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恩怨的!”阮难成改变了语气说。“我也不懂你是为了什么拒绝跟我讲老实话,担惊冒险的是你,享乐快活的是别人,你是何所图呢?干脆,白兰宋琪花多少钱雇用你,我出双倍的价钱!”

萧大炮有被侮辱之感,他严词厉色的说:“阮先生,我没念多少书是真的,可是我也是在江湖上跑过的人,并不是见钱眼开,见益忘友之辈!我和宋琪是弟兄,看在宋琪的面子上陪他们夫妇俩来度蜜月,结果出了这种惨事,现在我怎么能离开宋先生!至于宋太太,我只知道她叫高丽黛,宋琪也只知道她叫高丽黛,为什么你一定要叫她白兰,这对我们是个猜不透的谜,为了白兰两个字,宋琪和高小姐不知争吵了多少次……”

“少噜嗦!”阮难成打断萧大炮的说话。“你既然是江湖上跑的人,我也干脆把话讲明,高丽黛是白兰的假名,她侵占了我的珠宝财产逃亡,任何人休想阻挠我向她索回财产!现在请你告诉我,她又逃到哪里去了?”

“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警方也结案了,高小姐坠车丧生,死了!”

“呸,白兰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快从实招来,不然就是自找皮肉受苦!”

“唉!你叫我怎么说呢?”萧大炮虽是英雄好汉,可是眼前亏他也不愿意吃,看情形阮难成大有要动武之势,情急之下,说:“嗯!对了,相信你们可以看得出宋琪自太太死了以后的消极情形,他简直恨不得跟着她去死,那种伤心的程度,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落泪的,这总不是假的吧!”

“谁不知道作戏?我都会!你不用跟我兜圈子磨阳功,白兰到哪里去了?”阮难成一面说一面对持刀的歹徒一挤眼。

那小子也真蛮干,竟把利刃向萧大炮的喉头紧逼过去。

萧大炮只感到一阵热流,真见了血呢!他急得连忙双手乱摇,说:“阮先生,我老实说!”

“嗯,说吧!”阮难成向持刀的歹徒示意放开利刃。

“我指天发誓,如有一字虚假,恁宰恁割,就我所知,高小姐是车祸死了!”

阮难成双眉紧锁,沉思半晌再说。“就算白兰死了,那么她的珠宝财产呢?宋琪把东西藏到哪里了?”

“宋琪一毛钱都没有!他真的不知道……”

“拍!”阮难成抬手一个大耳光,打得萧大炮眼睛直冒金星。

“你是自找苦吃了!宋琪有没有钱我没问,我只问他把珠宝弄到哪儿去了?”

“宋琪没有珠宝,一点也没有!”萧大炮指天发誓说:“他真的一点也没有!”

“混帐!”阮难成似动了肝火,说:“那你去‘当掉’的那只戒指是谁给你的?捡来的吗?”

“就是捡来的,在‘孟氏果园’房间内捡到的!”萧大炮恨不得自剖心肝证明他没说谎,他把如何去悬岩找宋琪,如何回果园大厦发现袁菲菲与顾富波被害,及捡获钻戒的经过详详细细述说了一遍。

萧大炮是个莽夫型的人,阮难成“察言观色”似乎他是在说老实话,很可能这粗人真是胡里胡涂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缓和下神色向萧大炮警告说:

“姓萧的,我把你当江湖人物,姑且相信你不知珠宝的事,可是你务必要把话给我带给宋琪,叫他识时务些,老实把东西还给我,别想在我面前耍花头,否则他这一辈子就算长了翅膀也休想逃得出我的手掌,我一定会找到他来算帐的!”

“唉……”萧大炮欲辩白又怕吃苦头,只有点头承允。

“记得告诉宋琪我的话!”阮难成示意手下撤退。

一溜烟,这四个人又自窗户原路走了。

萧大炮楞楞的呆着,半晌始启亮了电灯,将颈上的血迹洗净,那歹徒还算是手下留情,只有浅浅的一条刀口,可是已足以吓破了萧大炮的胆了。

萧大炮暗自嘀咕,砂劳越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幸好次日机票已买好,否则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事会发生呢!

次晨,萧大炮一醒即匆匆赶到医院结好帐,叫宋琪起身赴机场。

宋琪心灵上的创伤使精神上受到严重的刺激,时时都在恍惚中,连带整个人都是软的了。

萧大炮把宋琪当病人般服侍着,为他穿衣,扶他走路,没有丝毫怨言,使宋琪内心极为感动。

由医院至机场,萧大炮见宋琪默默无言,情绪甚为低落,便有意逗他讲话。

“飞机这玩意真希奇,装那么多人还能在天上飞,我实在该感谢琪哥,否则凭我萧大炮,不知道要混到什么时候才有飞机坐呢!”

