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要南征北战,需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作保障。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几十万大军的粮饷供应不上,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要想对南宋发动战争,要想对海都动武,他首先必须解决财政问题。

中统三年,也就是1261年,忽必烈朝议的重点又转向了如何提高财政税收,如何为他开动战争机器提供大量的动力问题。这一次,太子真金,那些汉儒们,还有财政大臣——才任命的兼管中书左右部,兼任诸路都转运使,专门委任处理财政赋税事务的大臣阿合马都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金首先说道:“父皇,儿臣曾细研《资治通鉴》,唐太宗曾说过,‘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人君当‘为政以德’。作为一国之君,儿臣以为,必须心存百姓,实行仁政。若损百姓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也。所以臣下认为,当下之计,宜下令轻徭薄赋,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史天泽也说:“陛下,太子所言极是!立国之初,宜让百姓休养生息,待三五十年,国力复苏,财政经济自然好转。切不可饮鸩止渴,涸泽而渔呀!”

这些忽必烈都曾考虑过,他不是不清楚这些问题,他从小就听刘秉忠讲唐太宗治国,并以唐太宗为政治榜样。但是,形势不容他如此,海都在中亚蠢蠢欲动,南宋还在威胁着蒙古帝国的安全,这两项的开销正如姚枢所说,实在不是个小数,若中途供应不上,几十万大军将毁于一旦,后果太严重了。钱!朕是多么需要你啊!朕需要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力!钱啊!有了钱,才能创造出比自己的爷爷成吉思汗还要大的业绩。让自己再等上四五十年,就是二三十年我也不能再等了。那时我已变成一个耄耋老人,还怎能去实现这个夙愿?当下之计,谁能够为他找到财源,那就是忠臣、能臣。

他下意识地看看了他的总管阿合马。阿合马却故意把眼神瞥向一边,欣赏起大殿廊柱上的图龙描凤了。

看样子,自己不问阿合马,他是不会主动去说的。忽必烈知道,自己还是宗王时,阿合马就总管宗王府。他点子频出,把个宗王府财政整治的条例清楚,稳稳妥妥。如今,自己把他任命为全国处理财政赋税的大臣以后,收入大增,国库也充盈了起来。这些他都看见了,但只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看看阿合马不愿理睬的样子,忽必烈只得问道:“阿合马,增加财政税收,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有什么打算?说来我听听。”

这个时候,阿合马才慌忙跨前一步,深深作了一个揖说道:“臣下认为,这并不是难事!”

“嗯?”听他这么一说,忽必烈便觉心中有谱,赶忙问道:“快说给我听听!”

阿合马最善分析形势,揣测忽必烈的心思,他觉得现在应该是表态的时候了,便笑微微地站起身,对忽必烈说:“陛下,钱粮的事,臣绝对不让您操心。不是臣夸口,征讨海都、伐宋的军需费用,都包在臣一人身上。臣敢对陛下说,臣就是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

真金对阿合马极为反感,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又要增加百姓的赋税?无节制地索要,这是横征暴敛!这是陷父皇于不仁不义!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逼反百姓,酿成大祸的!”

忽必烈觉得真金有些耸人听闻,现在他需要的是钱财,于是就对真金说道:“嗯,让他把他的想法说完,他负责这方面的问题,不让他说话,怎么能行呢?”他又转向了阿合马:“是呀,不能总是增加百姓的负担,毕竟,百姓也不富裕呀。”

阿合马软中有硬,笑眯眯地对真金说:“太子,您想到哪儿去啦?皇上体恤百姓,关爱黎庶,阿合马怎能不管百姓死活而横征暴敛呢?那样,不但太子不答应,就是皇上也不会答应的,是吧?皇上。臣自有增加国库收入的好办法!”

忽必烈急于知道阿合马有什么增加收入的好办法,点了点头,急忙说道:“是的,我肯定不会答应的。阿合马,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阿合马成竹在胸,侃侃而谈:“我蒙古帝国建立以后,百姓生活安定,物阜年丰,特别是皇上兴水利、劝农桑之国策,更是让百姓尝到了甜头。如今,百姓手里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我们没有开动脑筋,把百姓手里的钱敛上来。臣最近想出一个好办法,能让国库里的钱打着滚、翻着个、蹦着高地往上长!”

