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拥有了一个词,叫做历史。

历史是由无数的瞬间叠加而成。自从我们每一个人情窦初开的那一天起,上天也给我们准备了另一个词,叫做情史。

情史,就是我们从最初爱上的那个人,心动的那个人,交往的那个人,一路披荆斩棘到如今,积攒而成的一部厚厚的血泪史。

这样的历史中有欢笑,有泪水,还有怎么也忘不掉的痛苦记忆。上天给人们以记性,让他们来记住。上天给人们以时间,让他们来遗忘。于是我们在记住和遗忘之间苦苦徘徊。有的人说,一个人不开心,是因为记性太好。有的人说,当我不可以再拥有的时候,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其实醉生梦死只是一个玩笑,当你越想忘记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记得越清楚,就像你越想睡觉的时候,你越是睡不着……

此刻,顾小白就睡不着。

早上九点,他正站在厨房里,穿着睡衣,咬牙切齿地开一瓶红酒。

红酒这种东西的气质,其开法,喝法,无论如何和顾小白现在的状态都是不同的吧。

最好是配一点奶酪、鹅肝之类的东西,再放一张古典唱片,在静静的夜晚,一个人慢慢品尝才是道理。

早上九点,在厨房龇牙咧嘴开红酒这种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然后……门铃响了。

顾小白正怒发冲冠,心里发一声喊,砰地把软木塞从瓶口拔出来,听到门铃声,心里一慌,酒撒了一地。

门铃还在持续地响着。

仿佛在说:“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顾小白哆哆嗦嗦地挨到门边——厨房地上的酒暂时不去管它了——往猫眼里看去。

门外正是左永邦和罗书全。

早上九点,两个完全不应该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

而且是同时。

拉开门,顾小白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往客厅里走。身后,左永邦和罗书全相互看看,然后一起走进来,关上门。朦胧间,仿佛罗书全还悄悄沮丧地给了左永邦十块钱。

“什么意思?”顾小白猛地转头,看着罗书全,“你给了他什么?你们鬼鬼祟祟地在干吗?”“是这样的,”左永邦笑嘻嘻地解释,“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正好在楼道里碰到他,他也正好要来找你。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打了个赌?”

“他说你应该已经睡了,我说应该还没睡,就这样,我们赌了……”

“十块钱。”罗书全沮丧地说。

真是一帮无聊的人啊。

“把十块钱拿出来给我看看。”顾小白走到左永邦面前,盯着他。

左永邦呆了呆,把纸币拿出来。顾小白看也没看,夺过来就塞进睡衣口袋里,往回走。

“你们都猜错了,我不是在睡觉,也不是没睡觉,我是刚才睡了,然后做了个噩梦,就再也没睡着。”

“噩梦?”

“这个梦刚开始特别好,梦里我的制片方给了我一集一百万的稿酬……”

“多少?!”

“一百万……你听我说下去嘛。” 顾小白坐在沙发一角抓头发,“于是我用飞快的速度写了五集,那我有了这五百万干什么呢?我当然是在市中心买一套大房子啦!于是我就在市中心的一栋楼里买了套房子……”

“多好的梦呀。”罗书全说。

“就好到这里,”顾小白点点头,“从这开始剧情就急转直下,一搬进去,我就发现,原来我隔壁住的是莫小闵的前男友。”

边上,左永邦和罗书全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

“我隔壁的隔壁的,也是莫小闵的前男友。”顾小白继续说道,“整个楼道,楼上楼下,住的全是莫小闵的前男友。他们还互相串门,关系特别好,看到我住进来,还集体欢迎我……哈罗!欢迎入住!”

顾小白恐惧地蒙上眼睛,尖叫。

“非但这样,连小区的保安,物业,地下车库里看车的都是莫小闵的前男友,整栋楼全是莫小闵的前男友!!!”

两人非但不知道说什么,简直已经石化了。

“我什么也没顾上带,就跑出了小区,一回头才发现,这栋楼盘的名字就叫——前男友。开发商:莫小闵……”

顾小白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显然是目前尚不能自拔。

“我这辈子从没做过这么恐怖的噩梦。我准备喝点酒压压惊,继续回去睡的……”

“……”

“话说……”顾小白突然反应过来,“你们俩到底是来干吗?”