宋琪知道萧大炮用心良苦,有意的逗他开心,可是他哪还有心情说笑呢?

宋琪的回答只是一声长叹!

“琪哥,别叹气,马上我们就回香港了,到香港之后一切从头来过,大丈夫何患无妻!”

萧大炮原是好意,却使宋琪听在耳里备加难过,忍不住热泪直流。

萧大炮才自觉失言,呐呐地说:“琪哥,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宋琪哽咽着吐出了三个字。

车抵机场,萧大炮小心翼翼地扶着宋琪至木椅坐下,再去办埋各种手续。

待他回返宋琪身旁时,只见兰道夫?史葛克父女俩匆忙的向他们走过来。

“宋琪,刚刚才知道你今天要回香港,我们特来送行的!”露丝笑着说,同时将两个五彩缤纷的花环套在宋琪与萧大炮的颈子上。

宋琪惨白的面庞在花环中更为触目,他低声说了声:“谢谢!”便又垂头丧气地坐下。

萧大炮有生以来第一次挂花环,他觉得昂昂七尺之躯还要带花带朵觉得非常局促不安,咧着嘴也说了声:“谢谢。”

兰道夫?史葛克亲近地对宋琪说:“宋琪,好好保重身体,要知道身体是一切的根本,这边的事我会仔细料理的,有什么消息也会通知你的!”

宋琪又是一声“谢谢!”

宋琪的情绪低落连带使这四个人的局面变成很尴尬,大家都找不出合适的应酬话来说。

幸好此时,机场的麦克风播出:“赴H港的旅客请进入检查室,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露丝再度与宋琪握手道别,她依依不舍地说:“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宋琪惨然咧了咧嘴,做出笑容,与兰道夫?史葛克握别后便在萧大炮扶持下进入检查室。

兰道夫?史葛克父女望着他蹒跚的步伐,再回想当日同船时的宋琪,真恍如换一个人。

不一会儿飞机便起飞了,在达到理想高度时,总要再往回绕一圈,使旅客们能再欣赏一下砂劳越风光。

宋琪与萧大炮临窗下望,当然他们并不能立刻看清楚地形,辨认出何处是“孟氏果园”,何处是断崖,可是在宋琪眼中,处处均是他度蜜月的“孟氏果园”,处处均是高丽黛丧生的断崖,触景生情,宋琪又告热泪满眶了。

萧大炮欲慰无词,他轻拍着宋琪的膝盖长叹一口气。

飞机将达香港前,空中小姐呢喃娇美的报告透过麦克风,大多数的乘客精神均为之一振,纷纷准备所携带的物品,打破了数小时的飞行时的寂静,每个人情绪都有点兴奋,目的地到了!

唯一例外的大约就是宋琪了,他麻木的端坐着,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世事彷佛均已与他无关,至少他心已死,对一切事物均无动于衷了。

启德机场的迎机坪上,人头簇拥,差不多每一个旅客都有许多亲友来迎接,你招手,我欢呼,重逢的愉快洋溢在每个人面庞上。

而在这灿烂阳光下欢乐的人群中,只有宋琪与萧大炮是最寂寞与孤单不过的了,没人知道他们要回来,当然也没人来接他们,回来没有任何目的,自然连心理上都是空白寂寞的了。H港是他俩自幼生长的地方,可是这会儿却使他们感到无比的陌生。

萧大炮殷劝地把宋琪先送回了太子公寓十楼,启门的是喜出望外的童妈,这力大无穷的麻婆子一见到宋琪,嚷大了喉咙叫着说:

“嗳哟,少爷你可回来了,怎么没先通知一声呢?快进来,嗳,萧先生你也回来了!”童妈妈口无遮拦,跟着就问:“少奶奶呢?……”

萧大炮双手乱摇欲阻止已来不及,只见宋琪整个人一软几乎踉跄栽倒,跟着号啕大哭起来。

童妈大吃一惊,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怔住了。

“快帮我抬琪哥上床再说!”萧大炮说。

这两个大力士将宋琪抬上了床,替他脱好衣服盖上被!宋琪犹在号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最后竟陷入昏迷状态之中,他疲乏的睡着了。

这时萧大炮与童妈才蹑手蹑脚的轻步走出了房间。

“怎么回事?”童妈等不及的问。

“嗳,高小姐死啦!”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萧大炮第一个方向先朝酒吧行过去,倒了一大杯白兰地,一饮而尽,一五一十地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童妈。

