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范在五坡岭擒住文天祥后,一面逼他投降,一面率大小战船500艘、兵力约两万人,从海面追剿宋幼帝赵昺。至甲子门时,从抓获的宋军处得知宋主在厓山,遂率领300艘战船向厓山急驶,途中竟然有200艘因航行迷失方向,厓门海战正式打响。

厓山位于今天广东新会县南近海一个大岛南端,北扼海港,南控大海,西与汤瓶山夹银洲湖(今新会南)对峙如门,是不规则的半日潮侵袭之地。“每大风南起,水从海外排闼而入,怒涛奔突,浪涌如山”,半日皆有潮。岛上树木苍翠,松柏茂密。

此时,张世杰尚有兵力约20万,战船千多艘,听到文天祥被拘,大惊道:“文丞相如何会被拘?这是老天有意丧吾右臂了。”说罢,垂泪不已,当下群臣便商议起对策。

苏刘义首先说道:“元军长途跋涉而来,兵少舰大,又水道生疏,船工难掌握进退。元军大多北方人,不利水战,我军宜一鼓作气,趁他们初到未集结就迎头痛击,肯定取胜。”

张世杰说道:“元军乘得胜之师,进攻勇猛,非我部能挡。不若两宫仍旧暂驻舟中以备不测。”此时,皇太妃因见外无一援,也知大势已危,只得与敌决死战了,于是便从了张世杰。

张达说道:“如果元军以战船塞住厓门出海口,那么我军就不能进退。应先占据这个地方迎敌!幸而取胜,是国家的福气;即不幸而败,犹可西走。”

张世杰说道:“我部已久战海上,士卒离心,大军一走,则士卒必散。故我部宜全部退于海上,用大铁索把‘黄鹄’、‘白鹞’等大小战船连结起来,作‘一字阵’,东西向横跨厓海,锁住江面。我军战舰船尾高于船头,那我们就将船头向内,船尾向外,以便居高临下作战;舰阵四边筑起木栅楼棚,形成了一座庞大的水中城堡,皇上及文臣等皆居在其中,由士卒日夜披坚执锐防守保护,便可万无一失。”

众将一听,又是采用焦山防守的老办法,所以大多不赞同,纷纷说:“敌人一旦火攻,我军将奈何?”

张世杰说道:“我有办法!我们可用泥涂了船舰,缚长木杆顶拒敌人火船,船上撤出旗幔帆樯,即使他有火箭也无可奈何!况且我部连年窜奔海上,何时是个头呀,不如趁此与元军决一胜负,胜则国家之福,败了就同归于尽吧!”

众人看到他如此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看看众人不说话,张世杰缓和了口气说道:“防御还是必要的。海口地带因潮势凶猛,不便大军驻扎,可派一千只中等战舰把守,大军要在两旁山脚下依山泊住防守,严密监视敌军;另派一千巡游舰终日在围外巡游,如此便可无忧了。”

众将皆同意这个办法。

于是,群臣便备好了銮舆,收拾后宫珠宝并宫嫔,数十辆大舆小车重新移驻舟中。

张世杰见两宫起行后,便命手下亲兵围着行宫,四面放起火来,忽忽烈烈,登时把个行宫烧得干干净净,成了一片瓦砾之场,然后才回到舟中。张世杰进舱见过帝昺,群臣皆惊问道:“你为何把行宫烧了?”张世杰却从容答道:“不烧留着它又有何用?此次我们胜利了,我军将奋勇追杀,还担心无行宫;如果我们不能取胜,此地也不易防守,这行宫难道还可驻跸不成?况且不烧则将士之心不死,安能与敌决死战呢?”群臣皆默叹不已。

于是,整个船队退出海岸十多里,然后按照张世杰的办法行事。

却说张弘范此时因追得急切,等到此地时,仅有战船五十余艘,将士一万余人。几日后,其余两百多艘才匆匆赶到。张弘范来到厓山山口,一看便知这海口利害,便令张弘正领了三十只小舟先进口去探听。张弘正领令去了,不久便失魂落魄而归,身边只有六七只小船。原来他们刚到海口,就被守卫海口的宋军截住,一番厮杀,张弘正才夺路逃回中军,其余全部被厓山两侧的守兵连船带人截去了。

