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校的教师宿舍确实比一般学生宿舍条件好很多,除了独立卫生间还带有小厨房、迷你冰箱和消过毒的洗衣机,就连所谓的上下床也比学生宿舍的“豪华”一点,起码够宽,去上铺走的是木质小楼梯,不用踩着铁杠爬。

杨菁尽职尽责地把两个学生送到宿舍,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来到阳台,准确来说是露台,因为是给老师们住的,并不那么严防死守,甚至还放了一对咖啡座,好像谁会坐在这里吹冷风似的。

阳台正对着小山包连绵的秋叶林,杨菁啧了一声,嘟哝说:“还挺有情调。”

盛望正在拆行李,闻言问她:“比我们学校教师公寓好吗?”

杨菁点评道:“房子比我们那小,我那有卧室有客厅,不过风景还不错,总得有个长处嘛,老师也不容易,天天改你们那些卷子,一不小心就气抑郁了。”

盛望毫不谦虚地说:“反正英语不是我气的。”

“先别开屏,房卡给我。”江添把拿空的箱子放好,冲他伸出手说。

“哦。”盛望老老实实掏口袋。

杨菁看得有点好笑,又忍不住问江添:“房卡不是一人一张么,你拿他的干什么?”

江添抽走卡,薄薄的眼皮撩起来,很是讥讽:“你让他自己说。”

盛望木着脸道:“报告菁姐,截至今日,我弄丢过三次校卡,两回宿舍钥匙,三把尺子,多少支笔来着?”

杨菁:“……你头怎么没丢过?”

盛望想了想,又辩解道:“不过最近已经改了,这段时间都没丢过什么。”

江添手指一顿,垂着眼默然片刻,安静地把卡收进了书包里侧口袋。

他们门没关,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一大波男生从楼下涌上来,半是起哄半在笑。

“闹什么呢?”杨菁走到门内外,盛望和江添都跟了过去。

就见旁边几个宿舍的男生全趴在走廊上,头凑头在那研究集训期间的排课表,还有零星几个人顺着楼梯上来,嘴里还在感叹着:“卧槽牛逼了这安排。”

参加这种集训,学生多多少少会有点抱团,同一个学校喜欢呆在一起。像这种规模的,一看就是一中来的。

历年英语集训一中都占着大半壁江山,这群学生来这跟回家似的,自由又放飞,颇有点东道主的派头。

盛望听他们议论了一会儿才知道,这群男生之所以这么起哄,是因为所有集训学生不论男女都住在这栋楼,男生在这层,女生就在下一层。

果不其然,楼下很快传来一片惊呼,姑娘们也反应过来了。

“真的假的,学校疯了?”盛望讶异地说。

杨菁摇摇头说:“你听他们起哄呢,每层楼有铁栅栏门的,现在为了方便搬行李才开着,等你们开始上课了,那些门都定时锁的。我刚刚看到安排就问过后勤了,门禁时候会查寝。一中代代相传,还能不知道这些。”

“那他们乱叫什么。”盛望哭笑不得。

“不知道。”杨菁没好气地说。

青春期就是充满了一惊一乍,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见到一点跟平日不一样的东西都容易哄闹起来。没多会儿那群男生就追打开了,一群人把某个男生挤得贴在墙上,跟高天扬、宋思锐那帮二百五别无二样。

杨菁用手指虚点着两人说:“警告你们啊,别集训一趟回来沾了一中的傻气。还有,楼下是男是女有没有铁门都跟你们无关,别瞎招惹,听见没?”

