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芄见骆驼言语滑稽,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得前合后仰的,憨态毕露,说:“义父真是会开玩笑!”

夏落红知道骆驼是在故意作弄他,脸红过耳,窘态毕露,唯有不吭声,瞧这老头儿还要怎么样?

骆驼忽地又问于芄说:“于芄,你是否打算和我同住在一间酒店内?”

于芄说:“我匆匆到香港来,还不是全听你们的安排?”

“夏落红,你的意见如何?”骆驼问。

夏落红忽说:“义父,请你停车,我想和于芄畅谈一番,她的行李,请你先带到酒店去,好吗?”

“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骆驼踩了刹车之后问。

“我和于芄离别已久,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于芄插嘴说:“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了,我们何不大家在一起叙叙?咦?刚才我好像看见彭虎也在机场内,为什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还有查大妈、孙阿七他们呢?”

“我会详细告诉你的!”夏落红推开了车门,拉着于芄走出车外。

夏落红和于芄走在行人熙攘的马路上,于芄瞧着夏落红的脸色不对,似乎闷闷不乐,便说:“你好像和你的义父在闹什么别扭似的,什么事情这样不开心呀?”

夏落红一声叹息,无限感慨地说:“一言难尽!”

“是否我来坏了?”

“不!绝对不是这样!”他连忙否认,边搔着头皮,自语说:“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吃饭最好呢?”

于芄也帮着他在想,忽说:“在香港,吃海鲜最好!”

夏落红说:“对,我们到水上饭店去,那儿既清静,要吃的东西又新鲜好吃。”

于是他俩拦了一部出租汽车,便驱往“水上饭店”去了。

那是一艘庞大无比的画舫,紧贴着岸,灯光辉煌,雕梁画栋,天花板上是七彩的图案,还悬着宫灯,显得古色古香。

夏落红和于芄选了一个靠窗僻静的坐位,两人对坐,夏落红仍好像是心事重重,肚子里有许多话无法启齿。

跑堂的已经过来,递上“菜牌”请他们点菜,夏落红将菜牌交到于芄手中。

于芄说:“我离开香港久了,吃惯了面包和牛排,对自己的家乡菜都不认识啦!”

夏落红便吩咐跑堂的要了虾、蚝、蟹和石斑鱼,跑堂的送上茶,摆上杯筷之后便离开了。

夏落红和于芄相对无言,于芄不时向他露出笑脸。

于芄的脸容秀丽,明眸皓齿的,打扮也是那样的素淡,使人有极其清新之感。

夏落红的用情,是多方面的,他并非是对于芄忘情,也或是有“喜新厌旧”的心肠,夏落红的性格,“有奶便是娘”,哪一位少女和他接近,感情就会超越其他一切。

他深爱着于芄,但是和古玲玉“双宿双飞”的一段时间里,他又爱古玲玉高于一切。在于芄未抵达香港之先,他对古玲玉“情坚不移”,海枯石烂,此心不变,一个非君莫属,一个是非卿莫娶。

夏落红好像是很有决心,要和于芄解除婚约,一心一意和古玲玉白首偕老了,甚至于当骆驼告诉他于芄将要抵港时,他也很有勇气,决心要向于芄将和古玲玉相恋的经过始末说出,但是现在面临抉择的时候到了,夏落红却躇踌着不忍开口,于芄之美,是秀外慧中;古玲玉之诱人,是活泼刁野,她俩是两种不同典型的美,而这两种典型的美人夏落红都爱,最好是两者兼而得之。

可是时代不同了,三妻四妾的时代已经过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该怎么办呢?

夏落红默对着于芄,两人目光交换,夏落红愈看于芄愈是可爱,使得他心中痒酥酥的,可是脑海之中却不时的涌现出古玲玉的影子,古玲玉还在等候着他的消息,他该怎样给古玲玉回报?

“海滨大酒店”距离骆驼居住的“安普乐斯”酒店并不太远。

古玲玉选择居住在这个地方,显然是有着她的用心的,也许是特别要和夏落红靠得近一点。

她真像到香港地头上来做富婆一样,订了最为豪华的套间,出于阔绰,饮食都是佳肴美酒,每天不睡到午后是不起床的。

一日已是日正当中,仆欧敲门,报告说:“有客拜访!”

