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勇被押下去后,冯婧闷闷不乐,找萧强理论。

“萧队,你为什么不让我审下去?是不是认为我审讯曾国勇时做得不好?”

萧强看出了冯婧的不快,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没有,你刚才的表现很好。”

“既然我表现好,为什么要中止审讯?刚才多好的机会啊,曾国勇明显动摇了,我敢肯定,柳玉香就是他杀的。只要再逼问下去,他的心理防线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到时一五一十地交代一切,不好吗?”冯婧还在惋惜。

萧强只得说:“好。”

“既然好,你为什么要中止?”冯婧更加不乐意了,“萧队,我想不通。”

萧强只好停下脚步,凝视着冯婧:“我只是觉得,曾国勇的表现有些蹊跷,案件中存在太多的疑点。”

“疑点?”

“是的。你仔细想想,曾国勇被提审时的表现。我们指控他谋杀方媛,他一点都不激动,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既没有喊冤,也没有过多的争辩,冷静得可怕。从犯罪心理学分析,这样的表现,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根本就没犯罪,有足够的信心能洗刷自身的清白。但我们警方掌握了这么多证据,仅凭他一句并不充分的不在场时间证明,是不可能全部驳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心理素质超强,即使全部是他自己做的,他都能做到稳如磐石,处之泰然。心理素质好,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培养的。曾国勇原来当过侦察兵,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心理素质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对你提及的陈安琪、黄嘉雯被杀案,不露声色,强悍无比。问题出来了,既然心理素质好,杀了这么多人都能泰然处之,为什么偏偏对柳玉香的死如此失魂落魄,惶惶不安?”

冯婧怔住了,但她依然不死心:“萧队,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罪犯的心理,本来就很难揣测的,如果心理健康,就不会去作奸犯科,犯下那么多灭绝人性的刑事案件。如果你中止审讯的决定是建立在你对曾国勇心理活动异常的推断上,我还是不服!”

萧强叹了口气:“好吧,不谈犯罪心理,来点实际的吧。你也说了,方媛接到个神秘电话,而这个电话却是从曾国勇家里打出来的。如果曾国勇真想谋杀方媛,他为什么要打电话?而且偏偏是在方媛打开吊扇开关时打电话,无形中等于救了方媛一次。在曾国勇的住处,发现了高倍数望远镜,他能通过高倍数望远镜望到441女生寝室的大厅。换句话说,曾国勇打电话救方媛,时机掌握得那么好,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从这点分析,曾国勇本来就无意谋杀方媛。”

“那眼镜蛇呢?他放眼镜蛇到441女生寝室,总没安好心吧?”

“首先,我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眼镜蛇是曾国勇放的。其次,就算是曾国勇放的,也不能断定他想谋杀方媛。眼镜蛇虽然毒,但从被咬到毒发身亡,起码要四五个小时。你别忘了,当时,你和苏雅都住在441女生寝室,方媛被毒蛇咬伤,你们会不知道?而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就在附近,哪怕是爬着去,也要不了一个小时。所以,眼镜蛇最多咬伤方媛,但绝对要不了方媛的命。”

冯婧想想,萧强的推理的确有道理。

“你还记得不记得方媛的证词?她说,黑衣人将通了电的水放进停尸房时,暗示了她,这些水,能让她致命。”

冯婧想起来了:“黑衣人说,方媛,这是送你去天堂的圣水。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祈祷吧。正因为黑衣人这么一说,方媛才想到这些水是通电的。”

“不错。既然黑衣人存心谋杀方媛,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方媛警惕,踩在冰柜上,躲过一劫?何况,自始至终,我们都找不到曾国勇谋杀方媛的动机。”

冯婧还是想不通:“既然曾国勇不是存心想谋杀方媛,他这么煞费苦心,到底是什么用意?”

萧强苦笑:“我哪里知道。不过,如果真是曾国勇,他这么接二连三地故意惊吓方媛,有可能是警告另外的人。而这个人,肯定对方媛的安危非常关心。”

冯婧眼前一亮:“没错!我想,曾国勇想警告何剑辉!何剑辉手上有块价值不菲的血玉,说不定,曾国勇想得到这块血玉,故意惊吓方媛,警告何剑辉。嗯,到后来,他发现惊吓方媛没有效果,于是干脆绑架方媛,来与何剑辉谈判。”

冯婧越讲越兴奋,那些缠绕在南江医学院的迷雾一下子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所以,在陈安琪被害的现场,曾国勇留下了441这三个血写的数字,其实也是为了警告何剑辉。我想,何剑辉很可能用另外一个身份潜伏在南江医学院里。对不对,萧队?”

冯婧这才注意到,萧强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其实,这种眼神,从她提到“何剑辉”这个名字后就开始了。

“萧队?”冯婧被萧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足无措,“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了?”

萧强叹了口气说:“刚才,我接了一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法医处的人告诉我,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确认是何剑辉。”

原来,离南江医学院不远的城郊结合地带,有一个小小的私人加油站。这种加油站,只是用塑料壶定量装了一些汽油,专门供给城乡来往的摩托车司机,没有办理相关手续,属于违法销售。好在这个加油站的地理位置比较好,正好是三不管地区,很难执法到位。加油站的主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无亲无故,靠此为生,别人也不好对他赶尽杀绝。

一个星期前,一个神秘的年轻人打电话给加油站老头,说要买下这个加油站。说是加油站,其实就是几间平房,值不了多少钱。老头原本不想卖,但那个神秘人出了十万元的高价。十万元,足够他回乡下盖幢房子养老了。老头心动了,答应出售。神秘人问他要了个银行账号,存了十万元进去。

老头把存放钥匙的地方告诉了神秘人,取了钱搬迁到乡下去了。从此,加油站就再也没有开过门。三天前的一个黑夜,加油站突然起火。由于加油站里还库存了一些汽油,房子又是传统的木瓦结构,火势一下子就猛烈起来,烈焰冲天,消防车赶来也无济于事。

火熄灭后,加油站成了一片残砖断垣,到处是祝融肆虐过后的灰烬。消防队员从加油站里拖出了一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浑身乌黑,弥漫着一种烤肉的气味。

南江市公安局在现场贴了公告,却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法医将这具尸体作解剖鉴定,初步认定尸体是男性,二十六至二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六,呼吸道里有烟灰,没有其他外伤,吸入过量毒气窒息而死。在死者的附近,发现了一个被烧得扭曲的金属饰品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枚钻石戒指,上面刻了两个字——方媛。

法医查阅到何剑辉在精神病院留下的牙齿档案,与尸体上面的牙齿相对比,两者惊人地相似,基本上可以确认,死者就是何剑辉。

何剑辉死了,刚才所有的推理都失去了依赖的基础,如空中楼阁般虚幻不切实际。冯婧看着萧强紧锁的眉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后来,萧强坐在办公室里翻看资料,思考案件,一直没有出来,连吃饭都是叫同事带的快餐。

夜幕垂落。

冯婧下班,走在繁华喧嚣的大街上,仰头远望,南江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里那扇窗户依然孤零零地亮着灯光。

南江医学院里喜气洋洋,红旗飘飘,一个个宣传气球腾空飞舞。在大门口,竖起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用金漆写着“庆祝南江医学院建校五十周年”字样,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为了组织这次校庆,医学院的领导煞费苦心,大张旗鼓地请来不少社会名流。南江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卫生局局长、教育局局长等相关领导,国内医学界各个领域的泰山北斗、知名专家,冠盖云集,熙熙攘攘。当然,还有从南江医学院毕业出去的杰出学生代表,其中不少已经成为医学界的优秀医生。

医学院的学生们对这些人却不是很关注,他们关注的是医学院特别请来的一个人。这个人,名字叫做程晓雪,以前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之所以引起学生们的特别关注,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别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从事医生这一职业,即使不是医生,也是与医学有关的行业。比如药厂厂长、销售员等等。但程晓雪毕业后,所选择的职业,完全与医学脱钩。

