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谢定柔,跟我回家2 

他控制着轮椅,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门,去玩他的新玩具。

大院儿很安全,韩定阳也不担心他走丢,只叮嘱道:“不要走太远,就在家附近玩。”

“知道了,哥。”

韩驰满口答应,来到路口小花园,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玩着机器人。

就在这时,几个壮壮的小男生走过来。

韩驰一见他们,连忙控制机器人跑回来,捡起它藏在身后。

那几个男生中为首的名叫郭强,是他们这帮同龄小孩里的孩子王,仗着身强体壮,在这一片儿作威作福,经常欺负韩驰。

“小残废,藏什么呢!”

“没……”韩驰紧紧护着背后的机器人。

郭强绕到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手里的机器人抢过来。

“哇,新玩具哎!”

几个男孩连忙围过来看热闹。

韩驰急忙大喊:“还给我!”

然而他们并没有理会他。

“这个机器人怎么玩?”

郭强用力转动着机器人的头部和手臂,好像要把它拆了似的。

韩驰生怕他弄坏它,连忙道:“这个是要用遥控器的!”

郭强又抢过了韩驰手里的遥控器。

都是玩科技长大的小孩,很容易就把机器人玩上手了。

“好高级哦!”

“对啊!这个小残废总有新玩意儿。”

“喂!小残废,你这个机器人哪买的?”

韩驰咕哝:“是我哥做的,外面买不到,你们玩够了快还给我。”

郭强扬了扬手里的机器人,说:“给我拿回去玩两天。”

“不行!”

“你说什么?”

郭强恶狠狠地瞪他,“你再说一遍!”

“不行,这是我哥给我的!你想要玩具,叫你妈妈去买,总来抢我的算什么!”

郭强平时总被小朋友众星拱月一般供着,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现在韩驰这个残废居然敢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生气极了,走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推了下去,摔倒在地。

韩驰咬着牙,艰难地在地上爬行。

边上几个小朋友恶劣地嘲笑着韩驰笨拙的动作。

“小残疾!”

“废物!”

“就你这样的,还配有新玩具?”

就在这时,花丛中突然窜出来一条大狗,冲郭强他们几个“汪汪”直叫,龇牙咧嘴。

郭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连着后退几步。

而那条狗直接挡在韩驰身前,不准小朋友靠近他。

韩驰认出来,这条狗就是之前叼走它小汽车的那条,膘肥体壮的,乍一看还挺吓人。

“黑背!”

不远处的小径边,谢柔急匆匆地跑过来,牵起了地上的牵引绳。

刚刚她带它散步,走得好好的,它不知道听到什么,耳朵敏感地竖起来,接着就挣脱了谢柔的牵引,朝着花园跑去。

谢柔赶紧追上来,才发现它在欺负小朋友。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孩,又看了看边上的轮椅,以为是黑背冲撞了他,连忙把他扶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牵好狗。

你哪里受伤了?

我带你去医院。”

韩驰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狗狗撞我。

是他们抢了我的玩具,还推我,狗狗在帮我。”

黑背冲着郭强他们龇牙,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却没有往前一步。

德国黑背天生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敏感度,聪明又机智,是极优秀的警犬犬类,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不会轻易伤人。

郭强一伙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黑背砸过去,大喊着:“滚开!臭狗!”

黑背敏捷地躲过,冲他们“汪汪”大叫。

“喂!”

谢柔拉着牵引绳喊道,“住手,它不会伤害你们!”

郭强他们气不过,但是这条狗又实在太骇人,他们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

“把玩具还给我!”

韩驰急了,操控着轮椅要追上去。

谢柔大概明白了,这是小孩子之间闹矛盾,那帮小孩多半是欺负这个小孩有残疾,抢走了他的玩具。

她对韩驰道:“你别乱动了,我帮你把玩具拿回来。”

郭强那帮小孩儿跟老鼠似的,溜得极快,韩驰都快急哭了:“那是我哥哥给我的。”

谢柔追过去,她脚力快,直接从后面揪住了郭强的衣领:“小屁孩,把玩具交出来。”

郭强用力挣开谢柔,回头恶狠狠地威胁:“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谢柔冷哼道:“就算你爸是国家主席,你也不可以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郭强眼见讨不到什么便宜,恶狠狠地将机器人砸在地上,拼命用脚踩踏。

他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韩驰“哇”地哭了起来,黑背冲郭强发出低低的威胁。

郭强吓得不轻,趔趄着退后几步,摔倒在地。

谢柔只顾牵着黑背,不让它添乱,也没法去扶这小孩。

其他几个小孩扶着郭强转身就跑,郭强还不住地回头威胁:“我回去告诉我爸,让他把你的狗剥皮炖肉!千刀万剐!”

谢柔不理会他的威胁,径直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机器人玩具和遥控器。

遥控器的电池已经掉了出来,她将它们重新装好递给韩驰:“你看看有没有坏掉。”

韩驰哭哭啼啼地接过玩具,机器人的手臂已经松掉了,他才拿到手里,机器人的脑袋也跟着松掉了,他哭得更伤心了。

黑背在他的轮椅前走来走去,用脑袋去蹭他的手,试图安慰他。

小家伙一边哭,一边还摸了摸狗耳朵,蠢萌蠢萌的。

谢柔见不得这么个小瓷娃娃哭成这样,她说:“你别哭了,我再帮你买一个。”

“买不到。”

韩驰一边抽泣一边说,“哥哥给我做的。”

“哎。”

谢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韩驰边哭边说,“谢谢姐姐,我家就在前面,我自己回去。”

他说完转动轮椅,操控着方向轴朝家驶去,黑背跟在他身后送他。

韩驰哭丧着脸对黑背道:“谢谢狗狗,小汽车就当谢礼,送给你了。”

黑背“汪”地叫了一声,坐了下来,目送他离开。

夕阳将一人一狗的身影拉得很长。

谢柔凝望着韩驰的背影,心里有点难受。

那个小孩,那么小就要坐轮椅,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谢柔摸了摸黑背的脑袋,黑背呜呜地叫了两声。

韩定阳见韩驰哭哭啼啼地回了家,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过去问:“怎么了?”

