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卧室里,电话铃惊醒了戴维。

“谁呀?”是彼得的声音:“你最好过来,又是关于克莱德的事。”

“他们把他打死了?”

彼得停顿了一下。戴维听到了警笛声。

“没有,克莱德跑了。”

凌晨4点27分,警车、救护车发出恼人的警笛声。四个臀部带着对讲机的保安慢吞吞走过来。戴维打起精神经过停车场旁的小亭子,走向救护车停车场,桑迪挡住车门,尖锐挑衅地说着这事儿。戴维讲话一直模模糊糊,他清楚刚才的电话让她很不快,她的语气似乎在警告他什么似的。他只好打电话给彼得,让他能临时代替一下自己。这样做法也不是什么妙计,戴维头昏眼花,强作镇静。

戴维走向滑动玻璃门时,一名保安伸手拦住了他。戴维拿出医学徽章给他看,其实刚才在停车场电话亭房已给警察看过了。

“我是施皮尔医生,我管理这个病区。”戴维说。

“好的,先生!”保安道,“当心!整个医院都是作案现场。”

戴维刚由十字旋转门进入大厅一号人口,就听到詹金斯在大叫大嚷。他把拉尔夫逼到墙角,指着他的胸部嚷道:“你是保安头子,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找不到克莱德?他跑进你们医院了!”

拉尔夫心平气和地推开他仍伸出的手指说:“你这家伙听着:这个大楼的走廊总共二十九英里长,面积三百一十万平方英尺,五十七个出口,仅仅比五角大楼小一点。”

“我们会封锁这里,带警犬和特警队挨着房间搜查。”

“那要花好几个礼拜,况且他也许早已从哪个出口溜出去了。”

“那和《瓦多在哪儿》可不一样,我们正在寻找的是上身袒露浑身是血的人,还带着偷来的贝雷特手枪,想一想后果吧。”

戴维从他们身边悄悄走过去,来到十四号检查室。耶尔背对着门蹲在地上,几个衣服领带皱巴巴的人正在搜查标本柜和轮床上的床垫。戴维在耶尔身边转了一圈,蹲在他的身后,耶尔正用笔尖戳着一个空血袋。

戴维悔恨得紧闭眼睛道:“这些袋子应该由血库捡走的。克莱德把血涂在身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是想自杀。”

耶尔点点头,用笔指着割断的皮革绑带对戴维说:“这些绑带只要割断一条,其他三条就会松开的。”

戴维站在那儿注视着那张空轮床,枕头上还有克莱德的几缕头发。一个技术人员正在查看现场,用钳子夹起头发往空塑料袋里放。

“你们还能抓到他吧?这次应该更容易了吧?”戴维问。

“谈何容易,连他姓都没有交待。”

戴维向技术人员问道:“法医不能鉴定吗?”

“我们能对发质纤维做脱氧核糖核酸测试,但没什么用,除非抓到他或有他最近五年抽的血样。”

戴维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绝望:“但你们有他的指纹呀!”

耶尔缓缓摇摇头:“自始至终他都戴着手套,除非把他带到哈珀那儿去验证指纹。”说完冷冷地注视着戴维。

戴维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

耶尔大声说道:“他要是能逃跑,就能被送往哈珀监狱。那么你不是个骗子就是个无用大夫。你到底是什么?”

血袋渗出几滴血滴到地上。

戴维觉得似乎耶尔正看透他的心事,研究他脑子里的想法。

“你要是真想把他留在这儿,就应该把他拴牢,”耶尔说,“要确保这屋子安全可靠。”

“我只是个医生,那不是我的事。”

耶尔又用同样深不可测的眼光盯着他:“这就是你的目的。”

戴维强忍着愤怒:“听着,我们为什么不看一看谁该承担起责任,集中精力找他呢。”

耶尔显然被激怒了。

“我比你更熟悉医院,比安全部门都熟悉。”戴维继续说。

“没错,这是你家里的事。”耶尔嘲弄地说。

戴维陡然停下来,脑子里突然迸出很多想法:“你怎么知道的?”

“这座楼是依你的名字起的名,即使我不是侦探也明白。”

“那是克莱德说的,他说,‘施皮尔,像这座楼。’我认为他当时心里想的是尖塔。但他在自助餐厅旁看到‘施皮尔礼堂’的牌子——好像这座楼的所有部分都按我的姓氏起的名,克莱德也曾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

“那可不是什么新闻了。他的确跑进了这家医院。”

戴维觉得血往脸上涌,脱口而出道:“他曾在这儿工作。”

“那不能这样说。”

“跟我来。”

耶尔很不情愿跟着戴维进了大厅。戴维拖了身边的一张轮床横在自己与耶尔之间,把刹车踩了下去。

他对耶尔说,“你试着推一推吧。”

