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小宇离开北京去法国不久,外甥女卞欢从兰州来到了北京,卞银薿在北京又有了亲人相陪。卞欢不像卞小宇当初,上学在北京,工作在北京。卞欢是特意到北京来闯荡的,便投靠了四姨卞银薿。

卞欢来北京闯荡,自身是没有任何资本和条件的,她要学历没有学历,要专业技术职称没有专业技术职称。还有,要漂亮没有漂亮。唯一还算合适的是,她二十三岁,作为出来闯荡的年龄,不大不小,既不是在幼稚期内,也还在起步打基础的范畴。当然,她来北京闯荡不会是因为自己有个合适的年龄。年龄只能是个最基础的基础,自身各个方面的素质条件都是比年龄重要得多。卞欢来北京,与其说是来闯荡,不如说是为逃避。逃避的是她的家和她的父母。她是厌烦透了兰州的那个家。说起这些,就要回头去说。

卞欢长得像父亲周大有,性格更多地像母亲卞银花,有点喜欢逞能,自作主张的劲。但一个时代一个生长环境,卞欢作为第四代的老大,没有母亲做老大的劲头和“责任”感。她自生下来,就有能干、喜欢当“大拿”的母亲顶着,下面也就只有一个弟弟,她便没有做什么统领位置的感觉。她小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还在上班,她是在幼儿园中长大的,所以,就没有给她管教弟弟甚至表弟们的机会。她想当老大,也是没有人来给她助阵的。她成长的年代,一般家庭,家里最多两个孩子,父母辛苦些就照顾过来孩子和家了,孩子是真正被养大的,所以卞欢这代孩子小时候,一般都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家务劳动。

卞欢上学以来,学习成绩一直一般,脑子不够聪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己也不是爱学习肯用功的。卞银花开始经营杂货店的那年,卞欢初中毕业。但是她没有考上高中。她和母亲卞银花一样是好胜不甘落后的,但那种要强只为面子,上不了心,即使上了心,又是心有余而力不够了。没有考上高中,她把抱怨放在了母亲那儿,说是因为母亲被单位开除后,自己心理上受到了严重影响,整天胡思乱想,不能集中注意力学习;后来母亲又和爷爷奶奶闹翻,带着她和弟弟卞呼回到了姥姥、姥爷家住,那样一折腾,是给她本来学习不好的状态上又似雪上加了霜的。说起来卞欢有一套一套的理由和理论。

母亲还是有点内疚的,却不承认都是自己的罪过,就说:你以前的学习不也是一般般嘛。卞欢提高嗓门说:我再学得一般,不至于考不上高中吧。而且,到了中考,谁都会比平时用劲学的,别的同学都是成绩会高于以往,我是恰恰低于以往了!这不是被影响的是什么!母亲气得挥了下手,说:好,好,是我的罪过!我死了就称你心意了,是不是!卞欢一听母亲这么说,觉得母亲是更加不讲理了,便更腻烦,叨叨了句“爱死不死”,就转身走了。

对于卞欢这样出生在70年代中后期,成长在80年代中后期的孩子,如果家长没有在他们面前习惯摆出一张严厉的面孔,或者有一套切实的教育手段,在成长期内,那些孩子会沿着自己的脾性任意发展下去的。因为,那是有点向讲个性的时代方向发展的时期,孩子的先见、感知、想法是能跑在最前沿的。卞银花自小虽是一路上以“统领”在她之下的人的姿态走过来的,却少有严厉的面孔,因为她统领的力度是放在了为人付出她的能力和能干上,她呈现的习惯反倒更多的是对人的照料、照顾的周全。这其实是一种对别人变向的通融和养惯了。对别人,她只有关怀加指挥的习惯,没有呵斥的秉性;至于切实的教育手段,她文化不高,不爱读书看报的,就更是无处积累了。她不能,她那有些木讷的丈夫更是指望不上有所作为的。因此,卞欢自小对父母没有一点敬畏,想强嘴,就强了;顶撞父母,她养成了习性。