童妈一边听着一边跟着擦眼泪,固然她对高丽黛并无好感,但替宋琪伤心之余,不免也觉得难过。高丽黛过去毕竟对她不错!“那现在怎么办呢?”她问。

萧大炮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实际上萧大炮也是昏头胀脑的,不知应该如何才好!照说,支薪做事,他并没有再理会宋琪的必要,可是日子一久,人与人自然会产生情感,萧大炮为宋琪担心不已,他忘不了临离开砂劳越前夜阮难成的恐赫!尤其他并没有告诉宋琪,为的是怕刺激宋琪,但他担心阮难成随时又会出现,以宋琪现在的情况来看,再让他受刺激就可能会使他的精神完全崩溃,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我先去告诉老爷太太吧!”童妈征求萧大炮的同意说。

“只有如此罗!”萧大炮目无主见的回答。

“你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回来!”童妈说着匆匆忙忙就走了。

宋三江老夫妇俩听到童妈突如其来的报告,连忙匆匆赶去。

宋三江原对高丽黛没有好感,宋老太太可想起了她那有钱媳妇的好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进入“太子公寓”宋琪的那座新房子时,她就想匆忙赶进卧房去,与爱儿抱头痛哭,但萧大炮阻止了她,告诉她宋琪精神已接近崩溃,千万别刺激他。

这二老轻启房门,看了一眼爱子,只见宋琪正在昏睡泪痕犹存,苍白消瘦,好不心痛。在客厅,宋三江夫妇听萧大炮详细的叙说了一遍宋琪在砂劳越月来的生活,及惨案发生始末,高丽黛、顾富波的下场及宋琪的现况。

宋老太太是涕泪交流,宋三江也禁不住长叹摇头。

“你们两位老人家请坐一坐,我回家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琪哥现在需要有人陪,我决定搬来此地陪他住,您们以为如何?”萧大炮对宋三江礼貌地请示。

宋三江连连点头,说:“麻烦你了,谢谢你!”

萧大炮走后,宋三江回想当初对萧大炮的鄙视,感到惭愧不已,今天如非是他,宋琪这条命可能就葬送在砂劳越了。宋三江心中想,一定要好好报答萧大炮一番。

傍晚,宋琪恍惚中微张开眼,在微弱的壁灯下只见一个纤瘦的女郎正面向窗外浏览街景。什么?高丽黛!宋琪一个打挺坐起身来。

那女郎回头,以笑脸相迎,边亲近的说:“琪哥,你醒啦!”

原来是金樱,宋琪青梅竹马的侣伴。宋琪又颓然躺下,不是高丽黛;他没心思跟任何人说话,固然他知道金樱对他是一往情深。但没有人能代替高丽黛的!

“琪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金樱柔声地问。

宋琪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金樱为宋琪的冷落而难受,却又心甘情愿地忍下去,可是她的泪珠却忍不住滴了下来。客厅内的宋三江夫妇听见房中似乎有了动静,双双赶进来探看。

启门声再度使宋琪张开了眼睛,宋老太太赶过去抱起宋琪就流眼泪,宋琪也是眼泪直流,萧大炮,童妈都进了房,大家看着这对流泪人,心中都感伤不已。

“孩子,你受苦了!”对儿子一向严厉的宋三江竟趋向床边柔和地说话。

“爸爸!”宋琪哭出声了。

“别哭了,阿琪,别哭了,你回来就好了,你再哭你妈又受不了啦!”宋三江轻拍着宋琪的肩膀说。

但宋琪哪忍得住呢?

宋老太太轻拍着宋琪的背部,一如宋琪还是个婴儿,她像哄孩子般哄着宋琪,好半晌,这时流泪人才算是彼此都止住了涕泪。

金樱早已乖巧的拧了两个热毛巾,交给宋琪母子。

宋琪感激的向金樱说了声:“谢谢你!”

这时房内大灯已擎亮,宋三江一家才互相仔细地端详着,宋琪觉得父亲母亲都瘦了,更憔悴了。宋老夫妇却觉得爱儿个多月简直快变成

两个人了,憔悴苍白之外,连眼珠都失去了光彩。

“少爷,你先吃点东西!”童妈端过来一碗热粥,边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鲍鱼鸡丝粥!”

宋琪虽不想吃,但在母亲、父亲、童妈及金樱萧大炮等人关怀的眼色中,软弱的一口一口吃下去。

待宋琪吃完,大家同时舒了口气,这时金樱又是一条热毛巾送过来。

宋琪在这会儿才感到温情的可贵,回家了一切是不同了!

