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努尔哈赤因病逝世,终年六十八岁。努尔哈赤一去世,汗位的继承问题立即成为后金政局的焦点。努尔哈赤生前曾指定八旗的四大贝勒、四小贝勒为继承人选。褚英被处死后,代善失宠;阿敏为舒尔哈齐之子,不是努尔哈赤的直系,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入选的;莽古尔泰性情粗野,因为曾惹过一些事端,在八旗贵族中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因此人们自然也不会拥立他为汗。四小贝勒中只有阿济格崭露头角,而多尔衮当时才十五岁,多铎只有十三岁,都还没有成年,在政治上还不可能独立。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生母,是努尔哈赤继立的大妃乌喇那喇氏,这母子四人在八旗贵族中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这样一来,汗位竞争者就剩下了代善、皇太极和那喇氏诸子。一场明争暗斗的汗位争夺战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了。

在努尔哈赤去世的这段时间里,后金政权已经开始动荡,诸王、大臣甚至后金的士兵们无不为后金当下的命运而感到担心。两股暗藏的力量终于开始显露,诸贝勒大都推举皇太极为汗位继承人,而大妃乌喇那喇氏则认为多尔衮是汗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沈阳城里却仿佛憋了一股气一般,扰得人心惶惶,小至街头巷尾,大至官府宫廷,人们都在议论权衡这两股力量。有的认为皇太极最可能争得汗位;有的则认为多尔衮的母亲位高权重,在势力上足可以压倒诸王,多尔衮继汗是迟早的事。谈归谈,论归论,也只是暗地里说说罢了,没人敢当众宣扬。诸贝勒也一样,此时他们已经秘密地聚集在了一起,商讨汗位争夺之策。

暗室里烛光跳动,气氛紧张,五位贝勒端坐在椅子上已经好一会儿了,沉闷的气息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暗室里封闭得确实很严实,但这些只是外在上的,他们内心的压抑感更重。一阵沉默后,阿敏首先打破了沉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慢地说道:“我自认为自己没有继承汗位的可能,首先声明退出。当然推举汗位我是有权的,大家都在自己心里权衡一下,也就是说,除了我以外,还有三位拥有继承汗位的权利。”阿敏的这句话是一句双关语,另一层意思指明除了他以外,还有三位没有继承汗位的权利。

莽古尔泰有些不悦,直接说道:“皇兄说话总是绕弯子,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最好还是直接点明好些。代善、皇太极两位皇兄我看都适合。”

代善却摆手说道:“我都一把年纪了,精力有限,我看还是皇太极最合适。”

皇太极刚想站起来推辞,其余四人几乎同时摆手制止了他的发言,莽古尔泰说道:“既然都认为皇太极最为合适,那么咱们且把这个问题放一放吧。关键是下面这个问题,大福晋扬言要推举多尔衮继承汗位,大家也都曾有耳闻吧,今天我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一来是想推举出一个继承汗位的合适人选,二来是想个办法阻止大福晋的行为。”

“父汗刚刚去世,我们却要这般暗斗下去,不知父汗在天之灵知道后,会不会怪罪我们。”代善的声音有些哽咽。

阿敏说道:“这些先都撇到一边去吧,人已故,活着的人仍要继续活下去。我这里倒有个办法,虽然有些牵强,但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众贝勒一齐问道:“什么办法?”

阿敏说道:“我们满族自古就有殉葬习俗,一般情况下丈夫死后,妻妾有为夫殉葬的。但并非所有家庭都是如此,而且多是小妾随夫殉葬,正妻、福晋殉葬并不多见。但是从父汗的地位来讲,殉葬的人选地位也应该提升,当然我说的提升是站在咱们这个角度去考虑的。我们可以说是父汗的‘遗命’,让大福晋殉葬!这样一来,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众人闻言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静下心来考虑觉得这个办法也合乎“情理”,是当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密室商讨最终达成了两个协议:一、力举皇太极为汗;二、以父汗的“遗命”逼迫大福晋殉葬。

很快诸贝勒草拟了一份先帝的“遗诏”,为了不让大福晋起疑心,代善派人秘密盗出了努尔哈赤生前用过的玉玺,又请了一名善于模仿笔迹的书写高手,代笔伪造“遗诏”。

此时的大福晋对“遗诏”的事情依旧浑然不知。为了能使更多的人拥护多尔衮继承汗位,大福晋开始拉拢诸王和大臣,巧妙地避开了持反对意见的诸贝勒。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她派人给不少在朝中持重权的人送去了大量珠宝,又亲自召见密谈。大福晋在心里已经有了七成把握,努尔哈赤在世时十分偏爱多尔衮、多铎,并且给了他们正白、镶白两旗的统治权。从这点上来看,旁人也不会看不到,他们应该能猜测出努尔哈赤的用意。如果权衡立场,还是应站在大福晋这一边为上策。