程晓雪选择了当演员。

其实,更准确地说,程晓雪选择了当明星。她主演的青春爱情片《试婚男女》,是以当代大学校园为背景,讲述一群女大学生恋爱、试婚、同居中发生的一系列爱情故事。在这部连续剧中,程晓雪很好地塑造了一名迷惘、困惑、敢爱敢恨的漂亮女大学生形象,爱上了自己的老师,唯美浪漫,仿佛一个金黄色的童话般,颇受现在的年轻人欢迎。收视率是节节攀高,制片方赚了个盆满钵满,程晓雪在演艺圈一鸣惊人,被评为“大学生最喜欢的女明星”。

在《试婚男女》中,从未受过演艺训练的程晓雪的表演得到了影评人的一致肯定,认为她的表演真实、朴素、自然,仿佛一股凉爽的清风,吹进了日益浮躁矫揉造作的演艺圈。有人猜测,程晓雪在荧屏前的表演,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往事重现,本色演出,所以才显得真实感人。但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得到程晓雪本人的证实。

早上九点,程晓雪下了飞机,从机场直奔南江医学院。快到南江医学院时,豪华宝马被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挡住了去路。

程晓雪示意司机停车,摇下车窗的玻璃。

年轻人凑到了窗前:“坐在里面的,是程晓雪小姐吗?”

“是的,什么事?”程晓雪冷冷地说。

“我是南江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这是我的工作证。”萧强把工作证递进去。

程晓雪接过,扫了一眼:“哦,萧队长,你好。有事吗?我很忙,和李市长约好了会面,现在时间快到了。”

萧强微微一笑,程晓雪真是个聪明女子,有意无意地提到李市长,既显示了自己的身份,又为拒绝萧强找到理由。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单独谈。”

程晓雪还在迟疑,萧强加重了语气:“这件事,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

“这样……那好吧……快点说,我没时间。”程晓雪让司机和助理下车。

萧强坐到司机的位置,摇下车窗玻璃,确定没有人可以看到,转过脸来,凝视着程晓雪说:“是这样的,程小姐,我们警方得到情报,有人可能对你不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决定在你身上装一个定位器。”

“定位器?不行!”程晓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果装了定位器,她还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言?

“程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不装定位器的话,我们必须派两个刑警贴身保护你。如果校庆时身为贵宾的程小姐身边一直有两个刑警形影不离,传出去的话……”

程晓雪反问:“既然你们知道有人想谋害我,为什么不抓他?”

萧强有些尴尬:“这个,我们还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目前仅仅是怀疑。程小姐,我劝你还是听从我们的建议。这个定位器的外形就是一只手表,平常可以关闭,不会影响你的日常活动。如果你感到危险,需要我们警方的帮助,按下这个红色的小按钮,定位器就会启用,给我们警方发出所在方位的信号。”

最终,程晓雪还是听从了萧强的建议,戴上了那只定位手表,虽然外形花哨和土气。

也许,这件事破坏了程晓雪的心情。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绿色的薄荷烟,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

萧强皱了皱眉:“程小姐,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程晓雪仿佛看个怪物似的看着萧强:“萧队长,你不抽烟?”

“不抽。”

程晓雪讥笑:“不抽烟,还算男人?”

萧强懒得和她争辩,一再叮嘱,小心保护好定位器,遇到危险,情况紧急时一定要记得按下按钮呼救。

十点整,程晓雪准时来到南江医学院的贵宾室,和那些名流达官周旋交际。贵宾室里坐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声名显赫,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簇拥,但此时,程晓雪才是真正的主角。她的美丽,让所有的人都为之惊艳倾倒。

接下来就比较程序化了。参加典礼,领导致词,剪彩,滔滔不绝的报告,嘉宾的演讲。轮到程晓雪时,她说了一些感谢的套话,在学生们的一再要求下清唱了《试婚男女》的主题曲《依然爱你》。

冗长枯燥的典礼结束后,程晓雪来到医学院特意安排给她的休息室休息,意外地遇到了她以前的老师叶馨婷。

叶馨婷提了些精美的纪念品,一个个地

发放给休息室里的嘉宾们。

“叶老师。”程晓雪弱弱地叫了一声。

“程晓雪。”叶馨婷淡淡地笑了笑。

没有意料中的激动,叶馨婷神态自如,平静如水。程晓雪的心稍稍放下来:“叶老师,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是吗?很久不见,没想到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越来越会说话,怪不得能成为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叶老师别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是真心话。如果你不可爱,怎么会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叶馨婷板着脸,一本正经。

一时之间,程晓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两人面对面,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程晓雪点上一支烟,不一会儿,两人之间,弥漫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叶馨婷挥了挥烟雾:“喜爱?”

“是的,喜爱。叶老师怎么知道?”

叶馨婷幽幽地说:“我也吸这种烟。”

程晓雪无语。

“看来,我们都没变,品味还是那么相似。喜欢的男人,喜欢吸的烟,都惊人的一致。”叶馨婷话里有话。

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经过。程晓雪熄灭烟,强作欢颜:“叶老师,不说这些了。难得遇到,不如一起去逛商场吧,我好久没回南江市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有什么变化。”

叶馨婷看了看手上的纪念品,抱歉地笑笑:“我现在还有事,脱不了身。这样吧,晚上吧,我们一起去,行吗?”

“行!没问题。”程晓雪拿出名片,写下自己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住在万豪酒店,这是我的电话。到时,你给我打电话。”

叶馨婷接过名片,放好,转身离去。

不知为什么,程晓雪看着叶馨婷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涌出许多怜悯之情来。她总觉得,她对不起叶馨婷这个可怜的女人。

庆祝活动还在继续,程晓雪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吃完了晚饭,才离开南江医学院,来到预订的万豪酒店。她累坏了,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就扑到那张松软的大床上,不想动弹。

女助理殷勤地帮程晓雪收拾行李,放好热水。

程晓雪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慵懒地躺在床上翻看《瑞丽》时尚杂志,边看边等叶馨婷的电话。她吩咐过司机与助理,如果是叶馨婷来找她,不必阻拦,直接让她进来。

很快,程晓雪就把那本《瑞丽》看完了,叶馨婷还没打电话来。她看了看时间,八点三十分。

百无聊赖,程晓雪又抽起了烟。烟是韩国产的“喜爱”绿色薄荷烟,吸到嘴里有股淡淡的凉意,令人神清气爽。

不一会儿,房间里烟雾缭绕,程晓雪的思绪飘飞到烟雾般迷茫的往事中。

为了求学,程晓雪在南江市生活了五年。五年的时间,程晓雪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成长为一个人情练达的女明星。其实,她之所以因《试婚男女》大红大紫,一方面固然是她努力奋斗的结果,另一方面,不能不说,她的运气好到了极点。在这部青春类电视连续剧中,她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就能捕捉到角色的定位。因为,她所演绎的,完全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和《试婚男女》的剧情一样,她本来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大学生,踏入南江医学院没多久就喜欢上自己的老师谢飞。直到现在,她都不能忘记谢飞的容颜——英俊秀气的脸,白白净净的,总是微笑着,如黑宝石般光泽的眼睛永远是那么纯净明亮,仿佛春风般温暖祥和。

谢飞是那么热情、乐观、开朗、幽默,可以说,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医生的沉静与冷漠,怪不得他不喜欢当医生,宁可留校当一名医学教师。程晓雪对谢飞是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仿佛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深深震撼了,莫名地对谢飞产生一种亲切感,似乎早就在梦幻般的童话世界里相依相伴过。

在那之后,暗恋情愫悄悄地滋生成长,宛如一颗顽强的种子,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发芽、成长,日渐茁壮,直至蔓延了她整个心灵世界。那时,不管她多么烦躁、苦闷、忧郁,只要一看到谢飞的身影,她的心境马上会澄清成一片空灵,仿佛深山中的清泉般清爽幽静。