宋三江回家以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萧大炮言语之中矛盾之处太多,最怪莫过于高丽黛的仇人从何而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只知道是为了向她追回财产珠宝,而萧大炮口口声声又说他与宋琪什么珠宝也没看见,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丽黛否认叫白兰,这些仇人又一直称呼她为白兰,莫非认错人?宋三江心里想,假如是认错人那高丽黛死的太冤枉了,她明明是被逼死的!好在宋琪平安没事,现在只求他逐渐康复,让时间去冲淡他新婚丧妻之痛。

宋老太太为爱子放弃了原来每日离不开的麻将牌,每日带着金樱到“太子公寓”去陪伴宋琪,金樱原是一直暗恋着宋琪的,当然非常愿意。宋老太太见情形有意让时间冲淡宋琪的哀念,希望宋琪与金樱能恢复儿时的情感,进而结为连理。

无奈宋琪对高丽黛痴情一片,随时随地日日夜夜,高丽黛的倩影总在心扉上,为避免伤及父母的心他口中不再提起高丽黛三个字而已,可是他却暗自下了决心,今生今世高丽黛将永远活在他心中!没有一个人能代替她的!

这样一来只可怜了一片痴情的金樱,她满怀希望宋琪能慢慢爱上她呢!

宋三江也改变了对儿子的一贯严父作风,时时与宋琪俩人去喝喝茶,游海垂钓。父子二人都在努力维持着这难得的亲情。

烂眼疤廖二虎,崩嘴魏申甲,麻皮张一义及郑毛等人奉宋三江之命随时来陪伴宋琪,一则是陪他解闷,一则是保护他。

各种朋友都自动来陪宋琪,而所有人都是有一点相同的——决不提及高丽黛及宋琪婚后的一切。

宋琪何尝不知道亲友们的苦衷,内心中常感激涕零。

萧大炮却总是提心吊胆的,因为只有他一人亲自遭遇过恐怖的事,尤其离开砂劳越前夕阮难成的恐吓,他没敢转告宋琪的恐吓时在耳中,他没敢转告阮难成要他转告的话,只有暗中担心事。

而奇怪的是一晃半个多月,居然没有任何事发生。

一天清晨,门铃响个不已,待童妈匆匆赶出启开房门,门外杳无人迹,童妈觉得事有蹊跷,低头一看,一个信封自房门口掉下,童妈字认识的不多,可是几个端端正正的“宋琪先生亲启”还认得,便取回顺手置在酒吧橱上。

宋琪自与高丽黛结婚,第一样染上的恶习就是喝酒。为了怕童妈噜嗦,他跟萧大炮两人取了各种不同的名目:清晨起床,一定要先喝杯“定神酒”,临睡又要喝杯“安眠酒”,饭前是“开胃酒”,饭后是“消化酒”,游玩前是“助兴酒”,游玩后又是“回味酒”……反正是藉机喝酒。

早上宋琪起身,又预备先喝他的“定神酒”,酒刚斟好,他一眼发现了那封信,宋琪马上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当他自那封未经过邮局的信封抽出信笺来,只看到署名的三个大字——“黑田组”就顿时双手颤抖得连酒杯也拿不住了,“砰”的一声,杯子连酒跌落地上。

萧大炮正哈欠连天地自卧房走出来,见宋琪神色有异,连忙赶过去,至是呆若木鸡的宋琪手中接过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宋琪先生:

戏法人人会变,演戏却很少成功如阁下者,高丽黛小姐不愧为大导演,只可惜我等非三岁童子!

在砂劳越你几乎唬过去我们,回到香港终于露出原形。上次我们以为你是知情明理之士,未料到如此执迷不悟,现在限二十四小时之内坦白告诉我们高丽黛小姐的所在,否则便是你要钱不要命,我们决定取你性命在先,再收拾高丽黛!

黑田组

信尾并画了一把刀一支手枪。

萧大炮看完信,抬头看看宋琪,只见他仍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口中喃喃说:

“丽黛?丽黛?高丽黛还活着吗……?”

萧大炮知道宋琪精神上又大受刺激,连忙搀扶着他至沙发椅坐下。

“丽黛呢?丽黛——”宋琪似是痛苦达到极点,号叫着高丽黛的名字,跟着又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萧大炮见状连忙吩咐童妈去找宋三爷来,一面尽情的安慰着宋琪。

宋三江闻讯没告诉他太太,便匆匆赶到。

宋琪已哭得神志昏迷了。

宋三江见状连忙连络烂眼疤廖二虎等人商量对策。

人多嘴杂,意见纷歧,有主张报警的,有主张连络江湖道上朋友追查的,也有主张大伙儿就在这儿等对方出现的……

宋三江生平经过大小事件无数,可也从来没遇见过宋琪这种遭遇,颇有不知从何着手之感。

“不管怎么样,这二十四小时你们这批哥儿们别走开,等对方的动静!”宋三江最后说。

“三爷,是不是先请一个医生回来看看琪哥?”萧大炮关心地问。

宋三江倒忘了这一点,连忙吩咐麻皮张一义与郑毛二人去请一位相熟的医生前来,为宋琪暂时镇静住神经上的不宁。

医生是宋三江的老朋友,诊断过宋琪后,很不安地对宋三江说:

“三爷,阿琪是怎么吓着了,他现在心脏不规律眼睛瞳孔散光,呼吸又弱,手脚都呈麻痹状,我看您还是送他到医院比较妥当,以免发生危险!同时绝对避免再刺激他!”

