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秘不发丧 秘不发丧：稳定压倒一切

命运就是爱捉弄人。千古一帝秦始皇生前发号施令，天下震慑，荣光无限，可是死后却不得不与一车臭鲍鱼为伍，这绝对是秦始皇生前所没有想到的，他更不会想到，做这件事的人竟然是他生前最倚仗的大臣丞相李斯。那么，李斯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掩盖秦始皇之死的消息呢？这里面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呢？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说：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

《史记·李斯列传》说：

李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秘之。

总结两篇传记所写，李斯决定秘不发丧有三大原因：一是社会不稳定，二是皇帝死在巡游途中，三是没有明确立太子。

先说社会不稳定。秦始皇二十九年（前218），秦始皇第三次大巡游，走到阳武县博浪沙（今河南原阳境内）遇到了刺客，这当然不是秦始皇第一次遇到刺客了。《史记·秦始皇本纪》（此篇中“博浪沙”作“博狼沙”）记载得比较简略：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原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刺案。主谋就是西汉开国皇帝刘邦手下的第一谋士张良。张良是韩国贵族，他的祖父做了韩国三代国君的相国，父亲是韩国两代国君的相国。祖、父两代当了韩国五代国君的相国，所以，张良的故国情结非常浓厚。韩国灭亡之后，张良家中死了三百人，他统统未加埋葬，而是倾家荡产筹集金钱，用高价寻求愿意舍命的刺客，为韩国报仇（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史记·留侯世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良以重金收买了一位刺客，这位刺客是一位大力士，能远掷一百二十斤（相当于今六十斤）重的大铁锤，百发百中。秦始皇这次出游，张良带着他的刺客在博浪沙狙击秦始皇；结果，六十斤的大铁锤没有击中秦始皇的车，砸到备用的副车上，把副车砸了个稀巴烂，秦始皇毫发无伤。但他大为震惊、怒不可遏，立即在全国展开了十天的“严打”，十天全国“严打”也没抓到张良。张良是高手，刺杀失败之后立即隐姓埋名，跑到江苏，躲过了这场大搜捕（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史记·留侯世家》）。唐代大诗人李白还写诗赞美过这件事情：“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二十二《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中华书局1977年版）

偶然之中有必然。张良行刺只是一个偶然，但是，它反映了六国旧贵族对秦始皇的仇恨。秦始皇在兼并六国的过程中对六国贵族进行了大杀戮、大迁徙，六国旧贵族从此失去了财产、地位和权力。秦始皇灭魏之时杀了投降的魏王假和他的儿子，魏王仅有一个儿子侥幸逃亡，秦始皇还重金悬赏；灭燕之时杀了太子丹，并对太子丹的门客进行大通缉；秦始皇骗降了齐王建，却将齐王建活活饿死。秦始皇的所作所为激起了六国旧贵族对秦始皇和大秦帝国的深仇大恨，这些人对秦王朝的威胁极大。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后来在秦末大起义中成为各路反秦武装的头领与骨干。秦始皇活着，这些残余势力还不停地折腾，如果一旦知道秦始皇归天，新皇帝未立，不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秦始皇三十一年（前216），秦始皇换了便服，带了四名大内高手，夜晚在咸阳出行，竟然遇到强盗，当时情况非常危险，幸亏大内高手杀退了强盗。为了这事，秦始皇在关中进行了二十天的“严打”，追捕逃犯（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遇盗之处不是在六国，而是在秦国都城咸阳。虽然这次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是，这对李斯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大事，这说明六国余孽蠢蠢欲动，关中社会治安也不大妙。

根据后来的历史记载，我们知道，此时张良正在流亡的生涯里，依然苦苦寻觅着反秦的良途，汲汲地奔赴在亡秦的道路上。而刘邦在沛县正逍遥自在地做着他秦国的亭长；项羽在老家正在举鼎，练习着刀马武功；韩信也许刚刚受过胯下之辱；陈胜正在乡间劳作的田垄上大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感慨……一切都在蠢蠢欲动，大地的春种秋收依然井然有序，大秦帝国似乎正沉浸在无比辉煌的荣耀之中。然而，秦始皇巡游途中意想不到的暴死，让李斯骤然意识到了井然有序背后形势的严峻与凶险。

所以，李斯不敢赌！尤其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更不敢赌，他赌不起，大秦帝国也赌不起。这不是一般的赌，而是豪赌，赌的是整个天下。这是李斯秘不发丧的第一个重要原因。

秦始皇是在巡游途中突然病故的，本来，皇帝巡游，天下的中枢随同外移。如果在京城，整个朝廷班子俱在，有完备的制度，有众多的人手，处理应急事件的风险较路途之中这样发布皇帝升天的消息要小得多。现在是巡游在外，没有大量的官员、随从，如果此时走漏了消息，可能导致种种不测发生。

秦始皇虽然通过强权和武力控制了天下，建立了一个高度集权的大秦帝国，但是压迫有多大，反抗就有多强烈，秦始皇生前所统治的天下其实并不太平。不使秦始皇死亡的消息传扬出去而引起乱子，是李斯决定秘不发丧的第二个原因。

然而让李斯担心的不止这些，他最担心的是，一旦公布秦始皇的死讯，很可能会造成秦朝王室的权力之争。因为秦始皇在世的时候既没有立皇后，又没有立太子，甚至连传位给扶苏的诏书都没有及时发出。这同样蕴藏着巨大的政治风险。让人不解的是，秦始皇为什么生前不立皇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