韩驰将机器人递给他,委屈地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韩定阳接过机器人,检查了一下,说:“只是螺丝松掉了,能修好。”

“真的吗?”

韩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韩定阳目光柔和,摸了摸他的头:“多大点事?

也值得你这样伤心哭一场。”

“唔,我不哭,我是男子汉。”

韩驰连忙用袖子擦干净眼泪。

韩定阳抽了一张纸巾给他,问道:“你说帮你的人是个牵着一只大狗的姐姐?”

“嗯!”

韩驰点头,“一个很帅的姐姐,比哥哥还帅!”

比他还帅?

韩定阳轻笑一声,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蛋:“你眼睛怎么长的?”

爷爷出远门为一位老友庆八十大寿,带了谢谨言陪同参加。

夕阳暮沉,谢柔遛完狗,一回到家就钻进哥哥的房间,登录游戏账号。

H并不在线。

她给他编辑了一段留言:“爷爷不在家,今天晚上我可能会上线哦!”

谢柔是那种做事勤恳、态度认真的人,想着晚上的亲吻任务好像还没有完成,总感觉心中不安。

然而当天晚上,却有不速之客驾临谢宅。

郭家的女人领着自家小孩,还带了几个家里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小婶苏青一见来的人是郭太太,忙不迭地迎出来。

郭太太的丈夫刚好是谢绍祺的顶头上司,苏青跟郭太太打过几圈麻将,并不算太熟,但因为丈夫之间上下级的关系,总归也是要讨好的。

苏青脸上堆满了笑意:“郭太太,你今儿个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快些进屋里坐。”

郭太太将小孩往苏青前面一推,极不客气地说:“谢太太,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你们谢家教出的好女儿,今天下午放狗咬伤了我的孩子,这笔账怎么算?”

一听此言,苏青霎时间花容失色:“怎么会!我们禾熙绝不会做这种事,别是弄错了?”

郭太斩钉截铁道:“不会有错,就是你们谢家的女儿,放狗咬人,没王法了!”

“放狗咬人?”

苏青立刻反应过来。

谢柔傍晚的时候有出去遛狗来着,她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应该就是她惹出来的祸端。

她连连对郭太太抱歉道:“你说的不是我的女儿,是我们家绍祺那去世大哥的女儿,名叫谢定柔。”

郭太太神情不善:“我管她是谁,反正姓谢,找你们就对了!”

苏青心里暗自腹诽几句,冲楼上窗户大喊了声:“谢柔,你给我出来!”

谢柔先前听到动静,趴在窗边儿看了好一阵。

今天爷爷和哥哥都不在,对方找上门来,怕是要出事了。

她惴惴不安地下了楼,走到院子里,对郭太太道:“黑背没有咬人。”

“你还想抵赖!”

郭太太将自家小孩的袖子捞起来,手肘的位置有一块破皮的擦伤。

“这不是狗咬的!”

谢柔连忙解释,“这是他自己摔倒了弄伤的!”

郭强立刻指着谢柔哇哇大叫:“就是她放狗咬我!妈妈!你快叫人把她的狗弄死,给我出气!”

郭太太像哄小皇帝一般,哄着郭强:“妈妈一定给你做主,讨回公道!”

苏青抱着手在边上看起了热闹,既然是谢柔闯的祸,她就没必要掺和。

放狗咬小孩可不是小事,就算是老爷子回来,也包庇不了她! 

“咱们都是熟人,撕破脸皮的确不太好看。

我也不要你们赔打狂犬疫苗的钱了,谁家也不缺那点儿钱。”

郭太对苏青道,“把狗交出来处理掉,这事儿就算完了,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伤了和气总归不好。”

苏青连忙道:“郭太太你是明白人,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牵狗。”

谢柔见势不妙,连忙拉住苏青的手腕:“你想对黑背做什么?”

苏青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大院儿里多的是小孩,你养这种大型恶犬,早晚得出事!”

谢柔呼吸紧了紧,辩解道:“黑背不是大型恶犬,它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你没有资格把它随便给别人!”

苏青没好气地道:“那你说,今天狗有没有欺负小朋友?”

谢柔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扭头看向郭太太身后站着的那几个拿棍子的男人,看样子今天他们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放过黑背。

谢柔咬了咬唇,说:“是那小孩欺负其他小朋友,抢人家的玩具,黑背才会吓唬他!”

“妈妈,才不是!她胡说!”

郭强撒着谎,死不承认,“她胡说,胡说!”

郭太太摸着郭强的脑袋柔声安抚:“妈妈知道。”

当她转向谢柔的时候,立刻换了一副凶巴巴的态度:“难道你的狗成精了,还能明辨是非不成!”

