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墙灰阵阵洒落,吴雩一口血溢出嘴角,但连哼都没哼一声,躬身低头避过了杀手迎面而来的第二记鞭腿,头顶墙面唰拉蹭掉了一弧墙皮!

吴雩原本以为这个只会跟踪窥伺的杀手水平相对一般,但一交手便知道自己彻底错了。男性在二十到二十六岁左右到达体能巅峰,速度、力量、反应都优化到顶点,更可怕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仅身体素质优越,出手也往死不留余地,一拳裹着劲风贴太阳穴而过,哗啦!消防柜面爆裂,吴雩眼下瞬间被碎玻璃飞划出一道血口!

那一拳的力道足以令人脑浆迸裂,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现在已经横尸当场了。吴雩闪身向楼上连蹿好几级台阶,步伐微带踉跄,但年轻人转身一踩满地碎玻璃,像鬼魅般紧贴而上:“传说中的画师也不过如此?”

吴雩不答,刹那间已偏身避过两三次攻击,整个人也在不停往楼上退;杀手速度却比他快,直至退到这一层楼梯顶部拐弯处,两人已几乎面贴着面,年轻人一掌探向他咽喉:

“还是说,您就想死在我手上——?!”

电光石火间杀手指尖已触到了吴雩脖颈,但就在同一秒,啪!一声吴雩按住了拐弯处上一级扶栏,借力飞身而起!

呼——

杀手只觉眼前衣角风声呼啸,吴雩抓住扶栏的手臂撑起全身重量,关节几乎三百六十度拧转;他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身越过杀手头顶,紧接着嘭!!

仿佛电影里的特技镜头,没人看得清他的动作和角度。杀手连躲都来不及,被吴雩从身后一脚飞踢,迎面哗啦撞碎了楼道窗玻璃!

这楼层加厚玻璃但凡没那么牢固,现在就已经整块坠下楼,粉碎成千万片了。

杀手耳膜震荡,两眼发黑,再强悍都不由眩晕了半秒。就在那半秒不到的空隙间,吴雩落地箭步上前,杀手只来得及转身抬手格挡,下一秒只觉天旋地转——

吴雩腾起双腿绞缠到他脖颈上,两人同时失去重心,砰然摔地;那一记教科书般又狠又利落的剪刀脚死死缠在杀手咽喉处,颈骨登时发出了清晰的咯咯声!

“年轻人别想太多,不要对画师自作多情。”吴雩喘息着问:“谁派你来的?”

“……”杀手脸涨得通红发紫,既而发青,手臂、大腿肌肉块块虬结,血管青筋暴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双手用力抓挠但无济于事,两人同时卧倒在地时的剪刀脚几乎是无法挣脱的。缺氧造成的窒息令他竭力挣扎,脚尖不停向前蹬,恰好蹬到了这一层的安全门,撞击让门板发出一下下“咣!咣!”的声响。

——门外便是病房走廊,是随时都可能有人的!

吴雩眼睛一眯,双脚越发收紧,强迫他整个身体上耸,脚尖便难以再够着那扇门:“到底是谁?”

杀手血红的眼睛瞪着上空,从咽喉处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来:

“你……还记得……阿归吗?”

霎时就像诅咒从虚空中炸开,吴雩瞳孔急速缩紧,力道下意识一松。新鲜空气趁机灌进杀手咽喉,那千分之一秒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咣当!”重重蹬上安全门!

门外一名护士疑惑地站住,紧接着又是一声:

咣当!!

安全门板微微晃动,吴雩无声地骂了句,用尽全力屈起膝盖,硬生生把杀手的身体往上拖行了好几厘米,小腿重压在对方喉结上,颈骨陡然发出轻微折响!

