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汗病逝 4、张柔以少胜多败武仙

金卫绍王崇庆元年（公元1214年）的倒春寒是那样漫长，肆虐了一个冬天的寒风裹挟着利刃般坚硬锋利的冰碴儿，再一次疯狂地切割着整个华北平原，阴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旷的田野上，显得阴冷而沉重。自去年蒙古军南下，华北平原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人民被杀戮殆尽，金帛、子女、牛马羊畜被席卷一空，官衙、民舍又被付之一炬。五月，金帝完颜珣为躲避蒙古军的再次入侵，不顾众臣的反对，把京城由中都迁到了汴梁，更让民众的信心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整个华北平原，野草丛生、盗寇蜂起、饿殍千里、人肉相食，其惨状目不忍睹。

张柔居住在易州定兴流寨。他自小就好习武弄棒，演习阵法，又慷慨重义，以豪侠著称。年轻时，他曾与严实同时参加武举人考试，各自展现了出类拔萃的武艺与将才，却被黑暗的考场抛弃，双双落第。当年，作为同病相怜的失意者，他们共同借酒浇愁，共同抒发了对金国的不满。现在，他们见金朝官僚贵族只知保命，不思抵抗，一味逃跑，遂纠集部族壮年，结成自卫团，演习枪法阵法，习武健身，防盗贼袭扰。因张柔行侠仗义，有勇略，敢战斗，专门对付那些残害黎民百姓之徒，所以，周围十三乡二十七寨都来投奔。不久，张柔手下便有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成了远近闻名的地方武装。在他们的保护下，易州定兴附近逐渐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与此同时，蒙古在北方的进攻并未停止。成吉思汗攻下中都后，任命木华黎为太师、国王，全权指挥伐金事宜，自己则回到了草原。木华黎携得胜之师，一路攻伐，金军将领望风而逃。蒙古大军一路掩杀，破关掳掠，所向披靡。

为了抵御蒙古，金朝不得不竭力笼络河北地方武装。于是，擢升张柔为定兴令，后升他为清州防御使、永定军节度使，企图利用地方武装阻挡蒙古军的进攻。但是，这些地方割据势力为了争夺利益，互相攻伐，金行元帅府事完颜寓根本无法控制局面。1218年5月，苗道润的副将贾瑀设计杀苗道润，他不但不惧怕苗道润的部下张柔复仇，反而派人嘲弄张柔，说：“多亏张将军，你没有派兵助我，我才得以杀死道润。”

张柔受此嘲弄，勃然大怒，呵斥使者道：

“你回去告诉贾瑀，他杀我苗帅，掠我地盘，我就是吃他的肉也不能解恨。让他记住，血债只能用血债来还！我不杀贾瑀，誓不为人！”说着将使者割耳挖鼻，乱棒打出。

同时，张柔召集众将，并传檄道润部队，联合引兵向中山进发。

不巧，这时蒙古石抹明安的右路军正沿着易州、安州、保州一线向南进攻，双方在狼牙岭遭遇。

面对强大的蒙古军队，张柔并没有丝毫胆怯。对于蒙古军，张柔早就作好了迎战的准备。这几天，他派出的探马多次回来报告，说蒙古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克太原，并一路南下。他还听说，今年蒙古军由刚被成吉思汗册封为太师、国王的木华黎全权指挥，这个木华黎善于笼络人才，并且能听取汉人的意见，攻克中都就采用史天倪的建议。现在，他接受了史天倪、耶律楚材等人建议，改变了过去蒙古军每攻下一城必屠城、毁城的惯例，转而占领城邑，安抚百姓，这一点就与其他蒙古将领不同。

石抹明安早就听说张柔是河北势力最强的地方武装，并且临行前木华黎一再告诫对于张柔只能智取，不能力战。所以，拟采用突袭的办法打他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张柔早在这儿严阵以待，石抹明安心中不免有些顾忌。偷袭不成，就只能强攻，石抹明安把马鞭一挥，蒙古大军掩杀过来，双方展开了激战，霎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冲杀声，马嘶声，呻吟声，刀剑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张柔那一杆长枪在蒙古军阵营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蒙古军纷纷落马。蒙古军见不能近身，就取弓搭箭，“刷”的一声，正中张柔的战马，“扑通”一声马便摔倒在地，毫无防备的张柔一下子被掀了下来，立刻被几个蒙古兵摁倒在地。看到主帅被抓，张柔部下拼死来救，无奈蒙古军弓箭手百发百中无虚弦，他们只得四散溃逃。

看到抓到张柔，石抹明安心里乐开了花。大帐内，张柔被反绑着双手，昂首而立，左右强迫张柔下跪，张柔呵斥道：“我和他都是主帅，不过是死罢了，我不会为了偷生而向他人屈膝。”

木华黎听到张柔被活捉的消息后，立刻下令将他带到自己的面前。木华黎亲自为张柔松绑，并好言相劝，最后把他释放了。

这亲切的关怀和莫大的信任打动了张柔的心。这几年来，张柔作为金国官吏，深知金国官场的尔虞我诈和钩心斗角。女真贵族官僚抢占民田，敲诈勒索，早已使汉人恨之入骨。今天在一个环境迥异的场所，感受到的却是真诚与尊重，这又使他想起了那次武举考试。对！古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论是谁，只要把老百姓当做人，那就是我效忠的对象。蒙古军是一股方兴未艾的力量，其势如大海的怒涛，谁也无法阻挡。张柔相信自己的眼力，也坚信自己的判断。

