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7日黄昏。

许卫东家中。

这是位于公务员大院里的一栋独立住宅,地上两层,约两百五十平方米,计有四间居室、两间起居室、三个卫生间、两个餐厅和一个厨房;地下一层,用作储藏室,堆放了许多杂物。

许卫东被拘捕后,这套住宅一直闲置,处处落满灰尘,显得空旷而凄凉。

我和四名技侦人员持搜查证进入室内,各司其职,在房间里一寸寸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蛛丝马迹。

此前,警方已经搜查过这里,当时的主要目标是财物、凶器、文字、通信记录等,随后就把这栋住宅查封。

今天返回许卫东住宅再次搜查,我心中既没有明确目标又没有几分把握,不知道这样漫无目的地搜寻,会不会最终无功而返。

案子办到目前这个地步,我内心的滋味百感交集。许卫东和强鹏在法庭上使出的手段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和法理之中,我事先丝毫未曾预料到,被打个措手不及。强鹏宣称许卫东罹患异睡症,本应在我的专业领域内,可是我对此偏偏只懂得皮毛,在法庭上束手无策。

我从警以来,办理每一起案子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说毫无瑕疵,至少能够保证证据链完整、丰满,在法庭上极少被驳回。这种限期补充证据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种作业不合格被老师惩罚重写的味道,感觉灰头土脸。

这次重返嫌疑人家中搜查,我们动用了警方最精良的技侦装备,已经被逼到悬崖边,除了拼尽全力,别无选择。

经过五个半小时的彻查,收获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使用过的年轻女性的外衣三套,睡衣五件,内裤七条,鞋子三双,女性化妆品及洗漱用品一套。这些物品都是名牌货,价格不菲,显然不是许家保姆能够消费得起的,而且许卫东夫妻分居多年,那么,这些物品能够证明许家曾有年轻女性多次留宿。可是也仅此而已。许卫东六十多岁,身体健康,经济条件富足,社会地位高,找一个或几个情人甚至离婚另娶,都算不上什么大错,何况许卫东完全可以辩解这些物品是亲友家的女孩子留下来的。

在卫生间里找到了几根女性的长发,略弯曲,染成黄褐色,与被害人孙宝宝的头发外观相近。几间卧室里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床罩、枕套和被褥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微量痕迹。室内的地板、墙壁上,未发现液体残留。不过,在用紫外灯扫描客厅里的暗灰色布艺沙发时,发现一块直径约两厘米的银白色荧光光斑,边缘呈紫蓝色。根据经验,这块光斑可能是唾液、精斑或女性阴道分泌物的痕迹,虽然不能确定,却聊胜于无,这件沙发无法拆卸,我们只好把它整体搬到车上,运回警队检验。

当晚23时。

在显微镜下观察沙发上的光斑时,我惊喜得禁不住叫出声来:这块经过擦拭的斑痕在显微镜下呈现有精子和阴道上皮细胞,可以确定为男女性交时遗留的混合斑,它的物证价值远远超出我之前的保守估计。

两眼红得像兔子的沈恕被我的叫声吸引过来,俯在显微镜上方,似乎也想探头过来观察。我知道他看不懂,不忍心让他猜哑谜,连忙汇报了观察到的结果。沈恕的眼睛里闪现出希冀的亮色,说:“经过这么长时间,还能确认是谁留下的痕迹吗?”我说:“没问题,我们有许卫东和孙宝宝的DNA样本,比对后就可以确认是不是他俩的体液。”

在室温条件下,男女混合体液的保存时间只要不超过七个月,都可以进行DNA检测。而我们在许卫东家的沙发上取到的样本,遗留时间刚好半年。

也许如俗语所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许是许卫东运气不佳,也许冥冥中真的有一种力量在保障“邪不胜正”的人间秩序,DNA比对结果显示,这份男女混合体液样本正是许卫东和孙宝宝留下来的,足可以证明两人之间存在奸情,也推翻了强鹏在法庭上言之凿凿的“两人是纯洁义父女关系”的辩词。

在许卫东占尽上风、眼看就要脱罪成功的情形下,案情发生了神奇逆转。警方发现他和孙宝宝半年前的混合体液已经有许多运气成分在内,而另外一个意外发现,则几乎可以说是天意,犯罪嫌疑人机关算尽,却终究算不出他的气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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