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车的颠簸中度过了三十分钟。朝着海岸方向缓慢的坡道两边,排列着一些毫无生气的土特产的小店。在店头甚至连店员的身影也没见着,只有一副寂静回荡在那里。作为一个观光地的话理应有它热闹非凡的时节,但就现在来说也就只有我和咲两人在这彻骨的风寒中踏着石阶缓步向前。要说这是没有生气的话,我更觉得这里形同废墟,不知为何我甚至感到了某种末日来临的景象。

我不禁歪了歪脑袋,就还在前天,我也不曾这么觉得过。虽说当下确实不是观光时节,但这里还是存在着它应有的生气的。至少来说,连个人影也找不到这种事情至少还不至于。

咲忽然低声细语起来:“真是好久没来了,建筑什么的完全和以前一样。”

我感到稍微有那么一点意外。

“你之前来过东寻坊?”

“啊,是啊”

这中间间隔了一段像是在追溯当时记忆的停顿。

“大概是前年吧?和希她们一起来的。”

“……大概什么时候?”

“哎?我说是前年。”

“我指的不是这个,季节什么时候?”

咲对着我做出一副像是挥舞着手刀的模样。

“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我之前说了没有什么变化的话,至少给我想到也就是表明季节也应该是一致的。”

其实心里也是暗想着会不会是这样,但真要说出口的时候又觉得这个根据会不会太站不住脚。所以被这般责备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堵得慌,但比起这个还是先把想问的事说了出来:“前年的,难道说是十二月?”

“哎?你要这么问的话。……嗯,来到海岸这块的时候确实是冷的超乎寻常的时节,但雪还没开始下起来。所以大概是十二月吧。但是,今天还真是有点让人感到有点偏寂呢。”

我点了点头。

上完坡,从平坦的略有些弧度的走道对面传来了阵阵波浪的声响。

“和希她们一起来的,你是这么说的吧。”

嗯的点了一下头之后,咲稍稍窥探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后耸了耸肩:“嘛,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需要对你隐藏的了。希的目前不是离家出走了嘛,那个时候,文香担心她会不会因此受到打击所以特地跑过来看她。但,希这时候已经开始模仿我的乐天派了,所以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难受。所以就在这个时候,文香提出了……”

“提议搞一次慰问希的安抚之旅吧。”

咲微微的笑了起来。

“这种微小的细节部分还真是一模一样呢,总之不管到底是不是出于安慰的目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然后,你也一起去了啊。”

“被希这样拜托了嘛。然后还有……”

话说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然后?”

这般催促着,但咲只是晃晃悠悠的歪了一下脑袋。

“嗯,没什么。”

浪尖震碎的声响终于越来越近。在土特产商铺的前面已经隐约可以窥探到冬季的大海。海风从道路的正面横扫而来,一些纸屑被风扬起,颤颤巍巍的在空中飘忽不定。

原来如此,从刚才咲的话里,我大概明白了希还活着的理由。而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律,也算是大致上摸清了。

冲着一副发呆模样的我,咲问了过来。

“你来了第三次?第四次?”

“没啊,也就第二次。”

“哎?”

咲一脸狐疑的表情。

“这次是第二次?到这里?”

也不至于这么疑神疑鬼的吧。我重重的扭动着脖子。

“……是第二次的话,就这么奇怪?”

对咲来说,她现在已经是知道我到目前为止的生活是如何渡过的。尽管如此她却认为我会如此频繁的踏访这种观光地的理由真是不得而知。脸上明显浮现出一幅不可置信的咲于是这么说道:“这么说的话,你在第一次拜访东寻坊的时候就被卷入这奇怪的现象中去了。”

“奇怪的现象?”

然后,手刀又一次的挥舞了过来,这比刚才那次手的位置离得要近。

“你笨啊!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到这里来的,还不是为了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吗?”

是说这个啊,的确,这里并不是我所应该存在的地方。我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的确是第一次来就碰到了。”

咲一脸狐疑的朝着我凝视了一会之后,最后朝着天空的方向仰望过去,随即夸张的摆出一副两手交叉的动作。

“真是没意思啊。从东寻坊被弹飞到金泽的公园。但是对你来说,东寻坊也只不过是第一次来,河畔公园那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印象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不可思议的摩诃超现象,没有任何因缘和规律性可言吗?”

这种事情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虽然我存在于此的理由无从答起,但至少有一点能确认的就是,这并不是给咲发挥想象力的原材料就对了。……但是咲有一点搞错了,的确我是两天前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对此并非就毫无因缘这一点。咲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厌倦:“那我问你,前天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到这里来的?这么说来还没问过你呢。”

“我没说吗?”