“遗诏”伪造好了,阿敏把先帝的玉玺按在了“遗诏”上,为了怕再遗漏些什么,他又拿出了先前的诏书做了一番比较,直到确认没有一丝瑕疵后,才满意地把“遗诏”收了起来,又把先帝的玉玺放了回去。这些看起来多此一举的做法,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大福晋这个人心机颇深,任何微小的漏洞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而这次的成败也在此一举,败则全盘皆输,胜则万事大吉。

离先帝出殡入葬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沈阳城内已经发布了消息,不准挂红,不准娶嫁,不准穿红色的衣服,不准祝寿等大摆宴席,全民必须穿白戴孝。这是一条严令,同时也意味着,在时间上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诸贝勒又秘密商量了一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马上开始行动。

后宫中大福晋正在床榻上休息,阳光透过斜打开一半的窗户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这是一种温馨的感觉,在这异常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小辫子”的宫中,能体验到温馨的感觉实在不易。多尔衮刚刚从房间里出去,她告诉多尔衮,他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作为。这句颇含深机的话,多尔衮并没有听明白,多尔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请了个安就退出了房间。她想,他还比较单纯,还需要磨炼,自己会给他磨炼的机会。

杂乱的脚步声响彻后宫,大福晋刚刚睡着,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见了先帝,但还没行礼,杂乱的脚步声便把她吵醒了。她皱了皱眉头,心想,后宫除了自己,还有谁敢这么放肆,扰了我的梦。她起身朝门外走去,想看看是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她看到,是阿敏贝勒,还有代善,还有两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他们径直朝自己的房间里走过来,神色举止之间透着一股严峻。

“有什么着急的事么?这般无礼,后宫的清静全都被你们给扰了。”大福晋皱着眉头说道。

阿敏躬身施礼说道:“今日前来,确实有要紧事要办。”说着,他把袖子里的“遗诏”掏了出来。

大福晋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遗诏”说道:“你拿的是什么,诏书么?先帝刚去世,谁敢擅自动这个?!”

代善这时说道:“福晋,我们也不瞒你了。阿敏贝勒手里拿得正是先帝下的遗诏,是收拾先帝书房的时候在一排书的后面发现的。看了‘遗诏’以后,我们大家心里都很惊讶。我想大福晋看到以后,惊讶的程度可能并不亚于我们吧。”代善说完,阿敏已经伸手把“遗诏”递给了大福晋。

大福晋慢慢展开“遗诏”,眼睛上下移动着,她的脸逐渐变了颜色,当看到殉葬和先帝的玉玺的时候,她站不住了,身体侧倒在一边。“这是假的!”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阿敏正色说道:“福晋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遗诏’不可能是假的,笔迹和玉玺都是经过先帝之手的。‘遗诏’假不了,内容假不了,福晋还是赶快领旨谢恩吧。”

大福晋没再说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也都没用了。她识得先帝的笔迹,这份“遗诏”玉玺是真的,笔迹却是假的,虽然模仿先帝笔迹的人很高明,但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即使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既然敢捏造出先帝的“遗诏”来,还有什么不敢的?自己这次是真的败了,败得这么突然。

阿敏身后的一个人从一个包裹里掏出了一段白绫,俯身递了过来。她接过了白绫,没有说话。刚才那个梦或许是个预兆,她想到了睡时从窗户外斜照过来的阳光,这会儿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想把多尔衮喊来,把三个儿子全都喊来,这个愿望也不可能实现了。

门被死死关上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阿敏和代善站在门外,好一会儿听见屋内一声椅子倒了的声音……

乌喇那喇氏死后,多尔衮与多铎年幼,失去了靠山,无力争夺汗位,这一后果已是不争的事实。汗位的继承权已经牢牢地握在了皇太极的手中。

在乌喇那喇氏殉葬的第二天,选择汗位继承人的活动就开始了。皇太极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顺利地继承了汗位。

每一次皇权的更替,都是一场权利与智谋的角逐。技高一筹的才能荣登九五,君临天下。皇太极能够在这场争斗中胜出,跟他的谋略是分不开的。先王努尔哈赤去世以后,有资格继位的贝勒将近十位。他能够从这么多皇子中找出真正的对手,清醒地认识到能够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恰恰就是那几个尚未成年的弟弟。而且能够看到对付他们的关键就是扳倒他们的母亲。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来对付自己的“母亲”,多少都有些说不过去的地方。但是皇太极请出了已经去世的努尔哈赤,他要自己的爱妃陪自己一同上路,其他的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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