宋三江唯唯诺诺。

送走医生,宋三江才非常痛苦的说:

“阿琪这样子不送医院太危险,送医院我又不放心——”

烂眼疤廖二虎说:“还是送医院要紧,我和弟兄们牺牲二天时间,日夜在旁保护,等阿琪好了些再讨论其他问题!”

“对!我也去,我日夜守在病床前半步不走开!”萧大炮自告奋勇地说。

宋三江深受感动,他沙哑了喉咙说:“各位热诚我宋某人终生不忘!”

麻皮张一义立刻说:“三爷,您用不着说这些,我们是应该的,同时也是自愿的!”

由于公立医院不可能准许有人陪伴,何况这么多人,他们只有决定送宋琪至一家有名的私立医院去,只是收费颇钜。

萧大炮与廖二虎等一行四个彪形大汉,浩浩荡荡地送宋琪赴山顶一所极为清静的贵族医院。宋三江则带着郑毛去张罗这笔数目不小的医药费。

抵达医院门口,萧大炮与崩嘴魏申甲架着有气无力的宋琪,烂眼疤廖二虎则先入内去办理住院手续,麻皮张一义去停泊汽车。

正在此时,突然急驰过来一部黑色中型旅行车,下来了三个人,闪电般冲向萧大炮,将萧大炮与魏申甲搂头盖顶一顿乱拳,跟着就架起根本无力反抗的宋琪向旅行车过去,萧大炮惊魂未定,已知事情不妙,一面拉开嗓子大叫救命,一面不顾死活向架着宋琪的两个人扑上去,崩嘴魏申甲则抱住一个小胡子死命纠缠,没想到那小胡子个子不大,柔道却极纯熟,一个回合便把魏申甲摔倒地上。

尚未进入医院内的廖二虎与正在倒车停泊的张一义都被萧大炮的嗓子所惊动,发现情形不对,立刻赶过来助阵,混战成一团。

这三名欲绑架宋琪的歹徒,明显的是日本人,每个人都会一手相当够水准的柔道,且一招一势均用日语吼喝配合着。

萧大炮是太保打法,盲拳乱挥乱打,哪里是柔道手的对手,才几个回合已被摔得鼻青脸肿七荤八素了。

崩嘴魏申甲与麻皮张一义就不同了,他们原是跑场子打手出身,出来混日子就是靠卖拳头耍肌肉,以打架为职业的帮闲汉。

对方是柔道,他们则以国术对之,拉、带、压、盖、滚,所用的招式使几个日本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拳拳结实,脚脚结棍,打得两个日本人颇有不支之感。

廖二虎则过了动手动脚的年纪了,他挟持宋琪避开这狠斗的三对,往医院内逃去。

只是萧大炮的对手是个满脸青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几次差点拆散了萧大炮的骨头,如非张一义与魏申甲及时过来帮一手,苦头更吃大了。

时间一长,三个日本人“有猛虎不斗地头蛇”之感,心虚之感油然而生,而这边的张一义与魏申甲因对付对手之外随时要照顾萧大炮,也感非常吃力。

蓦的,一声暗号之后萧大炮整个人被那青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举了起来,砸向张一义与魏申甲,跟着,这三个日本人同时撤退钻回汽车。

魏申甲与张一义萧大炮均颇想捉住对方一个人问问他们苦苦相逼的根由,无奈汽车一个大转弯,向山下急驰而去。

山顶医院周围林树婆娑,人少车稀,医院前又有花圃水池,待护士小姐们听廖二虎说有人打架匆匆自内赶出观望时,那辆黑车子早已离去,只剩下萧大炮等三人,一个个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好不狼狈。

这种贵族医院,原是先谈钱,再谈病人的,没先缴保证金,恁什么也不肯办理住院手续。廖二虎一再商量都未答应,正着急间宋三江与郑毛二人携款来到。

麻皮张一义,崩嘴魏申甲与萧大炮三人狼狈的样子令宋三江大吃一惊,问明原委才知竟有人在光天化日许多人陪作之下冀图劫持宋琪,更知事态严重。

送宋琪到山顶医院保养原亦含逃避威胁的意思,既然对方已找到这儿来,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宋三江,一再考虑,宁可请私人医生外花大价钱请个特别护士在家照顾宋琪。于是两车人浩浩荡荡又递回“太子公寓”。

医生护士都来了,经过注射宋琪进入安眠状态。

宋三江与宋琪所有的叔爷们及萧大炮均在客厅内讨论。实在说,连宋琪自己也是自开始就坠入迷津般,萧大炮知道的更少,自难解释清楚。

宋三江苦恼不已,唯一爱子受到莫名的迫害,为父的竟不能代为解决,宋三江毕生在江湖上混,从不肯向官方合作屈服,现在竟有不得不求诸官方之趋势。宋三江苦恼的是假如官方真有帮助也罢,万一于事无补,岂非更糟?