就在这时,吱呀——

安全门被人从外拉开,吴雩只来得及一抬头,猝不及防撞见了护士瞪圆的双眼。

“啊啊啊——!”尖叫划破住院部大楼:“来人啊——!!”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打探当年的事,但人死债消,解行当年的往事早就没有意义了,保密的唯一原因不过是为了考虑生者的心情。”江停冷冷道,“回去吧,步警官,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当年的张博明,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一个字了。”

——江停不愧是个厉害角色,他前面所有的连消带打都不算什么,只有最后一句话实在太厉害,让步重华一张口就结结实实顿在了那里。

江停一颔首,拿着相框和照片就要转身回病房,脚步却又突然顿住。

两人仿佛同时听见了什么,步重华敏感地回头向楼道望去,虚空中微弱的音波隐隐震荡空气,蓦然触动了他的耳膜。

“……来人……”“拦住……”“防火门……”

江停眉梢一跳,突然只听步重华吐出两个字:“六楼。”

六楼怎么了?

下一刻躁动传至楼上,只听护士蹬蹬蹬跑上楼梯:“叫保安!快叫保安!”“杀人啦,杀人啦!”

仅仅几天前津海刚出过医闹砍医生的血案,步重华神经猝然一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飞身冲下了楼!

江停涵养再好都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顺手关上张志兴的病房门,刚要下楼却只听裤兜里手机响起,是严峫的专属电话铃。

“江顾问,江支队,江副教授!你特么在哪儿呢?!咱俩说好了你一到津海看完病人立刻跟我会合,你别是中途放我鸽子出轨婚外恋去了吧?!还是在医院里碰上英俊小鲜肉医生了?!我可告诉你我这儿连玫瑰花床都……”

“没看见英俊医生,只看见一个姓步的sb。”江停一边下楼一边对手机迅速道:“总医科肿瘤住院部六楼可能出了点儿事,报警让人过来看看,挂了。”

嘟嘟嘟——

总统套房洒满玫瑰花的大床边,严峫莫名其妙盯着手机:“姓步的sb?”

津海为什么有那么多姓步的煞笔,可见姓步的风水果然……等等对不起姨父,不是说你。

砰!!

防火门被重重砸在墙上,杀手借机掀翻吴雩,就像离弦的箭冲进安全楼道,在尖叫声中向下奔去!

吴雩暗骂一声艹,刚起身就感觉胸肋受伤处剧痛,脚步不由踉跄了一下。

这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知道阿归的存在?为什么知道自己现在津海?

——不能放他走。那一瞬间吴雩心里闪过炙热清晰的杀念,知道自己今天必须把这个人留下来。

杀手呛咳疾行,又长又陡的安全楼道转眼将至尽头,再下就是负一层停车场了。他刚伸手要去开防火门,吴雩已从上一层挟风而至;千钧一发之际杀手扭头一躲、挥拳将消防柜狠狠打碎,劈手取出消防斧,照脸对吴雩直劈了下来!

呼——呼——

锋利斧头在狭小空间内擦脸挥过,只听身侧墙壁稀里哗啦,被砸出了好几个巨大的豁口。吴雩被迫连退数步,转眼已贴墙再无可避,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急促声响,是警笛!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杀手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哦?看来你也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今天的行踪?”

吴雩喘息不答。

杀手冲他阴冷一笑,丢下“跟我来”三个字,随即握着消防斧退后两步,反手打开消防门冲进了地下停车场。

哔哔——

三四辆车正排队出去,最前头那司机亮灯急刹,后面接二连三的鸣笛响成一片。杀手侧身打滚越过车前盖,稳稳落地向前奔去,突然眼角瞥见不远处另一道门被推开,有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大步流星冲了出来。

是那个姓步的支队长!

这些条子本事没有,但怎么老阴魂不散?

杀手心里有点烦,眼睛向四周一扫,同时医院附近的清晰地图像电子投影般出现在大脑里,下一刻果然看见前方立柱后有一道供行人出入的小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步重华助跑跃起,一脚重重踩上引擎盖,在尖锐警报声响中落地起身,直挡在了他身前!

“地下负一层停车场f4区!”步重华喝道:“嫌疑人持有凶器,当心!”

手机对面传来辖区快速反应中队民警:“是步支队!60秒内到!”

步重华摁断手机,定睛一看杀手的脸,脸色蓦然微变:“你就是那个——”

杀手摇头一哂:“麻烦。”紧接着啪一声将消防斧转成刀背,呼地就向步重华腰侧狠劈而去!

