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三年前

星期五的早上意味着我们要到卡塔尔迪去吃早餐。托尼一走进来,一个服务生就赶忙去沏浓咖啡,另一个则把每日填字游戏放在托尼面前的桌子上。

“坐我对面,尼克。”

“哈,还玩这些填字游戏?”

“我在生意场上头脑不敏捷可不行。”

“托尼,我得有份工作。”

托尼把笔放在桌子上,身子倾过来,“尼克,我知道我们还没聊过这个,但是你知道那笔卖房子的钱在哪吗?”

一种糟糕的感觉袭来,但是我强忍住了,料想那笔伤心的投资已变了味道,“那笔钱怎么了?”

“我把那笔钱连同我自己的钱一起为你做了笔投资。”他身子前倾,小声道,“收益不错,就算你什么都不干,你的那份钱也够你用差不多一年了。把这笔钱变现还要一段时间,所以你什么时候想取出来,告诉我一声。”

我尽力做到面无表情,但不知怎么,我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我不想让托尼知道我一直是怎么想的,“那很好,但是我想做点事。另外,钱也没那么多,我清楚纽约的物价是怎样的,这笔钱撑不太久。”

“别担心,只要你喜欢,你可以住在我这儿。西莉亚很喜欢你。”

“我这辈子一直都跟着你,我现在需要有自己的家。我在监狱时存了点钱,但是我必须要自己谋生。”

托尼挥了挥手,“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不能是那种半吊子的工作,我得赚大钱。”

“嗯,你给我说过。别担心,我们会找到事做的。”托尼停了停,“西装侠来了,我们以后再谈这个。”

我们三个人聊了一个多钟头,回忆着以前的日子,托尼一定注意到在聊天过程中我越来越焦虑,“好了,波林,你知道今天该怎么做了。我要带着尼克去见几个人。”

“跟我们干吧,”波林说,“我们能用到你。”

“门都没有,波林。我刚出来,还不想再进去。”

波林大笑着走了。托尼付账后,我们坐着他的凯迪拉克离开饭店。我打开收音机,欣赏着沿途的美景,“你一直说有天你也要有辆这样的车,你成功了。”

“成功在你的头脑中,要记得道格斯说的话。”

“嗯我记得。敢想就能赢,”我笑了,“告诉你吧托尼,我一直都想成功……但是成功的影儿都还没见着。”

那天我们差不多见了六七个人,托尼把他们挨个介绍给我,但他们能给我的工作,要么是工资很低的要么是无耻的勾当。晚上回家后,我早早上床歇息,想着我的新生活。我翻来覆去地想着罗莎妈妈那些充满智慧的话,还有托马斯修女的鼓励。脑中想到这些,我次日早晨醒来时满脸微笑,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我带着这样的心态熬了三个月,但每天都一样。接下来的三个月更为糟糕。经济不景气,每当我发现一份看起来很体面的工作时,前面已排了十几个没有前科的人。

我们差不多一个月和捕虫王聚一次,但连买酒的钱我都出不起。一天早晨,我下定决心要改变。我叫托尼随便给我找份差事,下流的勾当也可以。吃完早餐后,我们去见了他的老板,铁托·马特利。

“尼克,记住了,铁托不像道格斯,一百个道格斯也不及他,你要把他惹毛了,你就死定了。”托尼盯着我,“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的那部关于猪仔的电影吗?最强壮的猪仔总把其它猪仔挤开,骑在它们身上,为抢到最好的奶头不择手段。”

“我记得。”

“布鲁克林都知道铁托一辈子都这样,只不过他把人推到东河里或把人埋到泽西的墓地里。”

“明白了。”

“你确定你明白了?我不是在这给你胡说。”

“我明白。”

“你最好明白,因为是我把你带进来,我就得负责。”

我们在沉默中驾驶了几分钟。也并不是真正的沉默,收音机响着,只是我们没有说话。大半的歌我都不知出处,但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在牢狱里耗了十年光阴,你也会这样,“我喜欢这首歌。”

“嗯,是首好歌。”托尼说完后拐进一条小街道。他停在一扇大门前,按响门铃,有两个人跑出来开门。

“这是哪儿?”

“联合大厅,”托尼说,“铁托在这有办公室。”

他把车停在近处,然后走出车门,没拔车钥匙。我们迈进的那个房间有些小,一边有间更衣室。里面很宽敞,有两张台球桌,几张牌桌。

“嘿,托尼。”有人从另一端的厨房里喊道。

“嗨,曼尼,铁托呢?”