“我有问过?说到底你当时是一个人?搞不好现在你那里的世界这会,在东寻坊这个地方正炸开了一口大洞,电视台的记者或者其他什么人正站在洞底说着‘瓦斯爆炸的悲剧……’之类的话也说不定呢。”

无法迎合她这种貌似玩笑般的语调,但事到如今再故作深沉的来化个圆场的打算,我倒是也没有。

“是来祭奠她的。”

“……诶?”

“我说是来祭奠她的。”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延伸到地平线彼端的大海。又黑又底,被看不到边际的乌云所遮盖的天空。犹如地响般沉重的海浪声,以及一片荒芜的礁石群的景象。

我如是说道:“我是来祭奠希的。她在前年的十二月,和结城文香一起出来旅行,从这里的悬崖上坠崖而死。”

两年的时间里,我渐渐意识到自己正慢慢的习惯希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或者也可以说是渐渐的把这件事给淡忘了吧。原本,我就是一个对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无何奈何的接受的达人嘛。

但像这样,把希的名字和死这个词并列在一起从口中说出的时候,我对自己尽然几乎没有感受到些许悲怆而感到意外。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在脑子里单纯想象的事和实际上说出口的时候,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以前明明连把希的名字化作嘴型去表达出来这种事情都没法做到……

另一方面,不知为何,咲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定格在那里。

“希,从这里死了……从这里……”

用着那双无法汇集焦点的双眸,二次三次的反复低语着。

在这三天里,我数次承受着强烈的冲击。这可以归结为我来到了这个我所未知的世界而产生的迷惑吧。但是,对咲来说,究竟有什么值得她产生如此大的惊奇呢。在我那边的希已死的事情的话,她也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咲的那副模样让人感觉甚至都不能和她搭话,于是我只是沉默的向前迈开步伐。

虽然是这么说,但光叫我光看这些岩石的形状和波浪的颜色也实在无趣。又不是来这里看什么奇观的,于是我便朝着步行道走了过去。和前天一样,虽然是钻进了松树林,但是从海面拂来的寒风的强度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弱。咲只是默默的跟在我的后面。

然后,和前天一样,我们走到了一块较为开阔的地方。

在悬崖的边上,有着防止坠落的护栏。要是这么一说的话听上去还挺靠谱的,但实际上就只是将短小的木桩用较粗的铁索连起来而形成的东西。……这和我那里所看到的基本上相同。

只是,咲这里的景象和我那里显示出的明显的不同点则是,其中链接着的铁链全都是清一色崭新的东西。只有一处是崭新的,这一点完全不存在。在这边没有发生过坠落的事故。所以铁索也是跟着一起变得陈旧起来,随后在最近全部一遍都换成新的了吧。

我站在紧挨着铁链的地方,就像是前天自己所做的那样,朝着悬崖的下方探头望去。浪头在岩壁上击打的模样确实异常的强烈,但和我那边相比也并没有特别的不同之处。海风那毫不留情的猛烈和冰冷程度也依旧相同,尽靠一件薄薄的风衣外套完全无法拿来招架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突然刮来的一阵猛烈的海风让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三步。

在木桩上打入铁链的部分,带着些许红色的印迹。我原以为铁链本身还是挺新的呢,都已经开始生锈了吗。毕竟是在靠着海边的悬崖上,而且还不断的被这潮湿的海风吹袭着,就算是开始生锈也无可厚非。但是,倘若如此的话,岂不是就不应该使用这种容易生锈的金属作为护栏才好吗?

假如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有哪个人能够意识到这点,把护栏的材料换成尼龙绳索之类的话,说不定,在我那一边的希,至今也能够生还着也说不定。

……我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指望一个连话也说不清的人所突发奇想的主意能够靠谱那才叫奇怪。而且,如果这么做希就不会有事,这种假定也没有任何可以证实的方法。在无法证实的无数的假定当中,‘如果这样的话希肯定就不会死’这样肯定的断言的假定的前提就是‘嵯峨野家的第二个孩子如果是咲的话’这一个选项而别无他选……

突然,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咲,带着意气向我问道:“我说,那个时候的事情,给我说说吧?”

这意料之外有些强硬的话语,把我稍稍有些震住了。咲,似乎也有被逼急的一面,这和这三天来几乎无处不显露着自己游刃有余的态度的那个嵯峨野咲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但与此同时,我这边却倒是冷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事情,是指什么?”

