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对汪萍的审讯,势如破竹。

当年,因为侏儒走私线路的暴露,索魂者下令杀死所有参与者,也就是所有侏儒,抛车保将,保存实力。索魂者是个很有心计的人,料到警方迟早会在将来发现尸体,就一不做二不休,利用磨山会馆的历史,利用二姨太的古墓,制造种种气氛,胁迫侏儒们咬破牙中毒药,制造出古墓集体死亡的场景,一旦尸体被警方发现,也能转移警方视线,误以为这是一场邪教组织的集体自杀。刘倩鹤恰好在磨山会馆里偷听这个计划的时候被发现,被当场杀害。他们把她的尸体塞进保险柜,抬出会馆,埋到李家坡古墓旁。李家坡侏儒案案发后,索魂者没想到警方那么快就找到了磨山会馆,只好下令烧毁会馆,彻底毁了这条线。

审讯结束了,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然而,案件还有一个重大遗憾,索魂者在逃。驼背在逃。因为驼背逃跑的失误,高毅受了一个局里的处分。

吕鸿很想安慰安慰高毅,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因为,她的心里,仍旧压着那块巨大的顽石。

这些天,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她都会看见那些被她亲手解剖过的侏儒尸体。她知道,这些人,也都曾经像清水一样干净过。他们之所以加入“兰那”,原本都是抱着被人理解,让生活美好起来的纯洁愿望。然而,身体上与他人有所不同的人往往自尊心更强,“兰那”就利用他们精神上的弱点,利用他们的好强,将他们变为运毒的“驴”。他们的魂灵永远不会被理解,无依无靠。吕鸿此生注定要被那似有似无的蝉鸣缠绕,被这些灵魂困扰。

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吕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更让吕鸿无法释然的还是马宇弈,一个天性开朗的幽默警察,一个前途光明的忠职警察,一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若不是因为自己,今天一定还活着。

吕鸿把所有的内疚装进了这声叹息。在此之后,她还得披上坚强的伪装,继续生活。她收拾好一天的工作,关上解剖室的门,往楼上走。

从地下室走上一楼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警局今天有些反常。若是通常,一楼总是人来人往。而此时,却空荡无人。灯光昏暗。

忽然,大厅内响起歌声:“祝你生日快乐!”吕鸿一听,想起火车南站的遭遇,头皮立刻发麻。

灯光随着歌声亮起来了。从各个隐匿的角落里,走出了无数警员,并且推出一个大蛋糕。

这回是真的过生日。吕鸿放下心来。

高毅走过来,说:“吕鸿,祝你生日快乐!前几天忙着破案,没来得及好好庆祝。”

“你这玩笑也太过分了。”吕鸿说着,想起马宇弈曾经说,如果她不会开玩笑,那就无法活得轻松的话来,心里又不免一沉。

高毅说:“也不是给你一个人过生日,这个月出生的警察今天都一起庆贺!”

大厅里,说话声,音乐声,高低交错喧闹起来。

高毅低声说:“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高毅把吕鸿带出警局,带进一条黑暗的小巷。吕鸿刚要转头问他为什么来这里,却发现高毅已经不见了。

小巷里空无一人。

巷道内黑魆魆的,穿堂风吹得厉害。

在正对吕鸿的巷道口,透着主街的路灯光。光线毛茸茸的,仿若用飞蛾的细绒毛织成的露天电影屏幕。在背光里,吕鸿看见一个阴影缓步从屏幕中走出来,步子缓慢,背脊微驼。

“驼背!”吕鸿不由说出声来,全身血液因紧张恐惧而沸腾。

黑影“嘘”了一声,身体渐渐站直,并且说:“你还是那么不会开玩笑!”

一瞬间,吕鸿体内沸腾的血液凝固了。她真想冲上去给这个家伙几拳,隐瞒了那么多年。然而,她的脚像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似乎从她脚下的大地里忽然间长出了无数粗细不均的树根,缠住了她的双脚,拽住了她的身体。吕鸿忽然明白,是谁在火车站给了她密码的提示,是谁故意弄歪了油画相框,照片中的镜子里才得以露出湄公河缩略图的线索,是谁在那幅油画被制作的时候悄悄在右角上画上缩略图,是谁在油画后面匆匆留下保利大厦的线索,保利大厦的炸弹为什么没有爆炸,以及驼背为什么会在那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为何高毅会知道假翻译的真实背景,高毅又为何要为驼背的逃跑背上一个处分……

黑影发出笑声。

只是,黑影的笑声和以前很不一样,不如以前年轻清爽。大火烧坏了黑影的嗓子。黑影用粗糙的嗓音说:“你呀,还是要学着开开玩笑,让自己活得轻松些。”黑影说完,未等吕鸿反应,就若一束光,消失了。

吕鸿从梦中惊醒一般,跑到黑影曾经站立的地方,发现四周空荡,只有风,只有主街上的路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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