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的好事!”一向很能控制情绪的高毅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站在火车站的广播站里,用最大的力量压低声音咆哮。他责怪吕鸿单枪匹马如此不顾原则,更多的是担心。

“索魂者要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吕鸿的目光让过高毅,飘向窗外。火车站巨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像一块肮脏的地毯斜铺在窗口。摆放储物柜的地方以及候车室就在广场相隔的斜对面。因广播站和储物柜之间相距800米,刚才即使炸弹爆炸,也不会伤及广播站。此时,储物柜周围已经被隔离,拆弹专家正在对付那颗炸弹。

广播站播音室里的工作人员坐在长沙发的一角,瑟瑟发抖,正从惊吓中慢慢恢复。她说,刚才闯进一个蒙面男子,一进来就将门反锁,然后塞住了她的嘴,把她捆绑起来,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到那名男子的模样。

吕鸿从衣兜里取出那张照片,递给高毅:“这是索魂者留在炸弹后面的。”

高毅看后,把照片翻过来,看到背面有一行小字:地址就在照片中。索魂者踩着吕鸿和全车站乘客的生命,送来了这张索要另一个人性命的“邀请函”。

索魂者不会开玩笑。他的布局分明就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雷区,吕鸿和高毅已进入雷区,却不知道何时会是尽头。

另一条人命悬于一线。高毅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和焦急,低声说:“你快跟我走。”

就当吕鸿跟着高毅跨出广播站的门时,那名魂飞魄散的工作人员却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拦住吕鸿脸色苍白地说:“虽然你男朋友祝贺的行为挺古怪的,但他是真心祝你生日快乐。吕鸿,生日快乐!”

一席话,说得吕鸿又一身鸡皮疙瘩。她和高毅对视一眼,迅速镇静下来,谢过这个刚刚被她“男朋友”绑过的播音员,然后说:“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如果你喜欢,介绍你们认识?”

播音员听后,毫无血色的脸表情糅杂,混合着不成比例的兴奋、期盼,和恐惧。

技术科的老罗把照片前前后后嗅了一遍,毫无疑问地说:“刚洗出来的。”他翻过照片,细细查看了字迹,又说道:“笔迹秀丽,很像是出自女性之手。不过,笔锋结束果断,又像是个男人。或者,是个性格刚毅的女人,或者是个柔情似水的男人。”

听他如此一番评说,旁边几个技术人员一同发出嗤之以鼻的声音。

不过,老罗的话倒是说到了高毅的心里。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接着,老罗试图从照片上提取指纹,结果一无所获。

“太一般啦!”老罗就是喜欢挑战,这张照片丝毫激发不起他的兴致。

高毅于是俯身对老罗轻声说:“这张照片和李家坡侏儒案有关,和汉唐小区男尸女头案有关。”

一听此话,老罗的眼睛又忽然放光:“咱们得把照片放大了好好看看!”

照片被老罗放大在屏幕上,然后进行锐化。吕鸿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你发现了什么?”高毅问。

“老罗,请你再放大那个人的脖子。”

照片上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有一个修长的脖颈,上面好像爬着一条细线。

“炸弹引线?!”老罗也看到了那条细线,惊讶地猜测道。

“不,”吕鸿说,“那不是引线,而是一条旧疤痕。”

“啊?!”老罗再次放大。那条细线果然像一条蜈蚣般凸起,还有几条短短的脚。

“你认识这个人?”高毅问吕鸿。

“对。她就是陆冰月。”吕鸿记得,当年在李家坡墓穴中,初次见到陆冰月吊在半空的时候,她就见到过这条疤痕。

索魂者果然是冲着她的过去来的。

索魂者的目的确定了,现在的问题是,这张照片中的房间是在哪里?

索魂者留下信息:地址就在照片之中。

照片里房间的四面窗帘都是关上的,没有留下任何缝隙,无法看到窗外的境况。房内亮着灯。房间中的家具摆设十分普通,沙发茶几都是常见的款式,没有可以用来辨别的特点。

高毅调出陆冰月公寓的地址,立刻派人去查。遗憾的是,陆冰月的公寓并不是照片上的房间。

大家没有过度失望,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索魂者不会那么轻易泄露地址。他要把警察们耍够,要最大限度地享受捕获猎物的快感。

老罗把照片放到最大,像一幅世界地图般挂在墙上。

“你刚才输入储物柜的是哪一个密码?是不是孟蝶头颅中的数字?”高毅一边观察照片,一边问吕鸿。

“我原来也是打算输入那两个数字中的一个。可是,就在索魂者倒数到第十秒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哦?!”高毅侧过头来。