两人互相看了看。

罗书全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是这样的,”左永邦坐在沙发上,斟酌了下,“我碰到点事情,想来和你们商量一下。”

“只要不是前男友的事情,都好商量。”

“当然不是,”左永邦再度沉吟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前一阵我去和一个小MM约会,然后被米琪跟踪吗?”

“是啊!你不是还上了她家,还把她也给上了吗?”

“当然没有!”左永邦也顺带尖叫了一把,“米琪在门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我怎么可能跟那姑娘干点什么!我吓都吓死了,在屋子里烧香求她快点走呢!”

“那……米琪认为你干了啊?”

“是啊!我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那我只好一咬牙一跺脚说是啊,就干了。”

原来是这样,顾小白和罗书全死也想不到,屈打成招还能这样。

面对着死活认定他做了的米琪,左永邦一咬牙一跺脚地把……

没有做过的事情承认了。

“所以你和她冷战到现在,是吧?”

顾小白虽然很困,但是阻挡不住笑意。

一种幸灾乐祸的笑意。

因为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问题不在这里,”左永邦继续苦恼地说明,“问题在这一个多月来,我和米琪也没联系,她没电话我,我也没电话她——”说到这里,左永邦又尖叫了一声,“我是没干啊!!!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那个小女孩儿反而联系我了。”

“哇……”顾小白罗书全两人齐声赞叹。

果然是只要耐心好,守得云开见日出啊……

“我要找她呢,”左永邦说,“那这次肯定就真发生什么了,那我和米琪也差不多也就真完了。我要不找她呢,那米琪也不会来找我,因为她咬定我那天就是干了……”左永邦仰着头,懵了一会儿,“我到底在耍谁呢我……你听得懂吗?”

“ABSOLUTELY ,YES……”顾小白用地道的伦敦腔回答。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三个男人都在静静地体会着这一刻。

命运与人生的荒谬,这样伟大的课题,竟然以这么萌的方式呈现出来。

这是身为男人的三个人,活了几十年,都没有料到的吧?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过了一会儿,顾小白问。

“我要知道我还来找你?”左永邦怒道。

“嗯……”顾小白斟酌了一下,“我的建议很没有人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你说。”

“既然你和米琪现在这么互相僵着,而且在不可知的将来,你们还会这么僵着,这明显不是个事儿,所以呢……”顾小白眨了眨眼睛,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建议你去答应那个女孩,你就真和她发生点儿什么。那样一来你真发生了啊,然后你就真有愧疚感了啊,有动力了啊,然后你就可以情真意切地对米琪苦苦哭诉哀求,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她现在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你缺的也就是这个……你听得懂吗?”

左永邦呆呆地看着顾小白,半天动弹不得。

“你……你真是一个天才啊……”

“下一个……”顾小白疲倦地挥挥手,转头看罗书全,“你们都把我当居委会大妈了吧?”

“我……我没事啊。”罗书全无辜地说。

“……”

“我和AMY订了下午两点约会,我就是无聊上来玩玩。”

“……”

“因为真的,霎时很无聊嘛……”罗书全纯真地说。

如同所有男女恋爱的初期,罗书全觉得不跟爱人在一起的时间都是漫长的、无聊的、无法打发的,简直就是在虚耗生命。罗书全目前正处在这样一个时期。

他和AMY订了下午两点去看车——AMY最近想买辆车,约了罗书全提供意见。按说女人只有在买包买衣服这种事上才需要男人参考意见,这是在暗示最好男方出钱。但在买车这种大事上,罗书全显然出不起这个钱。作为一个程序员和整天打游戏的宅男,他比服装店老板娘穷多了。事实上,AMY也完全没要他出钱的意思。

事已至此,罗书全只好在态度上表示出十二万分的郑重。这一天早上八点罗书全就醒了,然后发现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有整整六年的光阴,只好上去找顾小白打发,被顾小白赶出来之后,他一个人在小区里逛。仿佛地球绕着太阳,围着小区转了五六圈之后才赶到4S店——这期间他数度想自杀,切腹,上吊,跳楼,但跳楼要跑上楼再跳下来,实在太累了——他没有想到的是……

听一个汽车销售在他们面前唠叨半个小时,简直像过了半辈子。

“还不如自杀呢……”罗书全想。

“这车前窗采用无边缝的,所以在观看上没有死角,十分安全。另外底盘也非常厚重,不管飙到什么速度,很少会有飘的感觉……”那个西装笔挺,仿佛在安慰亡灵的销售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说。

“你觉得怎么样?”4S店里,AMY转头问罗书全。

“啊?”