三年后,谢飞有了女朋友,刚进医学院当体育教师的叶馨婷。在单相思中苦苦挣扎的程晓雪受不了这种刺激,终于决定主动出击。一开始,谢飞对程晓雪的示爱是恐慌的、抗拒的、躲避的,甚至是拒绝的。但没过多久,他就被程晓雪的坚持所打动。事实上,他本来就对程晓雪有好感。程晓雪的漂亮是那种在一群漂亮女孩中都特别显眼的漂亮,这种漂亮,不单是容貌和身材,更多的是她那种独特的气质,可爱、温柔、善解人意,有种古典美女的娇柔,一见面就让男人心生爱怜之心,就想要宠爱呵护。

而叶馨婷属于那种内敛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永远别指望什么激情和浪漫,淡得如一杯白开水。慢慢地,谢飞开始疏远叶馨婷,有意无意地与程晓雪走在一起。很快,他就发现,和程晓雪在一起,远比和叶馨婷在一起要快乐开心得多。在叶馨婷的眼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男性朋友,交谈的都是些日常琐事。而在程晓雪的眼里,他就是才华横溢的白马王子,是她心仪的梦中情人,谈笑举止间全是欲说还休的万种风情。他们在一起,交谈的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梦幻和憧憬,流光溢彩。

叶馨婷终于发现了谢飞与程晓雪交往的事实。让人意外的是,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悄然退出,表现得非常冷静。有一次,她遇到了谢飞和程晓雪,竟然还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幸福如意。正因为此,程晓雪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叶馨婷。

但是,最终,她还是没和谢飞走在一起。

生活总是这么残酷,所有的梦幻和憧憬,所有的浪漫和激情,最终在物质社会中被磨砺得失去光彩,破碎不堪,渐渐湮灭。

想到谢飞的结局,程晓雪心中就隐隐作痛。这些年来,她一直试图忘记谢飞,但他的音容笑貌,如刀刻,始终飘荡在她的灵魂深处,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让她梦醒后原本怅惘的心境变得更加空虚怅惘。

香烟上的火花,一点点地后退,燃烧到了手指。

程晓雪手指一阵灼痛,扔掉了手中的香烟。烟抽多了,她有些口渴,想站起来去喝杯水。

还没等程晓雪站起身,一只黑色的手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块白色的丝巾,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一股令人头晕的刺激性气体,涌进程晓雪的呼吸道。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般。程晓雪只坚持了十几秒,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晓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干涩,浑身酸痛。呈现在她眼前的,还是一片黑暗,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置放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地面上渗透着阵阵寒气。程晓雪试着伸展手脚,却动不了——她的手脚被牛皮绳绑住了。她想呼救,但却发不出声音——嘴巴被胶布封住了。

现在的她,仿佛一个肉粽,被孤零零地抛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

这是哪里?地狱?

自己,已经死了?

程晓雪提着一颗心,怦怦直跳,身体僵硬,浑身直冒冷汗。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歌声,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程晓雪听不清歌词,隐隐听出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歌声哀婉而凄冷,仿佛在讲述一个女人思念爱人的痛楚心情。歌声仿佛是一条滚滚翻腾的河流,明亮亮地耀人眼,看似美丽,其实却暗潮汹涌,不时翻出些灰白色的破碎骸骨,让她感觉到忧郁沉重的死亡气息,听得心悸。

程晓雪从来没有想到,歌声会如此可怕。黑暗中,程晓雪什么也看不清,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似乎,她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唱歌的人,歌声停住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站到了她面前,却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钟,灯亮了。

程晓雪看着眼前的人影,眼睛瞪得滚圆——站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约好和她一起去逛街的老师叶馨婷。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叶馨婷吗?

眼前的叶馨婷,根本就不像平时的叶馨婷。平时的叶馨婷,冷静、稳重、沉着,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而眼前的叶馨婷,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妖。

眼影是深绿色,是那种一股脑涂抹上去没有深浅搭配的那种,绿幽幽地闪烁着,形状可怖。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底,仿佛死人般的苍白僵硬。嘴唇倒是红艳,只是涂抹的面积太多,红得有些过分,仿佛刚喝过人血似的。头发乱糟糟的,却没有那种波浪般蓬松的效果,反而更像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她的眼神,直勾勾的,透露着森森寒气,凶恶狠毒,仿佛一条随时就要噬人的毒蛇,让程晓雪不寒而栗。

程晓雪蜷缩着身子,脚下用力,颤抖着后移。此时的叶馨婷,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毕竟,那些妖魔鬼怪只是虚幻的影子,而眼前的叶馨婷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魔鬼——杀人的魔鬼。

叶馨婷怪笑了几声,十分难听,声音像兀鹫般。她一点点地靠近程晓雪,把她那张妖气弥漫的脸凑到程晓雪面前,盯着程晓雪看了好久,摆了几个姿势,装出一副妩媚的样子问:“你说,我这样打扮,漂亮吗?”

惊慌中的程晓雪胡乱地摇头。

叶馨婷瞪了她一眼,目露凶光,瞪得程晓雪浑身直冒冷气,连忙急急点头不已。

叶馨婷似乎满意了,怪笑着说:“连你都说我漂亮,肯定错不了。哦,我差点忘了,你的嘴被封住了。你看,我这记性。别急,我来帮你揭掉。”

叶馨婷真的蹲下来,慢慢地帮程晓雪揭掉了嘴上的胶布。程晓雪惊恐地望着叶馨婷,一揭开胶布就大叫:“救命——”

叫声中断了,她的嘴,又被叶馨婷捂住了。

“听话,别叫!我最怕吵了,乖乖的,听话。”叶馨婷手上拿着一把修眉毛的小刀,刀锋沿着程晓雪的脸缓缓下刮。

刀锋凉飕飕的,程晓雪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汗毛被一点点地刮去。她生怕小刀刮破她的脸,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动弹。

“对了,这就乖嘛。我最喜欢乖乖的学生。你乖乖地听话,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准叫,叫一声,就在你的脸上划一刀。”叶馨婷缓缓把手移开。

程晓雪深深地呼吸几次,没敢再叫。

“叶老师,你……你……”程晓雪说了几个“你”字,不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形容,怕形容得不好,刺激到她。很明显,叶馨婷现在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我这样,很漂亮,是不是?”叶馨婷拿着小刀,转了个圈子,扬扬自得。

“是的……很漂亮……”程晓雪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四下打量,想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奇怪,这个房屋的家具、摆设,怎么那么熟悉?

“叶老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馨婷突然狂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认识?你居然不认识?这是谢飞的家!是你和谢飞的爱巢!女明星真是健忘,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程晓雪想起来了,这里,真是谢飞在医学院的家。以前,她经常在这里过夜,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搂着谢飞卿卿我我。正是在这里,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

叶馨婷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晓雪哆嗦着往后蠕动,颤声问:“什么日子?”她实在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会是谢飞的忌日?不,不是,她记得很清楚,谢飞是六月份去世的,而现在都已是十一月了。

叶馨婷的脸慢慢地凑到程晓雪面前:“我来告诉你吧,今天是你抢走谢飞的一千五百天纪念日。一千五百天,我每天都在数,从第一天数起,好不容易数到了一千五百,你说,应不应该纪念?”

