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起的很早,醒来时外面天还未大亮,褚奕峰眯着眼撑起上身来拉开床幔看外面,凌霄随即也坐了起来,一只手揽在褚奕峰腰间揉了下,轻笑:“不累?还早呢,再睡会儿也行。”

褚奕峰脸红了下,顺着凌霄的手又躺了下来,凌霄揽着褚奕峰将他散乱的发丝理好,昨日凌霄顾忌着褚奕峰今日要骑马并没有如何折腾,这会儿褚奕峰也不觉得不适,转过身来对着凌霄,两人轻声说了一会儿话,谁也没了睡意,遂唤人进来服侍。

用过饭后褚奕峰换上武袍,凌霄倒是换了件平常御前侍卫的锦服,见褚奕峰看他笑道:“今日还是我警戒,反正我也不喜欢打猎,骑马时间长了也累。”

褚奕峰点头,转身等着凌霄调派好人,出了行宫时韦铮辅已经将随行的御林军集结完毕,只等着褚奕峰了。

褚奕峰在这种场合向来没有那么多事,也不会说几句话表示一下恢弘之意,只是点点头,笑道:“本来就是带着众卿来散心的,不用拘谨,没有差事的自管下场就好,晚膳前清点猎物,前三甲朕都有赏!”

众人大声应和,褚奕峰笑笑,第一个上马率亲卫冲进围场。

正值秋日里,猎场中又是准备了多日的,猎物很是丰富,凌霄在外围看了一圈,恍惚都看见了猎豹,凌霄心里轻笑,这还不知道都从那里捕来的呢,不过总是能让褚奕峰尽兴了。

直到申时,随侍褚奕峰的亲兵已经将猎物送了几批回来了,但褚奕峰还未尽兴,凌霄派人去了几次都没能将他请回来,无法只得自己上马上进了围场,策马半晌才找到褚奕峰的队伍,打马走近大声道:“皇上!已经申时三刻了!皇上且回行宫吧,用些膳食再狩猎不迟!”

褚奕峰在兴头上本来就不想再用午膳的,见凌霄亲自来了也无法,无奈看看刚才自己一直追着的那只麋鹿跑远,调转马头向凌霄跑来,笑笑:“那就听你的,等回来你一定要陪着朕一起狩猎,嗯……也让舅舅来。”

凌霄点头:“行宫里早就将午膳准备好了。”

午膳后褚奕峰略休息了下就又要的往外跑,凌霄连忙拦下了,笑道:“听话,今日就别再出去了,你上午一直策马四个时辰,现在再去你哪里受得住。”见褚奕峰还不乐意又道:“咱们还得再在这里玩十日,有多少不够你玩的?都已经酉时了,一会儿日头都要落下来了,能打着什么?”

褚奕峰无法,只得坐下来,见凌霄倒是没换衣裳,疑道:“你这是还要出去?”

“嗯。”凌霄转头看近侍离得远,笑着刮了下褚奕峰的鼻子,“臣可比不得皇上自在,每个时辰我就得出去巡逻一圈,在外面比不得家里,万事小心些才好。”

褚奕峰皱了下眉:“一天也没得松快的玩会儿,这会儿还得去巡逻?不用了,你让个什么人代替就好,哪里就来了这么多刺客了。”

“我就是大统领了,谁还能代替我去?”凌霄笑笑,“我不觉得累,好在有舅舅在呢,行了,你休息会儿,实在累了让人给你揉揉,我先去了。”

褚奕峰呐呐的点头,心里暗想是不是给的凌霄的权利太大了,权利越大责任就越大,如今总也不得休息,老是这样身子吃的消?