狗有时候,还真的比人更懂是非。

这话谢柔没说出口,不过今天她是绝对不会把黑背交给这帮人的。

狗是爸爸送她的礼物,她一定要保护好它。

这时候,小叔谢绍祺走出来,询问怎么回事,苏青连忙向他说明了情况。

爷爷和哥哥不在家,现在家里只有谢绍祺能做主。

谢柔赶紧对小叔道:“黑背不会胡乱咬人,是这个小孩欺负别人,黑背只是上去帮忙。”

郭太太冷哼一声:“谢先生,小孩子平时吵吵嘴,闹着玩儿,那都是小孩子的事情,咱们大人要插手就不好看了。

你这个侄女,看着也有十七八岁吧,都是要成年的人了,不由分说,上来就放狗咬人,这么恶劣的行为,要是再不管管,只怕咱们院儿的小孩,个个都要去打狂犬疫苗了。”

谢绍祺连忙对郭太太道:“我们家柔柔刚来这边,不懂规矩,平时被她爷爷宠坏了,有不对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

郭太太大手一挥:“不用你道歉,我们今天要把这条疯狗处理掉,否则叫它随便伤人,那还得了!”

谢柔尖声叫道:“黑背不是疯狗!它不会伤人!我当时就牵着它!”

谢绍祺皱着眉头,看了看郭强手臂上的擦伤,显然有些为难。

苏青走上前来,低声对他耳语道:“都是大院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别为了一条狗,伤和气。”

“可是柔柔……” 

“再给她买只宠物不就行了?

本来大院里小孩就多,不好养狗,何况还是养这种恶犬。”

谢绍祺犹豫再三,终于转向谢柔:“柔柔,要不,我们养只猫吧?

黑背这种犬类,的确不适合养在小孩多的大院儿。”

谢柔退后两步,连连摇头,指着郭强激动地说:“是他不对,为什么你要惩罚黑背?

难道就因为他是小孩子,黑背是条狗,你们就可以这样不分是非黑白?”

“柔柔,别这样。”

谢绍祺为难地说,“听话,我们再养只小狗,泰迪怎么样?”

“我才不要别的狗!”

谢柔转身朝后院儿跑去,谢绍祺连忙追上她。

郭太太对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拿着棒子,跟着绕到后院。

黑背原本百无聊赖地趴在木质的狗屋里,看着漫天星辰,哈欠连天。

见有几个人闯进来,它警惕地站起身,似乎有些不安,呜呜地叫了两声,随即看到谢绍祺死命拽着谢柔,而谢柔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黑背意识到不对劲,冲周围几个男人凶狠大叫,威胁他们不要靠近。

它的体形相当健壮,龇牙咧嘴,看上去凶狠异常。

苏青捂着胸口,在边上说风凉话:“这么凶猛的狗,早就该送走了。”

郭太太看到冲撞自己小孩的居然是这么大一条狗,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命令边上的男人:“把这条疯狗抓起来,抓不住就打!”

“不!”

谢柔死命挣脱谢绍祺的拉扯,“不要伤害它!”

谢绍祺好言劝慰:“柔柔,听话。”

苏青却冷嘲道:“就算你爷爷在,今天也包庇不了它。”

毕竟狗跟人,孰轻孰重,完全没有可比性。

谢柔一急眼,用搏击课上学到的身法,反手一个倒扣,将谢绍祺的手臂压下来。

谢绍祺平时在机关单位工作,没怎么锻炼身体,拳脚功夫更是生疏,居然让谢柔轻易给卸掉了手臂力量。

“反了你!”

苏青尖声大喊,“你还要跟你小叔动手!”

谢柔连忙放开小叔,红着眼睛说了声“对不起”,便立即朝着黑背跑过去。

边上两个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黑背一见谢柔被人欺负了,汪汪大叫着就要狂奔过来。

“快跑!”

谢柔冲黑背急切大喊,“别让他们捉住!”

黑背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它冲谢柔无比悲切地叫了几声“嗷呜嗷呜”,转身就跑。

它东突西撞躲避着周围冲上来的男人,谁挡它的路,它就冲谁龇牙威胁,气势倒是挺慑人。

它突出重围,朝着院子里的小狗门跑过去,那是谢柔特意让园丁给它修的“专用通道”。

“抓住它,别让它跑出去!”

郭太太大喊。

几个男人追过去,其中一人将棍子砸过去,砸中了黑背的一条后腿,黑背吃痛地叫了声,迅速钻进灌木丛里的小狗门。

临到走时似乎还放心不下,频频回头看谢柔。

“快跑!”

谢柔冲它声嘶力竭地大喊,“去找爸爸!”

韩宅,客厅里明亮通透。

韩定阳穿着柔软的浅色棉质居家服,跟弟弟韩驰坐在沙发前的松软地毯上,一人一个游戏柄,目光紧盯前面的液晶电视屏幕厮杀鏖战。

一声闷雷滚过天际,韩驰放下游戏手柄,沮丧地说:“又输了!跟哥哥玩,我总是输。”

“我可以让你。”

“不要,那样就没意思了。”

韩定阳笑了笑,温柔地揉揉他的脑袋,重新进入游戏界面。

“再来?”

韩驰抓起手柄,斗志满满:“这一次我肯定能打败你!”

落地窗外,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倾盆大雨稀里哗啦下了起来。

游戏里人物的格斗声与密集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这一局,韩驰打得格外专注、卖力,就在象征两个角色生命值的血柱同时下降的时候,韩定阳突然开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啊哈!别想阴我!”

韩驰用力操纵手柄,兴奋地说,“我就要赢啦!”

韩定阳侧耳倾听,门外好像真的有声音。

“欧耶!”

韩驰大喊一声,“赢了!”

韩定阳放下了游戏手柄,又凝神听了会儿,皱眉道:“像是有东西在挠门。”

韩驰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哥,大晚上你别讲鬼故事!”