程晓雪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叶老师,我没有抢走谢飞,是他自己……”

“够了!别叫我老师,我担当不起。谢飞就是毁在你手上的。如果没有你,现在我早就和他结婚,生儿育女,恩恩爱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全是你!全是你这个狐狸精,自以为长得年轻点,漂亮点,迷住了他的心,把他从我身边硬生生地抢走。我早就知道,谢飞和你这个狐狸精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怪就怪,我心太软了,当时以为,只要他觉得快乐幸福,让他做做白日梦玩玩也无所谓。吃了亏,自然会回头来找我。可我没想到,你这么狠,害得他性命都丢了。”

说到激动处,叶馨婷竟然呜咽着啜泣起来,泪如泉涌,不能自持。

程晓雪被叶馨婷的样子吓坏了:“叶老师,谢飞的死,我也很难过,真的是意外。”

是的,谢飞的死,能怪她吗?当初,她是真心真意

地爱着谢飞的。那时,她也把爱情看得崇高神圣,虔诚膜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揭开了爱情的那层神秘的面纱,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新鲜感没有了,距离感没有了,两个人在一起,褪去了当初的激情与梦幻,仿佛只是熟悉的老朋友般。谢飞只是一个穷教师,他能用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却永远拿不出实际的行动。浪漫是需要金钱的,爱情也是需要承诺的,尤其是承诺不能实现,再美好的爱情也会如镜花水月般显得虚假。

就在程晓雪对谢飞的感情动摇之际,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这个男人,是个世家子弟,年少多金,疯狂地追求程晓雪。他可以在程晓雪的生日为她订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可以买下最时尚的衣服、最昂贵的珠宝来衬托她的美丽。哪个女人,不想拥有这些?爱情,又值多少钱?一万?十万?一百万?如果仅仅是一百万,程晓雪还不会动心,但这个世家子弟拿出来的,是几百上千万。甚至,为了讨她的欢心,他愿意投资拍摄以她为主角的电视剧,让她一夜成名,享受万众瞩目的聚焦和羡慕。

谢飞呢?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这种男人,她随时可以找到。但那个世家子弟,却是凤毛麟角,难得遇上,更难得是对她有兴趣。两者相比,感情的天平倾向哪里,不言而明。要怪,就怪谢飞太普通了,他没有世家子弟的金钱和地位,养不起锦衣玉食的她。

有人说,爱情让人变得更傻,谢飞就是如此。他竟然还说那个世家子弟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去找那个世家子弟理论。他真是太傻了,程晓雪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世家子弟看上她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她不可能永远拴住世家子弟的心,她也从来就没奢望嫁入豪门。她和世家子弟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这点,谢飞都看不穿,还强自为她出头。结果,在和世家子弟保镖的争执打斗中,发生了意外,谢飞被保镖错手打死。

叶馨婷可不听她的辩解,一副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说意外?如果你没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会发生这种意外?如果不是你见异思迁,会发生这种意外?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一句意外,就想抹杀所有的罪行?”

程晓雪害怕得哭出来了:“那你想怎么样?人死又不能复生。”

“我想怎么样?”叶馨婷阴森森地笑,“是的,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他在下面,肯定很苦。这样吧,我们一起下去陪他,你看好不好?”

程晓雪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全身瘫软无力,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上冷汗淋漓。一起下去陪他?叶馨婷的意思,是要杀了她,然后自杀殉情?她绝对是疯了!

叶馨婷诡笑着,伸手抓住程晓雪的长发,二话不说,拖着她就走。程晓雪的手脚被捆住了,头皮疼痛钻心,大把大把的长发被拔掉,身体在长发的牵引下随着叶馨婷的脚步在地上滑行。

“不要!救命!”这时,程晓雪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呼救。

叶馨婷置若罔闻,拖着程晓雪面无表情地缓缓前行。很快,她就把程晓雪拖到了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就是叶馨婷刚才化妆唱歌的房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双人床,一个梳妆台。程晓雪忍痛抬起头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在房间最里面,已经死去多时的谢飞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鬼气森森的正冷冷地盯着她看。

谢飞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着站在这里?

程晓雪吓得闭上眼睛,不敢抬头。

她听到叶馨婷说话的声音:“飞飞,你看,我把那个狐狸精带来了。有什么话,你当面和她说清楚吧。”

可是,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听到谢飞的声音。

程晓雪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再次仔细地望了谢飞一眼。原来,她所看到的,只是谢飞的尸体,站在一具透明的冰棺里,脸上凝结了一层冰霜。

太恐怖了!叶馨婷竟然没把谢飞的尸体火化,而是一直冰冻保存在他家里。她竟然与谢飞的尸体朝夕相处了一年多。

直到这时候,程晓雪才猛然记起萧强送给她的定位器,蠕动着身体试图按下那个报警的按钮。

叶馨婷还在对谢飞的尸体深情倾诉,陶醉其中,没有发现程晓雪的小动作。程晓雪终于凭借身体的压力按下了按钮,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果然,叶馨婷停止了对谢飞尸体的倾诉,一脸诡笑着走向程晓雪。

“你……你别过来……”程晓雪苦苦哀求,“谢飞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真是意外,警方也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很爱谢飞的吗?为了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可费了不少苦心。怎么了,现在不爱了?”叶馨婷揪起程晓雪的长发,恶狠狠地说,“快回答我,你还爱不爱谢飞?”

“爱……”程晓雪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爱?爱就行了。他一个人在下面,肯定很孤单,我们一起下去陪他,好不好?”

“不——不——叶老师,你醒醒,谢飞已经死了。”

“怎么了?不愿意了?”叶馨婷冷笑,“不是海誓山盟、生死与共吗?现在,后悔了?这次,由不得你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都要拉着你陪葬!一起到谢飞面前说个清楚,看他还会不会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住!”

叶馨婷高高地举起小刀,划向程晓雪的咽喉。

程晓雪本能地偏了一下头,小刀从她脸上划过,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渗透出来。

程晓雪尖叫一声,拼命呼救,身体在坚硬的地面上不停地翻滚。

叶馨婷冷笑着,缓缓地跟了上来。在程晓雪翻滚到墙角时一脚踩住她的身体,手中的小刀再度挥向程晓雪的咽喉。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窗户玻璃被撞碎的声音,一个人影,从窗户里钻了进来,大喝一声:“叶馨婷,住手!”

叶馨婷转眼一看,发现不速之客是萧强。

“叶馨婷,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不要考验我的射击能力。”

萧强的手上,端着一把手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叶馨婷。这么近的距离,身为优秀刑警的萧强不可能射不中。

叶馨婷望了望萧强,又看了看被踩住的程晓雪,歪了歪头,似乎在犹豫。

这时,门也被强行打开了,冯婧带着几个刑警冲进来,一个个端着手枪如临大敌围住叶馨婷。

“放下刀!”

叶馨婷明白大势已去,手上的小刀滑落下去。

刑警们一拥而上,铐住叶馨婷。

程晓雪获救了,对萧强再三道谢。但有一件事,她疑惑不解。从她按下定位器按钮发出警报,到萧强破窗而入,仅有短短的几分钟:“萧队长,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萧强没有解释,叫来冯婧安慰和保护程晓雪,送她回酒店。

其实,他也没办法解释。总不能告诉程晓雪,他早就知道叶馨婷是南江医学院一系列谋杀案的凶手,极可能是因为感情纠纷导致心理异常,仇视并且会谋害程晓雪。那个定位器,其实一直是启用的,不但能定位,而且里面还装了窃听器,而萧强一直在跟踪监视着程晓雪,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发间及时赶到。

那晚,得知何剑辉的死讯后,萧强坐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地翻阅案件资料,发现案件中疑点甚多。他一直没有搞清凶手的杀人动机。以萧强多年的刑警经验来推断,凶手极可能是一个心理异常者,在柳玉香、黄嘉雯、陈安琪身上,有某种引起她杀机的因素。如果说曾国勇杀害柳玉香还有可能的话,那黄嘉雯、陈安琪都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他有什么理由去杀害她们?再说了,无论从哪方面看,曾国勇都不像是那种仇视女生的心理异常者。

