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阿萝和叶青萱说起踏青会的事儿, 叶青萱自然是颇为期盼, 又在那里来回忐忑, 想着太子会不会去那踏青会,又想着太子会不会根本不记得她这么个人儿了?如此这般, 好生纠葛。

阿萝见了, 不免一叹,劝说道:“其实太子早有正妻,未必良配,若是踏青会上有其他合适的,未尝不可一试,我也和母亲提过,只说让她帮着看看,她自然会上心的。”

叶青萱听闻, 自是感激不尽:“伯母和三姐姐待我好,我自是记在心里,至于太子也好, 其他也好,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我也不敢强求。”

阿萝见此, 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当下拿出自己的梳妆匣子,翻箱倒柜的, 把各样首饰都折腾出来,看看给叶青萱装扮。

叶青萱看了,自是惊叹不已,同是叶家姐妹,她这些年,不知多少寒酸,哪里会有这么多珍稀别致首饰,心里不免泛酸,泛酸之余,看三姐姐对自己诚心相待,也是感激不尽。

正收拾着,叶青萱却见一物,不免纳罕:“这是什么?”

阿萝回首看过去,却是瞬间脸上火烫。

原来叶青萱无意中拿出的,正是昔年萧敬远送她的小红木锤子。

以前看到这物,无非是一会儿高兴萧敬远待自己之好,一会儿生气他言而无信弃自己而去,一会儿又觉得,他这个人原和自己没有干系。

经历了那晚之后,再看时,却是有了别样滋味。

原来早在自己幼时,自己就受过他的礼,还是这么精致用心的小玩意儿。

且这小玩意儿,一直和姑娘家私藏的首饰头面一起放着,倒像是把它当个宝贝似的。

这么一想,不免羞极,想着若是他知道了,怕是难免生出一些想法?

一时又记起曾经她还搂着这小红木锤子睡去,当下越发羞愧,那羞愧中又生出不知道多少别样遐思。

抱着个男人送的木锤子,那其中意味,实在是羞煞人也!

“三姐姐,你怎么了,脸做什么红?”叶青萱纳罕地望着阿萝,不明白她脸上怎么忽然跟涂了胭脂一样。

阿萝倏地抢过来那小红木锤子,咬着牙,直接扔到一旁去了:“没什么,这么个粗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放到姑娘家的头面盒子里,忒地碍眼,还是早早扔了吧!”

叶青萱见此,忙拾起来拿在手里:“姐姐,你瞧,这可不是粗糙玩意儿,这做工,精致得很,用的料子也是上等的檀木。你若不喜,给我可好。”

阿萝咬唇,看了眼小红木锤子。

她自己嫌弃埋汰还好,可是若说送给叶青萱,其实是不舍得的,宁愿给她其他金银头面,也不舍得这个。

不过忽而间,她想起那一晚情境,一时气血上涌,浑身燥热,便狠狠心道:“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既喜欢,拿去就是。”

叶青萱见此,喜不自胜,实在是这小红木锤子做得精致可人,虽不是什么金银,可是别有意趣,当下摩挲着爱不释手。

阿萝看叶青萱揽着那小红木锤子不放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可是细究那不是滋味的原因,却是又羞愧难当。

当日阿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叶青萱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裳,她却是毫无心思,一直到了晚间时分,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不能入眠。

一时又记起那日萧敬远的种种,尚且记得,当时自己胡乱搪塞一番后,他那面无表情的神色,以及后来送回自己时的疏冷,不免猜测,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可是生着自己的气?

转念又一想,他凭什么生自己的气?

想当年,是谁,承诺了自己,却凭空把自己扔下,再也不管自己了。

自己当时又是怎么苦心婆口要他信自己,他却说,就是要成亲,才不会信自己!

好生一番冷漠模样!

阿萝就这么也一会儿羞愧不已,一会儿愤慨不平,一会儿又羞涩难当,万般心事在心头,干干地榻上熬了许久。

最后她脑中迷迷糊糊的,竟然有了个龌龊心思。

“我要不要去听听,他如今在做什么?”

“隔了这么远,怕是听不到吧?”

“总是要试试,也许能听到呢?”