暗杀画师和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袭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杀手虽然有些年轻气盛,但对中国大陆的情况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解,对步重华不敢用刀锋,怕当场宰了这个刑侦支队长,十分钟内就会引起全城搜捕。

但这一下即便是斧背,也堪称开山劈地势大力沉,要是砍实了当场就能把内脏撞成血泥——步重华来不及收手机,但那瞬间他的反应速度惊人,把手机啪地往地上一扔,低头俯身夺过斧头,精钢斧身呼一声贴着脊背挥了过去,将旁边一辆车挡风镜砸成了千万碎片。

哗啦——

车窗爆裂与尖锐警鸣同时响起,步重华顶着漫天碎玻璃就地翻滚、狼狈起身,一脚巨力蹬下栏杆上生锈松动的铁条,抄在手里发狠一挥,嘭地将杀手重重抽倒在地!

当啷一声消防斧脱手而出,步重华知道根本来不及去捡,一脚踢中斧柄底部,沉重的精钢斧头登时打旋而出,贴地飞走数米,砰地撞爆了汽车轮胎。

杀手牙缝里:“艹!”

步重华抓住杀手衣领,把他头顶撞在旁边面包车身上,嘭!嘭!两下车身剧震,门把手那块溅满了血。剧痛让杀手杀性全起,再也不顾忌对方的刑警身份了,第三下撞头时突然咬牙向后一个肘击,步重华头被打得一偏,紧接着对方发力一个又狠又沉的后蹬,结结实实直撞上了他胸口!

步重华整个人飞出去,哐当撞上另一辆面包车后窗,整面玻璃登时噼里啪啦爬满了龟裂纹。

下一秒杀手二话不说扑上来,步重华生生咽下一口腥甜,飞起一拳打得他喷出了满口血!

“呸!”杀手踉跄退后两步,吐出半颗牙,鼻腔中发出一声怒极的哼笑。

“原来步支队有两下子,是我失敬了,我原本以为你能混到画师跟前全是凭脸。”他双手在后腰一拔,缓缓抽出两把明晃晃的三棱|刺,说:“来,我这就来跟你道个歉。”

——他说什么?

他说谁是画师?!

步重华脑子里轰的一声,二十年前那个血色深夜当空砸来,他听见自己强行压抑的抽泣和衣柜外火把燃烧的噼啪,刀尖刺进人体的声响伴随毒贩疯狂叫骂:“这俩条子还他妈挺硬,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画师到底是谁?”

“那个‘画师’到底他妈的是谁?!”

……

步重华全身像被镇在深海里,强大的水压从七窍灌进五脏六腑,让他在那瞬间无法思考,甚至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眨眼都不到的空隙间,杀手将三棱|刺向上一抛,啪地反手抓住,自下而上猛刺向步重华脖颈!

铿——锵!

千钧一发之际,斜里有人持匕一挡,以刀背精准架住了三棱|刺,刀尖在咽喉前重重顿住,再无法前进分毫。

步重华如噩梦初醒,只见挡在自己身前的赫然是吴雩!

三棱|刺与匕首死死相抵,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杀手一挑眉,正撞上吴雩幽深的目光,只听他阴冷道:“还不快跑?”

杀手嘴角一勾,转身冲出停车场偏门,一头扎进了街巷。

警笛从四面八方而来,迅速逼近医科总院大楼,眨眼间包围了停车场。来取车的几个人早吓疯跑光了,周遭只有好几辆车被撞碎了玻璃,报警声此起彼伏,错落尖响。

“……”步重华剧烈喘息着,一手死死攥着吴雩腕骨,沙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雩那张雕塑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不知是光线还是错觉,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被冰笼罩住了似的,从眼梢眉角乃至于每根毛孔中都散发出毫无生气的寒冷。

“你觉得呢?”他语调平平地反问。

“你说你喜欢我,说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说这世上唯有你对我的情意无法隐藏;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步重华?”