突然酒吧台上电话铃声大作,萧大炮顺手捡起话筒,对方阴沉的嗓子使萧大炮有熟悉之感,脸色立时大变。

“你是萧大炮吧!”果然是阮难成,这阴魂不散又追到了。

“是的,你大概是阮难成先生了。”

萧大炮此语一出,整个客厅鸦雀无声,静待他们谈话结果。

“宋琪想通了没有?”阮难成说。

“宋琪自砂劳越回来就大病,现在随时都在昏迷中,阮先生你何必苦苦相逼?”萧大炮求情说。

“哼,白兰这王八蛋与宋琪不知在串演什么鬼把戏,把我阮难成耍着玩,未免欺人太甚,你告诉宋琪,我只有两个条件,一、告诉我白兰躲在哪儿?二、珠宝收藏何处?不然我先宰掉他再去找白兰算帐!”

阮难成说完,即把电话挂断,留下萧大炮满额大汗的怔着。

“讲什么?”宋三江焦急地问。

萧大炮唯有重复一遍。

宋三江听罢,猛以拳头捶头,痛苦地说:“唉,我做何孽?令阿琪有此报应!”

客厅内诸人均不敢接腔,实在是不知如何说才好。

接连一星期,宋三江夫妇与廖二虎这批人每天都守候在“太子公寓”,保护着宋琪。

问题是宋三江与廖二虎一批人均非有钱有闲阶级,整日守候很快就有“捉襟见肘”之感。廖二虎等人不得不去忙生活了,可是宋琪的安全怎么办呢?

“不如我去找我的那些拜把兄弟来代替廖二叔你们好了!”萧大炮想起了从前混太保的喽罗了。

虽非上策,总比没人好,宋三江立刻同意。

这时,宋琪也遂渐复元。只是每日软弱地怔着,一语不发。

宋三江夫妇心疼不已,却又爱莫能助。

萧大炮混太保时,手下喽罗原有十几二十人,顾富波亦在内,可是时间一久,大家都成熟了不少,不少人已“改邪归正”,上学的,做事的,所余不过三四人了。

萧大炮再三相邀,大家卖个老面子,同在“太子公寓”见了面,萧大炮说明顾富波之下场及宋琪的处境,再以宋琪是他的磕头弟兄相称,这样,这批老兄弟除了对宋琪同情之外又有为顾富波报仇之心。当时均答应尽量帮忙。

有两个小太保,“改邪归正”后进入了警署做事,他们答应以职权之便,随时要求同僚们对“太子公寓”特别注意,使萧大炮放心不少。

一天,晚上十时余“太子公寓”十楼宋琪的门铃大响,萧大炮的两个结拜弟兄在客厅闲着没事玩

扑克牌,启门后,是两彪形大汉抬着一箱汽水,声明是朋友送给宋琪先生收的。萧大炮的这两个朋友,一姓宋一姓吴,两个人胡里胡涂地告诉他们抬进来,谁知这两个大汉进门,立刻露出枪械,指令他俩背墙而立,跟着就要进卧房,看情形又是一次的绑架行动。

幸喜卧房内除宋琪外,那麻皮童妈与金樱正在陪他吃点心,金樱机警,听见客厅有动静,启门一见情形不对,立刻将房门自内锁住,一面启开窗户高声呼叫有贼劫,顿时公寓内邻人纷纷醒来,灯光亮后便是警笛声大作。

这两名歹徒见情形不妙,唯有逃命要紧,瞬间自电梯而下,但并未直接下地面,到二楼停下,这时巡逻在“太子公寓”的两名警员已赶到,一乘电梯,一爬楼梯,上至三楼碰见这两个绑匪时,因他们也在往上就没注意,使这两名歹徒得以逃脱。