如果不是曾国勇,他又何苦替人背黑锅?萧强马上想到了曾国勇的女友叶馨婷。曾国勇被抓到公安局,叶馨婷竟然没有露面,一次也没有来探望,不合常理。而且,以叶馨婷的条件,怎么会找一个比她大这么多的男人?萧强调查叶馨婷的资料,得知她以前谈过恋爱,可男友却被一个女生横刀夺爱,并且死于非命。凑巧的是,第二天就是医学院的校庆,那名已经成为女明星的女生也受邀参加。萧强紧急布局,设下这个陷阱,引叶馨婷自投罗网。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叶馨婷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何况,叶馨婷根本就没打算抵赖,对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其实,叶馨婷的童年很不快乐,她父亲早死,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也有小孩,经常欺负她,甚至在她青春发育时对她进行了性侵犯。青少年时期留下的阴影让叶馨婷变得内向压抑,郁郁寡欢,敏感自卑,怀疑身边的一切异性。谢飞是唯一一个闯进她心灵的男人,让她重新感受到生活的阳光。可是,谢飞最终还是被程晓雪抢走了,并且惨遭横死。刺激过度的叶馨婷受此影响,本来就压抑的心理更加不正常了。白天,她还是一名普通的体育教师,但是到了晚上,她总产生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柳玉香,是她杀害的第一个女生。挑中柳玉香的理由很简单,她是女生,和身为老师的曾国勇关系暧昧,仿佛就是程晓雪与谢飞的翻版。失去理智的叶馨婷,把柳玉香幻想成程晓雪将其残忍地勒死了。

那次,柳玉香偷偷溜出试验室,却被跟踪而至的叶馨婷迷晕后杀害。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经验不足,手忙脚乱,结果移动尸体时被前来约会的曾国勇发现了。她本以为,身为保卫处处长的曾国勇会告发她。结果出乎意料,曾国勇竟然对柳玉香的死漠不关心,反而以此要挟叶馨婷嫁给他。无奈,叶馨婷只好虚与委蛇,暂时答应他,却一直在找借口拖延,结果只确定了恋爱关系。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编造出飘移空间的灵异传说来转移视线,并且在病理学试验室里置放了一些能引起人神经系统产生幻觉的挥发性药物。柳玉香的家人曾经找到医学院,要求查清柳玉香的真实死因,却在曾国勇的软硬兼施下而忍气吞声不予追究。正因为此,曾国勇听到冯婧提到柳玉香时,神情大变,知道无法再隐瞒真相。

杀了柳玉香后,叶馨婷不能停止变异的心理需求,先后对黄嘉雯和陈安琪下手。黄嘉雯身上有一种野性的美,而这种美在叶馨婷眼中就是程晓雪的那种狐媚。陈安琪看上去可爱清纯,叶馨婷认为这种可爱清纯和程晓雪一样是用来迷惑男人的,刚进学校就和男生卿卿我我不清不楚,所以,她认为两个人都该杀。所用的手法和谋杀过程,和徐天的推理大致相符,没有什么出入。

黑衣人就是叶馨婷。打电话、放毒蛇、追杀方媛,都是叶馨婷做的。正因为此,她才在看到被自己谋害而死不瞑目的柳玉香的尸体时,吓得扭身就跑。在解剖大楼外,叶馨婷被徐天摔伤了,仓皇出逃,由于腿伤摆脱不了冯婧的追踪。无奈,她只好逃到曾国勇那里,请求他的帮助。曾国勇和叶馨婷已经坐在一条船上,不得不出手帮忙。而且,他也心存侥幸,因为当时正在看直播的足球比赛,没有作案时间,警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控告他。于是,他迷晕了冯婧,换了叶馨婷的黑衣引开警方的注意力,让叶馨婷顺利脱身。

虽然叶馨婷对所犯的谋杀罪行供认不讳,但还是有一些细节萧强没有弄清:“梅干看到的树妖是怎么回事?”

叶馨婷颇为自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警方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梅干和陈安琪喜欢深夜在草地上卿卿我我,于是我特意把树妖做成黄嘉雯的样子来吓唬梅干。树妖的传说本来就是我散布出去的,我对树妖的形象自然了如指掌。其实,所谓的树妖制作起来也很简单,准备一张巨大的可以卷起来的黑纸,黑纸表面用银箔画好树妖的模样,悬挂在老榕树上,在夜色中反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悬浮在半空随风飘舞的树妖。”

“陈安琪被谋杀的现场留下的‘441’三个血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逼陈安琪写的。医学院有很多灵异传说,其中不少是我和曾国勇编造出来散布出去的。但441女生寝室的灵异传闻却真的和我无关,所以,我让她写下这三个字,用来转移警方视线。”

“那你为什么要谋杀方媛?”

叶馨婷诡谲地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谋杀方媛?”

萧强一愣:“你不想谋杀方媛?”

“我如果想谋杀方媛,怎么会打电话救她?”

这件事,萧强也想不通:“那制造吊扇坠毁、放眼镜蛇进441女生寝室、用乙醚攻击方媛、把自来水通电流入停尸房,是不是你做的?”

叶馨婷的回答倒也爽快:“全是我做的。”

“那你还说不想谋杀方媛?”

“不想。”叶馨婷一点都不害怕萧强凌厉的眼神,反而一直面带微笑,“我如果真想谋杀方媛,用得着费这么多手脚,搞出这么多事来?”

萧强也觉得事有蹊跷,叶馨婷

既然承认了三宗谋杀案,没必要否认一宗杀人未遂案。

“那你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叶馨婷突然变得有些伤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不用等到今天,早就进了你们公安局的监狱。”

萧强总算听明白了:“你是说,有人强迫你这么做?”

直到这时,叶馨婷才有些伤感:“是的。”

“什么人?”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叶馨婷白了萧强一眼:“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萧强缓和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气些:“叶馨婷,你也知道,你犯下的这些事,罪无可恕。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老老实实坦白罪行,争取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算了,萧队长,你不用拿这个来骗我,我杀了这么多人,还想宽大处理?”叶馨婷突然笑了,笑得不可抑制。泪水,轻轻从她脸颊上滑过。

笑过之后,叶馨婷一脸真诚地说:“萧队长,我没有骗你,我是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其实,我一直没见过他,只是在梦境中遇到过他。”

“梦境中遇到的人?”萧强想到秦月的遭遇,冯婧告诉他,有一个神秘的人,为了得到传说中的血玉,不断闯进秦月的梦境。难道,那个神秘人,也闯进了叶馨婷的梦境中?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相信,但的的确确是真事。自从杀了陈安琪以后,我就时常做噩梦,梦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仿佛是一个魔鬼,知道我的所有事情,威胁我听从它的命令,否则公布我所犯下的这些罪恶。”

“你确认是在做梦?”

“是的,肯定是在做梦。所以,第一次,我虽然害怕,却没有理他。结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揭露我的丑事,发出警告。后来对付方媛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设计安排的。我终于知道,那个声音,不仅仅会出现在梦中,还会出现在我的真实生活中。除了听从他的命令,我别无选择。”

“你就甘心受他摆布?”

“没办法,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如果完成了那个心愿,就算是让我马上就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心愿?”

叶馨婷再次露出那种诡谲的笑容:“现在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在审讯过程中,叶馨婷一直很配合警方,可是,这次,无论萧强怎么做思想工作,叶馨婷就是闭嘴不说,她是铁了心顽抗到底。

押下叶馨婷后,萧强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叶馨婷的表现太反常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犯人。娓娓而谈,神态自若,仿佛在叙说别人的故事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没半点忏悔自责。

也许,自从谢飞死后,她的心就死了,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那个闯进秦月与叶馨婷梦境的神秘人,究竟是什么人?

叶馨婷所说的那个最后的心愿,又是什么呢?