凌霄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天生的奔波劳累命,不少事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凌霄疑心重,若说这朝中,除了褚奕峰凌霄就没有相信的人,就算是韦铮辅也不行,凡是关系重大的事势必要亲力亲为心里才踏实。好在他本就是个控制欲强的人,倒也不觉得辛苦。

这边凌霄出了行宫上马出去巡逻,褚奕峰洗了个热水澡,体力恢复了差不多,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去清点今日打到的猎物,先挑好的命人快马送回皇城去孝敬太后,又选了些送到了寿康侯府和靖国公府去。

章公公清点好了,躬身请示道:“皇上,剩下的是现在收拾出来,预备着膳食呢,还是就这样赏人呢?”

按理皇上打下来的猎物是会赏一些给宠信的大臣,近臣得了皇上赐的肉也是一种特殊的荣誉。

褚奕峰顿了下,一一分派:“将这些狍子兔子收拾出来,一些肉准备晚上的膳食,剩下的全切割好了,等着梓君侯回来由他分派,将那两只雪狐的皮小心收拾出来,朕去岁在北地就攒了几张雪狐皮子了,看看吧……今冬能不能做出一件狐裘出来。”

前年褚奕峰就曾用猎来的狐狸给凌霄做过一身狐裘,暖和倒是暖和,凌霄也喜欢,到了冬日里一直穿着,可惜那赤色皮毛不配凌霄,褚奕峰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记着,每每遇到雪狐都攒着,盼着能给凌霄做出一身雪色狐裘来,那要是冬日里穿上了……褚奕峰一想那样子就心痒,大雪天里,凌霄这样的人物穿了一身的雪狐裘,多好看。

收拾好了这些褚奕峰也坐不住,转身去行宫里溜达。

这里打理行宫的官员早就得了凌霄的信儿,这半月里紧赶慢赶的收拾,虽比不上宫里的亭台楼阁别致,也算是精巧了,褚奕峰只带着个小太监跟着,一路赏玩着不觉就走远了,褚奕峰拿着片火红的枫叶溜达,转头对跟着的小太监笑道:“得了,咱俩走迷了,找个人问问吧,梓君侯估计要回去找朕了,看不见了不知道怎么找呢。”

连褚奕峰这种记地形的高手都走迷了,更别说那跟着的小太监了,那小太监心里也是更怕凌霄的,找不着到道儿了,褚奕峰不会说什么,但要是凌霄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罚自己呢,小太监低声道:“实在是这庭院不好,这几下里的景致都是一样的,又有枫叶遮挡,实在是找不着路,也没个人……”

说也奇怪,刚才还能看见一个两个宫人,这会儿竟是找不见个人了,褚奕峰倒是有点兴趣:“朕看这景色也没有刚才好了,想来是走远了,到了行宫的边角了……”

褚奕峰正想要用行军中用的法子出去,忽而听见一声两声细微的笑闹声,疑道:“等会儿……这边有人,你去问问,这是到了哪里了。”

那小太监闻言连忙侧耳倾听,苦道:“皇上,并没有人声啊,许是皇上听错了?”

“你听不见?”褚奕峰随即释怀,“朕知道了,你往那边看看,就是那边。”

小太监顺着褚奕峰指着的地方过去,那里一丛丛一簇簇的都是枫叶,小太监勉强穿过去了,半晌又钻了回来,躬身道:“皇上,那边是一道墙呢,皇上好耳力,奴才走近了果然听见了喧哗人声,想来是隔壁的人了。”

“隔壁的人……那也问不着了。”褚奕峰笑笑,“真是走到行宫最边儿上来了,那回去吧,朕费点儿劲儿,还是回的去的。”

小太监走近,褚奕峰转身正要走,突然停住了,脸色也蓦然变了。

“皇上?皇上?”小太监小心的看着褚奕峰的脸色,“皇上有什么吩咐?”

“嘘……”褚奕峰看了小太监一眼,“别出声。”褚奕峰屏住呼吸倾听,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转身走进那片枫林里,在小太监的惊呼声中起身一跃翻过了墙!