张弘范听了,低头半晌,思考破敌之策,忽然眉头一展,计上心来,传令三军将战舰摆成燕尾阵,在厓山外面泊定了,又向各军中暗暗传了号令。等到三更时分潮水初兴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号炮,两行战舰乘着潮势,一齐冲进海口来。那守海口的宋军见元军来势凶猛,便一拥齐上,舍命接战。无奈此时元军是顺着潮势,宋军逆潮而战,本已吃亏;再加上元军战船都是大海船,与这些大海船相比,宋军的小舰更是无便宜可赚;那元军一冲进口来,又不肯和宋军接战,只是横冲直闯,如蒙古人打猎一般,只顾顺潮而进,待绕过宋舰,前段又把阵势变换成人字阵,竟然一下子把宋军那守海口的战舰一齐包进来,裹在重围中了。宋军舰只被撞沉了不少,如今又被他们包围,从上而下,一阵箭雨炮石,把个宋军杀得干干净净,无一幸存者,那一千战舰便皆归元军所有了。

此时,张世杰虽接到救援,但无奈大船连接,无法出战,巡逻舰艇太小,不便于迎战大敌,便只得随他去了,只令军士严守,不可走动。

经过几天的休整,看看余部都已到齐,张弘范便挥军从东面绕过去,转到南面厓门海口进入,与宋军交锋,作“长蛇阵”搏击宋军的“一字阵”。同时,悄悄地运载炮兵在厓山上结营寨,从山上营寨用炮轰击宋帝舰,但远距离攻击难奏效,宋舰坚固不可动;张弘范又用火攻,用小船装满茅草,淋上膏油,顺北风冲向宋阵,想勾住宋舰纵火,企图一举烧毁宋军连环船阵,同时派出强弩箭手用火箭射击。但张世杰早防着这一手,战船外部用海泥涂擦,火烧不着,前哨的船还缚有长木杆,顶住纵火的船只无法靠近,又悬挂很多水筒用来灭火。张弘范的火攻不能得逞,他一时也无可奈何,战斗处在相持不下状态。

张弘范改用攻心战和诱降计。张世杰过去曾是张弘范父亲张柔手下的军士,其时外甥韩新还在元军中。张弘范派韩新到宋营劝舅父归降。三次招降都被坚决拒绝,最后张世杰实在忍无可忍,用手指着韩新的鼻子怒骂:“我知道投降可以苟全性命,可以荣华富贵,但人可以不顾节义吗?你告诉张弘范,说我是个汉人,我抱定了要为宋殉国的决心,绝不会像他一般苟且偷生!”羞愧得韩新无地自容,悻悻而去。张弘范又转到文天祥身上打主意,企图一箭双雕,既诱使文天祥归降,又利用文丞相在宋军中的威望,瓦解宋军。他派李恒劝文天祥修书给张世杰,促其早日归降。但文天祥不写,并义正辞严地说:“我无法拯救我的父母(指宋王朝),难道能教人背叛自己的父母吗?”一定要他写,就愤然拿起叫他修降书的纸笔,把被押在船上经过珠江口零丁洋时所作的诗歌,那首流芳人间的《七律·过零丁洋》写了出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此诗充分表达了文天祥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张弘范看了只得苦笑而止,还称“好人好诗”。

元军又在船上大声向宋方士民喊话,说你们的陈宜中丞相潜逃(指1277年十一月陈宜中到占城不返),文天祥丞相被俘,不投降还待何时!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宋阵不受蛊惑,士民无人叛变,终日坚守不动,元军也无计可施。

此时,元军增援的战船陆续到达厓山海面。李恒也从广州领兵沿水路赶来,元军力量大增。这晚张弘范又一次带领众将登临厓山,他们细察潮势高低涨落,商讨破敌策略。

李恒说:“元帅,我们何不切断宋军‘樵汲路’,斩断他们的淡水供应,这样不用几日便可让他们不战自溃?”