虽然一瞬间将嘴巴抿紧,但咲还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希,死的时候的事情。”

……这一点也不像以想象力自傲的咲。

我朝着咲的正面凝视着她的脸。

“不是很想,回忆起那件事。”

“那个,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是……”

说到‘能够理解’的当口,果然咲的想象力像是在休眠一样。不知道她本人是否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正把心里所想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你和希没有同行这件事我已经了解了,所以只要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

“为什么?”

理所当然的、直白的质疑。但是对此咲依旧是不依不饶。

“……只是,稍微想听听你的故事之类的理由不行吗?”

“说什么呢?”

不经意间,我的言语变得有些粗暴起来。

“这可不是你觉得有趣就可以随便打听的事。再说,你以为我是来这里干嘛的。刚才你自己也不是说了嘛,是为了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才来的。到现在不是什么都没调查过?你这边的希虽然还好端端的活着,但我那里的希已经死了。……所以不想说就是不想说。”

但是咲依旧是没有退让的意思。两手叉腰的站在那里,狠狠的盯着我。

我当然也明白,到底是哪一边的意志更为顽固。

即使是和她互相瞪着的时候,我心里也很清楚。

“知道这是你的旧伤疤,但是在此之上还是必须要向你问个清楚。”

“所以,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你那边的所谓的希的那个事故!”

咲几乎像是在咆哮着一般。

“因为这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事故!”

……这到底。到底想做什么,事到如今,说这不是事故?

那,难道是自杀、还是想说是他杀之类的?这种可能性早在之前都消失殆尽了。咲对此也一无所知不是吗?再说,根本就没有人想要杀希啊。如果不是事故的话那就只能是自杀了。

但只有这点是绝无可能的。因为“透明人”是不会去自杀的。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是不可能抱有这种强烈的想法的。绝无可能。希的坠崖,再怎么考虑都只能是一场事故。在咲的想象当中,一定是参杂了某些的幻想的念头在里面。

咲,似乎对自己刚才所说出的这番话也吃了一惊,但她非但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反而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于此同时,之前的那种游刃有余的气氛似乎也回到了她的身上。

“……嘛,要是不听听事情的详细的话什么也不好说。即使是很细小的事情也行啦。比如说……对,为什么会掉下去,之类的。”

对于希的死因,我丝毫不想再去回忆。我甚至想过要忘却希这个人曾经在我的世界里存在过这一事实。更何况要叫我和别人谈起她的事……这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她刚死去的那会,每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想到自己还是身处在这个被冰冷言语所支配的家里的时候,就会觉得,明明身边的这一切什么都没有改变,但诹访希这个人,只有她却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无论说这是是悲伤也好、寂寞也好、自己的不幸也好,我没有去把这份情感具化成这种清晰的模样。只是,身体的情况毫无办法的变得很差。一天之中,脑袋总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感觉,每每回想起这些时总会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随之袭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已是清晨,或者正在夜半。即使如此,学校还是每天都在去。所以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的自己还真是莫名其妙的状态。

曾经我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的话。

“希去世时候的事情吗?”我试着这样把话从口中吐出。

果然,和刚才一样,没有感觉到怎样的痛苦。当然也还谈不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感觉的程度。

……理由的话,总的来说心里倒也有点数。两年的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希已经死了的事实,这一说是必然的。或许也可以说,是已经完全接受这一切了吧。

但,然后呢,现在怎么样?居然让我碰到了一个活着的而且还是活蹦乱跳的希。

即使她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希,我也和这个会笑的诹访希交汇过了言语。然后,一旦之前已经应该完全接受了的她已经死了的事实,也好像变得是一场梦境一样。

对,在这里,那场死亡只不过是其他世界的事情而已。

能够把情绪稳定下来的话,也没有逞强的必要。……就像是在说童话故事那样就好。我朝着咲点了点头。

“明白了,但我所知道的也都是听说来的事情。”

波浪和海风的声音甚是嘈杂,作为一个谈话的地方,这里可能还真不是那么的合适。

我如此的说道。

文香为了安慰被母亲抛弃的希而特地赶来,这一点和这边的世界一样。但当时的希也并没有落魄到非要找个人来安慰不可的地步。这一点可能两边也差不多。只是,为何希并没有感到如此的悲伤这一点的理由的方向性上,两边的情况确实截然相反的。

“因为我对此感到太过稀疏平常了,所以还一度觉得文香有点小题大做的感觉。”

随后文香提出了出去旅游散散心的方案。仅限于周末两天的短途游,目的地也只是离金泽很近的东寻坊。希虽然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但却也没有断然拒绝的理由。于是即使是这个依旧背负着债款的诹访家,在面对被母亲抛弃的女儿面前也难能可贵的同意了这次一夜两日的外出旅行。

