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亚斯·施瓦茨是个矮胖而结实的男人,他的目光看起来闪烁游离,浑圆的脸红得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皮娅让他坐下,示意他审讯录音开始。她先让他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马蒂亚斯·施瓦茨,二十六岁,铺瓷砖工人,目前失业,暂住位于赫维森路的父母家中。他看上去十分不安,皮娅认真地观察着他。

“请问您和邻居施密特夫妇关系如何?”皮娅并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马蒂亚斯·施瓦茨咽了一口口水,喉结剧烈地上下抽搐着。

“什……什么意思?”他有些结巴地问。

“您的母亲说,施密特夫人想利用您。是这样吗?”皮娅直截了当地说。

马蒂亚斯·施瓦茨满脸涨得通红。

“没有,”他摇了摇头,“我只是帮她在花园里干干活,其他没有什么。”

“嗯……”皮娅翻动着手上的一叠纸,装作在找什么的样子,“联邦中心登记簿里记录,您曾经伤害他人身体、强迫他人,哦,又有一次伤害他人身体,这次好像还更严重。”

施瓦茨带着些许的尴尬,傻乎乎地笑起来,似乎对于自己这不太光彩的过去十分自豪。

“您最后一次见到或者和施密特夫人谈话是在什么时候?”皮娅问。

“星期六。”他抓了抓脑袋,好像并没有明白皮娅问这话的真正用意。

“星期六。几点钟?具体时间。”皮娅严肃地问。

施瓦茨拼命回想着:“施密特夫人让你照着她教您的说,对吧?”皮娅看出了男人的心思。男人躲避着皮娅的目光,看得出来,他在和自己的思想作斗争。

“她跟我说,如果别人知道我在她那儿,会觉得很奇怪,因为保利刚死没多久。”他终于承认。这个狡猾的女人!这当然很奇怪,但是,更为奇怪的是,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关心着外界对她的看法。突然,皮娅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在保利的死因上,大家一开始就没找到正确的方向!很有可能,保利的死并非偶然,而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埃丝特·施密特并不爱保利,于是,她借对自己有好感的邻家大男孩之手,将保利从自己的生活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时,皮娅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个叫埃丝特·施密特的女人,自己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个女人是格林佐格餐厅的老板、那所房子的主人,但是,她的财产状况如何?会不会保利买了人寿保险,而受益人就是她呢?

“对于施密特夫人的请求,您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吗?”皮娅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问道。马蒂亚斯·施瓦茨点了点头,突然,他想起在录音。

“是的,”他说,“都是有求必应。”

“那您得到什么回报呢?”皮娅问。

马蒂亚斯·施瓦茨看着皮娅,似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回报?什么回报?”他疑惑地问。

“您替她做事,她给过您钱吗?”皮娅只好通俗地说。

“没……没给过。”马蒂亚斯·施瓦茨回答。

“没给钱?那给什么了?”皮娅故意表现得十分讽刺的样子,“您这么当牛做马地替她干活,不会就是想当一个好邻居吧?”

应付像马蒂亚斯·施瓦茨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皮娅已经驾轻就熟。她知道,这种人最不喜欢被人欺骗和利用。皮娅也知道,自己的话需要点时间才会起作用,她继续往下说。

“施瓦茨先生,”她说,“我这儿有一份报告,关于您脸上、手上还有腿上的伤。报告显示,这些伤并不是开水烫的。请问周六晚上您是否去了施密特家里?”

男人犹豫着。皮娅看得出来,他开始有些动摇了。

“埃丝特对我一直很好,”他喃喃地说,“我没有给她当牛做马,只是做了些小事。我也没收过她的钱。”

“啊哈!”皮娅笑了,“您还真是个大好人呢!”

听到皮娅的嘲笑,马蒂亚斯·施瓦茨十分恼火,这哪里是他能忍受的嘲讽?

“胡说!”他激动地喊道,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皮娅,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垂下了,“我是想……我想……”

他欲言又止。

“您本来是想,有一天埃丝特能发现您爱上了她,对吗?”皮娅替他说出了心里的话。

马蒂亚斯·施瓦茨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不停地咽着口水。

“但是事与愿违,她并没有察觉。她始终只是把您当作一个廉价的劳动力。”皮娅趁热打铁说。

她观察着马蒂亚斯·施瓦茨的面部表情,她知道,这个男人被自己说中了要害,他的心理防线很快就要被攻破了。

“跟我说一下周六晚上的事吧!”她用一种温柔的命令语气说,“您去了她家。有没有和她上床?”

施瓦茨的情绪一下崩溃了。他不停地用手掌在牛仔裤上搓动着。

“没有,”他低声说,“她说她做不到,保利刚去世,她需要一点时间。她说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她这只是在敷衍您!”皮娅扬起了眉毛,“那您同意了?”

施瓦茨沉默着。他感觉到不解、怀疑和愤怒,一瞬间,他对于自己钟爱的埃丝特·施密特的忠诚完全消失了。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大约十一点钟左右,”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她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让我去餐厅接她。我把她接到家,她抱住了我,让我不要走,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后来,她在床上睡,我睡在沙发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内心似乎在痛苦地挣扎。

“但是我睡不着,我心里想着,或许,我可以去床上……后来,我听到她从床上起来了,走到我旁边看我是否睡着了,我没有动。接着,她就下楼了,然后突然之间就失火了。她跑上来,摇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失火了。”

施瓦茨又停了一会儿。

“我们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到院子里。突然,埃丝特惊慌起来。”

原来,她突然想到装着钱的狗粮罐还放在冰箱里。于是,施瓦茨被埃丝特派进去帮她拿钱,施瓦茨就是这时候被烧伤了皮肤。后来,埃丝特让施瓦茨回家了,并且告诫他,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那家里的那些狗和植物都到哪去了?”皮娅突然想起来。

施瓦茨这时已经完全认清了自己对于埃丝特那盲目而可笑的爱,他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迭,于是将埃丝特的事和盘托出。一天前,他帮着埃丝特把满满几箱子书和衣服还有院子里那些植物都转移到了格林佐格餐厅。之后他又把那几条狗送到了埃丝特在陶努斯施泰因的一个朋友家里。显而易见,火灾是埃丝特策划的。

“最后一个问题,”皮娅问,“周二晚上,也就是保利遇害当晚,您在哪里?”

施瓦茨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直到皮娅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皮娅看得出来,这个男人一时半会还不能从埃丝特的事情里走出来。

“我在看球赛。”他有些呆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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