声音是从后门传来的,韩定阳站起身朝后面走去。

韩驰连忙爬上轮椅,操纵方向杆,亦步亦趋紧跟着他。

“肯定是雨声。”

韩驰自我安慰。

然而话音未落,那悉悉率率的声音再度传来,越来越清晰。

“妈呀!”

他吓得牙齿都打战了。

韩定阳打开后门的壁灯,无语地看了韩驰一眼,嫌弃道:“出息。”

“我们家全是男生,阳气最重,才不怕女鬼上门!”

“脑子瞎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定阳顺手拍了拍韩驰的脑袋。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嘎吱嘎吱的挠门的声音,韩驰吓得抓紧了韩定阳的衣角。

韩定阳握住把手轻轻一扭,木质的后门打开,只见一条大黑狗全身湿透焦虑地在门边徘徊。

“黑子?”

韩定阳拉开门外的墙灯,黑背一见到韩定阳,连忙朝他扑过来,舌头吐着热气,委屈地“呜呜”叫个没完。

韩定阳蹲下身安抚它,让它静下来。

黑背因为满身湿透,滴滴答答淌着水,所以不敢进屋,只在门边拼命摇尾巴,喉咙里发出咕咕噜噜的急切叫声。

“这么大的雨,你那迷糊的亲妈又把你弄丢了?”

韩定阳走出去,四下观望,周遭只有路灯寂寞地亮着,树影婆娑。

他并没有看到谢柔的身影。

“哥,它的脚!”

韩驰突然大喊。

韩定阳看向黑背,发现它走路的时候,是用的三条腿,右后腿好像受了伤,一直提着、踮着。

他皱眉,蹲下身给黑背检查。

黑背立刻乖乖地卧下来,舔了舔自己的脚,又舔了舔韩定阳的手。

“骨折了。”

韩定阳立刻将黑背抱回了屋,抽出一条毛巾递给韩驰,叮嘱道:“给它擦一下。”

韩驰接过毛巾后,俯身给黑背擦拭身体。

黑背乖乖蜷缩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

身后韩定阳拿起电话,迅速给谢谨言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就接通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谢谨言便急切地问:“阿定,柔柔是不是在你那里?”

“黑背在我这里。”

韩定阳心沉了沉,“怎么回事?”

“刚刚家里小叔来电话,说柔柔跑了,这事我都不敢让爷爷知道。”

谢谨言声音急切:“我们现在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我刚刚打电话到保卫处,她应该没有跑出去,还在大院里。”

韩定阳侧头望向落地窗,外面风雨大作,时不时还夹杂着惊雷闪电。

他的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挂掉电话就要出门。

“哥,伞!”

身后,韩驰急切地叫道。

韩定阳返回来,抓起了门边的一柄黑伞,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雨中。

昏暗的路灯下,谢柔撑着一柄有花边儿的阳伞,可怜兮兮地走在狂风大作的雨夜中。

风吹得枝头的树叶哗哗作响,凌乱的枝叶投映在水波粼粼的地面,被密集的雨点割裂成无数的碎片。

“黑背!”

她在路边走走停停,时而看看草丛,时而探向树后、石缝。

一路都没瞅见黑背的踪影,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准备把这附近找一遍,就去韩宅看看。

狗虽通人性,但她不确定它会不会去找韩定阳。

微弱的喊声被哗啦啦的大雨声淹没,她的嗓子又干又痒,使劲咳嗽了几声。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伞面骨架被翻了过来,谢柔赶紧躲到一棵树下,逆着风,将伞面翻过来。

伞布已经坏掉大半,多半是用不得了。

谢柔站在树下左右观望着,又大喊了一声:“黑背!你在哪里啊!”

别看黑背长得膘肥体壮,看起来挺凶,其实性子挺怂的。

有回谢柔牵它散步,突然从草地里窜出一只大松鼠,敏捷地从它脚底下溜过去,直接把黑背吓趴了。

后来好几次散步,它坚决不肯再往那条道上走了。

今天这样的阵仗,它估摸着也被吓得不轻,这会儿不知道躲什么角落里了。

这么大的雨,要是让它在外面待一晚,谢柔决计舍不得,所以就跑出来找它了。

包里呜呜呜震动起来,谢柔拿出手机,屏幕显示是小叔打过来的。

她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柔柔,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叔谢绍祺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我在找黑背。”

“找什么黑背,这么大的雨,快回来!”

“我要找到黑背。”

谢柔固执地说,“找不到就不回去。”

“现在外面在打雷下雨,很危险,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不回去!”

谢绍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看来是爷爷对你太好了,让你以为我们谢家没规矩,可以不用听大人的话!”

谢柔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子火气,冲电话里大喊:“我讨厌你们!我找到黑背以后,就带它走!”

“走去哪儿?

这里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

谢柔用力挂断了电话。

谢宅,谢绍祺又气又急,拿着伞就要往外走。

苏青连忙拉住他:“这么大的雨,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她。”

“找什么找!外面打着雷呢!”

“不然怎么办!”

苏青斜倚在玄关边,冷哼道:“又丢不了,等她累了自然会回来。

这个家又不是围着她转,还反了天了不成!都是老爷子惯的。”

谢绍祺还要说什么,手机却又响了起来,是父亲谢正棠打过来的。

他稍微犹豫片刻,还是接了电话:“爸,您还没睡啊。”

“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柔柔给我找到!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有你好看!”

谢正棠说着用力咳嗽了起来。

谢绍祺连忙道:“爸,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马上就去,不会有事的!”