“放心,”AMY笑起来,“不是让你买了送给我,是我自己考虑想买,问问你的意见。”

“主要是你喜欢。”

“你也得喜欢才行,你没有车,我们以后出去你得坐我边上,所以……你坐进去试试?”

罗书全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坐进副驾驶。

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从此以后,自己要坐在副驾驶这样一个位置上……被引导人生了吧?

这样的感觉很快被打破,因为他突然发现正驾驶座上有一个男人,也在试着舒适度,调节着靠椅。

两人互相转过头,还对对方尴尬地笑了笑。

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英俊中带着一丝不羁,不羁中又带着一些雅痞,罗书全简直想马上把顾小白叫来学习榜样。

“看看看看……羞愧致死呀……”罗书全这样想道。

边上的男人对他笑了笑,打开门出去,然后身形站直了不动。

坐在敞篷顶下的罗书全突然仿佛看见……

另一边的AMY也僵住了身子。

然后……奇妙的对话从天际传来。

“嗨……真巧啊!”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是啊,好久不见。”AMY也尴尬地笑起来。

“真的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呢?”

语声是带着一丝拘谨的、客气的、悠远的,带着无限的沧桑。

如果对话者里有一个不是AMY,罗书全简直想唱起来。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但依照罗书全此后的心迹,他想唱的完全是另一首粤语版《不如不见》……

同一首旋律,居然填了两首心情截然不同的词……

罗书全真想把那个叫林夕的作词人揪出来掐着脖子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这么想着,AMY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把罗书全揪出来,拉在自己边上,对着那个男人。

“哦,对了,这是我男朋友,罗书全。这是艾文。”

确实没有看错,的确是刚才对自己微笑的男人。

此刻伸出手,看着对方,脸上还荡漾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好。”

“你好。”罗书全也伸出手去,镇定地微笑。

隔着车顶,两只手就这样握了一握。

突然,罗书全有了一种无可名状的燥热。

很多年以后,罗书全会想起那天下午,出了4S店,AMY对他说的淡淡的那一句话。

“那是我初恋。”

“喔,初恋啊!”罗书全假装欢快地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我的初恋,那时候我读大学,选修课的时候边上老是坐着一个女孩子,漂亮得不得了。我那个时候就每天盼望着上选修课,能够坐在她边上,哪怕能看着她也好。我当然不敢跟她说话,但是我觉得我谈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恋爱,这就是我的初恋。你呢?”

“我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

边上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

五月的晴天……

闪了电……

“满意了?”心中一个声音嘲讽般地笑了笑。

“讨厌讨厌讨厌!”虽然年过三十,心里的声音还是不可阻止地哭喊出来。

“来,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因为天已经黑了……”

此时,浑身燥热的不止是罗书全一个人。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一家情人酒店里,左永邦穿着西装坐在床上,对面是上次没来得及法办的85后女孩。

睁开眼,一张双人的大床上,坐着七八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都是那个女孩子的同学。左永邦出了顾小白家,就拨通那个女孩的电话。女孩叫他去酒店,他一路上对着耶稣说了很多话,但是耶稣一句也没搭理他,耶稣更加没有跟他说——

那个小女孩叫他去情人旅馆,是去玩……

杀人游戏的……

左永邦现在的心情,的确是想搞一场大屠杀。

“闭上眼,闭上眼!”左永邦边上有一个男同学气急败坏的声音。

左永邦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

“你被杀了。”那个声音淡淡地说。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头一个被杀,已经几十次了!”左永邦已经来不及搞大屠杀了,他要的是一个叫做公平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对面那个叫歪歪的女孩淡淡地笑着对他说,“大家都讨厌你吧?”

“我也讨厌你们。”左永邦心里说。

虽然年过四十,但心里那个声音还在很萌地,持续地嚷着。

“讨厌讨厌讨厌!”

顾小白这一天是注定睡不好觉的,他回到卧室,卷上被子,满脑子都是那栋住满莫小闵前男友的大楼。他索性起来,到厨房煮了咖啡,一个人坐在窗台前喝。这个时候城市里的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打拼,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过去深深纠结着。

未来和过去,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链接起来?

