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手提包像是被谁动过手脚似的,有根麦杆露出在环扣的外侧。

邻座女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她抬头瞧了我一眼后立刻便将视线移开。当我从女子身前跨过,准备坐回自己的位子时,突然发现头顶的网架上放着一份四开的晚报。可能是前座的中年男性放的吧。我想已经是昨天的报纸,所以就算借来看看,他也应当不会介意才是。于是我便伸手取了下来,男子依旧是一副睡死的样子,连他隔壁的女性也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开始看起了报纸。整面都是煽情的报导。我可以感觉隔壁的女子也在斜眼偷看着内容。嘿,是时候了。

肖像画中的犯人嘲讽似的笑着。

“喂,你有没有心生过杀人的冲动?”

我将报纸让过女子那头说道。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内心不太平静。捧着纸袋的双手也微微地抖动着。

我徐徐地念出报纸上的新闻内容,并将报纸倾向女子的方向,好让她也能清楚看见上头的报导。

“这个犯人真够心狠手辣了,杀死这男人之后,还把他身上的肉割下一块,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知不知这原因呢?”

“我怎么会知道?”

“听说是用锋利的利器割下耳朵、鼻子、手等部位。手段真是残暴啊!”

晚报中的报导内容其实更胜于我所形容的十倍以上。犯罪现场应在两个以上,多半发生在饭店等处。根据推断,嫌犯约为年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事件应为同一人所为。被害人当然清一色都是男性。但是凶手采用的手法却不尽相同,有刺杀、勒毙、打死……等等。其中的相同之处便是犯人和男性在某处会合之后,一同双双进入饭店,趁着对方不备之际,一举将其杀死。听说警方已经掌握关于嫌犯的有力证据,只是相关的报导报上并未详载。

我慢慢撤去她的心防,小心地引入正题,以免让她心生警戒。我在她的周围小心翼翼地布下天罗地网。

“犯人是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女性。”

“是吗?”

“你想,犯人会如何处置割下的东西呢?”

“嗯,这点我不清楚。”

女子的眼神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你当真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心里有底才是。”

我将目光投向女子膝上放置的纸袋,努力按捺住心中那股想要质问新手提包中装着何物的冲动。我打算像猫捉老鼠般的慢慢来折磨她。

电车继续朝北方的新泻平野疾驰。

过了长冈站后,停车站间的距离明显的缩小。但是上下车的旅客却寥寥无几。

停靠见附、东三条、加茂等站后,列车于清晨四点五十三分抵达新津。东方的天空已渐渐现出鱼肚白。往会津若松方向的首班列车定于清晨六点五分出发,所以我们的列车必须在此等待一个小时又十分钟。

“我记得你刚才提到有关在电车中偶然和罪犯同乘的机率问题。”

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着。

“是呀,我是说过。”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直?”女子眨了眨浮肿细长的双眼。

“是呀,我一直在想,究竟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杀人犯的机率有多少?”

“哎,你这个人好奇心这么重啊?”

“你自己不也是在考虑着相同的问题吗?”

东方的天空已逐渐透出曙光。

“天快亮了。”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你觉得这个夜晚长吗?”

“嗯,真是漫长得很。”

“为什么呢?”

“因为……”女子的目光落在膝盖的纸袋上。

我打开手提包的环扣,轻轻扯出一半已露在外头的麦杆,出其不意地说道:“刚刚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你是不是动过我的手提包?”

“咦?你在说些什么呀?”

女子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但是显然此刻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她紧紧地抱着纸袋。

“我去上洗手间之前,特意将手提包呈直角地摆在位子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女子沉默不语。“因为一旦有人碰过,我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刚我从洗手间回来时,皮包的位置果然和先前有些出入。是你动过的吧?”

“我没碰过你的皮包。”

“那,这是什么?”

我抽出一根露在外头的麦杆,然后打开整个皮包,从中取出一个稻草人,将它直直伸到女子面前。“吓了一跳是吧?擅自打开别人的皮包想要偷钱包,没想到却跑出一个稻草人来。”

女子双手紧紧捉住纸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将手伸进皮包里,取出一包用面纸包住的东西。然后在女子的面前慢慢地将它打开。

那是草席师傅惯常使用的长针,每根约有十公分左右,另外还有数根十公分长短的头发。

“你应该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稻草人,知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的呢?”

“不是用来诅咒别人的吗?”

“以前见过吗?”

“没有,这是头一次看到。”

“是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着这个东西呢?”

“大概是因为有一个人令你恨之入骨吧?”

“答对了!”

我弹了下手指,“这玩意儿可相当有效呢!”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呀!”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迳自将稻草人放进前座后方的网袋中,拿着长针作势往稻草人刺去。针的长度其实远不及座椅的厚度,所以即使用铁锤用力捶打也不会刺到前座乘客的背脊。

“在用针刺稻草人的时候,如果能同时握有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将其与稻草人钉在一起,听说效果会更好。比如说……”

刚巧前座的椅罩上贴着一根中年男性掉落的头发,我顺手取下将它放在稻草人的心脏位置附近。

“把这根头发放在这里,用针刺下去以后,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开玩笑了!这玩意儿怎能把人杀死呢?”

“那就试试看吧。”

我将针用力的插入稻草人的胸口,但是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东边的山头已经可以清楚看见朝阳的顶端。天马上就要亮了。

车上的广播开始播送预告,还有十分钟便要抵达新泻了。

“刚刚是开玩笑的……你该不会当真吧?”

女子苦笑地摇了摇头。

哈!反击成功。我现在占了精神上的绝对优势。

“你有没有杀过人呢?”

“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有这种感觉罢了。”

“我,我怎么,怎么会杀人呢?”

“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奇怪,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我擤了擤鼻子,心中有股在对手伤口撒盐的凌虐性快感。

“那个纸袋中放着什么东西?”

“这和你没关系吧!”

正如我所预料的,女子立刻武装了起来。

“这里头的东西好像有股怪味道。”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这个纸袋有种很难闻的味道。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里面放了什么尸体似的。”

“别说笑了。”女子虚张声势的笑了一笑。

“那你敢不敢打开让我看一下。”

“我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看我的东西?”

“我认为,我们并不陌生。”

“我根本不认识你,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好。那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纸袋中那个高级品牌的手提包中,放了什么东西?你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但告诉我总无妨吧?”

“我没必要告诉你。这皮包是我新买的。瞧!外头还包着塑胶袋呢!”

“是不是生肉?”

我逐渐逼近了谜题的核心:“是不是臭了的生肉?”

女子边喘着气边望着我,我将晚报的头条递给她看。女子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

“你是不是头脑有问题?我看你八成是疯了。”

“我是正经的。就像太阳从东边升上来般的认真。”

我继续地逼近她:“说到邻座乘客是杀人犯的机率问题,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有一天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女子像贝壳般紧闭着双唇。

外头渐渐地亮了起来,黎明像个调色师似的,在空气中调和了各种浓淡的光线。

从车内的广播得知,新泻站马上就要到了。早上五点六分。“越后月光号”列车准时抵达了睡梦中的新泻站。车内像暴风雨前的寂静一般,浸在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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