苏青嘟囔:“这么大的雨,说不定她跑朋友家去了。”

谢绍祺顾不得什么,急匆匆地闯进了雨夜中。

苏青不放心他,连忙拿着伞追了上去。

谢柔的小阳伞完全崩坏,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就跟落汤鸡没两样,她索性将破伞扔进了垃圾桶。

找不到黑背,谢柔心里又气又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靠着树干蹲了下来。

她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抱着膝盖默默地哭了起来。

谢柔琢磨着,等找到黑背,爷爷回来,就跟他辞行,离开这儿,出去打工闯荡,免得受这些闲气。

如果爸爸在,他们肯定不敢这样欺负黑背,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可是爸爸已经去世了,再也不能保护她和黑背。

印象中,爸爸不苟言笑,总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严肃又缺乏幽默感,对她甚少表现出温柔的一面。

说话硬邦邦的,每次打电话不是教训她就是督促她要上进,她以前还以为爸爸不爱她呢。

爸爸去世,她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那件血迹斑斑的衬衣上,嫣红的一个“柔”字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谢寒至死都深爱着他唯一的小女儿。

谢柔将脸埋进膝盖里,低声啜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雨好像停了。

眼泪糊着眼睫毛,她发现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耳边依旧稀里哗啦,只是身边站了个人在给她撑伞。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

路灯的光线自头顶倾泻下来,韩定阳深邃的眼睛沉入阴影当中。

他低头凝望着她,原本硬朗的脸庞似乎柔和起来,他的呼吸也还没有平复。

谢柔注意到,他的裤子自膝盖以下全部湿透,应该是一路奔跑,才会湿成那个样子。

他手里撑着一柄黑伞,就这样静默地站在她的身边。

密集的雨点打在伞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突然被揪紧了。

“你怎么……” 

“你是不是蠢!”

韩定阳生硬地打断她,音量骤然提高了好几十分贝,又气又急,“雷暴天你坐在树下面!活腻了?”

谢柔被他骂得有些蒙,一汪眼泪跟着又从眼角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韩定阳低头看着她。

她单薄的T恤全部湿了,紧贴着身体,头发也胡乱地黏着,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着红,原本英气的容貌也因为哭丧着一张脸,显得楚楚可怜。

他的手骤然握紧了伞柄,因为着急正要脱口而出的责骂,此时如鲠在喉。

谢柔却已经站起了身,轻微的啜泣变成了大声的抽泣。

她一边哭,一边往大雨中走,步履零乱。

韩定阳心里暗骂了一声,几步追上去:“去哪儿?”

“我要回家。”

她哭哭啼啼,说不清楚。

“走错方向了。”

“我要回家。”

谢柔边哭边说,“我要回自己的家。”

她自己的家,不是谢家,也不是舅舅家。

她找不到她的家在哪里,她只能在大雨中乱冲乱撞。

她好像真的没有家!谢柔大哭了起来。

望着大雨中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听着她的哭声,韩定阳的五脏六腑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揪扯住,撕拉着,生生地疼。

他追上她,一边将她往回拉,一边给她撑着伞:“跟我走。”

“放手!”

谢柔被他拉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别管我!”

“别闹。”

韩定阳将她拽进怀里桎梏住,“听话。”

“我想我爸。”

谢柔下颌抵靠在他坚实的肌肉上,她用力咬了他一口,号啕大哭,“你又不是我爸,你不要管我!”

雨水顺着韩定阳的额头潺潺流下,润湿了他的眼睛,而她的哭声也濡湿了他的心。

“你就当我是……我管你。”

韩定阳抱住了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脸埋进她的发梢间,低声细语安抚她。

耳边是风的呼啸,雷的轰鸣,还有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他说了什么谢柔没有听清,只听到一句。

他说:“谢定柔,跟我回家。”

在他温暖厚实的手掌牵起她的那一瞬间,谢柔突然嗅到一股薄荷香。

倾盆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这不是谢柔第一次来韩定阳的家。

他家是一栋双层的老宅子,因为父母工作比较忙,爷爷又不住这边,所以家里常年只有兄弟两人居住,可是家里的陈设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半点凌乱之感。

谢柔刚出现在他家门口,黑背就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兴奋不已。

谢柔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蹲下身轻轻抱了抱黑背,嗔道:“你还知道来找他!”

她说的这话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韩定阳心里撩起荡漾的波痕。

他垂眼,见她这一身湿湿的,微微张了张嘴,但似乎又觉得不大方便,便什么都没有说。

韩驰坐着轮椅出来,对谢柔道:“姐姐,你全身都湿了,快进来洗个澡,要是感冒了那就糟糕了!”

韩定阳挑了挑眉,这小子在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点用的。

“洗澡吗?”

他回头问谢柔。

谢柔全身湿淋淋的,担心弄脏地毯,便站在门口,也不打算进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

然而韩定阳转身回了房间,谢柔没说完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这大晚上的冒雨出来找她,已经够添麻烦了,以韩定阳的脾气,心里肯定不爽。

刚刚一路把她拉扯回来,韩定阳都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在跟她生气还是怎么的,谢柔不敢多说话。

韩驰带谢柔进了客厅,又拿遥控器调高空调温度,道:“姐姐你别介意,我哥对谁都这样爱搭不理……” 

韩驰的话还没说完,韩定阳从房间出来,递给谢柔一件长版的运动T恤。

“换这个。”

“哎?”

谢柔接过运动T恤,衣服很宽大,摸起来质地柔软。

所以……换他的衣服?

谢柔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现在全身湿透了的,难受极了,最想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她低声说:“那谢谢定哥了。”

她进了浴室之后,才赫然发现,衣服里居然夹着一条灰色的男士内裤!最大号的!谢柔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避开客厅的韩驰,到韩定阳的房间,将内裤还给他:“你拿错了。”

韩定阳正用毛巾擦着湿头发,拿毛巾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她一眼,随即淡定地说:“干净的,我还没穿过。”

什么?