是现在吗?

然而从本质上说,“现在”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因为每一个“当下”的现在,都会迅速变成过去,累积起来。

未来则是一无所知。

过去却越累积越多。

如同积分兑奖之类的东西,当过去累积到一定程度,上帝就会给你一个“人生大奖”之类的东西,那……

就是“终极解脱”。

“这真是一个消极的想法啊。”顾小白想,任谁做了这样一个噩梦,都无法不这样想事情吧?顾小白也交过不少女友,那些人声,笑影,仿佛一座座墓碑一样的东西伫立在荒凉的土地上,顾小白自己……

究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对未来充满规划蓝图的设计师,还是……仅仅是一个坟场的看守人?

就这么想着,然后……

门铃又响了,顾小白起身去开门。

看到同样两张哭丧着的脸——左永邦和罗书全。

“我靠!时光倒流了吗?!”愣了半天后,顾小白忍不住叫起来。

对于左永邦来说,时光是不可逆的一个存在——当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但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的原因是——当那场恶作剧般的杀人游戏结束后,85后的小美女把那些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赶走后,左永邦已经在床上累得虚脱——任谁被杀了几十次后都会感到虚脱的那种累。

“我不想再死了……”左永邦抬脚就要走人。

然后他就被一双小手按倒在床上,一张笑脸在眼前晃动,那个眼眸里充满着青春的笑意,还有荡妇般的风韵。

“那……我让你复活吧?”那个声音在耳边喃喃地笑道。

然后,仿佛身在异次元空间一样,左永邦仿佛脱离了自己,无法阻止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被一件件剥掉,那个年轻的身体坐在他身上。

那一刻,他想到了……米琪。

“我……回不去了,我是回不去了。”按照顾小白说的,从此我就有力量,有忏悔的动力去苦苦哀求米琪,挽回,并重新步入了正轨。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只是做了一件在米琪眼里“过去”做的事情。

是一件他已经承认做过的事情。

但当这一切结束,女孩满带着朝气与满足喜滋滋地去浴室洗澡,水声传来……

左永邦看到床上那一滩分明的血迹,才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

回不去了……

“她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啊?!”

顾小白家里,左永邦冲着顾小白哀号,就差没拳打脚踢了。

这个选项,在他们的规划中……是不存在的。

“这个问题提得好,对方辩友请回答,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可能是第一次?她已经三十了吗?”

听完左永邦的阐述,大概顾小白心情也不好,因此咄咄逼人地反问。

完全没去想这个缺德至极的主意是谁出的。

“没有,大概二十不到吧。”

“嗯,二十不到,那比潇潇也只大一点……”顾小白怒喝一声,“你也太没人性了吧?”

“这不是重点啊?”

“喔,对不起我忘了……请继续……”

“这这……这,这怎么看她也不像啊,你们要是见过她就知道了。身材那么好,打扮得也特别时尚,最大的爱好就是杀人游戏和去夜店。行为举止又那么潮,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呢……”

“好,我现在来指出你一个逻辑性问题。”顾小白想了想,说,“我们写剧本的时候有个常识,也就是基本上所有人——尤其是女人的原理……”

“原理?”

“原理,”顾小白点点头,“就是你塑造人物的时候,外表和内在差得越远,前后反差越大,这个人就越真实,可信。”

“对不起,实在听不懂。”左永邦干脆道。

边上的罗书全已经在间歇性地抽搐了。

“好吧,我用白话文……”大概也被负罪感侵蚀着吧,顾小白特别小心谨慎地想了想,走到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是一种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动物。这个世界上,很多随时觉得会被大自然侵略到的动物都会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呢?”

“……”

“保护色。”顾小白自问自答道,“保护色是什么?就是伪装,就是让你无法一目了然地判断她的内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在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女人的外在和内在是严重不符合的。你要看到一个女人说话细声细气,柔柔弱弱,说不定她其实是一个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的母老虎,发起疯来能把你捅死。你要是看到一个外表沉闷,打扮保守的女人,说不定她的内心比谁都狂野。”

“哇……”

两人赞叹,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这都是常识啊,你不能光凭外表来判断一个女人。女人都是喜欢演戏的,演戏对她们来说是毕生的爱好,你懂吗?”