古玲玉以为夏落红回来了,披上睡衣,光着大腿就下了床,一摇三摆,满室生春,她拧开了大门,正打算拥抱情郎来个见面吻,岂料大门拉开,门首立着的是一个秃子,老鼠眼,朝天鼻子、大龅牙、身材的高度和古玲玉相差无几……

古玲玉吓了一跳,失声惊呼着,往后退了四五步,“你,你……怎么来了?”她呐呐地说。

“总该轮到我来了。”骆驼笑嘻嘻地说。

古玲玉双手抱着胸脯,一个闪身急忙跑回卧房里去,抢起一件洋装钻头套上,好一副狼狈不堪的形状。

“你来干什么?”她问。

骆驼摸出烟斗,划火柴燃点上,翘起二郎腿在沙发椅上坐下。

“古玲玉,其实你我的交情早在你认识夏落红之先,在沙哇奴爵士的慈善舞会里,我真是‘一舞难忘’,在那一舞之后,我们种下了不解之缘,你认为对否?”

古玲玉冷嗤说:“天下本无事,所有的麻烦,全是你‘活见鬼’搞出来的!”

骆驼咬着烟斗,抖摇着二郎腿,以轻佻的语气说:“你的乾妈毛引弟夫人可好?”

“举枪自尽了!”古玲玉冷然回答说。

骆驼一怔,又说:“金焕声呢?”

“被逮捕了!”

“还有查礼周他们呢?”

“查礼周他们作鸟兽散了!”

“这样说,你是漏网之鱼了?”

古玲玉说:“我本来早就退出了他们的圈子,所以这案件于我无关的!”

骆驼颔首,微笑忽而正色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香港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古玲玉瞪大了俏眼,霎霎的闪亮,说:“我是找夏落红来的!”

“你真是个专情不二的人么?”

“至少,我为夏落红不远千里而来!”

骆驼正色说:“你席卷我们的数十万元钜款,这笔钱,现在下落何处?”

古玲玉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一笔不义之财,我将它物归原主了!”

“吓!”骆驼高声怪呼起来,说:“这笔钱,是我们好不容易自国际间谍的魔掌之中挖出来的,你竟说将它物归原主了?”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回复自由之身!相信你和夏落红都不会介意这笔钱的!”

骆驼大为恼怒,说:“你倒说得轻松,几十万美金就凭你这么一句话就报销了么?”

古玲玉含笑说:“骆教授,你在外面跑跑已经不是一天了,江湖上有言,钱算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凭你在此道上混了这么多的年头,几十万美金算个什么东西?夏落红甚至于愿出更多的代价让我恢复自由之身呢。”

骆驼再次燃着了烟斗,吞云吐雾了一阵子,和古玲玉面对面坐了下来,正下神色说:“我可以给你一语道破,你是为那份军事机密文件而来的!”

“什么军事机密文件?”古玲玉故意含糊说。

“你居然会不懂吗?就是珍珠港海军招待所失窃的那份真的军事机密文件,内中还有部分是工事建筑蓝图!”

“哦!”古玲玉点了点头。“就是有一只带着了手铐的公事包,里面装载着的文件么?”

骆驼说:“你冒着生命的危险爬墙越壁将它盗窃出来,难道说还不知道它的内容么?”

“我受义母的恩典抚养教养成人,她命令我做任何的事情,我从不查问根由的!”

“现在你是否又是受命来夺取这重要的文件呢?”

“不!义母已经自杀,没有人能约束我、命令我做任何事情了,我已经是个自由人啦!”

骆驼一口咬定,“不!我可以断定你是为那些文件而来!”

古玲玉含笑,说:“不!你错了,我是为夏落红而来!”

“哼!夏落红那小子,我就不知道你凭哪一点将他迷住了!”

“骆教授,你是到了花甲之年,和时代已经脱节了!爱情之伟大是可以牺牲一切的……”

“嘿!夏落红早已订婚,难道说你有意要拆散他们的姻缘?”

“夏落红已经后悔他那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这一次他是自主的,他要解除过去的婚约呢!”

“胡说八道,他受谁个父母之命?谁个媒妁之言?婚约是他自己订的!”

“不管怎样,夏落红和我已经没有人能够把我们分开了!”

骆驼正色说:“你迷惑夏落红的目的无非是为那些秘密的军事文件!”

“秘密文件已经与我无关了!”古玲玉说:“我已经退出了这可厌的圈子,找寻着一个好的对象,打算好好地过幸福家庭的生活!”

