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说,也不知怎么搞的,刚进来的时候,可能互相不熟悉,大家都觉得小马好像蛮矮的,后来怎么一天一天地发现他高起来,难道他天天在长个子?万丽说,那把小马换到后面,他没有想法吧?沈老师说,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说坐在前排,自己都觉得丢脸,天天佝偻着背,半年下来,要变成罗锅儿了。万丽也没有再说什么。第二天万丽就坐到了第一排小马的位子上。调了位子后的第二天,省委宣传部吴部长来讲课,沈老师介绍到万丽,吴部长高兴地和万丽握手,说,小万啊,这么年轻。万丽脸红了,说,吴部长好。吴部长又说,南州不错的,南州这几年的发展,领全省之先啊,尤其你们南州宣传部,工作更是出色。说了好几句话了,手仍然紧紧地握着万丽,好像在感谢万丽,好像南州市委宣传部是万丽开的。吴部长又问沈老师,你是班主任老师吧,我的这位小同行,学习怎么样啊?沈老师赶紧说,万丽的学习,没说的。吴部长点头,道,好,好,没给我们宣传系统丢脸,继续努力,我碰到你们计部长,会跟他说的。

开始上课后好一阵,万丽的心情也没有平静下来,她不知道沈老师为什么要把她换到第一排来,她实在不敢相信真是小马提出来要调换的,但是如果不是小马自己的意思,是学校或者是沈老师的意思,小马怎么没有意见呢,从小马的反应来看,万丽看不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如果不是小马自己的意思,那就是沈老师的意思了,沈老师为什么要这么照顾她,她和沈老师并无特殊关系,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帮助她,通过沈老师关照着她,如果真的有人,会是谁呢,向问吗?他的手能有那么长,够伸到省委党校来吗?如果不是向问,又会是谁呢?

万丽思来想去,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万丽心里,又存上疑团了,但现在她得赶紧集中精神,理清思路,因为吴部长已经开始讲课了。万丽低头做着笔记,凡是讲到精彩的地方,不由得抬头看一眼吴部长,于是她的目光就常常和吴部长的目光相遇,坐在后排,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吴部长的目光里,总是含着无尽的鼓励和赞许,使得万丽思绪万千,忽然间,就想起刚进机关的时候,妇联组织秋游,她和伊豆豆一起爬山,爬到山顶,伊豆豆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又说,江青就是坐前排坐出来的,想着,想着,万丽心底里,不由泛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涩古怪的滋味。

吴部长讲完课,临走时,又再次和前排同学握手,和万丽握手的时间也仍然比别人的长一点,吴部长说,小万,在这里要学半年呢吧,愿意的话,可以到我那里坐坐。万丽说,您工作忙,不敢打扰您。吴部长说,哪里是打扰我,我也想了解了解下面的情况,我也不想做官僚主义嘛。万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沈老师笑着替万丽说,一般的情况,刚开始不走门串户的,等班里同学互相间熟悉了,就会走出去了。吴部长说,我的门随时开着嘛,什么时候都行。

在吴部长讲课前后,他的秘书一直没有出现,这时候秘书从外面走进来,侍在吴部长身边,吴部长指着万丽对他说,小苏,这位是我的小同行,以后要是来找我,你不许挡驾啊。小苏笑着点头,跟着吴部长往外走。只见聂小妹迅速地站了起来,拿着笔记本离开座位追上吴部长,说,吴部长,替我签个名吧。吴部长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我签什么名,我又不是歌星影星。聂小妹说,我以前不熟悉吴部长,但是今天听了您的一堂课,我就是您的追星族了。吴部长笑道,好,好,就签你一个啊,你叫什么名字?聂小妹说,我叫聂小妹,南州市长洲县的。吴部长说,长洲县,我去过。一边说,一边念叨着,聂小妹,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一边写下了一句什么话,就将本子交还给聂小妹,仍然对大家摆摆手,抱歉地说,时间关系,不能一一给你们签了。走了出去。

下课后,几个男同学去看聂小妹的本子,拿起来念了出来:聂小妹同志,永葆青春。大家都笑吟吟的,下课往外走的时候,高洪走在万丽身边,说,万丽,坐头排到底不一样啊。

又过了些日子,一天万丽接到在省城工作的大学同学季方的电话,说今天有老同学从外地来,省城的几个同学请客,万丽问是谁来了,季方也没有说是谁,只说你来了就知道。万丽心里就有一种预感,好像是康季平,晚上到了饭店一看,果然是康季平,季方说,不告诉你,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康季平说,万丽才不惊喜,她早知道是我。季方说,怎么,你们通过电话?康季平说,用得着通电话吗?季方说,那就是心有灵犀。

万丽正色地道,你们别乱开玩笑。季方说,这有什么,时间是最了不起的东西,世上任何东西,都经不起时间这东西的考验,就说这玩笑,从前开不起的玩笑,一开有人就会一跳八丈高,过了一段时间你再开,什么事也没有。万丽说,你才一跳八丈高,你那时候追岳芳,岳芳不理你,你还不是跳了八丈高。季方说,这个岳芳,小小年纪,竟还迷信,说她妈妈说的,我们两个名字不好,两个都是方,这日子就圆不了,就不行。我说,那我改名叫季圆不就得了,或者干脆连她也一起改,改成岳圆,两个圆不是更好吗?可她说,改了名你也还是季方。

万丽说,她这样说嘛,也是给你留点面子。季方说,我的妈,原来岳芳是瞧不上我,我还真自我安慰了一阵,觉得岳芳还是爱我的,是她妈妈不爱我。现在才知道真相,不过,也幸亏现在才知道。万丽说,为什么?季方说,你想想,当年的我,天真纯洁,对爱情充满了幻想,要是知道我爱的人根本不爱我,我说不定已经为情自杀了呢。大家笑,万丽说,这个季方,还是老样子,一张碎嘴,永远改不了。他们说话的时候,康季平一直像个和蔼可亲的老大哥,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顿晚饭,也没多说几句话。一直到晚饭结束,康季

平说,万丽,我送你回学校吧。季方说,又被你抢在前面了,本来我是想送万丽的,既然你抢了,就成全你吧。

万丽和康季平走在异乡的大街上,灯火若隐若现地照着,两人慢慢地走着,正是春夏交替的好季节,不冷不热,微风吹着。万丽说,一晚上都是季方一个人在说话,这家伙,就因为他买单,就不让别人说话了。康季平说,我觉得那样的场合还是他说话好,我们的话,得在两个人的时候说,是不是?万丽说,我都没有来得及问你来干什么的?学校有公事?康季平说,公私兼顾吧,但说实话,主要是来看看你的,还是不大放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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