“然后呢?”左永邦一脸困惑。

“还然后?然后她打扮得很潮,喜欢去夜店说明什么呢?只说明她想让别人认为她是个喜欢去夜店的、玩世不恭的、对生活态度随随便便的女孩,就是这样而已。”

“我插一句啊……”罗书全已经浑然忘了自己的事情——因为左永邦的问题明显比他更严重,“她缺心眼儿啊?”

“这就是她想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啊。”顾小白叹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她内心很害羞,可能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可能她不想被别人欺负。但问题的关键是,我再强调一遍,问题的关键是,喜欢去夜店的女孩不代表不是好女孩,不代表对感情不认真。同样,喜欢去书店,喜欢一个人在家种种花花草草的女孩不代表不是一个坏女孩儿。可能你被她杀了,她都可能面带微笑地拿你的尸体来做化肥,你不能凭外在来判断一个女人的。”

“我靠,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本来是想上了她然后没有遗憾地去跟米琪复合的啊!那我现在怎么办啊?!”

顾小白默默想了会,好像没有更缺德的办法了,只好……

起身,鞠躬……

“我谨代表小区的全体居民向你表示哀悼。”

“我错了,我罪该万死,问题是我现在自己也……生不如死……”

“对不起,我想问一下,到我了吗?”三分钟后,罗书全冷不丁发问。

“嗯?怎么你还在这儿?”顾小白困惑地转过头,望着他。

“废话!我等到你现在,你刚才鞠完躬就开始玩玩具了,我想可能要分上下半场,所以我等到现在呢……”

“喔喔,不好意思。”顾小白坐回沙发,“请问你有什么困惑啊?”

“你有处女情结吗?”罗书全冷不丁问。

“什么?”

“你有处女情结吗?”

“为什么问这个?”

“你先别管我为什么问,你先老实回答我。”

“处女情结就是很在意女朋友是不是处女,是不是这个意思啊?”戒备地看着他,顾小白谨慎地问。

“回答正确,加十分,有吗?”

“以前有,现在没有。”

“为什么?”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嘛……”

“说实话!”

“好,说实话。”顾小白摊手,“以前年纪小,接触处女的可能性大。现在社会也开放了,接触的女孩儿也都不是十七八岁,都二三十了。加上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我再在这个问题上较劲儿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这确确实实是一句大实话啊……

罗书全突然拿起个坐垫捂在脸上,哭泣起来。

“说到我的痛处了……”

“哪一句啊?”

望着顾小白呆呆的眼神,罗书全拿开坐垫,声泪俱下。

“你不知道……我本来以为我也没有,AMY怎么说也二十五六了吧,怎么也不可能没有过?我压根也没指望过。这事儿也不是指望不指望的事儿,所以我本来也以为我没有……”

“不要绕圈子!往下说!”两人齐声怒骂。

“但你没看到AMY看那个男人的眼神,那个深情,那个定格,那个瞬间化为永恒……”

时间静止……

左永邦和顾小白都暗自默想起来……

“瞬间化为永恒”——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刚刚还在说没有“此时此刻”,一转眼,“此时此刻”已经变成“永恒”这样一个存在了。

“就想象一下,想象一下,”罗书全循循善诱,“闭上眼睛……”

“我不闭!”左永邦哭喊。

“靠!没人让你闭!”罗书全怒道……

转头对着顾小白。

“回到十几年前,在你还纯洁的时候……你第一次看见你喜欢的女孩儿,你们散步,你们聊天,你们第一次亲吻。你们哭过,笑过,然后直到有一天,你被另一个女孩吸引,你无情地甩了她。等到你明白那不过是一时激情,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十几年后,现在她就站在你的面前,看着你……好,睁开眼睛……”

缓缓睁开眼睛,顾小白眼睛里全是眼泪。

“明白了吧?”罗书全深呼吸了一口。“她就是这么看他的。”

时间……又一次静止了。

“你得这么想……”半分钟后,顾小白像狗抖身子一样抖擞了一下,“谁没有个过去啊,是不是?就是因为AMY有过这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我也不知道几个男朋友,才成为现在的她……而你遇见的,爱上的就是现在的她。也就是说,她之所以是她,是以前那些人共同组成的,不然你也不会爱上她……”

“……”

“你明白我意思吗?”