骆驼搔着头皮,他开始疑惑,古玲玉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初和古玲玉接触时,骆驼认为古玲玉是个涉世不深,天性纯厚的女郎,到现在为止,这印象还没有消失。

古玲玉和夏落红相恋,骆驼也不介意,夏落红在用情方面本来就是不坚定的,骆驼已经有过好几次的经验!最可怕的就是古玲玉突然席卷了美金数十万逃之夭夭。

现在,这个女人的目的何在?含意颇难使人了解,她是否真脱离了她的组织?是真心的和夏落红相恋?或是为那军事机密文件?或为报复而来?

骆驼自命智慧高人一等,但是他竟想不透古玲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骆驼搔着头皮,慢吞吞地说:“我想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把问题摊到桌面上讲个明白!”

“我们之间恩怨已了,没什么可需要谈的!”

“你需知道,夏落红的未婚妻于芄,是一个极其可亲可爱的女孩子,她和我们一家人的感情都非常融洽,所以,夏落红婚约之变,对我们一家人在情感上会有着极大的影响……”

“你是打算替于芄说人情的么?”

骆驼说:“是的,弱者女人,你也应该同情于芄,别导致他们解除婚约!”

“这件事应该由夏落红自己来决定!”

骆驼又说:“我愿意接受你任何的条件来交换这可怕的婚变!”

“我不会接受你任何的条件的!”

“甚至于我愿意贡献出那份军事机密文件,正是你所希望得到的东西!”

古玲玉一怔,眼睛霎时亮了,可是只片刻之间,她却吃吃笑了起来,说:“别唬我,任何条件我都不会接受!我绝对不会放弃夏落红的!”

“一份军事机密文件的价值是多少,你该明白,沙哇奴爵士就出价了六十五万美金……”

“价值再多我也不会放弃夏落红,爱情是无价的!”

骆驼此行,似乎是失败的,他故意向古玲玉提出军事机密文件的问题,意图试探古玲玉纠缠夏落红的真正目的。

但是古玲玉刁狡异常,除了爱情之外,对其他的问题,一概不谈。

连老谋深算的骆驼也感到棘手,只是在短短时间里,这妮子竟变得如此的难缠,实在使人意想不到呢。

倏地,夏落红在走廊上出现,他的神色匆匆,好像是赶着回来似的。

古玲玉房间的大门是敞开的,他一眼就可以看到骆驼那怪物在古玲玉的房间内。

夏落红突然回至酒店里,古玲玉无异得到精神上的胜利,她笑颜逐开的,立刻迎上去了。

“义父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夏落红问。

“嗨!老朋友抵港了,先入为主,我想略尽地主之谊呢!”骆驼回答说。

夏落红瞪了义父一眼,他心中想,这个老怪物可能是蓄意破坏他而来的。

“夏落红,别瞪眼!”骆驼正色说:“要知道我和古小姐的交情在先,你是后来居上的,穿针引线还是我做红娘的呢!”

夏落红和古玲玉双双用无言的反抗,干脆不说话了。

骆驼咬着烟斗,仍不肯离去。

“于芄怎样了?”他忽地又问。

“我将她送回酒店里去休息了!”夏落红说。

“谈判得如何?”

“还没有结果!”

“瞧你的脸色,好像很有为难之处,是否有需要老夫帮忙你解决问题呢?”

夏落红说:“不!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夏落红毫无表情地僵立着,场面显得十分的尴尬,骆驼待着,自己也觉得无聊,耸了耸肩膊,说:“那么再见了!”他挥了挥手,大步跨出房门之外。