到此为止的事情,都是从希那里听来的。之后的事情,则是在葬礼之后从远道而来的文香那里听来的。

两个人在周六的晚上入住了旅店。还是不含餐费的那种。仅作为初中生便能独自预约到旅店,听闻也是由文香事先安排让希的父亲先前联络安排的结果。因为到达目的地之后也已经临近晚上了,所以对东寻坊的参观也保留至周日进行。周六的晚上两个人好像是边说着话便渡过的,但文香和希之间能够产生什么话题,我对此也是难以想象。

周日的早上。因为十二月额早晨还是十分寒冷的,所以从旅店出来的时间也稍稍推迟了一些。

二个人随后便朝着东寻坊走去,但是好像并没有像现在一般冷冷清清的样子。

看过了名为“柱状节理”的珍稀的岩石阵之后,两人便走入了步行道。希就在那时,坐在了一根防止堕落用的铁索上。

当然那天的风也很大。但是向希袭来的这阵强风却是出乎意料的强劲。希被这阵风吹得不住的往海边的方向后仰起自己的身子。

在这时,早已生锈的铁链从木桩上挣脱了下来。

文香说:“要是铁索的位置离悬崖的位置能再远一点的话,说不定就只是被吹起后往平地上摔一跤罢了。”

希就这样整个身子后仰着,掉落到了崖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希从悬崖上跌落。希当场即死。听说死的貌似毫无痛苦。”

而之后的事情,报纸和新闻多次做了报道。著名的观光景点发生的不幸的意外。意外中身亡的是来自金泽市的初二女生,诹访希。不知道是不是观光的管理体系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地的自治体的负责人只是如是说道,“今后会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而加强相关检查机制。”

这之后,只是针对被挣脱的铁索的部分进行了更换,而其他部分通过前天的的观察可以得出过了两年依旧没有得到更换的结论。这对于我来说,也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在其中。

因为还需要经过警察的调查,所以守夜的仪式是过了两天之后才得以进行的。而葬礼则是在三天后。我没有能够出现在她的葬礼上。因为我和希的这种关系,知道的人也仅有文香一个人而已。我自己也不希望家人知道我和希之间的关系。更加根本的问题是,我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出席葬礼有何意义。当我在希的像前摆出一副奇怪的神态合着双手礼拜的话,这对希又有什么好处呢?

文香,身着着校服来找我。

然后,面对着一副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说话的模样的我,一边频繁的表露着对我的可怜,一边事无巨细的将希最后的场景向我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自己的内心很想把自己的耳朵给捂上……

咲连随声附和的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是保持着缄默,就像是不想放过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一样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听着我的叙述。

“认为当初自己幸亏听说了希最后的境况的想法,是最近的事情。”

我这样为自己的话总结了一番。

“这里面总觉得有什么好奇怪。”

随即咲便发出这番言论。两年的时间里,不论是否出于我自己的主观意愿,对于这段事情都已经在心里反刍数遍了。但对此只是听了一遍的咲却能得出如此结论。

带着一副险恶的表情:“你试着想象一下。希坐在那条锁链上的场景。”

这虽然像是咲在自言自语,但在我的脑中去不知觉的浮现出模糊的场景出来。在眼前这个悬崖边上浮现出希的身影。但是我已经,无法很好的想起自己那边的希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犹如魅影般的希坐在铁索上。要说真有什么奇怪的话,的确为什么要挑这么危险的地方坐下来,这一点上吧。如果当时我在现场的话,一定会出手制止吧。

……不对。要说危险那也是知道了这之后的结果才得出的结论。所以这种程度的事情的话,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呼啸而来的海风将脸抽打着有些扭曲起来,而咲则是朝着海的方向狠狠的瞪着。或者说是朝着和海有着一线之隔的铁链吧。

看着这一副不紊不乱的侧脸,我不禁突然想到。原来如此,如果是这家伙的话肯定不会让希走上死路吧。

自从希死了之后……不,应该是说自从自己的家变成那副模样之后……

不对,远在这之前,在我还没有记事之前开始,说不定就是天生的。

我从没有像她那种对任何事物竭尽全力的思考过。我的思考都是非常散漫并且无法汇总起来,既无法撩开眼前模糊不清的迷雾,也无法打破对自己形成障碍的壁垒。虽然在学校的成绩总的来说还不算太差,但这也无法足以作为标榜自己头脑伶俐的象征。

从一个人的外表看,是无法琢磨出他的脑袋是怎样的。但是,现在一副沉默不语甚至是紧密着双唇的咲的思考,她的那种注意力的强韧性,我在此不得不予以高度的评价。

这期间到底是过了多久,也大概没花多少时间吧。

一副像是要闭上双眼似的只留下一条细缝的,紧锁着眉头的表情,咲发话了:“这样啊,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的确根本不可能。”

沉重的,但却是自信满满的声音。

“……谎话连篇。”

我确信自己根本没有说谎,所以我认为这番话不可能是针对我讲的,于是一时间我保持了沉默。咲做出像是刚注意到我的样子抬起了头,微微上扬的嘴角形成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我想起了自己刚好有点急事。不能继续陪你实在是很遗憾,我乘下一班特急列车回去。”

说完便大步的转身离开。我不禁喝止道:“你给我站住!”