按理说,叶馨婷最恨的就是程晓雪,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谋杀程晓雪。萧强一惊,打了个电话给程晓雪。电话是程晓雪本人接的,酒店那里什么也没发生,一切正常。想起叶馨婷最后的笑容,萧强内心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虽然现在叶馨婷和曾国勇都被关押在南江市公安局,但保不准他们还另有同伙,为了防患于未然,萧强还是特意吩咐冯婧去万豪酒店保护程晓雪。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打过电话后没多久,程晓雪就一命呜呼了,杀人凶手不是别人,就是一直被关押在南江市公安局的叶馨婷。

程晓雪的死因很简单,吸入过量的氰化物。

叶馨婷用的道具很简单,一支喜爱版薄荷香烟。

原来,叶馨婷自从知道程晓雪喜欢抽喜爱牌香烟后,就将一支浸了氰化物液体的喜爱牌香烟晒干,在万豪酒店迷晕程晓雪时偷偷放入了她的香烟盒中。

自从曾国勇被抓后,叶馨婷行事变得格外小心。她最恨的就是程晓雪,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给谢飞报仇,这也是她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心愿。

这次,程晓雪来参加医学院的校庆,对叶馨婷来说机会难得,她一定要把握住。正因为此,除了迷晕程晓雪外,她还设计了第二套方案,就是在和程晓雪一起外出游玩时偷偷把这支剧毒的香烟放入她的香烟盒中。即使迷晕了程晓雪,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这支毒烟放入了程晓雪的香烟盒中。

只要程晓雪还活着,迟早会抽到那支毒烟的。氰化物是剧毒,无论是颗粒还是气体,都会让人窒息猝死毙命。

萧强再聪明,也想不到叶馨婷还会有这手,即使被抓住了关进公安局也能谋杀程晓雪。

这就是她不肯告诉萧强的最后心愿。

方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她听到一个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声音有一种魔力,似乎能穿透遥远的空间,直抵她的内心深处。

仿佛就在她的耳边轻声倾诉,却看不到发出声音的人。

方媛不喜欢那个声音。即使在梦中,方媛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厌恶和恐惧。

那个声音,让她想到了秦月,想到了何剑辉,想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深的痛——秦妍屏和陶冰儿的死。

那个声音一直纠缠着她,对她喋喋不休,指责方媛是害死秦妍屏和陶冰儿的罪魁祸首。

方媛不愿意听。

方媛掩起耳朵,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耳膜,传导到她的大脑皮层。

方媛在寂静幽长的隧道里奔跑,看不到隧道的尽头,她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黑暗。

方媛大声呼救,她的回声在黑暗的隧道里绵绵不绝地回响,没有人回应她。

方媛想找个地方躲藏,但除了脚下的地面,两边的墙壁,找不到一点实质的物体。她所能触摸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气。

无论方媛怎么努力逃避,那个声音始终阴魂不散地追随着她,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膜。

方媛累了,放弃了努力,迷惘地站在那里,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声音笑了,得意地笑:“方媛,你逃避不了的,我就在你的身体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早就合为一体。所以,你永远都无法逃避。”

方媛打了个哆嗦,她想起眼镜王蛇那个可怕的噩梦,何剑辉对她说话,也是这样的口气。似乎为了给自己鼓气,方媛再次大叫:“不!这只是个梦!梦醒后什么都会消失!”

那个声音在冷笑:“这不是梦。你以为,做梦会有如此清晰的感受?”

的确,即使是在梦中,方媛的思维都特别清晰,和头脑清醒时没什么区别。如果真的是梦,通常思维是杂乱无章的,感受是模糊残缺的。

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你究竟是谁?何剑辉?”

“我是个幽灵,一个寄居在血玉中的幽灵。”

方媛想到了秦月:“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梦境?你不是只进入秦月的梦境的吗?”

“你为什么要害死秦妍屏和陶冰儿?”

方媛发疯般狂叫:“她们不是我害死的!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声音让步了:“好吧,就算不是你害死的,作为她们最好的朋友,她们的灵魂在受苦受难,你为什么不帮帮她们?”

“我不知道她们在受苦受难。如果能帮的话,我一定会帮的。你说,要如何帮她们?”

“很简单,借寿。”

“借寿?”

“是的,只要你将自己的寿命借给她们,她们就能重生。”

“我不信。”

“是不肯,还是不信?”

“是不信。”

“我会让你相信的。”

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方媛吐了一口气,默默地伫立在黑暗中,宛如一座雕像。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梦,为何还不见醒来?

噩梦仍在继续,感觉不到要醒过来的征兆。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女生的声音:“方媛,你还记得我吗?”

方媛打了个哆嗦,她听到的,竟然是秦妍屏的声音。

怎么可能?

“你真的是秦妍屏?”

“是我,方媛。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曾经在441女生寝室梦游,差点伤害到你。”

方媛怔住了。这件事,只有她和萧静知道。这个声音,真的是秦妍屏的?

过了一会儿,陶冰儿的声音传了过来:“方媛,我是陶冰儿啊,你不会忘了我吧。我曾经和你一起请笔仙,你还吓得把笔都弄掉了。”

难道,真的是秦妍屏和陶冰儿的灵魂在和她对话?

方媛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如果不是秦妍屏和陶冰儿的灵魂,又怎么能说出这些秘密?

“秦妍屏、陶冰儿,太好了,真的是你们……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声音同时哭了起来,哭得悲伤凄惨,令人心碎:“方媛,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们现在很惨很惨……”

“我怎样才能救你们?”

“借寿给我们。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多要的,每个人只要五年,一共十年。”

又是借寿?难道世间真的有借寿这回事?而且是活人借给死人?

这时,方媛没时间多想:“怎么借给你们?”

“很简单。你醒了后起床,走出病房,向左走,遇到楼梯就往下,一直下到楼底,然后向右拐,找到一扇写了441的小木门,推开门走进去,站在房间里七星灯阵势的正中间,闭上眼虔诚祈求,向北斗许愿借给秦妍屏和陶冰儿五年寿命,就可以了。记得,一醒来后就要做,千万不要忘记,千万不要迟疑,不然我们两个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炼狱中……”

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了。

然后,方媛从睡梦中醒来。

映入她眼帘的,全是大片大片的惨白,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

这里是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的特别病房,整个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也只有她一个病人。

苏雅坐在椅子上,趴在床沿边,睡着了,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

自从方媛被救后,苏雅就没有离开方媛的身边。方媛的身体倒没有大碍,只是冻坏了,行动有些不方便。

苏雅睡得很熟,这两天,她累坏了。(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苏雅会遇到一系列的诡异事件,死亡的铃声如影随形,恐怖离奇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她以前所经历的,这些后话将在《女生寝室3》中继续讲述。)

方媛没有惊动苏雅,穿着病号服,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里看不到人,盘旋着一阵阵寒风,紧闭的病房里不时传来病人的咳嗽呻吟声。

方媛按照梦中的叮嘱,向左拐,走到了楼梯口,一层层地下去,一直下到了最底层,然后向右拐。

最底层很暗,远远地只有一盏小灯孤零零地亮着,忽明忽暗。走了十多米,方媛真的发现一扇木门上有人用血红的颜色写上了441三个字,仿佛在随风飘舞,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方媛壮着胆子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灰尘味,似乎只是一间闲置的杂物房,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但是在房间的中央,真的亮着七星灯,七种不同的灯光交错闪耀,华彩缤纷,将一个小房间映照得奇幻莫名。

方媛没有多想,缓缓走到了七星灯的正中间,闭上眼睛,默默地祈求。祈求秦妍屏与陶冰儿的灵魂得到安息,祈求北斗将她的十年寿命借给秦妍屏与陶冰儿。

就在方媛虔诚祈求时,她所站立的地板忽然陷了下去。方媛失去了支撑,身体迅速沉下去,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般。

方媛没有摔伤,下面铺了一个气垫承接住她的身体重量。

方媛爬起来,细细打量。她被关在一个铁笼里。在铁笼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材。除此之外,铁笼里什么都没有。

铁笼的外面,放着更多的黑色棺材。棺材盖上,用白石灰写了些字。除此之外,室中别无他物。

方媛尽量靠近铁栏,探头向外面张望:秦妍屏、陶冰儿、许艳、李融、万海……一个个熟悉的人名。这些人,全部是死在她面前的。

方媛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意迅猛涌上,弥漫了她的全身,仿佛掉入了冰窖般。

方媛大声呼救,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根本就传不出去。

她伸手握住锈迹斑斑的铁栏,发疯般用尽全身力气摇晃,铁栏依然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连电灯都没有,燃烧的是古老的油

灯。

怎么会这样?

