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老罗紧张地寻找着索魂者的藏匿地点。然而,这个毒枭实在是太狡猾了,他的电话是通过网络拨打的,老罗追踪到“吕鸿之死”的网站就进入了死胡同。“吕鸿之死”是在非洲某个小国注册的网站,而且注册者用了匿名。要查出这个网站真正的地址,还需要时间。

“要多久?”高毅问。

老罗深知时间紧迫,他无奈地说:“最快也要48小时。”

“如果联系上杜文和她合作呢?”

“24小时。”老罗估算。

“快联系,抓紧时间。”

面对吕鸿的困境,高毅无法冲进去帮忙。他明白吕鸿此时的心情,葛舟留给吕鸿的心灵创伤,将会像当年借他之手扣动扳机的那名自杀者留给他的创伤一样,也将会像刚才跳楼自杀的徐苍留下的创伤一样,永远都不会愈合。这次,索魂者大盘布局,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的。

高毅觉得要能帮上忙,就必须搞明白索魂者向吕鸿索要的那个名叫“詹云”的人是谁?为什么索魂者死死咬住这个人不放,把她当做对付吕鸿的杀手锏?

他在计算机中快速查询,终于锁定了一份卷宗。然而卷宗上的号码表明,这份案卷年代过早,尚未被存入警方的信息库。

高毅驱车来到市公安局的档案室,登记后进入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档案室没有大窗,只是在两面墙的顶部安装了两扇小窗,透进一些光线来。管理员拧亮了灯。白炽的灯光让高毅感觉置身于一个冷藏室。是的,这里所冷藏的是人们的过去、隐私和秘密。

高毅在资料柜的最高一层终于找到了詹云的卷宗。他习惯性地拍拍,时光的灰尘如灰色飞蛾,在灯光下炸裂飞舞。

高毅把资料复印后带出来,坐进自己的汽车,仔细阅读起来。

詹云,女,23岁,警察学院法医系在读生……

读着,读着,高毅的心揪紧了。他没有想到,吕鸿还有这样的过去。

“詹云!”吕鸿在撬开通风口的最后一颗螺丝的时候,脑袋里又滑过这个名字。她曾是吕鸿的同窗好友。两人同住一间宿舍,实习时又被分配在同一个警局。

实习那年,对于吕鸿来说,是很不平静的一年。在卷入了李家坡侏儒案之后,她很快接到了一项新任务,和詹云一起解剖一具来路不明的被烧毁的尸体。

当时,吕鸿以为马宇弈已经牺牲了,内心正处于极度自责和极度悲伤之中。

那具尸体是从一辆翻滚在高速路边的面包车里找到的。路警到达事故现场的时候,车辆已经起火。

因为没有可供比对的数据,吕鸿和詹云无法确定尸体的身份,只能确认这具尸体是女性,在出事前刚刚生过一个小孩。

法医的职责本应到此为止,但是詹云听说了吕鸿和马宇弈的故事,甚是羡慕,也想破案,就偷偷地背着众人开始了调查。她从面包车的车牌着手,找到了车子的主人,一个叫柴欣的男人。

其实,其他警察在詹云之前就已经调查过柴欣。柴欣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未婚。他在面包车翻滚下路边的当天就向警方报告汽车失窃。据他所称,车子是在他所住小区的停车场被偷走的。遗憾的是,当时停车场没有设置监控录像,所以无法证明柴欣的话是否属实。

面包车翻下高速公路的一瞬间,柴欣正在给病人做手术。

然而,詹云凭直觉认定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偷车后产生的交通事故。她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向警局请了长假,对柴欣进行蹲点和跟踪。

机警的吕鸿已感觉出詹云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再三追问之后,詹云承认她正在私下里调查柴欣,而且已经查出端倪。柴欣在郊区租了一个小农庄。那时候,城里人都很时兴到郊区去租地种菜,感受大自然。更巧的是,面包车出事的高速公路就在农庄附近。

在詹云的再三怂恿下,吕鸿和她一起前往农庄调查,却步入柴欣早已设置好的陷阱和机关。原来,柴欣对詹云的跟踪早有察觉。

由于农庄中机关重重,詹云和吕鸿很快被柴欣抓住,并且把她们关在一个地窖中。当时,詹云已经摔断了双腿。地窖被柴欣用铁栏杆隔出四个牢室。和她们关在一起的还有其他三个女孩。