“再见!”古玲玉一抬脚,将门砰然踢上,和夏落红相对一笑。

他们又来了一个见面的热烈拥吻。

骆驼像斗败了的公鸡

,垂首丧气,由电梯降下楼去。

他刚走出电梯门,只见大厅上坐着一位女郎,楚楚动人,一副失意的形状。“呵?于芄,你怎么会在这里?”骆驼急问。

于芄还未开口,便是热泪盈眶的。

骆驼是“慈父”心肠,掬出手帕,为这未来的儿媳拭泪。

原来,于芄和夏落红自见面到分手,一直觉得夏落红的神色不正,而且一直催促着她回酒店去休息。

于芄心中有了疑惑,待夏落红离开酒店之际悄悄的跟踪,于是到达了这间“海滨大酒店”。

夏落红不论到任何地方去,出手都十分阔绰,酒店里上下的人没有对他不认识的。

于芄向帐房查问,知道夏落红和一个女郎同居在此,立时伤心欲绝,她本拟闹进房去的,但是又拉不下这副脸。

当她查问房间号码之后,上到楼去,古玲玉的套房大门正开着,发现骆驼也在房内,骆驼好像正在向夏落红申斥呢。

于芄的心中稍为得到点安慰,于是她悄悄的落至大厅之中,耐心地等候着。

骆驼走出电梯正好和她见面,于芄在一阵激动的情绪之下,不禁珠泪盈眶矣。

骆驼安慰她说:“这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年轻人少不了总会有些糊涂事情的!我在年轻时候,也曾经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但是很快的就会反省过来了,你只管放心,我相信夏落红也很快的就会觉悟的!”

于芄一声长叹,说:“想不到我不远千里而来,就为着是看这种事!”

骆驼说:“这只怪我不好,一连拍了好几封电报催促你赶到香港来,使你落得难堪!”

于芄忍不住悲切,嘤嘤而泣,在酒店的大客厅内,众目睽睽,实在难看。骆驼搀扶她离座,边安慰着说:“你需要忍耐,并鼓足勇气面对事实,夏落红并非是坏人,只是有时候会糊涂罢了!”

于芄说:“我恨不得马上飞回美国去!”

“那是失败主义,难道说,你不敢作战么?不论在任何条件之下,你都应该能够将对手击败,假如说恋爱是一帆风顺没有丝毫波澜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呢?经过了波折而重新合好,会倍增恩爱的!”

骆驼自己驾来了一辆小汽车,搀于芄进入汽车之后,发动引擎,向他们所住的“安普乐斯”酒店而去。

于芄伏在座上泣不成声。

夏落红对他的义父突然拜访古玲玉很感到疑惑。

这个老儿,刁钻古怪,鬼计多端,究竟他又耍什么把戏?出什么绝招,很难捉摸。夏落红在“鱼与熊掌”两者均不忍舍弃的情况之下,他真希望能够分身有术,一面敷衍古玲玉,一面敷衍于芄,享尽齐人之福。

当然,夏落红肚子里有数,骆驼他们一伙人,全都是同情于芄的,绝对不会有人帮古玲玉说话。

也就因为如此,夏落红就倾向袒护古玲玉的一方面成分较多。

“我的义父向你说了什么?”夏落红问。

“这还用说吗?他希望你和我能够分开!”古玲玉很坦率地说出。

“老糊涂!”夏落红诅咒说:“另外还说了些什么?”

“他提到那笔钱的下落!”

“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钱已经物归原主,顿时,他跳脚咆哮不止,大骂混蛋不已,我告诉他说,这是肮脏钱,占有这种钱是不名誉的,终身会留下污点!但是他指定要我赔出来!”

“唉,义父真是个老财迷,这么大的一把年纪了,又不是没有钱养老,何必呢?”

古玲玉长吁短叹,妩媚地说:“我真愿意赔出来,这完全是为了你,乾妈在生之时,还留下有一点积蓄,她老人家去世之后,这笔钱我又用不着,不如送给你义父请罪算了!”

夏落红说:“这个老儿是个怪物,钱到了手,可能派不上用场,他就会马上捐给慈善机关,一只手来一只手去,他就喜欢磨人!”

“假如不把钱赔出来,对你不好,我于心也不安的!”

“管他,别理睬他就得了!”夏落红很慷慨地说。

“我完全是为了你着想!”

“另外义父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古玲玉故意吞吞吐吐,含糊欲言又止。

夏落红会错了意思,说:“你是否告诉他你已经怀孕了?”

“不!我们未经合法手续正式成为夫妻,名不正言不顺。”古玲玉发嗔说。

夏落红不禁脸红过耳,讪讪地说:“那么什么事情使你难以启齿呢?”

“很可怕呢!”古玲玉皱着眉宇,至玻璃橱前斟了两杯酒。

“你对我还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你义父提及到珍珠港海军招待所丢失的军事机密文件……”

“军事机密文件么?”夏落红顿时眼睛一亮。

“是的,他怂恿我,打算用那份文件交换你!”古玲玉说。

“什么?”夏落红怪叫起来,“拿我做交换的对象?那是什么意思?”

