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盗陵毁陵之谜 盗墓嫌疑人之二：天下盗贼

下面我们来谈第二个被指为盗掘秦始皇陵的人：天下盗贼。这一指责源自《论衡》一书。

《论衡·死伪》篇记载：“秦始皇葬于骊山，二世末，天下盗贼掘其墓。”

《论衡》是东汉大学者王充所撰。王充在这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名著中明确指出：秦二世末年，“天下盗贼”掘了秦始皇的墓。王充的《论衡》讲了三点：一是秦始皇陵被盗掘；二是盗掘秦始皇陵的时间是秦二世末年；三是盗掘人是“天下盗贼”，即反秦武装。

秦二世末年天下的形势是由陈胜、吴广发起的反秦大起义已经进入高歌猛进的时段，大秦帝国的灭亡已经不可逆转。周文率领的义军也已经攻入关中。虽然后来周文被章邯打败退出关中，但是天下的形势对大秦帝国而言，非常不容乐观。在大秦帝国行将崩溃之时，对秦始皇陵的守护必然会受大局的影响而不可能再安如磐石，常言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信哉斯言。

王充的话可信不可信呢？不好讲。

为什么？

王充作为一名学者尚不至于信口雌黄。他这样写必有所据。只是他的根据我们今天已经不得而知罢了。

但是，王充《论衡》的记载带来了两大问题：

一是盗掘秦始皇陵的真是“天下盗贼”吗？

二是王充的记载和《史记》《汉书》中刘邦指责的项羽盗墓相矛盾，这该如何解释呢？

先来说说盗掘秦始皇陵的是不是“天下盗贼”。《史记》与《汉书》这两部信史都借刘邦之口指责项羽入关后盗掘秦始皇陵，现在又冒出一个“天下盗贼”挖开了秦始皇陵。“天下盗贼”是谁？笔者认为，这个“天下盗贼”是指攻入关中的反秦义军。

为了说清楚这个问题，我们还得再举出三条文献。

成书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的一部著名类书《太平御览》有三处明确记载了盗掘秦始皇陵的事件：

《太平御览》卷八百一十二引《皇览》曰：“关东贼发始皇墓，中有水银。”

《太平御览》卷四十四引《三辅故事》曰：“始皇葬骊山，起陵高五十丈，下锢三泉，周回七百步。以明珠为日月，鱼膏为脂烛，金银为凫雁，金蚕三十箱。四门施彻，奢侈太过。六年之间，为项籍所发。放羊儿坠羊冢中，燃火求羊，烧其椁藏。”

《太平御览》卷八百六十九引《三辅黄图》曰：“秦始皇葬骊山，六年之间，为项籍所发。牧羊儿堕羊冢中，燃火求羊，烧其椁藏。”

《太平御览》是一部类书。所谓类书，即是分类记载历代人文资料的一种大型书籍，当时编纂这类书是专门为诗人写诗为文查找典故而使用的。《太平御览》虽成书于北宋，但是它的绝大多数资料却是从前代类书中获得的。类书的资料有出处，并非信口编撰，但是古人编辑类书不像今人这么严谨，往往辗转抄袭。所以，《太平御览》的材料我们只能作为一种参考，未可全信。

在《太平御览》有关盗掘秦始皇陵的三条记载中，有两条指明是项羽盗掘，一条记载是“关东贼发始皇陵”。关于项羽盗掘一事，我们前文已就汉代文献进行了考察，这里不再赘述。其中，《太平御览》第一条记载的“关东贼”值得我们关注，这里所记的“关东贼”应当就是王充《论衡》记载的“天下盗贼”。

“天下盗贼”盗掘始皇陵寝，有这种可能吗？

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记载，周文率领关东义军进入关中，立即遭到大秦帝国章邯部的迎击，并因战败而退出函谷关。但是，章邯并没有给周文以喘息之机，而是乘胜追击，周文再战再败，最终在渑池自杀。

如果说真是“关东贼”（天下盗贼）盗掘了秦始皇陵，就连带产生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周文有时间去盗掘秦始皇陵吗？

第二个问题是周文有力量去盗掘秦始皇陵吗？

先谈第一个问题，盗掘时间。笔者觉得周文没有时间盗掘秦始皇陵。

其一，秦二世不许。

周文统兵攻入函谷关，对大秦帝国来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件，如果说在此之前秦二世还不愿意面对关东的大规模民变，但是到了此时，秦二世的态度立即发生了重大变化。他不但承认了关东巨变的局势，还采纳了章邯的意见，授权章邯率领“郦山徒”平叛。秦二世再昏庸也会意识到这场来势汹汹的起义对大秦帝国的危害之大，必须全力应对，因此，他不可能给周文时间从从容容地去挖秦始皇陵。

其二，章邯军不许。

对付周文军队的主力即是“郦山徒”，他们原本在郦山修秦始皇陵，其中许多人是罪犯，若不是逢此巨变，怎么可能被特许参战，成为挽救国家于危亡的一支有生力量？因此，他们只有拿起武器奋勇杀敌，才能脱离“带罪之身”，如果秦始皇陵让周文的起义军给盗了，那他们不但吃了败仗，连之前的营生也保不住，岂不是死路一条？所以，周文即使想盗墓掘坟，章邯大军也不允许。

再谈第二个问题，盗掘力量。

周文率部进入关中之时，确实有兵数十万。但是，章邯率领的“郦山徒”军很快就迎了上来。周文军队大败，可见其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强。周文之所以顺利进军关中主要是沿途百姓大力拥护，各地秦军毫无战斗力所致。一旦遇到章邯，遇到章邯所率领的真正有战斗力的秦军，周文军队的弱点立即暴露出来了。所以，第一仗即大败，然后是一败到底，直至最后兵败自杀。如果还有一点残存的希望，周文都不会走此绝路。可见，周文最后是山穷水尽了。因此，进军到关中立即遇到了新组建却有着巨大战斗力的秦军的周文，根本不可能分兵去盗掘秦始皇陵。秦始皇陵修得高大坚固，岂是匆匆忙忙败逃出关中的周文能够从从容容盗掘了的？等不到周文挖秦始皇陵，章邯已给周文挖好了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