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以会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普通刑警,都是那个事件惹下的祸,因为我不会见风转舵,得罪了上面的人。”

在警察局附近的一家廉价咖啡馆里,藤原一面叽着羼糖和奶精的咖啡,一面说道。

“三十五年前,我高中毕业,成为巡佐,希望将来能成为一线的刑警,那时候还对警察这种职业存有某种的幻相——唉,还是停止抱怨吧,由于我对警察的工作太热中,因此,当那个事件以单纯的自杀结案时,我强烈的反对。高取先生,你对那个案子了解到什么程度?”

“在学园学生间流传的故事,以及昨天去图书馆调查的新闻报导。”

藤原积极的谈话态度,让俊记感到很吃惊,因为他认为警察是很冷漠的人种。

“可是,如果有那些资料,是有足够理由怀疑令妹的事件跟那个事件有关。”

藤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压扁的Hi-lite。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要不要我把那个事件做一简单的说明?”

“那就麻烦你了。”

“三十五年前死去的女生名叫岩仓美津子。父亲是很有名望的财产家,学园特地开放战后一直没有使用的那间‘特别室’给她住。这个女孩子是在那个房间的浴室烧死,虽然大家都认为她是淋灯油,然后引火自焚,也怕自己气绝身亡后,火会引燃建筑物,才事先打开淋浴的莲蓬头,让水流着。可是,有一点报纸没有报导,那就是她的尸体跟普通被烧死的尸体个一样。”

“这话怎么说?”

“因为她在大火吞噬前,喉咙有被剃刀割过的痕迹。”

“剃刀?”

“是的。可是,现场并没有找到剃刀。”

“那么……”

“他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每个搜查员一定都是那么想。因为被烧死的尸体不可能出现那种伤痕。问题是那种伤势不严重,伤痕也不深,而且可以确定不是死后才被烧,恐怕是想割喉自杀,可是,没有成功,才使用火炉的灯油吧。上司这么告诉我,摆明要我放弃他杀的线索。”

“忽视刀子从现场消失掉这件事情?”

“是的。”

“太过分了。”

“的确是很过分——不过,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上面的人会那么做,是受到很大的压力,可以想像得到施加压力的人是——当时是这个城市的市长,也是那个学园的理事长宗像伦太郎。宗像伦太郎是政治家,也是实业家,更是有名的教育家,也因此,非得避开那种丑闻不可。可是,我认为一定要查出事实真相。这都要怪我年轻气盛,不懂人情世故。上面的人认为我不服从体制,把我以后的晋升机会全部三振出局,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刑警。”

“岩仓美津子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我只能做大略的说明。”藤原抚摸着斑白的头发说道。“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个奇怪的女孩,精神好像有点问题,因为听说她自称是魔女。”

“魔女——这是真的吗?”

“是的。她不但自称魔女,而且还说自己有魔力,违背她的人,会遭到恐怖的报应。虽然学校感到很伤脑筋,可是,在她的父亲面前却噤若寒蝉,不敢提这件事情,因为她的父亲是很有势力的人。”

“很有势力的人?多讨厌的一句话。”

“因此,不能说她没有淋油的动机。可是,就我来看,美津子的那种个性,他杀的可能性强过自杀。”

“我懂了。”

“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就是指那件事情,目前已经没有人去调查。除了学生的谣传外,再也没有人去回想它,就连警察内部,也把那个事件视为禁忌,不得去碰触。”

俊记一面凝视着停止说话,点燃第二支香烟的藤原,一面说道:“关于惠,也就是家妹的事件,警方是怎么个想法?”

“冲动性的自杀。”藤原以稍为不悦的口气说道。“这是警察的看法。”

“可是,那是……”

“是的。就如刚才你所说的,这次的事件也被施加压力。”

“那么,家妹果然……”

“等一下。”藤原把香烟挟在手指间,慢慢摇着手。

“目前尚未判定是他杀。”

“可是,应该有那种怀疑吧?”

“怀疑终归是怀疑呀!”

“我知道没有证据。”

发现声音忍不住提高,俊记连忙压低声音。

“我妹妹的尸体有没有跟岩仓美津子同样的刀伤?”

“我不知道。”藤原回答道。“就如刚才所说的,我在警察里面,处境很不好,也是被注意的人物,因此,就算有那种伤痕,也不会传进我的耳内。而且上面的人也有可能把消息封锁掉。”

“是吗?——可是,我还是认为那不是自杀。并不是因为死去的人是我妹妹,我才有这种感伤的想法。”

“呃。”

“这次的事件跟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很相似,我认为这不是偶然的巧合。你不认为有人在暗中做手脚吗?”