古玲玉说:“他的意思是将文件交给我,让我远走高飞,永远和你断绝往来,他说,这文件的价值极高,得到这份文件,可以终身不愁享受……”

“哼!老糊涂,可恶之极了!竟然将我当做物品交换的对象!”夏落红诅咒着说。

古玲玉端了酒,和夏落红对饮,一杯下肚,桃腮微红,显得分外的娇媚,她坐落在梳妆台前去理弄她那凌乱的一头秀发。

“你和于芄谈得如何了?”她改变了话题而问。

“没有结果!”夏落红吁了口气,又自动去斟了一杯酒。

“我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玲玉,别这样说,反正事情是总得要解决的!”

古玲玉娇嗔说:“哼,等到我的腹部瞒不了人的时候,再解决问题?我可丢不了这个人!”

夏落红愁肠百结,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是多情之累也!

古玲玉开始更换衣裳,露出一身细皮白肉,夏落红心痒难熬。

“今晚上你是要敷衍我?还是去找你的未婚妻?”

“噢!”夏落红如在梦中惊醒,忙说:“我既然到你的身边来了,当然是陪伴你的……”

孙阿七抵港之后,接替了彭虎的任务,负责监视杜云生。

杜云生抵港之后,并没有积极展开活动,他住到一间“红底黄字招牌”的旅店里,那旅店的名字是“华商酒店”,当然,这个酒店就是间谍的活动大本营。

彭虎已经探听清楚杜云生是住那一号的房间,等到孙阿七接替时,所有的情报全有了。

杜云生在头一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疲倦了,略吃了点酒就睡觉了。第二天晚上招了一位应召女郎,可是他并非是为解决性苦闷而为的。一整夜里,他和那位应召女郎谈个没完没了,至黎明始散。

孙阿七是以飞索绝技,由屋顶平台挂绳索落至杜云生的房间窗户外向内窥伺的,由于那扇窗户严紧,等到那位应召女郎进室之后,杜云生还垂下了窗帘,孙阿七想从那窗帘的缝隙向内偷窥,甚感为难,同时,他们在房内所说的,那是什么把戏?孙阿七连一句也听不见。

第三天晚上的情形可不对了。杜云生的房内可来了一批外型魑魅魍魉的人物,他们似在开特别的会议。

孙阿七隔着窗户,还是连一句也听不到。

到了子夜间,只见那批古怪的人物,一个个掏出枪械,检查弹药。

“搞什么鬼?莫非要大开杀戒不成?”孙阿七心中嘀咕着。

为了要探求真相,孙阿七仗着艺高胆大,竟摸出划玻璃钻刀。

他使劲按着,在玻璃窗上划了一个圆洞,用手接头轻轻一敲,玻璃向内脱落,只发出些微声息。

他便附耳向玻璃洞内偷听。

可是,那片玻璃落地的声息,已经将房内那些职业凶手惊动了。

“什么声音?”一个机警的家伙问。

“玻璃窗……”另一个说。

“窗外有人!”

“劈!劈!劈!”装有灭声器的枪械,不断地朝着孙阿七的身影猛射。

好在孙阿七的动作机警俐落,只在一揉一纵之间已上至平台。

他知道歹徒们是不会就此甘休的,必然会追踪到平台上来,他已经不能由这间酒店的原路下去了。

“劈,劈,劈,”枪声又响。

孙阿七的身手快如脱兔,他只在一纵身之间,已进入对屋平台的栏墙,接着身形一滚,已没入暗影之中,枪击已没有用处。

孙阿七逃脱了性命,回至“安普乐斯”酒店之中向骆驼报告。

他将杜云生和枪手聚会接触频频的情形,由头至尾详细叙了一遍,最后他被枪手发现,被乱枪射击而越屋逃亡……一五一十向骆驼报告。

骆驼甚感诧异,杜云生自抵港之后,一直没向外活动,相反的,邀约大批的枪手聚会在酒店之内,接触频频,理由何在?究竟有何用心?

骆驼判断杜云生的目的不外乎有两项,一是为那份军事机密文件而来,另一项则纯是为报复而来。

“我们可能会遭遇到最艰钜的战斗呢!”他呐呐说。

下午,骆驼外出购物,一间玻璃家俱店派来了三四个伙计,每个人都捧着好几面巨型的镜子。

骆驼购买这么许多的镜子干吗?他又要使弄什么诡计,或是有什么特别的企图?他将镜子左右前后对窗户而竖,经常面对镜子背窗而坐,这样,由几面镜子的一再折射反映,可以看到屋内每一扇镜子都有一个骆驼在内坐着,它们的动作是一致的,骆驼抽烟斗,每一个镜子内都抽烟斗,只是由于角度不同的关系,有正面的,有侧身的,有半侧身的,很容易看得眼花撩乱。

于芄至骆驼的房门前敲门,当她跨进房门时,大感诧异。“竖这么多的镜子干吗?”她问。

骆驼说:“我在练习表情罢了!”