卞欢以前的顶撞就像小孩子耍赖一样,卞银花基本都不当回事。但卞欢这次的“爱死不死”的话,刺痛了卞银花,伤心劲一下就涌了上来,她想女儿是多么不在乎她,多么没有良心哪,她是白白养活伺候她长大了!她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她没有忍耐作罢,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追女儿进屋。到了女儿跟前她就涌上的全是怒气了。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卞欢,高声质问:你是不是希望你妈死了才好!卞欢一看母亲把她的一句随意的口头禅当真了,多少有了点心虚,不看母亲,自言自语似的说:是你自己喊死了活了的,怪我吗?母亲喊:你把罪过推给我,不就是想气死我嘛!卞欢翻了个白眼说:我没有!母亲虎着脸说:你有!卞欢对母亲小孩子一样地跟她较真十分厌烦,说:有没有怎么了?这句话又了不得了,母亲上前一步,指着卞欢的鼻子尖,咬牙切齿地说:我白生你、养你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掐死你好了!卞欢抻长脖子对母亲示威,说:掐,你掐死我吧!母亲被逼上了尴尬的位置,瞪了半天眼,只得自己解嘲,愤愤地说了句“生你干什么”,转身就走了。卞欢冷嘲地一笑,跟上一句:你就不该生我!声音不大,话语也不算过激,母亲没有再跟她较真儿下去,一场争吵,就算收场了。这个争吵,是卞欢和母亲最“正式”的一次争吵了,她们说出了最伤人的话,也是潜意识的心里话。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这个争吵表面看着过去了,其实在她们的心里埋下了最深的裂痕,有契机,裂痕随时就会扩大。

中考前卞欢没有做去上职业高中的思想准备。也没有做考不上的准备,但既然落榜了,她就想再复读一年,再考吧。她还是想上高中。她知道即使她上了高中,以她的实力发展下去,将来去考大学,也是前景渺茫的,但她想拼一拼,或者有点幻想,自己上了高中可能会聪明起来,能用功起来,高考出现奇迹。是想“蒙”运气的心理。她这么在乎上高中,考大学,完全是一种无奈,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而为之。学习对她其实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她偏偏还有点心高和不甘落后的劲。

一年的复读中,卞欢学习是努力了点,却不见长进,成绩跟以前差不了多少。这是脑子的问题,怎么也是开发不出更多的聪灵来。她等着中考的来临,完全是抱着去撞运气的心理了。她心中有数,不得不做了去上职业高中的准备。中考下来,她果真没有考上高中。对于卞欢的二次中考落榜,母亲卞银花没有丝毫替女儿惋惜,她是了解女儿有几斤几两的,有这个心理准备。之外她是有一些得意的,因为她倒要看看卞欢还会找什么理由埋怨。她心里对一年前女儿的抱怨耿耿于怀,她要强的心,在这样的问题上是不想输的。得知消息的当时,母亲就忍不住说了句:这次考试,可没人影响你。母亲的话,卞欢一听就听出味道了。落榜本来就叫她心里难受,母亲不但不安慰她,还这样给她尴尬,她就来了气,说:总归还是你影响的!母亲气了,说:怎么又是我?里里外外有什么事影响你学习了?卞欢一时哑口。正当母亲得意自己问住了她时,卞欢冷笑说:哼,我的脑子笨,也是你生的!母亲沉着脸说:不是我生你,你能在这个世界上吗!卞欢又哑口了,半天才想到了回复的话,低声赌气地说:不在世上活也比在了好。母亲冷笑,嘲讽地说:想死容易得很,没有人拦着你!这句话堵住了卞欢的嘴,她不是服气了那话,是没法应对,她可是喜欢活着的。母亲见女儿不吱声,得意地起身走了。卞欢看着母亲的背影,十分厌烦的,想谁家有这样二百五的妈啊!在她的眼中,母亲已经越来越没有叫她信服的力量了。她平庸,没见识和知识。