“你不认为令妹的自杀,是在模仿以前听到的那个事件吗?”

“为什么……”俊记说道。“为什么我妹妹要模仿那个事件呢?”

“这还用我说?只要从自杀者的心理分析去想,就可以得到答案。”

“不可能!”俊记像在自嘲般说道。“或许这又是我个人感伤的想法吧。”

“不!可是,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哦?”

“老实说,我也不赞同令妹是自杀的说法,因为她的状况太不自然。”

“那是被杀了?”

“如果现在做此断言,我也会加以反对,令妹的事件的确跟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很相像,觉得好像有人暗中动手脚,可是,如果认为是他杀,将会产生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把人为什么要采取那样奇怪的犯罪手法呢?”

“——说得也是。”

“目前我已没有勇气在违逆上级的意见下参与调查;就算行勇气,以一个小刑警的身分,也无法前往那所学校调查,因为宗像伦太郎的女儿是那所学校的校长,不会让我去调查。”

藤原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前天和昨天,那个地方相继发生杀人事件,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

“最初我也参与调查,可是,今天我巳被排除在外。”

“哦?这么说来……”

“因为我又违反了上头的意思。”

原来如此。俊记这么想,藤原会轻易透露案情,原来是他不再参与调查。

老刑警把空杯子摆在旁边,把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

“前天有一个学生在宿舍的庭园被杀害,凶器是刀子,不是普通的菜刀就是水果刀,凶器没有留在现场,死者也没有被强奸的迹象,使得可能是精神异常者临时起意犯案的这条线索,看起来变得很强。而昨天被发现的尸体——虽然从手法来看,好像是同样的犯人干的,可是,她的情况不但很奇怪,也很不可解。这么觉得的人不只是我,因为疑点太明显了。”

“你能具体的说明吗?”

“好吧,反正已跟我没有关系了。”

藤原也把另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合十顶着下巴。

“被害者是中里君江,跟前一天被杀害的堀江千秋一样,都是二年级的学生。听说前天傍晚她在宿舍内触犯校规,那晚被关在禁闭室。可是,昨天早上,山村丰子管理员送早餐过去时,发现那个房间入口的锁从外面被破坏,中里君江不在房间里面,于是连忙去寻找,结果在不远处的那口池塘边找到她的尸体。

“不用说,当然也认为是精神异常者干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凶手偶然看到被关禁闭的学生,才加以攻击了,问题是那晚下着大雨,尽管是精神异常者,会在那种天气,漫无目的到处徘徊吗?”

“你说是知道中里君江那晚被关在禁闭室的人——也就是学园内部的人干的吗?”

“这种想法很自然吧。”

“的确是。”俊记一面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一面说道:“是谁保管入口的钥匙?”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藤原笑着说道:“是那天当舍监的原老师,和偶尔住在宿舍的宗像校长这两个人。由于锁被破坏是事实,乍见下,这两个人好像没有嫌疑,可是,事实不然。”

“说得也是,因为如果使用钥匙进入房间,等于在告诉大家凶手是拥有钥匙的人,不会笨到这种地步。”

“是的。”

“刑警先生,你真的认为这两件杀人事件的凶手是内部的人吗?”

“虽然还无法做此断言,不过,至少到昨天为止,不光是我,所有参与搜查的刑警全都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可是,到了今天,突然改变那种想法,因为上头指示,说是精神异常者干的,接着,把有‘前科’的我调离搜查的阵容,不让我参与调查。”

“是宗像家施加压力吗?”

“如果凶手是跟学校有关的人,那对名门学校‘圣真’是极为严重的打击,因此,非得设法改变这种事实不可。”

“不像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

“好像是。”

“难道没有把搜查的方向伸向学校内部的方法吗?犯人多半溅上大量的血迹,再加上凶器应该藏在学校某个地方,只要调查血迹反应,就可以轻易……”

“你说的不无道理。”

藤原嘟着嘴,凝视着空中。

“可是,以一介警察的力量,办不到呀!”

“那……”

“如果这次是在宿舍里面发生杀人事件,就无法改变搜查的方向了吧?”

藤原露出黄色的牙齿,低声的笑着说:“我这么说,实在有失刑警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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