又让她穿他的内裤!她辩解:“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我不穿男生的内裤!”

“又不是没穿过。”

“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 

“噢。”

韩定阳点点头,又问,“你现在懂什么了?”

谢柔面上泛着潮红,只说:“反正不穿你的。”

“我弟的,你穿就小了。”

“不是不是!”

谢柔感觉自己怎么都说不过他,“我都不穿,我是女孩儿,不穿男生的内裤!”

“那行。”

韩定阳说,“你挂空裆吧。”

“……”谢柔再三思虑,终于还是痛下决定,那条男式内裤,她穿!总不能真的挂空裆在他家走来走去,这太奇怪了! 

在谢柔洗澡的间隙,韩定阳给谢谨言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谢柔在自己家里,很安全,让谢爷爷不要担心。

谢正棠接了电话,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对韩定阳语重心长道:“阿定啊,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家柔柔。

柔柔看起来要强,其实心里是很脆弱的。

今天的事她受委屈了,你帮我好好安慰安慰她,千万不要让她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等爷爷回来会给她做主。”

谢正棠是真的非常放心不下这个小孙女,如果不是谢谨言拦着,说不定连夜就买机票赶回家来。

韩定阳礼貌地说:“谢爷爷放心,我会照顾好柔柔的。”

谢柔洗澡出来,刚好听到他念她的名字,柔柔。

以前有长辈在的时候,他规矩地叫她妹妹,没人的时候就是“喂”“哎”。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顺着老人的嘴,唤她一声柔柔。

谢柔微微卷起舌尖,也跟着念了声柔柔,心里突然有股酥麻的感觉顺着神经末梢一直延伸到每一寸肌肤,她哆嗦了一下。

韩定阳挂掉电话,刚巧回头看见她。

她穿着自己宽大的运动衫,下摆刚好到膝盖上方,露出白皙的小腿。

她发丝湿润,凝结着水珠,脸被水蒸气氤氲成酡红,眼眉间少了平日里的凌厉之感,多了几分柔和。

她开口询问:“定哥……有没有衣架?”

韩定阳目光下移,瞥见她一手拿着湿漉漉的衣服,另一只手里紧攥着一个带花边儿的小裤子。

谢柔察觉,拿内裤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韩定阳去阳台取下了衣架递过来。

谢柔将内裤晾好,用撑衣杆挂了起来。

晾衣杆上挂着韩定阳和弟弟的衣服,还有女孩儿的T恤,而最边上,挂着一条小小的女孩的小裤子。

谢柔注意到韩定阳目光所及之处,有点害羞,推了他一下:“你别看!”

韩定阳似乎没有听见,边看还边笑。

谢柔急红了脸:“有什么好看的!”

韩定阳这才抽回目光,心里却仿佛触了电,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看了。”

他拎着谢柔的衣领,将她拎出去,“我要换身衣服。”

“噢,你换。”

谢柔走出门,又忍不住回头偷看他。

他将换下的衣服扔进脏衣桶里,背对着她用毛巾擦拭身体。

他的身体轮廓很好,肌肉线条优美,看上去很有力量,相当匀称的好身材。

谢柔看呆了。

“我要换裤子了,你也要看?”

他突然开口,吓得谢柔魂飞魄散。

啊!神了,他背后长眼睛了吗?

“我没看你!”

她死鸭子嘴硬。

韩定阳的手落到腰间裤头上,回头笑着说:“也不是不能给你看,不过,看了就要负责。”

谢柔被他吓跑了。

韩定阳琢磨着,心里还挺是那么一回事儿,舒坦。

谢绍祺和苏青赶到的时候,韩定阳正在给黑背的小腿上夹板。

韩驰和谢柔在边上帮忙,黑背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时而会因为疼痛缩缩腿,然后蹭蹭谢柔的手,委屈地嗷呜几声。

见侄女安然无恙,谢绍祺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柔柔,你没事就好,小叔担心死了,快跟小叔回家。”

谢柔心里还有气,说:“你们不明是非,我不想回去。”

苏青一听这话就来气了。

谢柔委屈,她还委屈呢。

折腾了这一大晚上,又被老头子狠狠训斥了一番,她一腔怒火正没处发泄。

“我们不明是非,你就明是非?

郭家的小孩的确是因为狗才受伤的,这点你能否认吗?”

“是他不对在先。”

“所以你就可以放狗咬人?”

“我没有!”

这时候,韩定阳的手不动声色地落到了韩驰的肩膀上。

韩驰赶紧说:“叔叔阿姨,你们都误会了。

姐姐是为了帮我,而且当时她一直死死牵着黑背,根本没有放狗咬人。”

苏青没了话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反正郭家的小孩是受了伤,这事总没错吧?”

“那是他自作自受,自己摔倒的!”

谢柔语气激动。

眼见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还会争执不休,谢绍祺赶紧道:“柔柔,这件事我们回去说。”

在这里倒让外人见笑。

谢柔脾气倔强,坚持道:“我不想跟你回家。”

“不回去你就待这儿。”

苏青嘲讽道,“一个女孩子家,大半夜待在男人的家里,你以为这名声传出去好听?”

“好听不好听,都不关你的事!我又不是谢禾熙,你少管我!”

“真是逆反。”

苏青气得不轻,“就算你不要脸,我们谢家还要呢!”