话音落下,两双眼睛默然无语地看着她,杨菁想了想,觉得这俩确实不像会瞎撩女生的人。又改口道:“女生主动的也不行,不准搭理。”

两双眼睛依然默然无语地看着她,杨菁:“……”

“算了,当我没说。”杨菁碰到这俩就胃疼,她摆了摆手道:“反正心无旁骛给我把复赛拿下来,别人比赛我还要做个赛前辅导,你俩这心理素质就算了。我就一个要求,不准提前交卷,再让我知道你俩就等着吧。”

安顿好他们,杨菁便跟着专车走了。

盛望琢磨着她的话,觉得她那些担心都有点多余。他怎么可能招惹谁,真招惹也不惹楼下的。至于那些女生,人家压根不认识他俩,主哪门子的动。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可能弄错了,还真有认识的。

报到这天下午没有正式的课,只有一个集训营开营仪式,实质上跟开学班会差不多,也就是发点讲义教材,说点动员的话。

实验楼前面有个打印室,江添去打印他们要上交的学员信息,盛望带着他的书包先去教室占个位置,结果一进教室就听到了江添的名字。

盛望朝聊天的那群人瞄了一眼,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个靠窗的双人桌,前面的聊天内容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听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原来一中那帮人里有两个是江添初中同学,一男一女。

那个女生坐在桌上,扎着松松的马尾,穿着宽大外套,挽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臂跟人笑成一团,所有的玩笑都是她起的头,看起来比a班辣椒还泼辣。

她大概比较好说话,一中那群人都在拿她起哄,说什么“老同桌见面可以叙个旧”,什么“过会儿江添来了我就拽着你坐他前面去”。

带头起哄的那个男生皮肤黝黑,穿了件亮银色的运动夹克,正是江添那个男生同学。

盛望默默朝前面的空座觑了一眼,拉开椅子坐下给江添发微信。

贴纸:一中有你老同学

他发的时候觉得自己语气很正常,发完再看又感觉有点怪怪的,于是撤回了。

结果下一秒,江添的回复过来了。

森林中的影帝:哪个?

盛望:“……”

你不是在打印么?盯着微信干什么?

盛望在心里吐槽道。

江添没看见也就算了,他这么一回复,上面那行“你撤回了一条消息”就显得不太自然。

其实江添上的初中本就很有名,这种竞赛上碰到老同学也并不稀奇。他哥那么优秀,老同学里有喜欢他的再正常不过,盛望对这个其实没什么感觉。但几条微信一发,看起来倒像是有点什么了。

盛望看着聊天框哑然失笑,干脆多说了几句。

贴纸:不知道名字

贴纸: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贴纸:好像是你初中同学

森林中的影帝:没注意

贴纸:等你来教室应该就知道了

盛望发完这句,一中那群人的聊天话题已经换了,这次倒是跟竞赛有点关系。

“据说这次集训要用到初赛成绩啊?”

“那我亏死了,我初赛考得一塌糊涂。”有人懊恼地说。

“滚滚滚,别装好吗?你特么前十说自己一塌糊涂?我跟你平分,我怎么不觉得一塌糊涂呢?”这是那位亮银说的。

“就是,你前后几个都是并列,相当于考了第6,你要是都一塌糊涂了,我们怎么办?”

“别提了,第5附中的,11江添,我们被夹在中间了,这叫前有狼后有虎。”

亮银又道:“怕个鸟,复赛有演讲有问答,占了一半分,别的不说,我们学校口语优势还是很大的,到时候杂七杂八分一加,不就把人甩了么。”

“江添口语不好啊?”有人问。

亮银干笑一声:“他就算了,他口语比我好。”

“那你讲个屎啊!”

“可以超第5啊!”亮银说,“附中那帮人你又不是没在其他竞赛上见过,不是**就是呆逼,他们以前英语前40不入的,我估计啊,第5大概率是个往死里啃书刷题的,目测是后者。”

盛望:“……”

“你差不多一点,教室有人呢。”有同学提醒,一中那群男生女生下意识转头扫视一圈,女生们扫过盛望的时候停了一会儿,笑着转过去小声议论着。

除了盛望之外,教室里还有其他几个零星散落的学生,一看就是其他省重点来的。

亮银摆了摆手说:“你傻啊,人跟江添是同学,当然一起来。江添没进教室呢你怕什么。”

“噢,也对啊。”其他人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跟着点头。

结果这话刚说完,江添拿着几份打印好的材料进了教室。

托那两位老同学的福,他在一中强化班的受关注度不比附中低。他一进门,那群聊天的人就齐齐转过头来。

亮银起哄似的推了一下那个女生,然后举起手叫道:“江添!”

