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政权不断更迭变换的五代时期,以成都为京师的蜀国坐拥天府之富,居然静享了数十年的和平,成为真正远离战火的天府之国。

后蜀开国皇帝为高祖孟知祥,其后传位给第三子孟昶。在继位之初,孟昶可谓年轻有为,他十多岁便做了皇帝,却并没有因此骄躁,而是励精图治,穿着布衣奔走在蜀国各个地区,督促生产,兴修水利,注重农桑。同时为了让国力更加提升,给百姓生存空间,制定了与民休息的政策,减免了税赋,在短短的几年之中,蜀国便成为南方最强盛的国家。其疆域也一再扩大,北方边境一度扩张到长安。进入壮年的孟昶本该更有作为,但他却忽然变得沉湎于酒色,不思朝政,生活也开始变得奢侈无度。原来那个衣着朴素的蜀王开始穷奢极欲,后宫之中三千粉黛,连一个夜壶都要精工打造,遍镶珍宝。在这样的君主领导下,蜀国也开始逐渐变得衰微。

在孟昶醉生梦死的这段时间,北方政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郭威到柴荣,再到赵匡胤,几易其主。赵匡胤建立大宋之后,立志要统一全国,首先挥戈夺取了荆南,势如破竹打算继续南侵,而这一切对于安宁的蜀国来说,都如同天外。直到接到荆南告急的消息,孟昶才知道赵匡胤已经如此强大了。

遍寻蜀国上下,孟昶都找不出几个可以信任的将领,来保卫自己的帝位。思虑再三之后,他对宰相李昊说:“莫不如就投降了宋廷,也许还能熬个一时半会儿。”

这样消极的想法很快便被李昊等人否定,他坚决地说:“我等既然食君之禄,在这样的时刻正是臣子们尽忠的时候,怎么能轻易说投降的话呢?蜀国富庶已久,将士们久不操练,但好在有天堑可守,地形易守难攻,只要我们坚守城池,就一定可以将宋军拒之城外。”

孟昶无奈地说:“虽然有天堑,但若是宋军强攻,恐怕也难防,我也不愿意放弃这大好荣华投降,可是你们确定能够抗拒宋军来犯吗?”

座下枢密使王昭远朗声道:“陛下,适才宰相所言极是,我们有大军护城,还有天堑可守,宋军不足为惧,就请您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我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孟昶说:“自我登基以来,蜀国三十年没有发生战争,现在大敌当前,只能依靠诸位多辛劳了!不过宋军四处征战,我想也会引起很多地方不满,我们也不能单打独斗,如果能够联合其他国君一起抗宋,也可以增加一份保障。”

王昭远说:“陛下英明,现在宋军拿了荆南,而他们向来和北汉不和,我们和北汉又相距不远,如果可以形成夹击之势,定然可以攻进汴梁。”

孟昶说:“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那我就修书一封,遣人送去给北汉君主,和他一起进攻宋廷,以保我蜀国安宁。”

在众人合议之后,孟昶即刻修书一封,派部将赵彦韬送去太原,意欲和北汉结盟,共同对抗宋军。谁知赵彦韬眼看蜀国政治腐败,君王荒废朝政,早已心向宋王,加上宋军迅速拿下了荆南,料想此次如果挥戈向蜀,孟昶必然不保。因此他并没有把信送到太原,而是以此作为自己的筹码,来到了开封,向赵匡胤投诚请功。

在收复荆南之后,一直想要挥戈南向的赵匡胤正苦于没有借口,忽然听赵普说有从蜀国赶来的信使,便立即接见了赵彦韬。展开那封孟昶写给北汉的联盟信,赵匡胤喜不自禁地对赵普说:“孟昶知道我大军即将压境,就想和北汉结盟,分明是对蜀国的军队没有信心,我大宋军威已经扬名在外,这一次出征蜀国定然是手到擒来。”

赵普说:“我们一直都没有借口出兵,现在有了这封信,正好可以乘此出兵了!”