“你这属于纯粹狡辩。”罗书全抗辩道,“照你这么说,大家为什么都觉得处女那么好?象征着纯洁,善良,美好?你再看看他——”

罗书全转手指左永邦。

“你别看我,我这属于不小心摸到彩。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看,就是因为人家第一次,所以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What’s your point?”

说了这么久,顾小白终于困惑起来。

“我就是想说,你们介不介意以前女朋友的情史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吧。

“我不介意啊。”顾小白转头问左永邦,“你呢?”

“我是开创历史的人。”带着悲壮的心情,左永邦恨恨地回答。

“你真的不介意吗?”罗书全向着顾小白,向前一步,“你不介意你是莫小闵第几个男人?你可能不介意第二个或者第三个,但你真的不介意是第二十个还是第三十个吗?”

“我翻脸了啊!”顾小白果然道。

“你看,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可能没办法指望是女朋友的第一个男朋友。”罗书全说,“不是不想,是没法指望。但你还是受不了她在你之前有过很多男人——不然你也不会做这样的噩梦。就像你说的,那代表着历史,历史是什么?历史是已经发生的,就会永远存在下去的。尤其是第一次,对女孩子来说……我们小时候女孩子是怎么被教育的啊?女孩子第一次,贞操有多可贵,一定要好好珍惜什么的。你想,她能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给那个男人,说明那男人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啊?再加上她今天那眼神……”

“……”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我是在和十几年的记忆战斗。就算我和她在一起十年,她对那个人的记忆就会变成二十几年。我和她在一起二十年,她的记忆就是三十几年,我永远战胜不了她的记忆的。”

说完,罗书全坐在那里,眼神萧索,其他两个人也默不作声。时间一秒秒过去,都在眨眼成为新的历史,突然罗书全站起身来,默默地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啊?”顾小白问。

“既然注定打不赢,我就不想打了……”说完,罗书全无助地走出了门。

一个人的情史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一个人在遇到对方之前——就像刚才说的——是数不清(或者数得清)的“他人”集合起来,锻造的TA。TA的习惯、模式、心态、生活方式、随手关灯的细节、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都是被TA一点一点塑形而成的——或有意,或无意的影响而成的——问题是,对方也是如此。

这样,就不可避免地推导出一个令人惊骇的结论。

当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相遇,心动,爱上……

其实,不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恋爱。

而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的恋爱。

这是一件多么……

多么……

多么……

可怕的事情啊……

光闭上眼想一想,就仿佛身处无穷噩梦深处一般恐怖的感觉。

左永邦开着车,在整个城市彷徨着乱开的时候,那个女孩和米琪的脸交替在他面前出现,交相辉映,像要提醒他什么似的。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这么多天来没给他打电话的米琪,出现在电话里。

“有没有时间,我想找你聊一聊……”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左永邦挂了电话,默默地开着车。

雨……终于下了起来。

是一场大雨。

“怎么了?”门打开,罗书全呆滞麻木的脸出现在AMY面前,“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吗?”

看着AMY,罗书全也不说话,活像是——本身就是——被淋透了的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快点进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也不带把伞呢?”说完,AMY就回身给罗书全找毛巾。

“我上次把伞借给你了,一直放在你这里。”

“你……不是到我家来拿伞的吧?!”

罗书全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任凭AMY疼爱地擦着他的头发。

自己……是很爱她啊!

只是刚刚开始的感情,怎么会被过去这么轻易打败……

然而,自己一直深深地感受着挫败,一丝不假地感受着。AMY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回身挂了毛巾,捡起边上的汽车DM单兴高采烈地说起来。

“我刚才在研究呢,你说我们买标配的呢,还是高配的?其实,高配的也没多大意思,但是那个暖座的椅子还是挺好的。”

罗书全还是呆呆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身体好点没?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不要,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干吗?就半天不见就舍不得我啊?”

“AMY,我们分手吧。”罗书全说。

“为什么?”此时,一个二十四小时茶坊里,表情同样麻木冰冷的米琪,面对着同样不知所措的左永邦,冷冷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这……这里面情况非常复杂……”对面的人难以启齿。

“再复杂我也要听,而且我有的是时间,你说吧。”

于是,罗书全说了起来。直到他说完,AMY还是呆呆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没听懂,请你再说一遍。”

“今天,我们遇到的,你那个初恋的男朋友……你看他的眼神……我觉得你还是忘不了他。”

“我看他什么眼神啊?!”AMY终于叫起来。

罗书全又被问到这个问题,转头又想找顾小白、左永邦模拟,可惜没有,于是悻悻地转过头,“就是……就是……”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就是觉得你心里一直有他,他是第一个征服你的男人,就像第一次爬上一座山上插了一面旗子的人。然后他走了,接下来再来爬这座山的人,都会看到那面旗帜。对他们来说,对我来说,我就是个观光客而已……”

“观……观光?”AMY看他的眼神,好像从来不认识他。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

不知看了多久……

“我明白了。”AMY深深叹了口气,“你要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是这个意思吧?”