“我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对我说‘输入你的生日’。可等我转头,却看不见任何可疑的人。所有人的脸都对着天花板上的扩音器。我想,索魂者一直以我的生日为主线,我就输入了我的生日。”吕鸿说完,忽然指着照片上的一个点说:“高毅,快看,有线索了。”

老罗放大了那个点。那个点是倒映在镜子里的一幅油画。那是一幅很诡异的油画。油画中有一个人,正在一条河边,将一个死者的身体用刀切开。他身旁的河中,漂浮着三四具尸体。

老罗看了这幅油画,尽管觉得十分恶心,还是将其放大。油画的一角有一行小字。因为镜中影像是相反的,老罗将其反转过来,看到一行奇怪的文字。

“是泰文。”高毅说完,立刻拿起电话。

不一刻,一位教授泰文的大学老师被请到了技术科。她戴着眼镜,好像是高度近视似的,眼睛几乎是贴在电脑屏幕上看,然后说:“这行字的意思是:剖尸者成尸。”

这是当年写在吕鸿宿舍门上的话。

“泰国有个传说,”女翻译推了推眼镜。

“哦?”老罗抱起双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们听说过‘八百媳妇国’吗?”女翻译问。

“啊?!”吕鸿和高毅不免心中一惊,和李家坡侏儒案有关联的磨山会馆正是和八百媳妇国有关,他们连连点头。

“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传说,八百媳妇国中凡是非自然死亡的人,比如被野兽杀死、坠崖而死的人,都不能被埋葬在本族人的墓地中。这些死者必须被掏尽五脏六腑之后,抛入水中。据说,所有施行剖尸的人最后的结局都很惨,都不是寿终而逝。他们被后来的剖尸者掏空了身体,抛入水中。”

“原来这幅画是这个意思。”老罗低声说。

“这条河是什么河?”吕鸿问。

“传说中没有说。”女翻译耸耸肩回答。

女翻译走后,众人又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油画上。高毅把小孙叫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吕鸿问他说什么,高毅摇摇头说,让小孙查点东西。

“你们看这幅画。”高毅说着,指着油画的右上端。在那里,那条漂着死者的河流被缩成一条小河,弯弯曲曲走了很长一段,沿河两岸画着一些小人,总共只有两种姿势,要么两手垂立站立着,要么躺着。

“这幅画总体上十分注意细节。”高毅指着画中剖尸人的面部和河中漂浮的尸体说,“这几个人都画了眉眼,然而,河岸边的这些人却像索魂者最初寄给我们的邮件一样,只有粗略的线条。这会不会是一个暗示?”

老罗眯起了眼睛,手指从照片上那些小人身上一一经过:“很奇怪,如果要画两岸居民的生活场景,这些人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动作才生动。可是,他们只有两个姿势,像一根直线般地站着,或者像一根横线般地躺着。”

“经线和纬线?!”吕鸿忽然明白了,“这是索魂者故意安排的。数数这些小人的个数,应该是经纬度数。你看,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他们都是几个一组,组与组之间都有山脉相隔。三个一组的话,应该表示数字‘3’。我们可以如此类推。”

“老罗,再把那段河流从画面上截下来,看看人数显示的经度和纬度是否和河流的走向相符?”

老罗干劲倍增,不到五分钟,老罗标出了方位,说道:“湄公河。”

“哪一段?”

“在西双版纳境内。”

“画中剖尸人的确切方位?”高毅命令。

放到实际地图中一对比,画中剖尸人的确切位置是在西双版纳州境内一个小城镇上,而且可以精确到一所小区,名字叫“天上人间”。

“不可思议!”老罗查出了结果,就连自己也不相信。

就在此时,另一位法医打来电话说,经过比对,今天在李家坡古墓中发现的那具尸身正是孟蝶的。

孟蝶身首合一。楚尚岩身首合一。可是,照片中的纸袋里会不会又有一个人头?在火车站,提示吕鸿密码的人又会是谁?这次,会不会也有真的炸弹?如果有,是只有一个还是多个?楚尚岩和孟蝶究竟为何而死?楚尚岩紧闭的密室中到底曾经藏有何种秘密?陆冰月至今是死是活?索魂者下一步的陷阱又将如何?

谜团,像深秋的雾,挥手驱散一些之后,更浓的雾气会扑面而来。

真相,在被破解出部分之后,更加迷离。

第一时间更新《女法医之索魂》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