没有考上高中,卞欢只好去上了职高,她选的是三年制的财会专业。这一年,恰逢卞欢的弟弟卞呼小学毕业,卞呼也不顺利,没有升入初中。

卞呼自小是一个好玩好动的孩子,看着一点都不笨不木讷的。但在学习上,比姐姐卞欢更差更不爱学的。从上小学一年级以来,不管大小考试,每次他的各科分数都是在班里最低,而且是超常的低。他一二年级的时候,语文、数学还勉强能考个及格;三年级以后,成绩逐步向更差了走,偶尔语文还能考及格,数学却是回回都考不及格,每一年都是靠最后的补考勉强升学。补考近乎是开卷考试了,就是一个象征性的考试,怎么都能及格的,一年年,卞呼也就能混过去了。但到了小学毕业的升学考试,卞呼是蒙混不过去了,他语文、数学两门加起来都不足六十分,只有继续留在了六年级。留了一级,卞呼的学习丝毫没有长进,再到升学考试,又是两门都不及格,分数在全年级垫底。很少有连着两年还升不上初中的学生,最后老师劝家长,叫卞呼退学吧,说看卞呼的情况,再学下去,也不会有进展的。不用老师多说,卞呼自己也说学不进去了。母亲卞银花管事,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不爱学习,想强迫下去也是没用,就给卞呼退了学。

这时的卞呼,只有十四岁,上班上不了,去上一些技能学校,也不够格,只有先待家里了。母亲起早贪黑忙乎着杂货店,顾不上管他,大白天的都不在家,父亲要去上班,姐姐卞欢又在读职高,除了星期天,白天时,家里就只有卞呼自己了。一个人待在家里的卞呼自由得要命,他不是没完没了地换着电视频道地看电视,就是玩电子游戏;饿了就翻腾吃的,有什么就吃什么,瓜子皮、糖果皮、水果皮经常被他弄得一地也不清扫。困了,他不是倒在沙发上,就是爬上床,鞋也不脱地就呼呼大睡起来。他在家里,屋里总是被他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屋里待不住,他就跑到楼下,看院里上岁数的老头们下象棋。或者像一个无处可去的流浪孩儿一样,在院里四角,东看看,西瞄瞄的,总想寻到乐趣。有时,他还会凑进那些没上学的小孩子们中间,参与他们的游戏玩项,玩两下,他就感到无聊了。待在家里一段时间,卞呼觉得无趣,后来就经常地跑到母亲的杂货店,在那儿打发时间了。中间偶尔不自觉地还帮母亲卖了几回东西。母亲灵机一动,才想到卞呼可以帮她一把的。从此,卞呼就在杂货店干着了,等于是有事做了。这不是儿子的长远之计,卞银花想,离十八岁还有些时间,到时再为卞呼想出路,也不晚。他们家族中,有能力帮忙的人多的是。

在家族的人中,有能力办事的人的确有的是。1995年卞欢职高毕业,在分行当信贷部副主任的卞烺轻而易举就给卞欢联系上了一个好单位,她去了省物资管理局下面所属的一个公司,在财务部任出纳。公司里的人,多数都是有“背景”的人,背景就是家庭成员是主管或在上级单位任个一官半职的。公司里的职员便都虚荣,进来一个新人,他们对其背后少不了猜测,当面少不了变相询问的。卞欢的背景其实是大有说头的,是广大的。她有名演员的四姨卞银薿,有银行信贷部的副主任表舅卞烺,有开合众酒楼和开建筑公司的大爷卞金荣和卞金利,表姨卞银的公公在市政府做官,还有知识分子的大爷卞金国(即使卞金国一家与家族人少有来往,但卞欢对外不由自主就要当卞金国是亲人说的)。同事对卞欢眼花缭乱的“背景”,刮目相看了一阵后,突然脑子醒悟到了一个关键,卞欢怎么没有说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呢?在他们的眼中,嫡亲再牛,也抵不上亲生父母位置的重要。只有亲生父母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身份。卞欢回复他们时抖了一个激灵,她说自己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同事明白后,想卞欢家里肯定是有钱的。

但看卞欢的吃和穿,并不像家里有钱的样子。卞欢经常带饭吃,穿的衣服低档,一看就是从服装摊上买来的便宜货。起初,卞欢还没有意识到同事对她的定位和怀疑,闲聊多了,就叫她明白了。明白了后,她不动声色地尽量去转变,先是午饭不再带着吃了,跟着同事去外面吃。然后伸手向母亲要几百块钱,执意要去商场买一身好衣服。开始卞银花不同意,说有衣服穿,又没穿破衣服的,要那么虚荣!但卞欢哭闹着把公司人的势利眼讲了出来,卞银花争强好胜的性子上来,就给了卞欢三百块钱,卞欢如愿买了身正规牌子的套装。只有一身好衣服不能总是穿着不换吧,卞欢就想从自己牙缝里省些钱买穿买用。