难道,又是个陷阱?

秦妍屏和陶冰儿会故意设下陷阱让她钻?

还是,刚才和她说话的,根本就不是秦妍屏和陶冰儿?

如果不是秦妍屏和陶冰儿,又怎么会知道那些秘密?

方媛想不通,一个人坐在铁笼里的气垫中,孤独无助。

这个密室,充满了鬼气,令她心神不安。

至少,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暂时不想伤及她的性命。否则,就不必大费周折地用气垫铺在她掉下来的地方了。

只要她耐心地等待,那个人终究会出现。

果然,没过多久,她听到一些异动。

异动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而且就是铁笼角落的那具棺材。

棺材里有什么?

一个死人?

抑或其他的什么东西?

方媛屏着呼吸,提心吊胆地凝视着那具棺材,牙齿开始情不自禁地打战。

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个噩梦——从棺材里爬出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会取代她的生命,会夺走她的身体。

好冷!

千年地窖般的阴冷,和普通的温度降低有着本质区别,仿佛是源自内心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刹那间便弥漫了全身所有的肌体,连骨骼都被冻僵了。

一阵紧密的敲击声过后,棺材盖被缓缓移开。一缕长发从棺材里面飘了出来,然后伸出了一堆黑糊糊的头发。

头发下面,是一张方媛熟悉的面孔——竟然是秦月!

秦月在棺材里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打量着,眼神定格在方媛身上。

“方媛!”秦月惊叫,怀疑的目光在方媛身上反复搜索着,“怎么是你?”

方媛呼出一口浊气,颤声说:“秦老师,你怎么在棺材里?”

秦月脸色凄然:“我也不知道。我明明睡在家里的,怎么醒了后会在这里?那个声音说……”

不知为什么,秦月又停顿了。

方媛急问:“那个声音说什么?”

秦月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个声音在梦中和我说,他带我去认一个人。”

“是不是何剑辉?”

“是的。那个声音说,只要我帮他做完这件事,以后永远都不会来纠缠我。可是,这里没有何剑辉啊!方媛,你有没有看到何剑辉?”

方媛摇了摇头。很明显,她和秦月,都被闯进她们梦境的神秘人关起来了。

秦月从棺材里爬出来,与方媛相拥在一起,无助地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两个人大声呼救。

然后,那块把方媛陷落下来的地板被打开了,一道亮光从上面射了下来。

方媛抬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在探头探脑……

“救命!”方媛想也不想,马上呼救。

“方媛!你没事吧?”那个人开口了,竟然是徐天的声音。

“徐天,我没事,快来救我!”

“好!你别急,我马上就来……”

“来”字刚说完,徐天所站立的那几块地板和周围的地板突然间全部陷下去。原来,不仅仅是七星灯的中间那块地板有机关,整个房间的地板都有机关。

徐天再怎么防备,此时也是无济于事,身体一滑,和方媛一样掉了下来。

刚刚升起的希望就这么轻易地破灭了。

方媛怒其不争:“原来你和我一样笨!”

徐天从地上爬起来,十分懊恼:“我哪知道那个人的机关会设置得这么巧妙!”

其实,以徐天的智慧,原本不会如此轻易中计。怪就怪,他太关心方媛了,关心则乱,心一乱,思虑就欠妥当缜密。

徐天本来在医学院值班,接到一个神秘人的电话,说方媛在他手上,让他到指定的地点谈判,只能一个人来,不准泄露出去,否则就永远见不到方媛。徐天心急火燎地跑到医院病房查看,发现方媛果然不在。他只能按照神秘人的吩咐,找到这间小屋,进去等待神秘人的到来。

徐天已经够小心了,没有站在七星灯的中间地板,并且发现了中间踏板的机关,打开了那块踏板,发现了方媛。可是,他再聪明,也想不到屋子里的机关设计得如此巧妙,不仅中间那块地板会陷下去,整个屋子的地板都会陷下去。

方媛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徐天四处打量,走到铁栏面前,双手各握一根,尝试着用力拉扯,结果自然也是徒劳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秦月已经盯着徐天看了很久,这时突然叫了一声:“原来,真的是你!”

徐天回过头,望了秦月一眼,眼神特别凌厉,刺得秦月直往后退。

方媛扶住秦月:“秦老师,你在说什么?”

秦月喃喃自语:“那个声音没有说错,原来,你真的一直躲藏在南江医学院。”

徐天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方媛隐隐猜到了什么,恐惧的滔天巨浪迎面扑来。

“秦老师,你是说徐天是何剑辉?”

秦月没有回答,而是拼命地躲到了方媛身后,看都不敢看徐天一眼。

良久,徐天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异彩流溢,幽幽地说:“没错,我就是何剑辉!”

徐天,就是何剑辉!

怪不得,徐天会对素无来往的方媛如此痴心。

怪不得,徐天的智商这么高,在一系列凶杀案中表现得那么从容不迫。

怪不得,徐天一直对追查凶手表现得不冷不热,甚至在解剖大楼门外故意放走黑衣人。

因为,他早就知道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袭击方媛从而逼迫何剑辉现身,夺取他手里的千年血玉。

只是,这次,他的身份终于暴露,他也陷进了危局。

方媛拉着秦月,两个人缩到了铁笼的角落里,两双眼睛,充满了恐惧。

何剑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比谁都清楚。心理变态者,杀人魔王,这些词语,尽可以加在何剑辉的身上。

何剑辉的脸上闪现深深的疲倦之色:“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何剑辉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他知道,约他来的幕后黑手,终究要出现的。

时间一点点地逝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的昏黄光线似乎闪了闪。外面的棺材里,又一个棺材盖被掀起来了。

那是具无名的棺材,上面没有写名字。所有的棺材中,唯有这具棺材没有写名字。

棺材里爬出来的,又是谁?

一个人影从里面缓缓爬出来,衣着华丽,金冠闪烁,仿佛远古的皇族般,脸上戴了一个面具。

“你总算来了。”何剑辉哼了一声。

面具人仿佛在笑:“我总算找到你了,何剑辉先生。”

这场对决,他是胜利者,所以他现在有心情笑得出来:“何剑辉先生,你以为你买通了精神病院的医师,找一具和你相近的尸体,把那具尸体的牙医纪录伪造成你的,就能骗过我吗?你只能骗骗那些墨守成规食古不化的警察罢了。其实,自从你出现在方媛身边,我就怀疑你就是何剑辉。你对方媛的那份感情出卖了你。只是,你的整容手术做得太成功,而你的表演也太好了,所以,我一直不能肯定。”

秦月惊叫:“你就是闯进我梦中的神秘人?”

面具人说:“是的,我就是闯进你梦中的神秘人。亏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这么容易相信鬼魂之说?”

“你是怎么闯进我的梦境的?”