“就是……就是这样……”小太监连连擦汗,磕磕巴巴的回凌霄的话,“皇上不知为何,一怒之下翻墙而过!就消失了……奴才也去爬,可那围墙实在太高,奴才实在是爬不过去……待要叫人又没有人答应着,万,万般焦急下,皇上又翻墙过来了,就……抱着这位小公子。”

凌霄听着就想一脚踹死这个小太监,怒道:“好好的你引着皇上去那里做什么?!行宫这么大哪里不好去,那边已经西北角了,连个人也没有,皇上碰着伤着了你怎么赔?!”

“别骂他了,是朕不好。”褚奕峰从里间走出来,连忙拉着凌霄,轻声道,“你着急跟我说就得了,拿他出气做什么。”

“你也知道我着急?!”凌霄实在是上火,就是他出去巡逻的个功夫,回来怎么找褚奕峰也找不着,都说是带着个小太监出去溜达了,让人找去正殿偏殿园子里都没有,凌霄自己出去寻,不一会儿又有人来说皇上已经回来了,已经到寝殿了,凌霄这心刚放下来,谁想到传话的人又急急忙忙的说皇上要传御医,凌霄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连忙冲回寝殿才知道没事。

褚奕峰估摸着要挨骂,连忙使眼色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退下去,拉过凌霄的手低声道:“今天我心里可难受了,你别再训我了。”

这是会装可怜了?凌霄摸摸褚奕峰的脸:“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人家的小公子也带回来了?行宫那边都是随行大臣的家眷,到底怎么了?”

褚奕峰拉着凌霄坐下来,顿了下道:“我今天就是随便转转,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西北角那了,找不见路,刚要回来的时候我听见那边有声音,一开始没留意,再细听竟是一群孩子……在欺负另一个孩子。”

凌霄心里一动,神色缓和了一些,揽过褚奕峰在他后背上揉了一把,轻声道:“嗯,你接着说。”

褚奕峰接着道:“我待要不管,可依稀竟听见那孩子叫……叫凌什么贤……”

今日褚奕峰让那小太监看了人声传来的那处,见是另一个院子里的自然也没法子,问不着路了,褚奕峰这就想转身往回走,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墙那边一阵低声哭泣,还有几个孩子的嘲笑,褚奕峰本不欲理会,但只听见一个孩子大声喊着凌什么贤的,依稀听起来竟有些像是在叫凌霄。

褚奕峰再一细听,竟是一群孩子围着那个凌氏孩子打,被打的那孩子连声音都低了,褚奕峰哪里还忍得住,一时怒了翻过墙一看,心里的火更是烧了起来。

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本应该是最单纯,最无邪的年纪。

但这园子里,七八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竟是拿着些木质的弓箭照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当靶子,那孩子不住的哭着避让,嘴角还在流血。

那弓箭褚奕峰是熟悉的,他六岁前用的都是这个,那时候韦铮辅怕他准头不好伤着人,就让他用这木质的箭来练习,箭身上没有尖头,但若是打在人身上一样是会疼的,那被欺负的孩子虽说穿着几层衣衫挡着看不见,但褚奕峰对各种伤痛一看便知,必然是青紫了。

那几个孩子却还是在大声笑闹着,午后褚奕峰没去狩猎,随行的大臣亲贵们自然也不敢去的,孩子们被拘在园子里无聊,便拿着这孩子当靶子练习骑射。

褚奕峰快步走近,一把推开还在踢打着那孩子让他起身的男孩,怒道:“都散了!”

这些孩子哪里见过褚奕峰,又见他穿着随意,心里不以为然,为首的一个见褚奕峰抱起那孩子就走却不干了,骄矜道:“哪里来的奴才?敢抱那小穷鬼走,吃我一箭!哈哈……”说着将箭头瞄准褚奕峰的背影就射了过去,谁知就要落到褚奕峰身上时褚奕峰也没回头,反手一把将木箭握住,用力一置,竟是直接朝着射箭的那孩子而来,力道不轻不重,直接打到他膝盖上,那孩子哇的一声跪了下来,再爬起来时已经不见了褚奕峰。

褚奕峰回来将吓的昏过去的孩子的衣衫脱下来,一看果然身上尽是青紫伤痕,心里不忍,赶着让人去叫随驾御医。

凌霄听着褚奕峰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哪里还舍得再训他,心里倒是暗自罗列了个清单出来,随行官员中带着孩子来的,孩子是男孩儿的,且年纪在十岁左右的,今日酉时三刻在园子里玩的……很好。

褚奕峰不知道凌霄心里想的,只是心里难受,又怕凌霄训他,低声央告道:“我一时气急,那些人……并没有人知道我是皇帝,没事吧?”