宋琪自是又受到了惊吓,不过他似乎已把生死置诸度外,对眼前所发生的事均视若无睹了。

萧大炮正偷闲跑回家一趟,待接获通知赶来深责弟兄的大意,好在没发生意外,倍使他们增加戒备之心。

宋琪足不出户,又被这些朋友们紧紧的围护着,显然“黑田组”与阮难成都无技可施了,于是接恐吓信恐吓电话似乎成了每日的定律,从未间断。

宋三江见这样下去终非常久之策,想起了一位久年老友,退职探长古飘萍,决定向他求助。

久旱了的H港,因为台风带来的一阵豪雨,气候顿觉凉爽,虽然暴风半径已过,但雨仍是淅沥沥地下个没完。

这对H港的居民来说,是很大的喜讯,至少短时期之内不会“缺水”了。

已告老退休多年的探长古飘萍衔着烟斗,端坐在窗口,像是在欣赏雨景,其实他是在等待着老友宋三江的来临。

在中午时,宋三江曾打了个电话来,说是有事要拜访他,可是一直俟至傍晚还不见光临。

古飘萍是老公务人员了,很多事情都不能使他提起兴趣,心如止水,数十年的警探生涯,历经无数的惊险,如今回忆起来仿如过眼云烟。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儿子都长大了,均已成家立业,建立了小家庭,可是相反的,这位老人却是膝下无人,没人陪伴他老年的寂寞。

候至吃饭时,门铃响了,下人向他报告,是一位姓宋的老先生求见。

“请他进来就是了!”古飘萍吩咐说。

不一会,白发苍苍,肤色黝黑而又消瘦颓丧的宋三江进了客厅,他抖了抖那件雨衣,交给下人挂起,脸上没有笑容,显然心情很沉重。

“宋三爷,你来得正好,马上要开饭了。老是一个人吃饭怪寂寞的!”古飘萍说。

宋三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唉,我哪还吃得下饭呢?”

“什么事困扰了你?你不是已洗手不干了吗?难道又和道上的朋友结了新的恩怨?”

宋三江用手帕把脸颊上的水擦乾,然后说:“不,说来话长,真是一言难尽呢!”

“我听说你的儿子又在搞‘赌外围’的勾当,是承继父业不成?唉!这种违法的勾当你已搞一辈子啦,也没有剩下几个钱。令郎受过很好的教育,可以找些正当的工作去做,为什么你又让他‘赌外围’呢?”

“事情不是这样的,千头万绪,我真不知打哪儿说起呢!”

古飘萍打量这位绰号“半个及时雨”,“收山”已久的老江湖,知道他着实是遭遇了极大的困难,虽然他对社会上一般的刑事案件都感到厌倦了,但是难得有这么一位老朋友上门叙旧,便说:“你吃不下饭的话,我请你喝杯酒如何?”

“也好!”宋三江很爽快的说。

“你的酒喝喝戒戒,去年不是戒断了吗?怎么又喝上了?”

“唉,如非几口杯中物,真不知道如何打发日子呢!”

于是古飘萍便命下人将饭菜撤去,吩咐再弄几样可以下酒的小菜,又开了一瓶陈年的拿破仑白兰地。

下人才把杯子酒斟满,宋三江就立刻干了杯。

“古大哥,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想来想去,除了向你求助之外,别无门路了!”他很郑重地说。

“你先别急,把事情详细说出来,我们再来研究!”古飘萍说。

宋三江搔着头皮,眉宇紧皱,似在思索,应把话打哪儿说起。他又干了另一杯酒,忽然下了决心,说:“话该由我的那个老太婆说起!”

“哦!我还忘了问候,嫂夫人还健康吗?”

“唉,就是她太不健康了,所以才引起了一连串古古怪怪神秘不可思议的事情,话该从去年说起了,老太婆感到身体不适,经医生诊断,认为是癌症,非得动手术割除不可,古大哥你是知道的,我‘洗手’多年,‘坐吃山空’,又因为绰号起坏了,叫做什么‘半个及时雨’的,有小兄弟上门伸手,不得不打发,说起来可真笑话,老太婆的手术费还得筹募张罗才够……”

古飘萍说:“只有我了解,你不会剩下几个钱的!”

“唉!也许是时运不济,碰上了蒙古大夫还是怎么的,老太婆被抬进手术室去一刀剖开了胸膛,医生说,肺也是癌,肝也是癌,骨也是癌,赶忙缝上,说是没得治了,老太婆顶多还有四个月的命!老太婆出院后返家,自知不久人世,万念俱灰,连棺材也盘出来了,教我们给她料理身后事!”

古飘萍很关切地说:“嫂夫人现在怎样了呢?”

宋三江双手一摊,耸着肩膊说:“她现在活得满好,没出这事前,每天起码十六圈到二十四圈麻将,少则不过瘾!”

“是否已经过了四个月的时间呢?”

“不!已经超过十个多月的时间了?”

“怪事,可再看其他的医生吗?”

“唉!是我的儿子宋琪的好主意,他说:西医治癌多是动手术切除,中医治癌只要服用汤药,照样可以痊愈,老太婆听信了他的意思,找了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中医师把脉,说也奇怪,这老太婆也就奇怪,而且还活得满好的!”