话音才落,韩定阳突然开口道:“阿姨,请您注意措辞。”

苏青愣了愣,没想到韩定阳会这样插一句。

他继续道:“不管将来怎么样,柔柔总归在名义上与我韩定阳有婚约。”

此言一出,苏青语滞了。

虽然韩定阳是后辈,但是他终究是韩家的人。

放眼整个B城,韩家是没有人敢轻易得罪的显赫家庭。

他的父亲,在B城身居要职,大权在握。

说起来,两家若真的联姻,谢家还算是高攀了。

这也是苏青总是筹谋着,希望谢禾熙能够跟韩定阳发展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韩定阳优秀,更因为他的家世很好。

“阿定。”

谢绍祺轻咳一声,说,“柔柔留在你这里,总归是不方便。”

韩定阳并未出声,而是转头看向谢柔,征询她的意思。

她想走可以走,若想留下来,他就不会让他们带走她。

谢绍祺连忙说:“柔柔,就算你跟小叔生气,但是爷爷总是对你好的,你忍心这样伤他的心吗?”

谢柔咬了咬下唇,说:“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是黑背……” 

她担心以苏青的性子,不会轻易罢休。

要是郭太太再找上门来,今天的事难保不会再发生。

“狗留在我这里。”

韩定阳开口,“谁也别想动它。”

韩驰立刻道:“我哥以前有照顾军犬的经验,柔姐姐你可以放心!”

谢柔看向韩定阳:“那……” 

“不谢。”

谢柔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黑背,跟小叔回了家。

上车的时候,韩定阳牵着狗在门口送她。

水流顺着车窗流淌着,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谢柔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两天后,爷爷回来,很生气地斥责了小叔和小婶。

两个大人讪讪的没话说,倒是谢禾熙受不了,站出来说:“爷爷,这件事爸妈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姐姐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谢柔站在谢谨言的身边,闻言正要辩解,谢谨言却拉了拉她,让她不要说话,静观其变。

“姐姐牵着狗吓唬小朋友,小朋友受了伤,大人找上门来要讨一个说法,爸妈给人家一个说法,把狗处理掉,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怎么能说是我们欺负姐姐呢!”

谢禾熙撇了撇嘴,“到底人重要,还是狗重要?

没办法比较吧?”

“这件事你们至少也该听柔柔说几句,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谢正棠说,“如果真的是狗咬伤了人,我自然不会包庇。”

谢禾熙说:“当时又没说立刻就把狗狗打死,姐姐那么激动,还离家出走,好像我们真的欺负她一样。

她来我们家,爸妈对她都很好,缺什么买什么,是她自己自卑,总觉得我们排挤她。”

她自卑,她小气,她玻璃心,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

谢柔沉着脸,手攥紧了衣角。

就在这时,谢谨言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缓缓抬眸,看向谢禾熙,淡淡道:“我妹妹就是小气,玻璃心,你有什么问题?”

谢禾熙愣了愣,没想到哥哥会说这话:“难道这是什么好事吗?

既然不对,就应该改,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她转的,总不能因为她是从小地方来的,你们就这样惯她!”

谢谨言似乎脾气上来了:“这个世界怎么转我不知道,但是我谢谨言就这一个妹妹,我想怎样围着她转,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就是。”

谢谨言素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很少说这样激烈的话语,谢禾熙那番话,真的是触怒了他。

“哎哟,你们听听,真是兄妹连心啊!谢家还有规矩没有!”

苏青语气尖锐地说,“谢柔是你妹妹,难道禾熙就不是了?

你还有没有半点做兄长的样子!”

突然,谢正棠用力拄了拄拐杖:“都是一家人,吵什么!”

此言一出,大家也都安静下来。

“谢禾熙,你跟姐姐道歉;谢谨言,你也跟禾熙妹妹道歉。”

爷爷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谢谨言和谢禾熙相互不爽地道了歉。

谢正棠看向谢绍祺,目光严厉起来:“说话、做事凭良心,你哥在世的时候怎么对你的?

从小到大,他有没有尽过当大哥的责任?”

谢绍祺脸颊微微泛红:“哥一直对我很好。”

“那你对你侄女呢?”

“爸,我错了。”

“以后我走了,柔柔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人。”

谢正棠扫了谢绍祺和苏青一眼,“当然,把她交给你们,我就更不放心。”

谢谨言连忙道:“爷爷,我会照顾好妹妹。”

“得了,你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顾得上谁?”

“那爷爷的意思是?”

谢正棠笑了笑:“柔柔,下午去韩家把黑背接回来。

韩家有个残疾的小孩,家里养条狗总是麻烦。”

“哦,好。”

“顺便把阿定请到家里来吃个便饭,我要感谢他。”

“啊!”

后来谢柔去了韩定阳家好几次,都没能把狗要回来。

每次韩定阳都有借口,譬如狗的腿伤还没有好,或者狗跟阿驰出去散步了,等等。

谢柔隐隐感觉,这狗好像是有点……要不回来了。

她每天晚上都能在湖边见到黑背,它守在韩驰身边,寸步不离,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小战士。

有它的守护,再也没有小孩来欺负韩驰。

谢柔索性也就让黑背待在了韩家,让它跟韩驰做个伴。

黑背引发的风波在大院儿闹开了,自然也就传到了沈骁的耳朵里。

某天,他神秘兮兮地把谢柔叫出来,带她朝着小湖边走去。

路上谢柔一个劲儿问他想干吗,沈骁不肯透露,只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谢柔停住脚步,转身要走。

沈骁嘴角微扬,坏笑着看她:“你怕什么?”