张弘范说道:“我军战舰都是大海船,吃水线深,一旦落潮,便在此搁浅。敌军趁退潮我军撤退时进出,所以对之无可奈何。”

李恒说:“哎呀,这个问题好办。这次我带的一百多艘战舰当中,有五十多艘是‘拔都’船(哨船),作战快速灵活,定能成功切断宋军舰只通厓山的柴草和淡水供应。”

张弘范一听大喜,立刻吩咐李恒马上照办。忽又心生一计,召集众将如此这般安排一番,众将大喜,各自回船依计行事。

自此便见元军有五十多艘哨船驻扎在宋军与厓山之间,切断了宋军的汲水之路;又见张弘正领着一军守住海口,以绝宋军运粮之路;每日饭间还要军士用湿毡、布幕遮掩船体,开宴大饮,细乐齐奏,似乎要在这儿长期驻守一样;不时又遣一队小军鸣金擂鼓冲过来,宋军急准备接战时,他却又回转去了,如此一连相持了十余日。

这一围困,却慌了张世杰。

原来,张世杰屯兵海上,虽贮备了半年粮食,但这淡水却是不能多存的。十多日过去了,军士吃水成了大问题。原先每日派人从厓山北面小河处汲水保障供用,现在让张弘范断了,有李恒带重兵把守,军中一下子闹起了水荒。要知道,海上有水便有了生命的希望,十多万的将士,没有水怎么成呀?将士们只能口干舌燥,干口吞吃干粮了。

张弘范也不烦躁,只是每日在营中摆宴奏乐。

这可苦了宋军将士,他们吞吃干粮十余日,口干舌躁,许多士兵以海水解渴,脸部浮肿,上呕下泄,只泻得众士卒一个个筋疲骨软,气力全无。看看无法,张世杰只得派出苏刘义、方兴带领军士抢水,却不料被李恒大军一顿掩杀,死伤无数。

二月初一,宋军统制陈宝被迫投降。看看围困得差不多了,四日张弘范召开了战前参谋会,会上众将集思广益,共商破敌之策。

张弘范首先说:“本帅拟明日出战,这次作战,我军拟采用‘瓮中捉鳖’之策略,要宋军无路可走,就地歼灭,以尽快完成全歼的任务。”

张弘正说:“那就四面包围,抓住他们连在一起、不能制动这一点,四面出击,用炮猛轰!”

几个将领表示赞同。

张弘范说:“一旦大炮打破舰阵,敌军就会四散逃散,这样就不利于我军就地歼灭的宗旨,所以我主张还是以船对船、面对面攻打。”

李恒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围敌,但宋军可以随潮水上下进退,所以我军最适宜急攻,不然,对方亦可乘大风大潮逃遁,我军将劳而无功。”

张弘范说:“这个好说,我们前一阶段之所以中午吃饭奏乐,悬挂帷幕、湿毡,就在于此。我们这次发动总攻不以炮声为号,而是以歌声为号,笙萧嘹亮,即为总攻,这样便可麻痹敌军,保证发起进攻的突然性。”

“好!”众将应道。

最后,张弘范依次布阵。“李恒将军带本部舰只负责从北面及西北面发起进攻;张弘正率舰队兵分两路,从南面和西南面发起进攻;吕师夔与阿尔哈雅两军合为一队,从东面发起攻击。而我军进攻的重点放在南方。这是因为一来是借助迅猛的涨潮来重点击破,二来防备宋军从海口再逃亡。所以宋军要急攻,切勿让他们跑掉。此方向将由我亲自迎战!违令者斩。”

参谋会直到深夜才开完,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阴云满天,有一股黑气出现在山的西面,张弘范笑哈哈地说道:“此乃吉兆也!”

次日黎明,李恒一部便乘早潮退,顺流南攻,张世杰在舟中见了大惊,看看那久无饮水的战士一个个虚脱,一个个神凋气丧,骨软筋疲,坐在那里头晕眼花,却如何好叫他们去接战呢?没奈何,只得抽出利剑,督促这些已经蔫了的士卒做殊死抵抗,双方猛烈的炮火和密集的弓箭掩盖了天空。李恒命令将舰尾倒转过来,对着宋军逆行而来,舰尾高,利于士兵凭高战斗。又事先在舰尾设置射栅,上面部署七八名射手放箭。双发激战一上午,旗鼓相当,都没有赚到便宜。