“很简单,在你睡着后,对你进行催眠。你以为,催眠只对清醒的人才有效?其实,催眠对熟睡的人更容易实施,因为人类这时的潜意识是最活跃的。”

秦月明白了。既然是催眠,他就不能预知她男朋友蔡文强的命运,蔡文强被她捉奸在床,是他指使别的女人引诱蔡文强的。蔡文强惨遭车祸横死,幕后的指使人也是他。他做这些,只为了迷惑秦月,让秦月真以为他是无所不知的幽灵。

至于他能一直找到秦月,说穿了也很简单,他肯定在秦月随身物品上放置了追踪器。所以无论秦月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无论秦月将门窗关得多严实都没用,他随时可以催眠秦月窃取秦月的钥匙。

面具人说:“好了,既然你全明白了,我也会兑现我的诺言,以后再也不纠缠你。”

秦月急忙哀求:“那你放我出去!”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

“这就要看何剑辉先生了。”

何剑辉冷眼看着面具人:“我知道你想夺取我手里的千年血玉。”

“不,你说错了。我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这块千年血玉,本来就是我们族中的宝物。”

“族中的宝物?这么说,你不是汉族人?”

面具人说漏了嘴,急忙刹车:“你别管我是什么人,现在的局势你很清楚,如果你和这两个女人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把千年血玉交给我。”

这点,面具人说得没错。何剑辉他们困在铁笼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手机没有信号,逃跑没有工具,如果面具人不放他们出去,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可是,血玉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那在哪?”

“告诉你也可以,只是你要发誓放我们走。”

“好!”面具人想也不想,赌咒发誓,誓言极毒,不但是他自己,连父母子女都咒进去了。

何剑辉似乎很满意面具人的毒誓。他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看看,一向简约朴素的小古穿着华丽彩服是什么样子。”

面具人怔了怔,然后大笑:“何剑辉就是何剑辉,果然聪明。”

面具被揭下,露出了小古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你怎么知道是我?”

何剑辉微微一笑:“很简单,袭击方媛的行动是从陈安琪被害后才开始的。我比你早来到医学院,医学院里有什么人我很清楚。在这期间,医学院只进了几个人,而你恰恰是其中之一,而且进来的原因很勉强。我暗中调查过老古,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回到老家养病,而是神秘消失了。而且,他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一个侄子。你不觉得,你的很多言谈举止,都和一般人不一样吗?孤僻得有些反常,根本就不像一个年轻人。”

小古鼓掌:“好了,何剑辉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不过,现在毒誓也发了,面具也揭下来了,你总应该告诉我,血玉到底藏在哪了吧?”

何剑辉微微一笑:“好吧,你听好了。血玉藏在我被关的那家精神病院房间的床脚底下。”

小古也是笑容可掬:“谢谢你了,何剑辉先生。你再耐心地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取血玉,拿到了就放你们走。要是你骗了我,你完全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吧?”

说完,小古匆匆躺回棺材中。

原来,那具棺材就是走出这个密室的秘密通道。

小古走后,何剑辉神情黯然,似乎有一件很为难的事情难以决定。反复踱了几个来回,望了望如受惊小鸟般的方媛和秦月,脸上浮现坚毅的神情,咬了咬牙,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水瓶,一支针管,将水瓶中的液体注入自己的血管。

做完这些后,他慢慢地走到了方媛面前。

方媛颤声叫:“你别过来!”

何剑辉柔声说:“方媛,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我以前走火入魔做了很多坏事,害死了很多人,所以才让你这么害怕。但你相信我,我的心理恢复正常了。”

方媛说:“你是说,那块血玉让你走火入魔?没有那块血玉,你还是个好人?”

“是的,那块血玉是人间至宝,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情思维。我驾驭不住,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方媛半信半疑。

何剑辉脸色凄然:“算了,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你要死了?小古不是答应放我们走的吗?”

何剑辉苦笑:“你看他发那种毒誓,连自己的父母子女都拿出来诅咒,这种人,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还真的相信他?我不过是用缓兵之计,骗他去精神病院走一趟。”

“那你也不会死啊!只要他没得到血玉,就不会杀你,我们还可以想办法。”

“没用的,这里是绝地,没办法可想。只有我做出牺牲,才有可能救你们出去。”

“牺牲?”方媛想起何

剑辉刚才的动作,“你对自己注射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湖水,是我以前从月亮湖中舀出来的,当时只是觉得好奇保存起来,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

方媛总算明白了,何剑辉往自己身上注入剧毒的月亮湖湖水,到时毒性发作,发挥出身体的潜力,力大无穷,可以像韩军一样把铁笼的铁栏拉开。

方媛有些感动:“你不用这样做的。”

何剑辉叹息:“我只能这样做。”

方媛无语,直到现在也搞不清楚,站在她眼前的,究竟是邪恶的魔鬼,还是圣洁的天使。

也许,每个人都是魔鬼与天使的混合体,是魔鬼还是天使要看他所面对的是谁了。

“从这里去青山精神病院,来回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我想,时间足够用了,不知道我变成僵尸是什么样子。”

“不会的。”

“你不用安慰我。除了你,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眷恋的,现在,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方媛默然。抬头看了看秦月,她正靠着栏杆,目光投向别处。

何剑辉坐在方媛面前,娓娓而谈。其实,一直是何剑辉在倾诉,方媛只是一个倾听者。

原来,何剑辉八岁时就成了孤儿,无人照顾,跟其他流浪小孩一起流浪街头,像野狗一样生存,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在他流浪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小餐馆,餐馆老板的女儿和他同龄,是他以前的同学,她可怜同情他,一直暗中救济他,在他最黑暗的时刻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希望和温暖。他发过誓,一定要好好报答那个女孩。后来,他被好心人送去了孤儿院,接着被人领养了,上学读书,参加工作,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他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女孩。方媛的到来,让他眼前一亮。方媛的长相、气质都很像那个女孩,或者说很像他印象中的那个女孩,他一度将方媛当成了那个女孩,这也是他之所以迷恋方媛的原因。

其实,那个女孩是他心中最美最真的梦,方媛让他这个梦在现实中继续。

说着说着,何剑辉的脸色就变了起来。一会儿变得惨白,一会儿变得铁青,一会儿变得鲜红。他知道,体内的毒素即将发作,对着方媛抱歉地笑笑。

“在我失去理智前,你们有多远就离我多远,千万别靠近我,尤其是身上不要有血腥味。”

何剑辉走到了铁栏面前,两只手各自拉着一根铁栏,静静地等待毒素发作。

忽然,那具无名棺材又响起异动,小古气急败坏地从里面爬出来。

“何剑辉先生,你说谎!我去了青山精神病院,根本就没找到血玉!”

何剑辉诡异地笑:“那块血玉一直就戴在我脖子上,你自己过来取。”

小古有所察觉,站在一旁迟疑不决:“你的脸色怎么变得那么古怪?”

何剑辉一把扯去了自己的衣领,颈脖上果然挂了一块血玉,晶莹剔透,柔和的红色光芒缓缓流溢。

小古两眼发直,贪婪地盯着血玉,想也不想,疾步上前,手若闪电,一把扯断了项链抓到血玉。

何剑辉大喝一声,双手用力,两根铁栏竟然真的被拉出一个弧形,他扑向小古,小古看着手中血玉欣喜若狂,来不及闪避,被何剑辉扑倒在地。

方媛和秦月立刻从弧形缺口钻出来,迅速逃到那具无名棺材前面。

秦月揭开棺盖,钻了下去。方媛站在棺材旁边,回头望了望搏斗中的何剑辉和小古。

小古擅长搏击之道,身手敏捷,疾若闪电,可无论他怎么踢打抓顶撞,何剑辉两手死死抓住他的一条腿不放,状若疯狂,张口就咬。

在鲜血的刺激下,何剑辉已经彻底疯了。方媛忍住呕吐感,最后望了一眼何剑辉,钻进了棺材。她的身后,传来小古痛苦的惨号声。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方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月亮湖的蘑菇亭。苏雅挥着手跑来,手上拿着一个精美的礼品盒,这是别人寄给方媛的包裹。

方媛打开精品盒,里面放着一块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血色玉坠,柔和的血色光彩映红了方媛的脸。在精品盒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送给我最爱的女人。——何剑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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