对着只是将头扭过来回望我的咲,我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话都讲给你听了,你倒好,急事是什么急事?这又不是你这边的希的事情,要是发现了什么的话,难道不该和我说说吗?”

咲停下了脚步,眼里浮现出了一丝迷茫。

“……这样啊。嗯,说的很有道理。当然应该要这么做。说实话,现在我整个人都冷静不下来……不好意思,稍微等我十秒钟。”

我还在想短短的十秒钟你能干什么,只见咲大幅度的仰头朝向天空,将混含着海潮气息的空气一鼓作气的埋入自己的胸中,大大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朝着我右手的掌心:“再给我,一分钟。”

咲从一串小珠子纹饰着的牛仔短裤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片。对照着手表比对了一下,一瞬间还以为她要皱起眉头,下一秒却又在那里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其放回原来的口袋之后,朝着我笑了过来。

“好吧,让我们稍微冷静一下。”

我一直都很冷静。倒不如说,看着到目前为止一副无法保持冷静的咲的样子反而更让我担心。但现在咲终于又取回了之前的那份从容,目光朝着潮涌的海面望去。

“如果要是有时间的话……在这里说明白是最好的。”

“什么时间?”

我有些摸不着头绪,带着这样的疑惑问她。

“你指的是什么时间?和希有关系吗?”

“嗯。”

干脆利落的回答。咲将手插向腰间,两脚则摆出一副分别稍稍向外的站姿。

“这里面本来有一些很蹊跷的事情,但听了你的话之后我确信了。于是我立刻明白了现在不是在这里看日本海的时候,于是一下子有点慌乱了手脚。”

“所以说,你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

“希,会遇到事故。”

……我一下子失去了言语。

而另一面,就好像是在刚才的十秒之间就把事态的全貌全都掌握了的咲,滔滔不绝的向我叙述起来。

“要按可能性来说的话,可能不足百分之一,因为是致死性的事故,所以可能性要是一旦接近百分之一的话就会是一个让人觉得比较焦虑的数值了。所以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无办法在这么晃悠悠下去了。”

我好不容易像是鹦鹉学舌一般的重复了一遍“事故”这个词。

“从你刚才所说的话里判断是不是有骗人的地方,用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出来。但要深究其中的缘由的话,那就说来话长了。”

我不自觉的回想起自己刚才所叙述的那些话。真有这样的,立马就被看破的骗人的幌子混杂在我刚才的话里吗?

但是,总之我是这么觉得。

“虽然我一点也不明白……”

无意识间,我向前迈出了半步。

“但是如果说希现在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的话,就不是在这里傻站的时候了吧!”

即使说来荒诞,但对于我这个从其他世界放逐而来的人来说,这个东寻坊确实是有着让我回到原先世界的线索的唯一的场所也说不定。虽然从外表来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我们也没有着手做过任何像是调查之类的动作。另外,被放逐过来的时日也已过了三天。即使最初可能留有什么线索,但时至今日还能不能有所保留也就不一定了。即使是才第三天而已,说不定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再加上……这说不定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如果选择现在回到金泽市的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东寻坊的财力了。除了借、赚、抢之外,我没法回到这里再次展开调查。

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我自己心里也是十分的清楚。更为甚者的是,我对希所抱着的那份情感的本质究竟为何这一点在被咲无情的揭穿时,即使面对这种让我根本无法接受的观点,现在看来也不免有些动摇。

即使如此种种,但我依然丝毫没有犹豫。不管我对希抱有着的是恋情也好,其他的什么想法也罢。总之,对于再一次失去她这件事情,我是再也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但,咲却在此摇了摇头:“所以说,刚才我那不是有些慌乱嘛,所以冷静下来之后,我对现在的情况仔细考虑过了。”

从口袋中取出刚才的小纸片。是关于列车时间表的复印件。

“就算是特急班车,现在赶过去也只是在车站干等着。”

然后咲对着我投出一番温柔的微笑。

“放心吧,希绝对不会有事。……现在我就告诉你。关于两年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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