忽必烈又惊又喜,“哈哈,什么好办法如此诱人?快快说来我听听。”

阿合马说:“皇上,简而言之,就是‘盐铁官营’。”

“噢?”忽必烈也知道盐铁在汉武帝时期,就曾因“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而下令盐铁官营。但不知怎么个敛财法,今见阿合马提到这个问题,颇感兴趣,又满脸的疑惑。

阿合马见皇上疑惑的样子,便更加得意:

“皇上,臣下近闻太原的百姓熬煮私盐,越境到处贩卖。各地百姓贪图他们的盐价钱便宜,争相购买食用,此举让国家税银大量流失。去年一年,朝廷在这方面的税银只有七千五百两,这太少了!臣下认为,当增加太原的盐税银子五千两,不论和尚、道士、军士、匠人,只要吃盐,都要分摊缴纳盐税。”

他顿了顿,偷偷拿眼神瞅了一下端坐龙椅的忽必烈,见他依然是满脸的期待,于是就接着说:“国之所资,其利最广者莫如盐。自汉桑弘羊始榷之,而后世未有遗其利者也。各朝如此,我们何不也取之呢?为便于管理,我建议皇上在南北主要产盐区设都转运使司管理盐政,隶属于户部。其他地区,则设立盐课提举司或茶盐提举司。这样政府就能够对盐的生产严加控制了。在生产方面,要派专门的灶户产盐,灶户在指定的盐场中制盐,生产过程受到严格的监督,产品必须如数上缴给国家;对盐的销售,臣下以为,我们可以在各地设常平盐局,由政府直接卖盐。还可以由商人向盐司或户部纳钱,换取盐引,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或盐仓领盐,然后运销各地。当然他们也可以到指定的地点缴纳粮食,换引领盐运销。这样,无论是政府销售还是盐商买盐,我们都能把盐税包含在其中了,朝廷的盐税收入就不会白白流失了。”

阿合马接着就打起了小九九:“全国去年产盐光官盐就有二百五十六万四千余引,这样算来,每引收银七两,仅此一项全国一年就能增加七百六十六万一千余锭的收入,占到今年国库收入的十之七八呀!”

阿合马继续说道:“铁器在民间流行,危害非浅。单把铁矿的开采、冶炼权收归朝廷还不行,还应当把铁器的制造、买卖权收归朝廷所有,价钱由朝廷制订,这样冶铁也能为我们增加收入。去年,臣下任职开平府事,任命礼部尚书马月合乃兼管已经清查到的三千户没有户籍的百姓,仅这些人就能每年为朝廷上缴铁一百零三万七千斤,用这些铁铸锻农具二十万件,换成粮食上缴给公家的一共有四万石。全国户数已达一百九十四万八千八百七十户,生活、生产都需要铁器,陛下算算,单这一项该有多大收入啊!再加上食盐专卖的收入,钱是绰绰有余的!”

“哈哈!太好了!”忽必烈大为高兴,简直有些欣喜欲狂:“好!太好了!阿合马,可真有你的!朕没有看错你!”

史天泽、廉希宪等立刻出班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千万不要听他的蛊惑。当今百姓有田租、地税,再加上醋课、食羊钱、契本钱、日历钱、房地钱,及额外的木植、河泊等税,百姓已经不堪重负。皇上不闻近日百姓歌谣‘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此虽是言唐朝晚期的赋税之重,但也侧面说明人们对于新设税种的反感。今阿合马以增加税赋为名,阿谀逢迎、诡诈奸巧,搜刮财赋,横征暴敛,搞得天下骚然,他们借机自肥,多擅权为奸利事,恐非黎民之福,国家之福呀!臣下斗胆上言,请斩阿合马以晓天下!”

“皇上明鉴,臣下冤枉呀!臣下为国分劳,为皇上解忧,何罪之有?他们这些汉人,只知玩弄权术,个个都爱财如命,关键时刻掉链子,却在圣君面前捏造事实,你们有证据吗?我可有证据,别的我不说,我只说一例,就足以说明。据举报,江淮知府崔斌,年贪污官粮20余万石,请陛下明察。”

忽必烈对这些汉人只知空谈,而不能为他搞到银子不满,于是,就说:“好吧,尽快查明真相,若情况属实,立斩不饶!”

这是对那些再欲上言的臣子的一次警告。

“唉!”阿合马见时机成熟了,长叹一声,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陛下,尽管臣的想法很好,可是要实现……实在是太难喽!”

“为什么?爱卿为我分忧,难道还有人不同意吗?”忽必烈扫视了一下两边站立的臣子,神色严肃地问。

阿合马摇摇头:“那倒不是。”

“既然现在没人反对了,为什么还实现不了?”忽必烈颇为不解。

阿合马说:“陛下您想想,要实现臣的想法牵扯到方方面面。臣虽然是专管财政税收,但许多事是做不了主的。”

众大臣这才明白,原来阿合马是在要官职。

这一年秋天十一月,忽必烈下令裁撤领中书左右部,合并到中书省,越级任命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进官阶为荣禄大夫。

忽必烈任用阿合马为其敛财,仅盐铁两项,就每年为其增加了大量的税收,这就为他南灭南宋,北平海都提供了有力的物质保障。当然,这些税收的增加,必然增加百姓的负担,使元朝立国不久便出现“大家收谷岁至数百万斛,而小民皆无葢藏”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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