他朝后面一个房间打了个手势,于是我们朝那个方向走去。房间里飘出上好的咖啡和甜点的香味。就在我们走向下一间房时,托尼轻推了我一下,“我去引荐一下你就走了。”他盯着我,“你跟铁托谈的怎么样那是你俩之间的事,懂吗?”

“懂了。”

托尼打开门后我们走进去。一个块头和我差不多的家伙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前放着一盘夹心酥。我已经喜欢这个家伙了,任何吃夹心酥的人都很合我的口味。

“铁托。”托尼喊道。铁托站起来,他们拥抱了一下。

他比我年长,也比我矮比我瘦些。穿着打扮好像要去豪华饭店参加晚宴似得,右手小手指上戴着枚钻戒,硕大得让窃贼们垂涎。

托尼转向我,“铁托,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尼克·富斯科,你会喜欢他的。”

我们聊了几分钟后,托尼说他得走了:“打电话给我,尼克,我来接你。”

铁托等门关上后,扶着我的手臂:“我们喝点咖啡,”我们走进厨房,倒了两杯咖啡又走回来,“我知道你从小就和托尼认识。”

“是他妈妈把我养大。”

“你现在在找活干?”

“人人都得干活,马特利先生,就算是前科犯也得干活。”

“罪犯对我来说没多少用处,我应该可以给你一份工会代表的工作。”

当他说“工会代表”时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我本想会有更好的差事。就凭一个工会代表,我怎能把安琪赢回来?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人生是这个样子,我必须做些什么。

“马特利先生,我需要的远不止这些,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停下来望着他,“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处理,我可以去做。”

“任何事有点太宽泛,另外,我需要处理什么事?”他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捏出一片脆饼来,“叫我铁托就行了,我讨厌别人叫我马特利先生。”

“任何事,”我说道,然后再次望着他,“我需要钱,一旦我赚够了,我就收手,这点你需要预先知道。”

“我很喜欢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走回到门前,然后打开,“曼尼,我要跟我们的新朋友谈谈,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当他返回到桌子前时,整个人大变样。笑声没有了,如果仅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我都怀疑他是否会笑,“坐下,尼克,给我说说你的情况,说说这个……任何事……你说你会做的事。”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出狱才半年,我又面临着一个可能会让我重回监狱的选择。我决定不隐瞒什么,但我怀疑这不会有什么帮助。这个家伙似乎能辨别谎言和肺腑之言。我轻描淡写地讲了讲我的童年,但是仔细向他讲了和林边帮的械斗,然后说了监狱的事,把监狱里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在里边有人上过你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明白他是想知道我怎样处理困境。

“一天晚上有三个家伙想这么干,没得逞。后来又有一个家伙也试过。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了。”我没有自吹自擂,夸大其词,只是向他讲述事实。

他点了点头。他接下来问的主要是我想做什么,有没有女朋友,没有母爱的成长经历是怎样的。然后我们又喝了些咖啡,聊了聊严格的天主教和修女们的故事。

“你知道,人们总是说牧师有多严厉,但是我敢打赌,每个站在人前的牧师背后,一定有个修女给他撑腰。”我们哈哈大笑,又讲了些修女们的笑话。末了,他站起来说还约了其他人,把我送到门前。

“曼尼会把你送回家,”他说,“不用等托尼。”

我朝曼尼点点头,和他握了个手。他块头比波林还大,脖子粗得恐怕衬衫领子一直都没扣上。他并不肥胖,但胸肌硕大,十指如同连在一起的香肠。他的眉毛又黑又密,来回的扭动,像毛毛虫一样。我扭头问铁托,“我什么时候能收到你信儿?”

“我会告诉托尼,”他说,然后朝曼尼点点头。

我从那里走出来,觉得一切还算顺利,可无法确定。托尼说的没错,这个家伙不是道格斯·卡普托。

铁托刚送走尼克不久,就派人叫来了鸡仔,纽约消息最灵通的人。不管什么情况,鸡仔总能通过一些人知道另一些人的底细。如果需要摸清某个人的底细,找鸡仔就对了。

“什么事?”鸡仔进来就问。

“需要查一个人,”铁托递给他一张纸,“名字叫尼克·富斯科,在特拉华州蹲了十年大牢。”

鸡仔看看纸片,然后塞到衬衣口袋里,“这得花几天功夫。”

“随你便,多久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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