柴欣为了报复吕鸿和詹云,就提出要吕鸿对詹云开枪。柴欣躲在暗处,通过墙上的话筒指挥吕鸿。他说如果吕鸿不服从命令,那么,他就用其他女孩来垫底。

柴欣给吕鸿扔来一支枪。他要求吕鸿向詹云的右腿射击。吕鸿刚刚拒绝,隔壁被关的一个叫刘敏的女孩右腿就中了一枪。吕鸿只能辨别枪声的方向,却看不到人。

昏暗中,吕鸿听到柴欣说,如果她再次拒绝服从命令,他可以把三个女孩都杀死。

吕鸿抓起地上的枪,对着刚才枪响的地方打了一枪,只听到了子弹打入墙体的声音。吕鸿又对着地窖大门连开两枪,试图把门打开,可惜除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和浓烈的硫黄味之外,大门纹丝不动。

墙上的扩音器里传来柴欣的哈哈大笑,随着他的笑声,另外三颗子弹被射进了刘敏的身体,刘敏当场死亡。柴欣说:“你随便乱射三枪,我也要回敬三枪。”

死亡一般的片刻沉默之后,柴欣吩咐吕鸿再次瞄准詹云的腹部开枪。吕鸿犹豫着。她不愿意开枪。她想拖延时间。当她的手机被柴欣拿走之前,她拨响了110的报警电话。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110能够在柴欣踩烂她的手机之前接起了电话,并听到些什么。然而,从柴欣抢走电话到将其踩烂,仅用了五秒的时间。这个时间太短暂了,能激起警方注意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可是,吕鸿仍旧怀抱希望。

“如果你不打,我就开枪收拾另一个女孩。”柴欣冷漠地说。

吕鸿听得出柴欣使用的是一次只能上一颗子弹的滑膛枪。此时,她听见话筒里随着柴欣的说话声,传出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等一等!”詹云大叫!她爬到吕鸿的面前,忽然握住吕鸿持枪的手,对着自己的腹部扣响了扳机。

柴欣对此有些不满意,但他说因为吕鸿的手也握了枪,就算是吕鸿打的吧。他要求吕鸿接着再打一枪。未等吕鸿反应,詹云就再次握住吕鸿的手开了枪。

就在这时,警察赶到了……案件随之被侦破。

在轿车上被烧死的女子也是被柴欣绑架的女孩之一。只因为她就要生产,柴欣才同意把她从地窖移到地上。

柴欣在农庄有两辆车:一辆小轿车上班用,另一辆面包车专门用来绑架女孩。

由于医院有个急诊手术,柴欣捆住女子的手脚,开着小轿车走了。女子被留在房间里独自生产。她被捆住手脚,在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之后,生下了一个死婴。在女子生产的挣扎中,捆扎她右手的布条松动了。女子设法弄散布条,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孩子。这一眼,是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之后,她跑到外面,偷了柴欣的面包车逃跑。然而,也许是她已经耗尽了体力,加上恐惧与紧张,车子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摔下山坡。

警方从地窖中救出了吕鸿,也救出了另外两个还活着的被绑架了六个月的女孩。詹云却永远走了。

索魂者安排吕鸿在会议室枪击葛舟,目的不仅要挖出吕鸿的这段记忆,还要往骨髓里挖。

吕鸿卸下通风口盖板,听到葛舟在地上呻吟,想起詹云的死,心如刀绞,万般难受。索魂者这次出现,如同一场不留余力摧毁一切的龙卷风,是做足了准备呼啸而来。他不仅要和吕鸿高毅玩玩智力游戏,还要和他们进行另一场看不见的交战。

那个战场更加残酷,更加杀人不见血。诡计和智慧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表面化的战场。索魂者索要的是他们的心灵。身体受到的破坏是可视的,是可以被忽视和忍耐的,而心灵受到的伤害却无法看见,也难以复原。那才是真正的致命伤!索魂者要摧垮他们的意志,毁掉他们的心灵。摆在吕鸿和高毅面前的,是一场超越生死的灵魂之战。

通风口打开了,缺口不大,刚够吕鸿爬进去。然而,吕鸿却跳下来。

“你要干什么?”躺在地上的葛舟问。

“你今天上班喝过水了吗?”吕鸿问。葛舟无力而又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那你就祝我们好运吧。”吕鸿说完,走到窗边,抬起一把椅子,向钢化玻璃上被子弹击穿的小孔砸去。钢化玻璃早已围绕着弹孔出现了无数细细的裂纹,被吕鸿使劲一砸,便天女散花般在瞬间粉身碎骨。寒冷的冬风闯进来,猛虎队员的尸体在吕鸿面前摇摇晃晃。

吕鸿把葛舟拖到窗户旁。地板上就此留下一条血痕。猛虎队员的尸体还挂在窗户玻璃之外,玻璃面朝室内的一面,镜子般映出葛舟惨白的脸。

索魂者终于按捺不住,拨响了吕鸿的手机。

“你不要命了吗?”索魂者阴冷地说。

吕鸿不说话,只是把葛舟拖向窗口。她同时掏出另一部手机,要求下面的警员在地面布置好充气软垫,她要把葛舟扔下去。

田广这时候已经醒来了。他看见窗口被砸开了洞,就冲了过来,也要往下跳,被吕鸿一把拉住。吕鸿问他:“你今天到公司上班后,喝过这里的水吗?”