谢柔立刻反驳:“我不怕。”

“不怕就跟我来。”

她远远地看到湖边,平时跟沈骁混的那几个男孩,推搡着郭强,似乎要对他动手。

郭强被几个大男孩欺负得哇哇直叫,脸蛋被人捏得通红,踉跄着摔倒在泥泞中,看上去狼狈不已。

虽然谢柔很讨厌郭强那个小霸王,看他被欺负,心里十分快意。

不过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对沈骁道:“你叫他们住手。”

沈骁不解地皱了皱眉:“我帮你出气啊!那小子早就该被教训教训了!”

“你叫人欺负小孩,跟他欺负阿驰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谢柔跨步朝着湖边走去,没走几步就被沈骁拉住:“喂,别过去!郭强要是看到你,又得回去告状,到时候闹起来麻烦。”

“那你叫他们住手。”

沈骁心里不是很爽,但还是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虎子,放那小孩走。”

虎子接了电话,又戳了戳郭强的胸口,威胁了几句,才放他跑开。

回去的路上,沈骁好几次欲言又止。

反倒是谢柔,看了他一眼,终于闷闷地说:“谢了。”

虽然做法不对,但他是为了帮她出气。

不过她随即又道:“以后别这样了,欺负小孩不是光彩的事。”

沈骁笑着说:“这一股子为全世界伸张正义的调调,还真是谢家人。”

谢柔“呵”了一声:“才不是,反正你别管这事了。”

“不管也可以。”

沈骁说,“但我只听一个人的话。”

“嗯?”

沈骁认真地看着她,重复道:“我只听一个人的话。”

谢柔不解,却见他微微挑眉,笑着说:“我只听我女朋友的,你要让我别欺负那小屁孩,就当我女朋友!”

晚上,韩定阳正陪韩驰玩游戏,微信群一直震动个没完。

他一只手操纵手柄,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滑开微信。

蒋承星:“最新情报!沈骁王八蛋跟谢家妹子告白,结果被揍了!”

杨修:“谢家哪一个?”

蒋承星:“还能有谁?

当然是阿定的那个。”

杨修:“谢小妹这么暴力?”

蒋承星:“沈骁好像是说了骚话。”

韩驰注意到,韩定阳目光紧盯手机屏幕,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杨修:“活该,那家伙早就该被教训了!”

蒋承星:“不过说真的,阿定,你要是真喜欢谢小妹,早点出手。

本来你是近水楼台,要真被沈骁那家伙捷足先登,你就哭吧。”

韩定阳:“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她?”

杨修和蒋承星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韩驰玩了会儿游戏,又转头看向韩定阳。

他还在看着手机屏幕发愣,韩驰受不了,终于说:“哥,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韩定阳抬起头应道:“嗯?”

韩驰凑过来:“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韩定阳锁掉了手机屏幕,推开他的小脑袋:“继续。”

接下来几把,韩驰又被他虐了个透。

故意的,绝对是! 

谢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枕头下面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打开,是沈骁发来的一个表情。

表情里的小人咬着下唇,一脸委屈的样子。

谢柔莫名有些心软。

下午他送她回来的时候,他开玩笑说:“我只听我女朋友的话,你当我女朋友咯。”

谢柔还没来得及拒绝,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直接把脸凑过来。

眼看着嘴巴就要碰到一起了,他突然说:“柔柔,你好香。”

就那一瞬间,谢柔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就那么一拳揍过去,打得沈骁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瞬间就乌青见血了。

事后谢柔有点后悔,她真的不是故意打他,还打得这么狠,她真的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

谢柔想了想,给他回了一个“哼哼”的表情。

不过几秒钟,沈骁立刻回道:“好痛。”

谢柔:“你涂点药。”

沈骁:“涂了,还是痛。”

谢柔:“谁让你凑那么近,活该。”

沈骁:“其实是我不好,没有忍住,你太可爱了,看到你,我就忍不住。”

满嘴骚话。

谢柔:“你是不是还想挨打?”

沈骁:“我错了,柔柔。”

谢柔:“以后不要这样了。”

沈骁:“听柔柔的。”

谢柔没有再回他。

几分钟后,他的信息又进来了:“所以,考虑得怎么样?”

谢柔洗漱回来,看到短信,快速回道:“什么怎么样?”

沈骁:“当我女朋友的事。”

谢柔将手机扔到床上,不再理会。

沈骁不依不饶,干脆直接打电话过来:“柔柔,当我女朋友啊。”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不再像平时那样张扬跋扈,而是带了些微的柔和。

谢柔翻身趴在床上,拨弄着床头的小车,说:“不。”

“为什么?”

“不喜欢你。”

沈骁立刻问:“你喜欢韩定阳吗?”

谢柔的小心脏突然跳得厉害,她问自己,喜欢韩定阳吗?

电话里,沈骁笑了一声:“柔柔,我告诉你,如果喜欢韩定阳,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那家伙不近女色,满心思扑在他那个残疾弟弟身上。”

谢柔:“你怎么知道?”

沈骁:“我当然知道。

这些年他拒绝过多少女生,每一个都比你漂亮哟!”

谢柔不说话,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不漂亮,不是那种能让男生一眼看进心里的女生。

有时候她甚至想,自己长成这个样子,干脆变性当男生算了。

沈骁继续说:“你要是觉得不甘心,可以试探试探他嘛。”

谢柔问:“怎么试探?”

“很简单,我追你的事,满大院儿都知道。

韩定阳那帮兄弟平时最八卦,不可能不告诉他,所以他应该也知道了。”

“啊!”

谢柔从床上翻身爬起来,“那怎么办?”

沈骁听到她的反应,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这家伙怕是真的喜欢上韩定阳了。

想到跟朋友的赌约,沈骁挺不甘心,于是说:“很简单,你跟我在一起,试试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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