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苗场先生正在准备一场重要的比赛。那场比赛是自由搏击次中量级的冠军赛,苗场先生是卫冕这,对手则是小他三年的选手,名叫富士冈。

“旧钢铁是否能够战胜新材料?”

当时的媒体都一窝蜂地以此为题大肆炒作。富士冈留着一头染成金色的长发,外表相当时髦,是众所瞩目的帅哥,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显示出良好的出身。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也觉得“这家伙真华丽”,和苗场先生可说是形成截然的对比。

“苗场先生怎么可能会输给那种不三不四的家伙。”当时和我一起回家的拳馆学长这样对我说。这位学长比我大十岁,却总是以对等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记得我我也用相同的狂妄的语气回答他:“当然,苗场先生绝对不可能输。”

或许是为了炒热比赛话题,媒体特别喜欢强调苗场先生和富士冈的差别。

作风传统的苗场先生较受资深武术迷欣赏,他生长在宫城县乡下不算富裕的家庭,目前住在仙台市;富士冈则是外交官的独生子,拥有许多女性粉丝,住在东京。两人的比赛风格也不一样。苗场先生完全不顾防守,总是尽量逼近对手、反复使出下段踢和左勾拳,即使被拳打脚踢仍旧继续向前,曾获得不少KO胜利,但因为过分执着于攻击,常不小心忽略了防守而莫名其妙地输掉比赛。相对的,富士冈则灵活运用脚步,与对手保持有利的距离。他的出拳和踢击虽然较没有威力,但却能相当确实地瞄准对手的要害,再加上他很擅长防守,碰到由裁判判决胜负的情况就稳拿胜利。

“那种娘娘腔的作战方式实在太差劲了。他不懂格斗技比赛就是要让观众热血沸腾啊。”学长这么说,我也有同感。

媒体评论其实也比较倾向支持苗场先生“老实而不取巧的作战方式”,而不是“技术巧妙而不费多余离奇”的富士冈。虽然报道方式表面上看起来公平,却有引导读者同情苗场先生的趋势。

但有趣的是,一般大众的看法却有些不同。年轻人普遍嫌弃过分强调斗志或毅力的精神主意作风。也许是因为那段时期,大家开始对一直以来的“过程比结果重”或是“与其留下记录,不如留在记忆中”之类的陈腔滥调产生的逆反心理的缘故。

其中一个理由,或许是因为当时有好几家大企业接二连三地宣告破产,并宣称“我们虽然已经尽力,但还是无法挽回大局”,引起了大众的反感。“难道只要努力过,就可以得到原谅吗?”一定有很多人忿忿不平地这样想。大家已经收购了冠冕堂皇地表面话,认为事情的结果也是同等重要的。也因此,在格斗技的观众中,亦有不少人支持富士冈。年轻的富士冈“巧妙地回避受到伤害,却能得到一定的结果”,酸涩成为了年轻人的理想典范。

“苗场先生,富士冈根本就是虚有其表,其实很弱吧?”有一次学长在练习场换衣服时,对着背向我们的苗场先生这么问。

基本上,我们在练习场中很少交谈。来拳馆不是为了聊天,练习也不是为了来交朋友。讲的难听一点,拳馆的其他人都是敌人,我去练习的时候虽然几乎都会遇到苗场先生,可是都没有和他说话,甚至连彼此的视线都很少碰在一起。

当时苗场先生缓缓地回过头,用锐利的视线看着那名学长。学长闭上嘴巴不敢说话,连站在一旁的我都感到紧张,害怕会受到斥责。过一会儿,苗场先生没有改变表情地说:“富士冈很强,大概比我还要高明。”

比起他这番话的内容,我和学长反倒比较讶异于他开口回答这件事,不住地点头。

“不过我不怕他,而且最后取得胜利的一定是我。”苗场先生小声说。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相当明晰,犹如冰冷的矿石在黑暗中发出的亮光。

我刚到全身都在颤抖。这是因为感动而颤抖,相信学长也是一样。苗场先生的话相当具有说服力。

我反射性地想起之前在格斗杂志上看到过的一段访问。苗场先生在访问中说:“我讨厌用数字表示结果。我数学本来就不好,所以几战、几胜、几败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基本上,比赛不是只有胜负结果,还有看完比赛的观众的心情,以及我自己的心情。在这方面,我也得获得胜利才行。”

“这样啊。”随声附和的记者一定没有清楚理解苗场先生的意思。“你喜欢练习吗?”记者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我很讨厌练习,不会有人喜欢那种东西。”

“你是因为不想输才努力鞭策自己吗?”

“老实说,是因为那老头不会放过我。”他是在暗指会长。接着又说:“不过我总是会问自己……”

苗场先生的话虽然都很简短,但总是让我有所警惕。

“问自己?”

“问我能原谅自己吗?当我想要在练习时偷懒,或是在比赛时想要临阵脱逃,我就会自问:‘喂,我能原谅这样的我嘛?’”

最后,当记者半开玩笑地说“苗场,你好像都只用下段踢和左勾拳的嘛”的时候,苗场先生这样回答:“能用下段踢和左勾拳,又能让观众热血沸腾,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呢?”

苗场先生离开更衣室之后,我和学长面面相觑。无言地彼此点了点头。“苗场先生一定会赢。”

然而,比赛后来并没有举行。发现小行星之后,我不再去拳馆练拳,苗场先生和富士冈的冠军赛也一再延期。至于那位学长,则在争夺食物时被人拿铁棍什么的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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