢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安抚她,一点点观察着她的反应,小心宽慰着。如今见她神态舒缓地斜靠在自己臂窝里,嘴角微微弯起来,显出一个浅淡白净的酒窝,知道这个心事暂且过去了。

“那你如今可曾查过,害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呀!”阿萝并不知身旁的男人,心中已过万重山,随意地揽着他结实的腰杆,舒服地用脑袋蹭了蹭他好看的蓝袍,继续发问。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慢慢地发现,这些人的势力远比我想象得大,在燕京城扎根之深,年代之久远,都是我始料未及的。”萧敬远避重就轻,淡声道:“不过你不必操心这个,那人既惹上了我,便是惹上了萧家,惹上了太子,无论何种手段,总会把那人揪出来,予以惩戒。”

这么说着间,他抬手将阿萝脸颊边一缕碎发捋到耳边。那缕碎发衬着那白净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轻轻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泽,看得人心里发痒。

“可是,我想知道啊……”阿萝轻轻噘嘴,为什么萧敬远的这语气,仿佛她只要卧在他怀里喵喵喵就行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让你知道的。”

萧敬远沉吟了下,还是决定先不透露风声。

这件事,只怕是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若是没有查清,先让阿萝知道了,只怕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那柯神医呢?有下落了吗?”阿萝既问不出来,转问其他。

“柯神医的下落也有眉目了,不过要找出来,怕是要假以时日了。”

“啊——”阿萝失望地叹了口气:“又要假以时日啊!那我哥哥的婚事怎么办,眼看着就要做亲了,眼睛没好,怕是没什么好亲事了。”

萧敬远嘴角微抽动了下,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阿萝摇头晃脑地叹气操心:“我哥哥这个人,哪样都好,论相貌论文采论性情论家世,也算是燕京城里数得着的,恨只恨那双眼睛不好,吃了大亏,若是随便给哥哥配个寻常女子,我心里难受!”

萧敬远默了片刻,终于抬起手,拇指轻轻摩挲过她那叨叨叨的小唇儿,意味深长地道:“你哥哥,怕是不用你操心了。”

只可惜,阿萝显然没听出其中意思。

“怎么不用操心?我哥哥他这个人,待父母弟妹都好,唯独待他自己不好,自己的事不上心,依我说,但凡他自己上心些,便是眼盲又如何,也能找到个情投意合的女子骗进家门!”

她就不信了,燕京城里那么多大家闺秀,总有那么几个脑袋进点水,看中了哥哥的才华样貌,不在乎哥哥的眼睛。

为什么哥哥就找不到?

萧敬远轻叹了口气,摩挲着她的唇儿,却是故意道:“对了,岳母大人当年的事,也有消息了。”

“咦,有消息了,说什么?”

阿萝一听到这话,顿时抛开了关于哥哥的话题,整个人兴奋地坐起来,几乎是半趴在萧敬远身上,两只胳膊揽着他脖子晃悠:“快告诉我,我娘那边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冯启月真得是我娘生的?”

萧敬远笑望着怀里的人儿,温声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了,那冯启月,确实是你姨妈所出,绝不是你娘的女儿。”

“那冯启月怎么说出那种话?”

那一日她听到冯启月所言,自然不可能有假,更不可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见在冯启月看来,自己的母亲确实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怀里的女人窜来动去的,萧敬远难免关键部位被触动,有所感觉,当下便随手端起旁边一盏茶,喂了她一口,自己也呷了口,冷静下心神,这才慢腾腾地说起这件事。

原来当年宁氏嫁给先头的那位公子,后来公子病逝,宁氏曾一度境况凄凉,彼时确实曾经怀下身孕,怎奈当时身子单薄,那腹中胎儿根本没能保住,就此流掉了。

宁氏生下的第一个孩儿,乃是阿萝的哥哥叶青川,这是再没疑问的。

“竟然是流掉了?”阿萝不曾想,母亲还有这等遭遇。

她一边这么喃喃着,一边挪动了下身子。

而她的挪动越发让萧敬远难以忍耐,当下只好再呷了一口茶来镇定心神。

“至于说到冯启月,为何有哪般误会,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你姨夫冯大人早年一直官运不佳,又是冯家旁支偏系,冯启月在冯家颇受排挤。而后来她跟随父母前去偏远之处上任,其间也受过一些苦楚,以至于她渐渐生出心思来,认为自己若不是父母女儿,那命运便可不同。偏生你母亲对她极好,以至于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或者,还有其他一些事,让她起了误会。”

其实于萧敬远来说,这个冯启月心思倒是不难揣摩。

人但凡希望一件事如何,那么她便会偏于去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如此一来,宁氏对冯启月好半分,在她看来就是十分,她便可能倾向于相信,宁氏才是她的亲生母亲。

阿萝听着萧敬远娓娓道来,抽丝剥茧分析冯启月心思,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一时想起上辈子许多事来,更加觉得可信。

或许她上辈子也存了这种误会,后来因缘巧合,她来到燕京城了,碰到了个机会,伪装了自己,代替了自己的人生?

那是谁帮了她呢?是那绑架了萧敬远的人吗?

阿萝这么一想,觉得倒是颇有道理,如此一来,一切就说通了。

如今萧敬远要说的,便是找出背后绑架萧敬远之人,就此斩除祸根。

“七叔,还有一件事,我可得提醒你。”阿萝歪着脑袋,认真地道。

萧敬远看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几乎失笑,不过他还是努力收敛了笑,问道:“什么事,阿萝快告诉我。”

“我在那梦里,是被囚禁在萧家水牢的,这个水牢,必须想办法找出来。”

“这是自然。”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水牢,又把我囚禁在里面呢?那个人怕是和萧家有莫大干系,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水牢的秘密?”

萧家当年建府,还不知道其中藏了多少隐秘,时过百年,就连萧家人自己怕是也没几个知道这水牢之事,至少萧敬远是不知道的。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知道的,那个人和萧家是什么关系——或者说,根本就是萧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萧敬远开始的时候,尤自神情自若。

他其实已经把这件事查得透彻,根本不需要阿萝提醒的,是以他乍听到,并没在意,可是望着阿萝那认真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查清楚了绑架自己的幕后指使人是谁,怕阿萝知道难过,所以隐瞒下,可是他自己,其实也要提防那至亲之人,可能就是背后捅刀人。

如阿萝所说,萧家地府的秘密,连自己都不知,外姓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阿萝见萧敬远听了自己的话后,一直不曾言语,心里难免想着,他这么坚强的人,想到自己或许为亲人所背叛,心里也是难过的吧?

仰脸望着他刚硬的容颜,看那冷静镇定的眼眸,想着再坚强的人,其实也有脆弱之处,只不过遮掩得好而已,所以不为人所察觉。

这么一想,她竟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了。

抬起手,她摸了摸他的脸颊,软软地哄道:“或许根本不是萧家人做的,只是我想多了而已。”

说完这个,又觉得有点假。

她刚告诉人家萧家人可疑,转眼又说不是?

绞尽脑汁一番,她终于重新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就算是自家人,又如何?他既能干出这等事,便早就不顾骨肉亲情了,你又何必为此难过?”

萧敬远听到阿萝这安慰之言,不免一怔。

这句话,他正准备着哪一日真相大白,他说出来安抚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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