于芄不解,说:“打算改行演戏么?”

骆驼说:“这年头,混生活不容易,每一样的把戏都需懂得呢,也许我的布置很快的就能见效!”

于芄之所以来找骆驼,是因为夏落红一整夜都没返回酒店,于芄非常的生气,她认为夏落红是贪新厌旧,绝情绝义,被那狐狸精给迷住了。

她说:“我留在这里已经没什意思了,不如归去!”她是要求骆驼为她办离境手续的。

骆驼叹息说:“人生在世不可以没有斗志!生命,事业,爱情,是相等的;假如说,没有一点挫折的话,反而显得平淡无奇的!若稍遇挫折而沮丧灰心的话,岂不浪费了上苍赋与我们生命上应有的权利?”

于芄说:“对这种权利,我再也不感兴趣了!”

“你并没有挫败,只是没有斗志罢了!”骆驼说。

于芄担忧说:“难道说,我要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去抢夺自己的未婚夫?”

骆驼说:“这是很不平凡而且十足有趣的事情,最后的胜利必属于你,又何乐而不为?”

于芄摇首:“我觉得十分难堪呢……”

“不!不要把生命看得太平淡了,起了高潮才有意义!”

夏落红真个好像是被古玲玉迷昏了头,和于芄分手之后,根本就没有回返酒店去过。

古玲玉的目的和企图很难猜测,不过,骆驼是敏感的,他认定古玲玉的目的,一定是为那份军事机密文件而来的。

古玲玉缠住夏落红,是一种“烟幕弹”的作法,骆驼尚不知道古玲玉自称已经怀孕了呢。

是夜,古玲玉和夏落红又出现在一家夜总会里,他们赶上了热闹。

法国来了一个“人妖歌舞团”,称为“巴黎嘉立苏艳舞团”,且看他们的宣传广告,就足够吸引人的,他们认为是“性的倒乱”,七位雄赳赳的男儿,变成娇滴滴的小姐,认为是医学界的奇迹,并证明了变性的男儿比女人更有吸引力。

香港是一个十里洋场的都市,人们多爱好新奇,所谓“八十岁不死都有新闻听”,就是这个道理。搞娱乐的色情贩子将“人妖歌舞团”的广告吹嘘得天花乱坠,因之,这间夜总会每天晚上是座无虚席,茶资和门票都涨了价,但是为欣赏人妖歌舞团的宾客仍然蜂涌而至。

夏落红和古玲玉是为凑热闹而来的,在正午间,古玲玉已打了电话订了一张靠近舞池的座位,进门就付过小费给那保留座位的侍役。

要了饮品和食物,不多久,“巴黎嘉立苏艳舞团”就开始表演了。

经过报告员的报告后,全场的电灯一黑,没有订好靠近舞池座位的客人们纷纷涌向舞池,平日间道貌岸然西装革履的绅士们,也如粪蛆般的乱涌乱挤,眼睛瞪得贼大,仕女们有脱下高跟鞋站到椅子上去的,这似乎已经不是一个绅

士淑女跳交际舞的高级场所了。

不久,音乐台奏出了节奏轻快的音乐,灯光由微弱渐转回复正常,舞池内现出七位袒胸蜂腰女郎的背影,有金发的、有银发的、有棕发的,有黑发的。

瞧他们的肌肤,玉洁冰莹,细滑得较之女性更甚,虽然他们都是男性。

古玲玉和夏落红是聚精会神去欣赏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的艳舞。

古玲玉还品头论足的,哪个漂亮;哪个姿色平平;哪个身材好;哪个大腿最美。观众的人潮散开了,还在议论纷纷,夏落红和古玲玉回过头同时吓了一大跳。

原来于芄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了呢,于芄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到的。

“噢!你……你怎么也来了……?”夏落红呐呐说。

于芄冷冷地说:“我为什么不能来,买门票,看艳舞,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一个人来的么?”

“临时找不到伴,难道说要我登报征求不行?”

夏落红顿觉得一阵难堪,以咳嗽掩饰,呐呐说:“为什么义父没陪伴你?”

