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8日下午。

董文鹏家。

董文鹏家位于楚原市南郊,占地三亩有余,两幢别墅坐落在院子中央,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看上去像一座旧时代的庄园。事实上,我在心里暗想,把家弄成这个样子的人,是不是特希望回到旧社会,可以光明正大地炫耀和盘剥。

见到董文鹏的妻女后,我大吃一惊,她们竟然就是我于清明节那天,在母亲墓地前遇到的母女二人。原来她们竟是董文鹏的妻女,母亲名叫李文慧,女儿名叫董卿。

她们对我没有任何印象。也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谁又能记得那么清楚呢?而我能记得她们,一是由于职业关系,接受过人脸识别训练;一是由于那天场所特殊,加上发生了母亲坟前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束鲜花的事情,我在脑海里回忆过她们的样子;还有一个原因是董卿长得非常漂亮。

这时候我近距离打量她们,发现董卿和李文慧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李文慧本来也是一个美人,可惜她身材矮胖,又不怎么拾掇打扮,站在艳光照人的女儿旁边,就被人忽略了。

母女二人对我和沈恕的登门来访并不抵触,态度也很诚恳,虽然沉浸在丧夫丧父的悲痛中,不时哽咽难以出声,却仍然有问必答。听得出来她们和董文鹏之间的关系很和谐,夫妻情和父女情都很深厚,没有隔阂或生分的迹象。

她们娓娓讲述了董文鹏的创业史,语气中有怀念,有不舍,有悲伤。

李文慧说,三十几年前,董文鹏才从大学毕业,正赶上中国前所未有的变革时期。围城之内,愁肠坐困;围城之外,则是另一番景象。董文鹏和大学的同窗好友杨昭一拍即合,选择了自谋职业。其时的楚原,产业勃兴,一派生机盎然。最初,董、杨二人和几十位制衣工人同住在一间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屋子里。白天、前半夜,他是一名辛劳的熨衣工,辗转于三家制衣厂;夜色黢黑方可回到蜗居,沉沉睡去。三年后,年轻的董、杨已经成为技艺不俗的制衣工人。这一年,他们盘下一家小小的制衣厂,继续将辛劳作为生活的主调。十年打拼后,腾飞集团成立,董文鹏出任董事长,杨昭任董事总经理。如今经过三十几年的发展,腾飞集团在制衣道路上日渐精进,终成大器,不仅被一些国际品牌选为代工厂,而且拥有了自己的零售品牌。两位好友分别娶妻生子。董文鹏娶妻李文慧,生女董卿。杨昭娶妻王朝霞,生子杨文颐,现已从欧洲留学归来,在集团财务部任部门经理。

董文鹏家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幅杨昭送给他的书法作品,大概可以诠释两兄弟的半生遭逢和一生情谊:成败与朝暮,隐忧与释然,安静与喧哗,都是内心超脱、顺之自然。

谁能想到,董文鹏打拼一世,却在功成名就、年过花甲时遭此横祸,令人不胜唏嘘。

李文慧讲过董文鹏的创业史,又取出几份发黄的报纸给我和沈恕看:“这些都是媒体在各个时期对我先生的报道,记载着他的奋斗历程。”

我翻看着那几张报纸,上面印有董文鹏和杨昭年轻时的照片。董文鹏那时候很消瘦,意气风发,杨昭的样子老成一些。我忽然怔了怔,这两人年轻时的样子如此熟悉,我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在快告辞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提起:“董卿,你在清明节那天是不是去过李陵园墓地?”

董卿一怔,说:“啊——是的,和妈妈一起去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说:“因为我在山脚下碰见了你们,我妈妈的墓在那里。说起来奇怪,已经连续两年了,她的墓前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束深蓝色的郁金香,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是恶作剧还是什么。”我一边说一边盯着董卿,观察她的反应。

董卿毫无防范地说:“啊,是我放在那里的,真是对不起。是因为看见您母亲的墓前没有鲜花,我顺手放的,没想到会给您造成困扰,非常抱歉。说起来真巧,您母亲的墓和我家人的墓竟然挨在一起。”看董卿的反应,没有任何心机,不像是说假话。

我故作大度地说:“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说到底是我们祭扫的时间太迟,让你误会我母亲的墓没有人照看。你家里的墓葬的是什么人?”

董卿神色黯然地说:“是我姐姐,她去世两年了,是自杀。”

“卿卿,”李文慧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和爸爸的案子无关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董卿居然还有个姐姐,而且在两年前自杀死了——这让我大脑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见李文慧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只好不再追问下去,以免刺激到她们伤痕累累的心灵。我想董文鹏的女儿自杀不是一件小事情,回到局里总能查到些眉目。

沈恕留下自己的名片,嘱咐她们如果想起什么人或事,及时和警方联络,双方合作才能早日抓到凶手,给董文鹏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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