步重华瞳孔不住颤抖,只见吴雩轻轻地抽出手,面上似乎是笑了一笑,向杀手刚逃出去的侧门退了两步——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是正拿手机打电话的江停。

“喂媳妇,我已经到医院门外了,离大楼出口还有二百米。”严峫在车流中一边腾挪辗转一边哔哔嚣张鸣笛,声音几乎是在吼:“目击者说歹徒手里有消防斧而且非常危险,停车场周围全他妈堵上了警车,你可千万别出来啊听到没?!等我过去接听到没?!”

江停疾步走出电梯:“行了我知道,我不等你还能等谁,我又不是津海本地的……”

他抬起头,话音猝然一顿。

“喂?喂?媳妇?喂?”

十三年后的吴雩和江停彼此对视,相距数步,人声喧嚣和尖锐警笛都在那一刻哗然退去,整个世界化作白茫茫安静的背景。

“不可能……”江停脸上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不可能……”

吴雩在他震愕到极点的注视中低下头,无声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紧接着,他再也不看周围一眼,突然拔腿从停车场偏门中尾随杀手而出!

步重华伸手一拦,却没拦住,江停失声吼道:“……你回来!”

哔哔哔——哔!

街巷里不耐烦的鸣笛声起起伏伏,吴雩冲到巷尾,迅速一瞥左右,只见不远处动静一闪,是那个杀手!

一辆派出所警车飞驰而来,但吴雩的脚步却丝毫没停,在民警疯狂鸣笛的同一时刻侧身翻过引擎盖,稳稳滚落在地,眨眼的延迟都没有,起身利箭般冲了出去。

“卧槽肯定是这小子!肯定就是这小子!”开车民警简直要疯了:“快快快,追上他!”

与此同时,数十米外的街巷交叉口,一辆嚣张的银色奔驰g65被结结实实堵在车流中,严峫一边不耐烦地探头向外张望一边对车载蓝牙:“喂喂?媳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我艹!”

后视镜内照出一个年轻男生冲过街角,虽然动作极快,但严峫清清楚楚看见了他头上、身上沾着大块血迹。紧接着不到五秒,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紧追不舍而过,那分明是他表弟的下属兼未来家属吴雩!

“卧槽那不是吴雩吗?!”严峫这么多年的专业刑侦嗅觉猛然触动,顿时明白了什么,果断抓起手机熄火下车,嘭一声甩上车门:“媳妇我可能看到那医闹嫌疑人了,我打个电话给我表弟,先挂了!你务必待在医院别动,听见没?喂?!”

地下停车场,江停抓着手机缓缓退到墙边,心脏怦怦怦重跳,冷汗顺着苍白的面孔汇聚到下颔,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步重华却蓦然听见了什么,内心霎时醍醐灌顶,劈手夺过江停的手机:“喂?严峫?”

严峫刚要挂电话,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表弟的声音,险些绊一个踉跄:“你……你……等等我明白了,你就是那姓步的sb!”

步重华:“……”

步重华一股邪火直上脑顶,刚要开口怒斥,严峫的怒吼却比他还大:“你怎么得罪了你表嫂?你到底干什么把他给惹毛了?你拿他手机干嘛?他现在人还好吧?!”

“……”步重华视线落在江停身上,大脑空白,茫然吐出一个字:

“啊?”

严峫一手捂头,简直要被自己表弟这惊世大煞笔给气蒙了。

这时他风驰电掣奔到岔路口,脚步一停,左侧是大街,右侧是更错综复杂的胡同;严峫举着手机原地环顾一圈,高达2.0的动态视力猝然捕捉到什么,视线牢牢定住了——

只见大街尽头的红绿灯下,几辆车鸣笛哔成一片,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越过十字路口,两米多高的围墙当空侧翻而过,消失在了围墙后的建筑工地上。

严峫视线向上一抬,钢筋手脚架中是黑洞洞的建筑,半空中清清楚楚挂着一条横幅:津海市遂宁路德意建设小区商住楼。

“……你赶紧过来一下,这事有点不对劲,吴雩追着一个二十多岁全身带血的嫌疑人跑到建筑楼里去了。”严峫毫不犹豫地拔脚狂奔过马路,在周围愤怒的叫骂和鸣笛声中对手机急促道:“我这就发即时定位给你,赶紧过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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