卞欢一个月工资四百来块钱,每月卞欢固定留一百块钱生活费,其余就要交给母亲,包括奖金。这是工作前就讲好的。当时,要求是母亲提出来的,理由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没有节制,不懂节约,钱要是都放给了卞欢,恐怕她会月月精光。做妈的为她存,是一种强行限制她胡乱花钱的措施,也是为她日后存嫁妆呢。卞欢觉得母亲讲得好听,其实是变相向她收取“抚养费”;她虽然不情愿,但也说不出来不交的话,本来向父母交钱也是天经地义的。这样,她一个月的零花钱有一百块钱。这个数其实仅够维持卞欢的基本开销:午饭和零花。午饭看着是同事们浩浩荡荡地一起去吃,到跟前一般都是各付各的账。除非谁有什么好事,慷慨地请大家客了。有时大家还会向卞欢开玩笑,说她家有钱,她请客吧。那个时候,卞欢不应允不拒绝,表情很尴尬,脸上发热。午饭看起来是吃得简单,要么是一碗拉面,要么是一份凉皮子或炒粉、炒面,有时附带几串羊肉串。看着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架不住天天要花,假如一顿午饭花去三块钱,二十五天,就会花去七十五元。剩下的二十五元钱,稍稍买点零食和其他所需,转眼就会花个底儿朝天的,哪还能省得出钱。这样,卞欢就向母亲申请,每个月要给她多留些生活费。母亲开始不同意,说叫她带饭吃。卞欢就说她那样就是“各色”了,将来没人愿意搭理她的。母亲衡量一下觉得也是,就同意每个月多给她五十块钱。

多了五十块钱,对卞欢来说每个月就能节余出三四十块钱。省着,她又觉得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省出十个月才够买一身好服装,有点效率太低了。她总是想着怎么能多快好省。几经思考,她想出了一个妙主意,每天中午她可以谎称去四大爷卞金国家吃午饭,这样自己可以私下不买午饭吃了。卞金国的家在自动化研究院的家属区,那离她的公司很近的,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公司的同事多数知道这个位置,她这样讲很具可信度。而实际上,卞金国少与家族人来往,卞欢和他们更是疏远的,自然是不可能跑到卞金国大爷家。她借口这样做,实际上她是去了附近商场打发了一圈时间。这样,她每天中午就要向外溜达。午饭不吃是受不了的,她早做了准备,上午从家里来时,在背包里悄悄装了自己家蒸的馒头或烙的烤饼。溜达的时候就吃了。这样卞欢的确省出了很多钱,两个月就用省出的二百多块钱,给自己又买了身衣服。收获实打实的,“溜达”就坚持了下来。逐步“溜达”养成了习惯,不做反倒少了什么的。又过了两个月,卞欢给自己又买了双皮鞋。她算了算,这样下来,给自己添置穿用还是能应付的。有了好衣服穿,卞欢在同事面前,心理上就跟着同事们的感觉走了,当做自己的家庭条件也是不错的,有点沾沾自喜的劲头。

什么都怕时间长了。“溜达”了近一年,卞欢就烦了。她觉得自己可怜可悲,她想谁家的女孩子像她呀,买个穿的还得靠自己从牙缝里挤。琢磨起她的处境,她把怨恨都推给了母亲。抱怨母亲找了个没智商的父亲,生了她和卞呼两个智商不高的孩子;父母没本事没文化,没有给他们做孩子的提供一个良好的物质基础和教育环境,假如她上了大学,毕业后就能去更好的单位,工资起点就比现在高得多,也不至于像现在那么寒酸。她还腻烦母亲的抠门,还有那种想叫子女回报的小市民意识。