消除了所有的顾虑后，张柔当即请降，并主动请求说服严实。木华黎大喜，立即给予统御旧部的权力，并立刻安排招降严实。

接着，张柔作为蒙古的战将，作战神勇，性格刚毅，不怕牺牲，无所畏惧，在短短时间里，就拿下了雄州、易州、安州、保州，然后驻兵满城。贾瑀盘踞孔山抵抗，因下山汲水之道被切断，终于投降，张柔遂剖贾瑀之心以祭苗道润。

为了巩固根据地，张柔把官衙也迁到了满城。为了建设满城，他施政宽松粗放，常常减免税赋，降低借贷利息以减轻百姓负担；为了鼓励民众发展农业，他还亲自颁布条例，“劝民修治耒耜，树艺桑麻”；他还把军中上千名奴婢遣散回乡，改为平民。对于那些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老幼妇孺，他常常加以救济。这些措施不仅发展了经济，为他的作战提供了充足的保障，而且也赢得了满城人民的敬佩和拥戴。

这年冬天，蒙古大军由副帅统领继续征伐，张柔则独自留在满城治所。忽报金真定帅武仙带兵数万前来进攻。众人一听，立刻哗然，城内只有几千兵马，敌人一旦攻城，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有的主张弃城逃跑，有的主张决一死战。张柔沉思不语，大敌当前，跑是不可能的，那不是张柔的个性，这也会给满城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那样自己苦心经营的满城将不复存在。用什么办法退敌呢？

突然，一个大胆的策略在张柔的头脑中产生了。既然最近一段时间武仙一再被我军击败，他肯定已成惊弓之鸟，那我何不虚张声势，来个将计就计，与他唱一曲“空城计”呢？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满城人民对他的诚意。

主意一定，张柔立刻吩咐把全城妇孺召集起来，分发铠甲装备，依计行事。老弱者蹲在城垛下，只露头盔银枪；较为年轻者组成方队或巡逻队，在城墙上耀兵示威。同时，挑选几百名强壮妇女多带旌旗烟火悄悄埋伏于后山树林，听到炮响就摇旗呐喊，声音越大越好，声势越大越有功；命令一千名将士埋伏在城门周围，大开城门，听到炮响即可出击。自己带领两千名将士悄悄潜出满城，绕道敌后。

武仙也是一位义军首领，后被金国委以重任。当张柔感念木华黎恩义引兵攻金的时候，中山城发生了叛乱。张柔引军围城。当时，守将就是武仙。他的手下兵将勇悍，看到张柔军攻城，弓箭手就一齐放箭，霎时，箭如雨下，攻城将士纷纷倒地，张柔却纹丝不动，沉着指挥。突然，一支利箭迎面射来，张柔躲避不及，箭正中两颗门牙，城上将士高呼：“射中张柔了！”“射中张柔了！”但张柔毫不在意，拔箭掷地，亲冒矢石，率先登城。张柔又一次被弓箭射中，落下城头，武仙兵高呼：“射中张柔了！”“射中张柔了！”张柔却拔箭而战，再次登城，众将惶恐，四散溃逃，城立破，张柔得胜。自此与武仙战，每战必胜。

张柔刚布置妥当，武仙军马就赶到了。一箭之地，扎住阵脚。武仙看到大开的城门，再看看满城耀眼的银盔，心中不免嘀咕起来：“这个张柔，又搞什么鬼？”有人说：“不是又在诱我深入，断我后路吧？”有位年老的士兵说：“这可是张柔的老巢，老狐狸张柔肯定不会马虎的。”士兵们个个瞪大了眼，疑惑地瞅着满城，就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正迟疑间，忽听一声炮响，接着武仙的后军秩序大乱。谁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这么多蒙古大军，旋风般掩杀过来。后面的士兵可不是傻子，于是就拼命地往前挤。前面的士兵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回头埋怨时，早有一支人马从城门里杀出，向自己奔来。远处的几个山头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喊杀声不断。武仙军猝不及防，以为援兵到了，个个恐慌，人人逃命，顿时大乱。张柔乘势挥旗，大肆掩杀。武仙未料到有此奇兵，一时心慌，急忙勒马逃走。张柔拍马追来，取弓搭箭，“刷”的一声，正中武仙右肩伤处，他肩疼难忍，险些落于马下，众将只得护着武仙，败退而去。剩下的一看主将逃走，便也撒开脚丫子没命地奔逃。张柔指挥大军紧追不放，追了一天一宿，到了西山鼓城。武仙见张柔人马追来，恐复蹈真定之祸，不敢进城，直往金境遁去。

这时，张柔又寻思一计，吩咐武仙降兵来到城下，叫开城门，单骑入城，无敢拦者。张柔对守城将士晓以利害，守城将士听了张柔所言，心中不胜懊悔，当即归顺张柔。这时，恰好史天安率兵来援，两路人马合为一处，协力掩杀武军，武仙魂飞魄散，不敢恋战，引其残部逃往双门寨。

武仙军因多次吃亏，便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役，张柔利用惊弓之鸟之原理，抓住武仙军的这些心理特点，巧设疑兵，大胆采用空城计，最终以少胜多，大败武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