凌霄低头亲了下褚奕峰的唇,低声道:“无事,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我刚才实在是吓着了,你想想,无故寻不见你了,好不容易回来又要传御医,你不是要吓死我么?”

褚奕峰点点头,倚在凌霄肩膀上,凌霄能感觉到褚奕峰情绪的变化,心里暗自猜测着褚奕峰难过的原因,轻声道:“可是……想到你小时候了?”

褚奕峰愣了下,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特别是遇见凌霄之前的,像是远远的上辈子的事儿似的,只是今日好像又想起来了些,今日他看着那个被围起来打的孩子经不住想起来,好似在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褚奕峰倚在凌霄怀里慢慢的回忆,想起那时候,他被大哥叫到父王的书房里。

景王府的书房向来是个神圣的地方,至少在于褚奕峰是这样,那时候只有大哥可以进父王的书房,父王也会将大哥抱到怀里教他写字,而自己当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父王说了,峰儿最是个笨的,教也没用。

但那一回,他饿了正在吃点心,大哥叫自己去父王书房,说父王要赏自己好东西,那时候自己是很欣喜的,连忙擦干净了手跟着大哥去了,可刚进书房并没有见着父王,还没有回个味儿来大哥就捧着个什么往自己怀里推……

褚奕峰那时候不过是五六岁,哪里接得住,恍惚间就听见啪的一声,一个汝窑花瓶从自己怀里摔到了地上,碎成好多片。褚奕峰虽还小,但还是觉得,好像……刚才没摔时那花瓶就是破的……

之后,没一会儿父王就真的来了,见到自己摔了他最心爱的花瓶登时大怒,就算是有大哥在一旁求情也没用,还是被罚跪了,跪了多久不记得……最后还是母妃知道了,赶着来将他抱回去的……

褚奕峰在凌霄脖子上蹭蹭,低声道:“我说了,不是我打的……父王不听,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打碎的了,也许真的是我打碎的?今天看见那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事,原本都忘了的……”

凌霄听了心里疼的受不住,恨不得将褚奕瑾的尸骨挖出来鞭尸!

凌霄冷笑,世人都以为褚奕瑾是自杀的,就连褚奕峰和太后也相信了,呵呵……没人知道,那晚凌霄是亲自将褚奕瑾勒死的,绳子在手中松松紧紧,直让他“死”了快一个时辰……

凌霄闭了闭眼,温柔的揽着褚奕峰又哄又疼,故意说着烫人的话,不一会儿就将褚奕峰哄的笑出来,凌霄揉了下褚奕峰的脸,笑道:“今天故意说这个,是想撒娇了?越长越回去了……”

褚奕峰也有点难为情,自己刚才怎么……褚奕峰索性将脸埋在凌霄怀里不说话了,凌霄笑笑,又跟他闹了一会儿道:“总让他在这也不行,虽说只占着个软榻,但皇帝的寝殿里万万没有让别人歇着的道理,一会儿那孩子醒了就先抱到偏殿里去,后面的事……还是交给我,我看看都是谁家的孩子,自然给他一个公道就是。还有不能让人知道今日是你翻墙过去的,我得想个法子……”

褚奕峰点点头,心里又有些愧意,自己一时气性,还是得辛苦凌霄给他善后,凌霄看着褚奕峰的样子就知道他想的什么,索性也不走了,揽着他的小皇帝好好亲昵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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