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路边的桂花开了满树,细小的花朵隐藏在叶间,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每年的九月初二,是整个大楚学子都翘首盼望的日子。

丹桂香,红绸舞,锣鼓声动,年年的科举放榜都和着桂花香,因此又称桂花榜。九月初二放榜这一日,整个四方镇乃至南明郡都热闹起来。

傅家也不例外。虽然并不指望傅湉真能考个秀才回来,但是傅湉这些时日的辛苦傅有琴看在眼里,放榜这天一清早,她就打发了下人去南明郡等消息。

打听消息的下人迟迟未归,傅有琴跟傅书月都焦急的频频看向大门口,母子三人坐在亭中纳凉喝茶,反而只有傅湉一个人真正在品茶。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拍他一下,傅书月笑道。

傅湉弯起嘴角,淡定从容的很,“考都考完了,中不中我着急也没有用啊。”

傅书月轻哼,“你倒是想的开,就我跟娘着急。”

听着两个儿女说笑,傅书月笑起来,正要说什么,就见傅吉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一叠声叫道:“夫人少爷!中了!中了!少爷中了!!!”

“中了?!”傅书月猛地站起身,犹有些不可置信,“真中了?!”

傅吉也高兴,少爷的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气都没喘匀就道:“真中了!还是第八名呢!来福亲眼看见的,还叫人誊了一份名单过来。”

急忙接过誊抄的白纸,傅有琴看着纸张上第八位的“傅湉”两字,嘴角刚弯起来,眼眶就跟着红了。

“佑龄出息了!”傅有琴又哭又笑的将还有点懵的傅湉抱紧怀里。

“我看看。”傅湉也不敢相信,这些日子他确实在苦读,但他也从未奢望自己真的能一次就中,现在这个消息一下子砸下来,他自己也是茫然的。

竟然真的考中了!

一家人正高兴着,又有下人进来通报,说门口来了报喜的官差。去了正堂一看,官差身上绑着喜庆的红绸,看见傅湉就先道了声恭喜。

傅吉会意的给了红包,报喜官差就将手中的文书客客气气的递了过来。

将文书送到,官差就迅速的离开,他还得去下一家报喜。

文书用红绳系着,每个考中秀才的考生都会有这么一份文书,作为秀才身份的一个凭证。

让傅吉拿了木盒过来将文书小心装好,傅有琴道:“将这个供奉到祠堂里去。”

傅家世代经商,虽然坐拥家产无数,却只有傅湉这么一个考中了的独苗苗,该让祖先们也一起高兴高兴。

“不过就是中了个秀才。”傅湉神情无奈,虽然在小小的四方镇上稀少,但放眼整个大楚,一个秀才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

傅有琴却很高兴,摇头不赞同道:“但是我们傅家却只有你一个。”

“这么大的喜事,最少得摆三天流水宴,还有福米也要发,多行善事,也好保佑下次再中个举人回来。”傅有琴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稳优雅,对傅吉絮絮叨叨的交代,“不必省着,这是大事,务必要操办隆重。”

傅湉:“……”

傅家少爷中了秀才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不少人可是亲眼看着报喜官进了傅家的大门的。

参考之前傅湉很低调,除了自家人也没谁知道这事,现在放榜了,就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上门道喜的,打听婚事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傅湉闭门不出,倒是傅有琴脾气格外的好,跟哪家夫人都能聊上一会儿,要是对方再夸一夸傅湉,那就更妙了,说不定就能留在傅家吃一顿午饭或者晚饭。

不过高兴归高兴,面对上门打听婚事的夫人媒婆,傅有琴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轻易松口,只说要看缘分。

书房里,傅湉听着代福给自己学舌,哪家的小姐长得跟花儿一样,哪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哪家的小姐温柔贤惠会持家……代福是个爱热闹的,这两天府里迎来送往的,他跟着傅吉打下手,等回来就把听到的消息全都学给傅湉听。

傅湉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不到,并不急着娶亲,而且……而且他心里并不愿意成亲,一想到要娶其他的女人,就总觉得哪里都不得劲儿。

在软塌上打了个滚,小少爷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整个府里的人都带着洋洋喜气在忙碌着,反而是他这个主角最清闲。