“可以这么说……但好像也不是……”

“我的过去和你没关系。”AMY终于叫起来,“你懂吗?!我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经历和你没关系。”

他还在不依不饶,好像和对方一起完成一个证明题,“可是过去会影响现在啊。”

“我再说一遍,我的过去和你没关系。”AMY看着他,一动不动,“我从来没想到会遇到你,认识你,但遇到你、喜欢你的——是现在的我。”

“你看你又证明了我的话。”罗书全竟然有些——得意地说。

“什么话啊?!”

“你说你的过去和我没关系,但如果和我没关系的话,你又怎么会是现在的你来喜欢我呢?”

如果这事不是和自己有密切关系,他简直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清晰逻辑跳起来鼓掌。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自己也有点晕……”

“不用麻烦了,行,我同意。”对面的人死死地看着罗书全,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把伞递还给他,“就这样吧,走吧。”

“啊?就这么走啦?”

这……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答案啊。

——我想看到的是……

——想听到的是……

——你告诉我,我对你有多重要,是超越其他的,重要的,存在啊……

——这才是……TMD……处女情结最重要的原因啊……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每个女人的“处男情结”才是更严重的吧。

相较来说,男人比较在乎的是这个女人在不在自己身边,而女人更在乎的是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是不是……真正的唯一。

但如果因为这样,就说罗书全不是个男人——也太粗暴了吧。

“你不想解释什么吗?”罗书全吃吃地问。

“对不起,我是一座山,山是不会解释什么的,你观光已经观光完了,走吧。”但是,山明明讲话了……

“走啊!”AMY拿着伞,红着眼大吼道。

眼睛里……分明是……泪水吧。

山也是不会流眼泪的。

像泪水一般的雨点打在边上的玻璃窗上,米琪看着左永邦,想笑,但实在笑不出。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你来跟我分手的理由。”米琪终于笑起来,“但我实在没想到,打死我也没想到——你要跟我分手,是因为你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因为你上了另一个女孩,你要为她负责。”

“请你不要讽刺我。”

“讽刺你?我们半个月没联系,因为我不相信你没跟她有过,但你坚持没有。好,我决定相信你,于是我打电话给你,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了心态很好地来请求我原谅,所以你跟她去上床了。然后你发现她是处女,然后你来跟我分手,请问是谁在讽刺谁呢?”

眼泪终于流下来了,结合着笑容。

左永邦发现自己还是爱她的……可是……

奇异地,自己怎么想为另一个女孩负责呢?

因为那代表自己更像个负责全部蓝图设计的建筑师,而不是半途加入的意外分子。

逃难一般地离开了AMY的家,罗书全到了楼下,仰望着那一扇窗户,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步。早上一起去买车的时候,和现在好像身处在两个宇宙,另一个宇宙里的他们还相亲相爱地在一起,依偎在窗前数着雨滴。而此刻,在大楼下淋得像条狗一样的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呢,在哪一个宇宙呢……

那样一个孤独的宇宙,还有谁和他在一起呢……

他转过头。

同样在瓢泼大雨中淋着,仰望着那扇窗户的人是……

AMY的初恋。

“我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她也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十几年前,我们第一次在学校的食堂遇见,她坐在我对面,一边吃饭一边心不在焉。我看着她的样子,就想上去捏捏她的脸。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性别。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坠入爱河。我就走上去,对她说了一声,同学,这个菜是不是有点咸?”

瓢泼大雨中,两个男人遇见,瑟缩地寒暄……

以后……

AMY的初恋对罗书全伤感地诉说他们的过去。

“你说话好押韵啊?你是不是写歌的?”