“他是个忙人,同时,他以为我本来应该有人陪伴的!”于芄的眼光和古玲玉接触。她俩互相都有妒忌的心理,女人和女人之间对了面都要互相打量一番的。

“为什么不替我介绍一番?”于芄叉着腰问。

夏落红手忙脚乱,忙指着古玲玉介绍说:“这位是古玲玉小姐,我们是在夏威夷认识的……这位是……”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古玲玉抢先说:“这位是你的未婚妻于芄小姐,对吗?”

夏落红尴尬地点头,边又问于芄说:“你坐在什么地方?”

于芄答:“还未寻着座位呢!”

“我们何不坐到一起呢?”古玲玉反而建议道。

夏落红忙替于芄移过椅子,招待她坐下,于芄当然不会客气,大模大样,一屁股就坐下了,好像是有意思找晦气来的。

“你要喝点什么?”夏落红问道。

“当然要找最贵的喝,反正有孙子付帐!”于芄泰然地说。

夏落红无可奈何,便招呼侍役要了一瓶香槟。

于芄再加重语气说:“要‘玫瑰香槟’!”

香槟酒本来就是最贵重的饮料,加上彩色,那是贵上加贵。

古玲玉很不服气,因为她所点的饮料只是一杯碧绿色的薄荷酒呢。

不久,侍役已送来了一只冰桶,内藏“玫瑰香槟”一瓶,启瓶塞,像打气枪一样的,“乒”的一声,瓶塞打到天花板上去了。

侍役执瓶,倾出来是像玛瑙色般的“玫瑰香槟”,香喷喷的,会叫不吃酒的人也会馋涎欲滴。

古玲玉有了酸劲,向夏落红说:“你有什么话要向你的未婚妻说的,现在是时候了!”

夏落红惶然不知所措,说:“我要说些什么呢?”

“咦?你不是说过要和未婚妻摊牌?”古玲玉说。

“唉,现在不是时候……”

“在任何地方岂不是一样可以启齿么?”古玲玉故意说:“难道说你和我所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么?”

于芄不乐,便说:“夏落红,你的劣迹行为我全知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

“唉!现在不是谈这些问题的时候!”夏落红呐呐说。

“没关系,反正问题是迟早要谈的!”于芄说。

“不,我们不要在此出洋相!……”

“大丈夫要敢作敢为,天底下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的?”

古玲玉又插口说:“大概夏落红对两方面所说的话都不一样,所以不敢面对事实!”

“唉,你们是在故意苦恼我……”

“假如你是欺骗我的话,你同样可以欺骗你的未婚妻,不如我替你把真话说了!”

“古玲玉,不要逼我太甚!”夏落红说。

“我当你说的是真话所以才这样说的!”

“既然如此,你何不替夏落红把话说明白呢?”于芄冷冷地说。

“他要和你解除婚约!”古玲玉正下神色说。

于芄故作惊讶之状,但并不在乎,说:“真的么?千里迢迢把我请到香港来,原来只是为这个吗?倒是难以令人置信呢!”

夏落红连忙双手乱摇,劝止说:“你们两位最好别在这里吵闹,在公共场所之中难看呵……”

但是两位女郎,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使得夏落红窘困之至,左右做人难,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钻进去。

正在这时,只听得身后有一个粗暴的声音,高声喝道:“你为什么踩我的脚?”

“呸!谁踩你的脚了?”

原来那是彭虎,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落在这间夜总会里,他正在指责一位打身旁走的舞客踩了他的脚呢,只见他吹胡子瞪眼睛煞有其事似的。

那位舞客,是位年轻的小伙子,和他同来的有五六名飞男飞女之流,很受不了被人当面凌辱。

“你踩了我的脚,非但不道歉还好像理直气壮的,赶快替我把布鞋擦干净,要不然要你好看!”彭虎是一脸孔要找打架的神色。

“你这个人究竟讲不讲理?我走过路的地方,距离你有好几尺远,怎么会踩到了你的脚呢?”

“你不替我擦布鞋么?”彭虎再问。

“你是存心要找麻烦了?”

那客人招手之间,和他同道而来的几名阿飞全围上来了。

彭虎哪在乎这些,任凭他们再多来个十来个人,彭虎也不放在眼内。

“打架啦……”有人高声呼喊。

于是,场面上的秩序大乱,刹那间桌椅翻飞,彭虎特别起劲,几个阿飞全吃了他的苦头。

“快打电话报警……”夜总会的办事人员呼喊着。

夏落红忽而惊觉,彭虎可能是为他解围而来的,此时不走尚待何时?