纠结挣扎一番后,她终于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开始试图去探听周围的动静。

叶青萱的叹气声,听到了。

小丫鬟的嘀咕声,听到了。

院子外不知谁家的猫叫声,听到了。

街道上打更人的走路声,听到了。

再远一些,再远一些……

阿萝皱着眉头,累得气喘吁吁,最后挫败地叹了口气,看来她是不可能听到那么远的。

就在她打算鸣金收兵好生睡觉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那是父母在说话的声响。

其实自从父母和好后,她怕不小心听到父母的床事,已经轻易不敢去偷听了,岁曾想竟然无意中竟然听到他们说话。

“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我若说了什么,只怕你又多想。”这是母亲温柔的嘟哝声,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哎,你这话说的,这些年,我何时曾不信你?你也忒多心!”父亲无奈地这么道。

阿萝一听这话,不免疑惑,顿时把那遐思绮想抛之脑后,专心偷听父母说话。

“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你说就是。”

阿萝支棱着两只小耳朵,仔细倾听,却听得母亲先是叹了口气,之后才道:“当年你和他闹着分家,知道内情的,自是明白,都为了我的事儿。我心里自是感激你对我的一片好,可是每每夜里,扪心自问,也是反思,总觉得对你不住。外人说起来,只怕也以为,你叶长勋为了我冲冠一怒,闹着分家。更可叹的是,自打分家后,我们这一房是越过越好,大房日渐衰败,实在不如人意。”

“你和他,再怎么样也是兄弟,原该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的,毕竟一支笔写不出两个叶字。如今他长房若有什么闪失,你总不好独善其身的。”

母亲说完这话后,父亲沉默良久,才仿佛将母亲搂在怀里,柔声道:“含蕴,难为你今日说出这番话来,我心里为之前的事,自是恨他,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也不能真得见死不救。今日今时,得你这一番话,我就放心了。他叶长勤若是有难,我必会出手相助,可也是在法理容许之内尽力而为……若他自己造下什么孽,我也绝不至于豁出身家性命去帮他。”

母亲听到这话,轻叹了口气:“你说得是呢,他若真犯了这等事,谁也帮不得的,没得把咱们也连累进去。真到了那地步,长房里的两兄弟自是能够独善其身,咱们好歹帮衬下青莲青蓉两个姐妹就是了。”

“你说得是。”

话到了这里,声音便不太对劲了,有仿佛得了病般的低低呻声传来,又仿佛狗儿喝水时的呱呱声。

阿萝慌忙收敛心神,不敢再听下去了。

她躺在那里,拧眉回忆着刚才父母的话。

这敢情是说,伯父犯了什么事,叶家长房要出大变故了?

可是上辈子,她分明记得,一直到她十七岁怀胎生子出事,叶家长房都好好的,并没有遭遇这等变故。

不知这一世,是触动了哪个机关,竟引出这等巨变?

阿萝这么想着,心中一抽,忽而想起一件她往常忽略的事来。

当初她马上就要生了的,大伯母曾经带着早已经嫁为人妇的姐姐叶青莲来到萧家,去见萧家老祖宗。她还问叶青莲,是为了什么,可是叶青莲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说话。

谁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是大伯母和叶青莲离去时,大伯母看上去颇为不悦,面色犹如死灰。

她心中有所疑惑,待要打听,谁知道恰那日腹中疼痛,便请了太医把脉,之后干脆在房中休息,没怎么出门。

如今想着,难不成,就是在自己临盆之前,叶家曾经出过事?

如果大房出事,是不是也会波及自己的哥哥叶青川?

甚至于波及当时一直留在边疆,远没有今世这般地位的父亲?

如此一来,自己被人替换了后,整整十七年,那假冒的叶青萝都没有被人拆穿,仿佛也就说得通了。

叶家人没了,不会有人拆穿她,而萧家人,无论那叶青萝性子怎么变,谁会忍心去苛责一个因为娘家一朝变故而性情大变的产妇呢?这么一来,那假叶青萝,浑水摸鱼在萧家混了那么些年。

只是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能在萧家干出这般遮天蔽日的事,必然是和萧家渊源极深的,且也对自己知之甚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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