田广点了点头。吕鸿遗憾地说:“那你就走不了了。”

田广忽然在吕鸿面前跪下来,抱住了她的双腿,哀求说:“放我走!求求你放我走吧!”田广居然还摇晃起了吕鸿的双腿,满脸眼泪鼻涕。

吕鸿鄙夷地瞟了一眼田广,很冷静地对索魂者说:“你让我射击葛舟,无非就是重演当年我用枪射击詹云的一幕。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我还是不满足。”

“我知道。不过,为了让你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更有满足感,我有一个提议。”吕鸿说。

“哦?说来听听。”

“你能控制他们的生死,是因为你在他们体内安置了机关。我观察过了,这些工作人员住在不同的地方,今早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赶来这里上班。从表面上,他们没有共同点。不过,我发现,他们还是做了同一件事,让你在他们的体内安置了生死机关。”

“什么事?”索魂者饶有兴趣地问。他不相信这个女警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会找出他精心安排的机关。

“他们都喝了公司里饮水机里的水。你一定是在水里做了手脚。幸运的是,葛舟今早来公司后,还没有喝过这里的水。她可以走。”

“可是,只要葛舟一走,我还可以杀死别人作为补偿。”

吕鸿指指葛舟说:“你看,捆绑在葛舟前胸的衬衫已被鲜血渗透。子弹击中的是心脏附近的部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活不了几分钟了,就让她下去吧。”

就在吕鸿和索魂者讨价还价的时候,田广在一边大叫:“让我走!让我走!”吕鸿十分讨厌这样贪生怕死极度自私的男子,一脚踢开了他。田广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楼下的充气垫,就是不敢跳下去。因为他已经喝了这里的水,他怕和他的同事一样,被启动机关,七窍流血而死。

“反正你已经占了上风,就让快死的葛舟走,怎么样?”

“葛舟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你又何必呢?”

“有些道理,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但我明白一条,你放走一条命,就要用另一条命来做抵押。”

“我和你打交道不止三五年了,我觉得你是个讲信用的人。只要你让我把葛舟扔出去,我也可以喝下这里饮水机里的水。用我的命换葛舟的命。”

也许是吕鸿那句“我觉得你是个讲信用的人”说服了索魂者,他说:“你先喝下会议室饮水机里的水,我再做决定。”

吕鸿推断出索魂者在幻想之城的饮水机里做了手脚,可却分析不出他是如何实施遥控的?不过,吕鸿来不及细想了,她走到饮水机前,大口喝下一杯水,用手抹抹嘴,说:“够了吗?”她问索魂者。

“够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索魂者才说:“你可以把葛舟扔下去了。”

吕鸿提起葛舟的肩膀,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把这个几近昏厥的女孩扔下了大楼。

“嘭”的一声,葛舟掉在了充气垫上。

就在葛舟被抛出大楼的一瞬间,田广的忍耐和恐惧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看到急救人员将葛舟从气垫上抬下来,送进了救护车,大喊一声“救我啊!”也飞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他坠落在鼓鼓的气垫上,上下颠簸几下,然后挣扎着爬下气垫,站在地面上,如获新生般地仰天大笑。田广一边笑,一边得意地向楼上的吕鸿挥手。他觉得索魂者的机关并不是完美的,这个机关在他身上出了差错,然而,随着他的笑声,鲜血从他的嘴巴鼻子喷涌而出。

田广轰然倒地,在救护人员围

过来之前,停止了呼吸。

吕鸿站在风大的窗口,看着急救车一路远去。她在心里说:“葛舟,希望你是个聪明人,了解我的一片苦心。”

狂风吹乱了吕鸿的发丝。猛虎队员的尸体在吕鸿眼前狂烈摇摆。她在风中闻到猛虎队员身上的血味。腥气中微微发甜。索魂者在电话中说:“你就别欣赏美景了,水已经淹到徐烁烁的胸下了。”

吕鸿转身,爬进了通风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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