他赶忙招呼古玲玉和于芄说:“打架了,我们快走吧……”

于芄胆子较小,最怕遇着这类的事情,慌慌张张的,拾起手皮包挤在人丛之中往外便跑。

夏落红拉着古玲玉追随在于芄之后,古玲玉正在别着气呢,忸怩着,经人潮一挤竟把她挤掉了,夏落红再回头找寻时,古玲玉已不知去向了。

夏落红带着于芄出了夜总会,不见了古玲玉,在凌乱的场面之下,她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

夏落红在大门前守候了片刻,不断地向那些陆续挤出来的人潮盼望。

于芄不乐,说:“我先走一步了!”

夏落红说:“不!还是让我送你回酒店去!”

于芄说:“不必!你既然和那个野女人同来,应该送她回去才是!”

“别难为我,我已经够苦恼了……”

“天底下有许多苦恼的事情是自己招来的,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乐趣呢!”

“随便你怎样讽刺谩骂,但总得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芄冷嗤。“我不会像那个野女人一样高兴听你花言巧语,既然你已经在古玲玉的面前有了声明,就按照你的声明办事就是了!”

“我声明了些什么?”夏落红犹作声辩。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她,要和我解除婚约么?我不远千里漂洋过海而来,就为成全你而来的!……”

夏落红大窘,呐呐地说:“天大的冤枉!”

“不要口是心非,否则又在古玲玉面前没有交代了!”

“你别听信谗言……”

“瞧!”于芄忽地向夏落红的身后一指,说:“瞧,你的心上人来了!”

夏落红猛一回首,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哪有古玲玉的影子?

夏落红再回过头来时,只见于芄已跳上了一辆出租汽车。“于芄……”夏落红叫喊。

于芄头也不回,只刹那时间,汽车远扬而去,将夏落红撇留在灯光惨黯的路中央。

家俱公司又给骆驼送来了好几面大镜子,这一次,是“哈哈镜”,有凸型的,有凹型的,人影现在镜子里,会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或会变成肥团的矮子,也会变成狭长的瘦人,看来怪模怪样的。

骆驼好像需要“顾影自怜”,经常端着一杯酒,对着镜子独坐,将灯光扭得极黯,以欣赏自己在镜子里变成的怪形怪状。

骆驼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样的嗜好?令人百思不解。

是夜,骆驼又端着一杯酒,坐到僻静的角落里,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尊容。忽而,听到一点声息,是靠内街的一扇窗户传过来的。

他便开始注意到面对那扇窗户的镜子,不久只见一根绳索垂下一个黑影,但他的动作并不够机警俐落。

骆驼知道必然是有事故快要发生了,他很冷静的,不动声色,静等候着那黑影的企图。

刹时间,只见那黑影已贴近了铁栅窗,双手握着铁枝,露出了一张怪脸,蛇头獐目的,一只鼠眼不住地向窗内张望,同时还摸出了家伙。

忽而,他被镜子内自己的影子所吓,骆驼也乘这时倏地起立,故作姿态,像要向镜子扑过去。

“砰!”枪声一响,那歹徒竟开了火。

只听得哗啦啦的一阵玻璃破碎的声响,镜子被炸得粉碎,玻璃的碎片撒得遍地皆是。

骆驼急忙伏地,双手护着脑袋和眼睛,他生怕被玻璃碎片所伤。

那一声枪响过后,歹徒便告失踪了,他已经离开了窗户,重新攀绳回返平台上去了,这个人来得奇特,又去得匆忙。

他费尽了几许的气力由平台上垂绳下来,竟被镜子里自己的反影吓得胡乱打了一枪,便又匆匆的溜掉了。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是否和杜云生他们是一党的?或是普通的窃贼?假如说,那是杜云生他们的党羽的话呢,一照面便开火,这未免太可怕了!莫非他们已准备大开杀戒了?

幸好骆驼预备了这么多面的镜子,使他们无从捉摸目标,这也是他的老谋深算,早有这样的布置,藉以试探对方。

骆驼正在犹豫间,房门上已经有人拍门了。

“骆教授,我听到哗啦啦的一阵声音,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是值夜班的仆欧过来查问。

“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碎了一面镜子罢了!”骆驼回答说。

“噢,夜已深了,所有的客人都已睡熟,最好小心一点!”仆欧说。

“知道啦,没你的事了。”骆驼吩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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