卞欢越来越感到不知足的时候,母亲对她同样越来越不满。一开始发现卞欢给自己买了衣服,她就问卞欢哪儿来的钱?卞欢说是自己省的。卞银花自然不能完全相信,怀疑卞欢隐瞒了奖金。卞欢当然说绝对没有,本身她也没有。既然表舅卞烺认识她公司的人,她即使想瞒也是瞒不了的。卞银花不相信,嘴上不说,脸上却带了明显的不满。卞欢心里更是不满。随后再发现新添置的衣物,母亲更加确信无疑卞欢是隐瞒了的,卞欢当然不干,要为自己辩解。卞银花没有“证据”,不与卞欢争下去,却说既然卞欢的生活费绰绰有余,那就还按以前,每月只给卞欢留一百元。卞欢当然不干,说她工作了,穿点好衣服怎么了?母亲说她是奢侈,讲究也要看实际情况。家里开杂货店时借的她爷爷奶奶家和她姥姥姥爷家的钱还欠着,还有他们的住房也要用钱买,她不替家里分忧,只顾自己,太不懂事了!卞欢不以为然地说靠省她那点钱能起多大作用?她不能为此就穿得寒酸十足,丢了自尊吧;又说还不是卞银花她惹的事,不然就不会有借钱开杂货店这样的事了,那样能省出多少钱呢。卞银花骂卞欢心冷心硬,良心叫狗吃了!卞欢还嘴说母亲没本事,没本事的人才会挑剔别人!这句话刺激了卞银花,她说她自小就是个能干的人,谁都说她能干,什么叫本事呢!卞欢说能干点活儿不叫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是有权有钱有知识,越是能干活儿,其实越证明她没本事。卞银花气得说:你妈没本事也把你们生了养了!卞欢更找到了话题,说:你就不该生我们!找个半傻子的人就把我和卞呼生了下来,害得我们没出息,活得都没有尊严!这句话着实激怒了卞银花,指着卞欢大喊:滚!滚!没尊严就去死吧,黄河没有盖!这是在杂货店里,有顾客在场。卞欢自尊心受不了,站起身愤愤地嚷嚷着说:死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就快步而出。卞银花毕竟害怕出事,扭身就追了出去。追上卞欢,拽住她的胳膊就大骂:你是想把你妈气死哪!卞欢不顾形象,大哭着冲卞银花嚷:就知道从自己的孩子身上索取,你配当妈吗!你配当妈吗!卞银花伤心气愤委屈一拥而上,眼泪也滚了出来,叉着腰指着卞欢质问: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为爹妈为家里尽点义务你也是应该的!嫌你妈不好,你去找好的啊!卞欢一脸泪水地瞪着母亲,愤怒却说不出话。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事情平息后,卞银花赌气也是憋了股志气,说从此不再要卞欢的一分钱,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没她的钱家里生活照样可以过。卞欢心里得意,没有内疚。她从心底嫌弃母亲卞银花没知识,贫乏,浅薄,庸俗,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情不自禁地要和家周围那些家庭环境好的人家相比,一比各方面都是自己的父母排在最低。怨气就越积越多。所以不给母亲交钱,她觉得是母亲理所应当为孩子补偿的。

卞欢手里有了钱,也学会了每个月存一些。钱是奇怪的东西,自己只要掌控起来,本能地就有了积攒的欲望,似乎积攒比使用更加实惠似的。除了积攒,卞欢的钱花用起来都是给自己花了,从来不给家里,更不会给父母和弟弟花。她的情形,还像是她学生时代分文没有的时候。母亲这边,对卞欢的穿用根本不管的,家里的饭,她吃就吃了。看似对卞欢死心了,心里还是时时要叹一阵气的。想起来的时候,就酸心。卞欢是个“白眼狼”,已经是扎根定位的,从内心后悔生了她。她们母女互相厌烦,随着时间推移,已经从表面进入了骨头,即使不吵架,两个人在一块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不自主顶上一股相对立的劲,产生巨大的抵触。

这种局面是残酷和压抑的,定型的,是无法缓解的。卞欢觉得待在这样的家里跟没待一样,还不如不待了。她就想索性离开家远远的,换一个环境生活。她反正没有对象,人是自由的,手里还有点积蓄,出门是有“条件”的。她想到了去北京,因为北京有四姨卞银薿。她不是要依赖四姨,而是希望自己在北京有个关照,毕竟她是第一次离开兰州,出门去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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