不必再苦读背书,铺子庄子上管事们都打理的不错,傅湉只能百无聊赖的待在家里,连个消磨时间的事情都没有。

半靠在软塌上,拿起手边的话本翻了两页,又无聊的扔到一边,书页被冰扇吹得呼呼作响,傅湉看了一眼呼呼转动的冰扇,又想起某个至今还没回来的人。

顿时更加烦躁了。

人刚走时他是生气的,楚向天骗了他这么久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不告而别,出来时心里有多少的期待,发现人走了后心里就有多少的愤怒跟委屈。

但是那个能让他发脾气、愿意哄着他的人并不在,激烈情绪的随着时间流逝变得和缓起来,傅湉一开始会想着等楚向天回来了,要晾着他多少天才能表明自己很生气,可巴巴的等了几天后,说会回来的人依旧没有踪影,傅湉开始不确定的想,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像被一双手揪住了一样难受,生气没有了,就只剩下被抛下的委屈,还有一丝的害怕。

情绪太复杂,傅湉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起身整理好衣装,回来后第一次踏进了客院的大门。

虽然最近没有再给傅湉讲课,但周传青还是厚着脸皮住在傅家。

楚向天走后,傅湉连带着看他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为了不被波及,周传青现在都自觉的避着傅湉走。

所以看见主动找过来的傅湉时,周传青还有一瞬间的惊讶。

傅湉走到跟前,抿抿唇低声跟他道歉,就算他再不高兴,也不该迁怒到周传青身上。

“不必这么见外,”周传青道:“不管怎么说是我们期瞒在先。”

两人在树下坐下来,傅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是朝廷的人吗?当官的?”

周传青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傅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周传青本来以为他要接着问些都城的事情,却听他踌躇道:“那……他还会回来吗?”

他们不是四方镇的人,傅湉想不出楚向天还会回来的理由,最担心的一点似乎被证实了,傅湉神情露出些茫然不安来。

“……”周传青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傅湉竟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担心!

担心楚向天会一去不回!

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上不来,都准备好看戏的周传青想不通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什么好事都让楚向天给撞上了,真是气死人。

但这种时候他也不敢给楚向天下绊子,而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道:“他肯定会回来的。”

“如果一时回不来,可能是庆阳那边有事耽搁了,等处理完了,他肯定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他喜欢的人。

肯定的话语让傅湉忐忑的心安定了一些,他弯唇露出个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傅湉离开之后,周传青很是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对楚向天的待遇十分羡慕嫉妒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老周家带个媳妇儿回去。

从客院出来,傅湉凝重的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准备找人出去散散心。之前心情不好,李庆年来找过他几次,他都推了,现在高兴起来了,就想起被自己拒了几次神情哀怨的李庆年。

想了想现在也没事,就带着代福去了李家。

李家夫妻对傅湉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镇上都在传,傅家公子这么小小年纪,一次就考中了秀才,日后说不定要当状元的,听说那谁谁谁家的状元,也是十六岁就考中的秀才!

这要是日后真的中了,李家也能沾沾状元的光!

他们夫妻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倒是聪明,但是就不用在正途上,老三是老来子,又宠的厉害,整天浑浑噩噩跟着一帮子狐朋狗友混日子。

一开始李庆年说跟傅家公子关系好他们还不相信,自家儿子自己知道,李庆年倒是总往傅府跑,但也没见傅湉跟他玩过几次啊。

夫妻俩正嘀咕是不是要请个严厉点的夫子来教导李庆年,傅湉就上门来拜访了。

李庆年看见傅湉简直跟看见救星一样,扒着他不肯松手,“佑龄,你赶紧跟我爹娘说说,读书那是要脑子的,老李家往上数十代也没见一个会读书的啊,怎么就非要我读书考秀才呢!”

李母气急,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李庆年找了傅湉两回没找到后,就被李家父母关在家里,就跟没出阁的小姐一个待遇,大门不准出,二门不许迈,他是个爱玩闹的活泼性子,憋得可不轻。

李庆年一个劲儿的给傅湉打眼色,傅湉嘴角抽了抽,笑着道:“伯母,我找庆年有点事情。”

李母非常好说话,“好好好,你们聊,我让下人给你们送点心来,喜欢吃什么口味儿的?”

傅湉客气的说都可以,李母就笑容满面的离开了。

李庆年抱着傅湉假哭,“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不让出门就算了,连点心都不让我吃,说我太胖了,你说我胖吗?”李庆年捧着自己的小肚腩伤心的问,“我胖吗?!”

傅湉:“……”好像……是有点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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