赵匡胤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他对前来投诚的赵彦韬赐予高官厚禄,又写了一封谴责信,言明自己并无对蜀国不利的想法,一直想和蜀和平相处,孟昶不该企图和北汉勾结,对宋不利。宋廷对此不能忍受,因此即刻发兵,要讨个说法。

孟昶接到赵匡胤的信,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联络到北汉,就先暴露了计划,听闻宋军已经在张永德、王全斌等人的率领下直攻成都而来,更加吓得坐立不安。

他最宠幸的妃子费贵妃,因其冰肌玉骨,粉面樱唇,号为“花蕊夫人”,现在看到孟昶如此忧愁,也忙上来劝解:“这些年来外面连连战乱,唯独蜀国安然无恙。这都是陛下的福人天相,这一次相信李昊、王昭远他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抵抗宋军。”

孟昶看着花蕊夫人,无奈地说:“我只怕宋军来势汹汹,他们都抵抗不住,到那时,恐怕你我也要分离了。”

花蕊夫人扑在孟昶的怀里,深情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陛下,不会离开蜀国的。”

孟昶说:“为了你,我也要力保蜀地安宁,不能让宋军冲到我父子苦心经营多年的天府之国来烧杀掳掠。”

正当孟昶和花蕊夫人难舍难分之时,宋军已经在张永德的带领下到了边境。孟昶急忙召集众臣商量对策,枢密使王昭远又一次站出来,慷慨激昂地说:“我愿意领兵御敌,为陛下分忧。”

孟昶一听大喜过望,对他说:“难得你在这个时候能够站出来,既然这样,我就任命你为西南行营都统,韩保正为招讨使,李进为副招讨使,率兵拒敌。”

见孟昶如此重用自己,王昭远不禁志得意满,骄傲地环视诸将说:“我一定会为陛下立功,这一次出兵,岂止是克敌制胜,我定能率领蜀国大军直取中原,那也是易如反掌。”

如此狂妄的话语在正缺乏自信的孟昶耳中分外中听,他设酒宴为王昭远饯行,希望他能旗开得胜。

赵匡胤让王全斌率领的攻伐后蜀的宋军中,有武信节度使崔彦进、枢密副使王仁瞻、宁江节度使刘广义,以及枢密承旨曹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军事谋略都超过王昭远,但孟昶根本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完全被王昭远的狂言妄语所蒙蔽。在王昭远自比三国诸葛亮时,孟昶居然相信他能挽救已经衰微的后蜀,将国家的命运交到了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手中。

果不其然,宋军与王昭远所率领的蜀军相接之后,虽然依仗地形优势,但王昭远还是三战三败,最终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能束手就擒。

宋军攻破后蜀防备之后,直冲成都。不久,孟昶就出城投降,被押解到开封。赵匡胤对其并没有多加罪责,而是封他做了检校太师,并兼任中书令,以秦国公号之,令其居住在京师。

蜀国成都王宫之中,那些珍宝奇玩,连同花蕊夫人一起,都被送到了赵匡胤的面前。搜罗珍宝的侍卫甚至将一个溺器都带了回来,赵匡胤一看,原来这件东西不仅做工精美无比,而且还用各色宝石玛瑙镶嵌,成为一件稀世奇珍。他不仅感慨道:“连一个夜壶都要做到这等精美,孟昶又怎么能不亡国呢?留下它只会让人沉湎于享受,这是一件不祥之物啊!”说着,便令人将这个七宝溺器砸得粉碎。

赵匡胤一边感叹孟昶的奢华生活,一边警告自己万万不能重蹈覆辙。但对于花蕊夫人的美貌,他也一样不能抗拒,将其欣然收在自己的后宫之中。

孟昶所统治的后蜀,一度有可能成为南方最强大的国家,甚至有望北伐中原。但他却荒废了朝政,沉迷于酒色享受之中不能自拔,终于将一个国家葬送。七天之后暴毙身亡。

最终致使蜀亡的原因,很多人都归结到王昭远的身上,认为此人狂妄自大,以奉承居于高位,以谄媚把持朝政。获得了孟昶的信任之后,以诸葛亮自居,不自量力,对于宋、蜀形势根本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先是蛊惑孟昶和北汉联盟,致使宋廷抓到了把柄,为后蜀引来了兵灾;而后又夸下海口,却临阵畏缩,导致宋军长驱直入,让这片在五代时难得的富饶之地也燃起了烽火,最终亡国。但究其根本,如果孟昶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如果他能保持青年时期艰苦朴素的作风并以强国富民为己任,而不是沉迷于花蕊夫人的怀抱中醉生梦死,那么王昭远这样的人也不会得势,更不会把持朝政,也就更谈不上带兵出征以致丧国了。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后蜀亡国,孟昶才是症结所在。一个政权的覆亡,其当政者肩负不可逃避的责任,赵匡胤正是从对手的失败中吸取了这一教训,不断提醒自己,才让宋王朝的统治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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