耶尔想把它推到旁边去,但推不动。

戴维接着说,“彼得告诉我克莱德把轮床撞向了保安,可要是轮床上有病人停在大厅里,刹闸就一定锁上了,这种新式轮床脚下的杠杆也得拉到右边才能放开刹——这不是常识。你现在无法想像,想像出如果你在奔跑时,有人用枪瞄准你的情景。克莱德在这工作过,知道该怎么操作轮床。”

“有用的假设,你该走了。”

“所以他才往医院里跑,他熟悉每个走廊,知道藏到哪里。否则没有弯弯曲曲的绕道,他怎么办呢?说不定他跑进来正受伤了。”

“我们正在找他,这是我们的事,现在请你滚开。”

“我们可以……”

“你要还在这儿,我就要因为你不服从命令逮捕你。”耶尔指着大厅,他的表情说明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戴维转身走向大厅。一个荷枪实弹的人慢吞吞走过,身后跟着两只德国警犬,脖子上系着皮带。透过滑动门上的几个小窗子,戴维看到多尔顿正在向彼得了解情况。从彼得手势来看,他好像在详细讲述整个逃跑情节。大厅那边,詹金斯一会儿对拉尔夫大叫,一会儿通过对讲机对医院这一带的保安吼叫。

“当心,嫌疑犯离警察往往是近在咫尺,一定要拿下他。”

戴维经过十五号化验室,对里面瞟了一眼,唐在充当英雄,照顾那些受伤的保安。克莱德重击使他们受伤了,绑带上的搭扣拉裂了一个保安耳朵上端。唐缝好伤口后,讲了一个笑话,戴维没听见,他推开门走向大厅时传来保安的笑声。

詹金斯不见了,拉尔夫在那里,知道警察穿过大厅。他走到拉尔夫身边问:“有人看着南希吗?”

“有人在保护她。”

“克莱德跑到医院想干什么?”

又有两只警犬过来,边嗅边用爪子抓着地。一群荷枪实弹的人跟在后面。

拉尔夫答道:“让那个笨蛋滚出医院。”

“他向哪边跑了?”

“我们在三号走道新发现O型血血迹,那儿的门全封锁了,但是门牌号一年才换一次,号码都散在各处。而且,医院里的门有时不锁。”

想着医院里曲折迂回的路径,还有那无尽头的自色走道,戴维意识到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毫无希望。

拉尔夫摇摇头说,“那家伙恐怕已跑出去了。”

多尔顿向彼得了解情况后大踏步走了过来。领带歪向一边,衬衣上掉了一粒扣子,缝隙里露出旧衬衣。他冲戴维说:“恭喜你,把急诊室变成犯罪现场了,现在我有权请你滚开。”

戴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彼得正和一个绘图员说话。绘图员用铅笔把草图某一个地方涂上阴影,然后谢过彼得走向一号门厅。也许是去看望受伤的警察。

多尔顿的脸色冷酷无情,对戴维叫道:“滚回去,你干得够了,这次我没有请你来。”

戴维点了一下头,慢慢走向门口,经过彼得身边时,彼得单臂拥抱了他一下。

“你怎么样?”戴维问。

“还好,还好。”彼得挥舞着手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没用。声音还是抖得要命。

“从来都没想过,医院里到处是武器——叉子、勺子和刀子。真可怕,医疗用具都弄翻倒了,克莱德看我的眼神……”彼得咳嗽起来。

“你绊他时没伤着自己吧?”

彼得摇摇头道:“你要知道,我的腿像钢一般有力。”

“好了,我得走了,他们赶我走。”戴维说。

多尔顿在破旧的记事簿上草草写了点什么,然后很快插进衣袋里,一抬头看到戴维说:“我不说假话,我马上去找画家,回来时你要是还在这儿的话,我会强行让你滚蛋,不要以为我不会这么做。”他砰的一下穿过十字旋转门进入急诊室。

大概大厅有点冷,彼得微微发抖。

“你真的没问题吗?”戴维问。

“一直都很好。”彼得回答说。

戴维正要向门口走去,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以为是彼得,一回头竟是詹金斯。

这几天詹金斯压力很大,脸色红红的,好像被骨头拉紧似的。颧骨也凸了出来,简直像骷髅似的。他恶狠狠地小声对戴维说,“你给他治病,你护着他,他才得以逃跑。从现在开始,医院里的姑娘们只要有谁致残了,弄瞎了,那就是你的过错。”说完退后一步,似乎怕控制不了自己情绪而离戴维远一点。

戴维看着他,不敢答话,更不知做出什么反应。他感觉到头晕,耳朵也嗡嗡作响。

詹金斯又开口的时候,语气出奇地平静。他的手指戳着天空,指着戴维的脸说:“现在由你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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