中午海潮大涨,李恒的战船被大潮向后推,由于宋军的严密抵挡,元军无法前进,进攻稍有停顿。但是,张弘正乘涨潮从南面一路冲杀过来。张世杰急忙从北面抽调兵力救援南面。张弘正与李恒实行南北轮番夹攻,宋军腹背受敌,疲劳应对,然而战斗更加英勇,看看已过中午,张弘范便鸣金收兵,两军齐齐整队而退,元军升起布幕、湿毡遮掩船体。

张世杰还恐元军要来攻,便忙令军士速速传午餐,一面留心防元军乘午餐无备来攻围。少顷,午正潮生,只听得张弘范军中传出阵阵乐声,张世杰心神这才一松。众军士也是听惯了,晓得是张弘范午宴了,大家便放心吃午饭。

但乐声即是张弘范预先约定全面出击的总攻信号。当宋军吃得正兴之时,忽听乐声高亢,笙萧嘹亮。忽见元军四路大军突然撤去遮障,战船乘潮向宋营厮杀过来,霎时弓弩火石齐发。可怜宋军众将士只慌得抛碗掷箸,摸刀索枪来迎战。无奈这次元军的来势,却比前次凶猛得多了,那些军士皆冲锋冒刃,纷纷舍命跳过宋军战舰来与宋军厮杀。霎时,炮声、喊杀声震天,鼓噪声、哀号声、惨叫声、浪潮声与弓箭声、刀枪剑击声交织在一起,灰蒙蒙的厓海上

弓弩、石炮、火炮齐发,矢石纷飞,烟雾弥漫。被押在元军船上观战的文天祥,目睹这场触目惊心、悲壮激烈的大海战的全过程,写下诗歌《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其中这样描述当时情景:

楼船千艘下天角,两雄相遭争奋搏。

古来何代无战争,未有锋猬交沧溟。

游兵日来复日往,相持一月为鹬蚌。

南人志欲扶昆仑,北人气欲黄河吞。

一朝天昏风雨恶,炮火雷飞箭星落。

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漂血洋水浑。

正当两军激战时,忽然,不知谁大喊一声:“你们张元帅已死了,你们还不投降,等待何时?”接着便听见元军处处大喊。宋军将士听了,不知虚实,只吓得魂飞魄散,措手不及,皆被元兵纷纷杀死海中去了,也有胆小的便自己投海身死。

却说帝昺和各文臣的大舟正在中军前面,皇太妃和宫嫔的大舟是在中军的后队。当下陆秀夫见元兵已迫近帝昺的大舟,那大舟偏又是一排五百只连锁住,一时解不开,要逃走也来不及。陆秀夫没奈何,只得连忙威迫自己妻子跳入海中死了,自己却两步作一步地跑上帝舟,抢进中舱,抱起年仅八岁的赵昺投海殉国。后宫中不少人也跟着腰缠财宝跳海自杀,大臣纷纷殉难。

张世杰找不到帝昺,只好与苏刘义父子等砍断连结战船的大铁索,率领16只大船,护着杨太后等,乘昏雾和混乱突围,冲出厓门口逃去。

当天的战斗非常残酷,《宋史》记载:七日后,十余万具尸体浮海。

几日后,张世杰奉杨太后令返回厓山,招集沿海失散兵士,打算重整旗鼓。又向杨太后提出要赵氏后人立君,太后知道帝昺已死,无法抑制悲痛,手掩胸口大哭:“奴所以数年忍死飘流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尚在耳,今无望矣!”于是趁人不备,也跳海身亡。仓促之时,张世杰将她草草葬在厓山海滨。

苏刘义等见帝昺和杨太后都死了,便齐向张世杰问计。张世杰便计划到占城,再图谋复兴。不久船遇飓风,张世杰等也在大风雨下溺死于平章山下(约今广东省阳江市西南的海陵岛对面海域)。

张弘范在剿灭张世杰回师时,在厓山刻石标记:“大元张弘范灭宋于此!”以表其功,至今仍在。

此役,是元朝灭亡南宋的最后一役。这次战役,元军采用控扼海口,断其水道;四面合围,巧妙利用海潮进攻;以及用歌声为号,麻痹宋军,然后突然发动进攻的战术,取得了以少胜多的战绩。宋军怕分兵扼海口,军心涣散,坐失地利,加之囿于专守不攻的战法,又坐失有利战机,招致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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