听这样一个男人说了一通后,罗书全浑然忘了立场,腆着脸问。

“她看着我,露出可爱的笑脸……”初恋不管他,继续说道,“晚饭后,我约她一起到图书馆看书。她看着书,我看着她,我知道我的人生将翻开新的一页。我们一起散步,我们一起做作业。我在学校常青藤下第一次吻她,她哭着说她这个吻已经保留了二十年。我抱着她,说今后八十年,我也将拥有它的归属权……”

罗书全仰天发呆,雨点这样打落下来。

好想作曲喔。

“那时候,我青春懵懂,是个发春的少年。我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这个我最心爱的女孩弄上床。她却说她还想做几年小女孩,但是耐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她献出了她的初夜。她对我说,今后她将一生爱我,永远在我的身边,当时我感到好幸福。三个月后我却在想,难道我这辈子只能有这样一个女人,从此充满怨念……”

“……”

“然后我开始疏远她,借口功课忙,借口考试紧,借口我老妈生了重病。终于有一天,我们挥泪告别。我心里面却高兴得要命,我终于自由啦!然后我就开始交一个个女朋友,不断地换着身边的女人。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明白,我在找的只是她的影子。我一直以为我早把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今天早上我们遇见,我才真正确定,”初恋转过头,看着罗书全,“十几年来我来没忘记过。”

“啊?”

“我也开始想忍,但是我打电话给她,我跟她讲了无数我们在一起时的情节,求她能不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你猜她对我说什么?”初恋化身美好的男子转过头,悲愤地说。“她说她现在很幸福,她说我记性真好,这个记性用在别的地方一定很有前途!”

“啊?这么绝情啊?”

这个时候,罗书全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以及为什么站在这里。

“是啊!”

两个人同仇敌忾起来……

“我一直以为她和我一样,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初恋凄楚地说,“谁知道,我现在才知道,女人和男人真的不一样。她们有了新欢,对旧爱就再也视而不见。不管他是出了车祸,得了绝症,还是死在她面前,她都可以当没看见。我真的想不到女人怎么会这么绝……”

“真是太绝情了!”罗书全愤怒得浑身发抖。

“我在这里站了一个晚上了,我看到你走进去,又走出来,她居然可以绝到派你下来安慰我!还能再绝一点吗?!”

“啊?我不是下来安慰你的啊。”

发现事情完全不对劲的罗书全终于反应过来,迎着瓢泼大雨,撇下身边的男人,冲上楼去。带着悔意,呼呼喘着气,爬上那一层楼梯,敲着那扇门……

“Sorry,Sorry,请开门!”

换来的只有一句……

“滚!”

以及里面爆发而出的哭声。

历史由每一个昨天和相伴我们的人组成。因为这些昨天,这些人,变成现在的我,现在的你。男人选择记住,因为他们无法承受被遗忘的痛苦。女人选择遗忘,因为她们无法承受记忆的重量。当一切轻装上阵,过往一切,每一个恋人,每一个过去,都像一块块墓碑,存在于那里。铭刻的每一个名字,在心中死去,在另一个人身边复活……

夜店里,左永邦终于在拥挤的群魔乱舞般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为他献出初夜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用日语宣布——“我回来啦!”

“啊?”对方用一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眼神呆呆地看着他。

“我和她分手啦!”左永邦进一步解释,“以后你的人生我来照顾!”

“你和谁分手啦?”

“我原来的女朋友啊……”

“啊?为什么?”

“因为……”左永邦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奇怪自己竟然还要跟她解释这个问题,“因为……白天那个是你第一次啊!”

“那个……不是啊。”对方用更奇怪的眼神回看他。

“那……”左永邦更困惑起来,“是啥?”

“大姨妈啊!”

对方朝自己伸出中指,狠狠地比了比,好像是对左永邦的嘲弄,更好像因为左永邦给她的加冕是一种耻辱。

不管是什么……

左永邦明白了……

自己回不去了,因为他不断地用一个错,去加盖了另一个错,结局就是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在,现在也马上变成过去……

只是……再也没有米琪的过去。

其实,无论念念不忘还是开创历史,一切只是在静静发生,按照我们自以为是的逻辑推进。再也回不去,如此而已。

然而,每一个和你相处过的瞬间,都会成为永恒的瞬间,静止在另外一个空间——

熠熠闪光。

每一个对现在失意、对未来迷惘的时刻,抬头仰望那些闪烁的如同星光一般的瞬间,都会让你鼓起勇气——

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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