江添脚步停了一下,看向他:“你也来了?”

“对啊,走狗屎运占了个名额,还有葛荟也来了。”亮银看向他的手,纳闷地说:“你包都不带,就拿了材料啊?”

“包在那。”江添指了一下,然后朝盛望走来。

一中那帮人先是一愣,然后跟着他缓缓转向盛望,脸就全绿了。那群女生先哄笑起来,亮银皮肤由黑转红,尴尬疯了。他灰溜溜地小跑过来,在两人前面的空座上坐下,冲盛望干笑两声说:“那个,我刚刚胡说八道的时候你干嘛不拦一下?”

盛望想了想说:“我要立刻拦的话,你可能更尴尬。”

亮银:“……”

“我嘴巴一向比较贱,就当不打不相识行不行?”亮银自我介绍道:“我叫卞晨。”

这位不打不相识的卞晨说傻不傻、说精也不算精,这张嘴却是真的欠。他可能怀了些许愧疚心,一个下午都在跟盛望套近乎瞎聊天,结果专挑雷区趟,越说盛望脸越木,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老师说这次的课程有一半时间是在进行口语训练,训练方式带有一定竞争性,学员两两一组,演讲、问答之类都以pk方式练习,赢的记分为1,输的记为0,集训两周下来,成绩汇总之后计入复试总分里。

分组就按照初赛成绩分,40个人按单双数来,比如排名第5的盛望要跟第6一组,这次并列第6的好几个人,就按照首字母来,排最前面的刚好是卞晨。

分完组之后老师给每人发了营服和教材,这一天的事情就算结束了。

后勤给他们发过校园地图,盛望和江添根据图示挑了条近路去食堂吃了晚饭。返回教师宿舍的路上,他们又碰到了一中那帮人,几个姑娘纷纷拱着那个叫葛荟的女生,潮水般嗡嗡低语了一阵,又嬉笑着走远了,并没有人敢真的起什么哄。

后来回了宿舍,楼下的女生看到他和江添伏在阳台边说话,又一窝蜂地探头出来看,看完便缩了回去,连嬉笑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

明明下午起哄得那么凶,真正到了江添面前,一个个又变得腼腆起来。就连曾经跟江添做过一年同桌的葛荟,今天跟他的交流也仅止于打了声招呼。

好像总是这样,女生们蜂拥而来,又因为江添冷冷淡淡的模样望而却步,盛望见得太多了。

楼下最后一个女生也缩了回去,盛望垂眸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玩笑道:“阳台全空了,出来的都被你冻跑了,一个没剩。”

江添刚洗完澡,脖颈上搭着白色毛巾,微潮的头发被晚风吹起来。他拇指在手机上翻着日历和天气,然后摁熄屏幕说:“风冻跑的,关我什么事。”

盛望“啧”了一声。

盛明阳正给他发着微信,问他生日还有两天就到了,打算怎么过,要是集训营这边没有什么限制的话,他跟江鸥想赶过来带他们好好吃一顿。

盛望在手机上飞速敲着字,说这里有限制,家长来不了。敲完按了发送键才又开口道:“老高说得对。”

“什么老高说得对?”江添疑惑地问。

“之前运动会,有个九班的女生托老高给你递情书,老高直接拒了,跟那个女生说了一句话。”盛望说。

“什么话?”

“他说我添哥看着像是会喜欢人的样子吗?”盛望模仿着高天扬的语气,说完自己先笑了。

他抓着手机,懒懒地看着对面的矮山。

秋叶林在夜色下是一片浓重的黑,起伏连绵,因为灯光太少的缘故,可以看到一些星星,或明或暗。

盛望收了一下嘴角,又玩笑似的说:“确实不像会喜欢什么人的样子。”

余光里,江添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抓了两下乱发道:“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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