古飘萍咯咯笑了起来,说:“‘岐黄之术’不可不信也!”

宋三江愁眉苦脸地说:“古大哥,相信你也会了解的,中医师治妇人病不外十全大补,人参,高丽参,党参,当归……每一剂药,我几乎可以背诵,我历年的一点积蓄也就山穷水尽矣!”

古飘萍两眼一瞬,说:

“也就是因为如此,你又重操旧业,连你的儿子也一并拉下水,是吗?”

“不!我哪还有心情干这些,是宋琪,这孩子满孝道的,他想为母亲张罗医药费,合着他的几个世叔,又搞‘赌外围’的勾当,前些时候,政府抓得紧,后来松弛了一阵,宋琪钱是捞了几个,但是现在却惹来了无穷尽的麻烦和恐怖!”

古飘萍两眼瞬瞬的,好像开始感到了兴趣,替宋三江又洒满了酒杯,说:“你且先别着急,把经过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宋三江双手一拱,说:“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请古大哥帮忙,凭你在警署数十年,办尽希奇古怪的刑事案件,以古大哥的经验,相信只要你出马,许多不可思议的古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古飘萍摇首叹息说:“我已老朽了,所以才告老退休,宋三爷是江湖上成名有地位的人物,曾经‘翻江倒海’,‘叱咜风云’,什么问题能够将你难倒呢?岂不怪哉!”

“唉!这就是‘胸无点墨’的坏处了!”

“你且把经过的情形说个一遍!”

宋三江扬脖子将整杯的烈酒一饮而尽,吁了口气,然后慢吞吞的,述说他的儿子宋琪遭遇到怪诞可怖的事件。

这位老人的情绪异常不安,他借酒来稳定他的神志。

雨仍淅沥沥地下个没有休止,屋檐上的雨水像串挂着的泪珠。

宋三江尽己所知讲出了半年来宋琪的遭遇。

由宋琪马场艳遇,结为知己,坠入情网,开始遇到恐吓,不顾一切反对缔结为夫妇,恐怖事件一连串开始发生,宋琪的蜜月旅行,蜜月丧妻,宋琪返港,生病,绑架威胁一直不断……详述了一遍。

古飘萍觉得案情过于离奇,愈听愈有精神,双目灼灼,不时重复宋三江片断所述,质问有无差次。

黎明的H港,没有鸡鸣犬吠,但是车辆的动态应可以提醒这两位老人家,他俩已经通宵讨论这件案子了。

下人起身,探望客厅中这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还在问答推敲中,不知东方已大白。

这下人是古飘萍的老佣人,他倚老卖老,以责备的语气向古飘萍说:

“探长,天亮啦,你还不休息!”

古飘萍虽已退休,这老家人仍习惯的以探长相称。

“走开,弄点浓咖啡来就行了!”古飘萍吩咐说。

“不必了,古大哥,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唯一儿子目前的困难,假如古大哥念你我弟兄四十年来的交情,我求你助我一臂之力!为我儿宋琪侦察了断一番,你答应吗?”

古飘萍说:“整件事情离奇莫测,我根本毫无把握,再说我已老迈,能否有用实在难说,可是既然是三爷的事,我愿意尽全力义务帮忙,不过话说在前面,在帮不了忙时,三爷你得原谅我的老迈昏瞶!”

宋三江见古飘萍答应了,大喜过望,说:“只要古大哥答应,我相信事情,一定会‘水到渠成’的!”

“别先高兴,我已经说过我已老迈昏庸,再者以你所告知的这一些,我是毫无把握的!”

“无论怎么样,古大哥你答应了就行了!”宋三江兴奋地说:“可是,古大哥,‘丑话说在前面’,我目前为了应付阿琪与我两个家的开销,‘捉襟见肘’矣,我没办法付你酬劳,更难为情的是甚至于花费也要先由你自己垫付。”

“三爷,你就见外了,是我先答应义务帮忙的!”古飘萍顿了顿又说:“老实说,一则你我是老弟兄,世侄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再者吃了一辈子的伤脑筋饭,一旦丢下,老骨头总觉得闲得发慌,正好有精采的案子要我过过瘾,好在我的退休金足够我浪费一阵子!”

“古大哥,那我就腆腼赖上了你了,我告辞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从何着手呢?”

“下午你再来陪我去跟阿琪当面谈谈好了!我不留你了,不然大嫂以为你失踪了呢!”

古飘萍说完便亲送宋三江出门,约好下午见面时间。

果然宋三江回到家中时,家里正乱糟糟的,“烂眼疤尿壶”廖二虎一干人都在,一见宋三江回来都焦急地问。

“三爷,你怎么一整夜没回来,可把三奶奶急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呢!”郑毛已如惊弓之鸟,他连声问:“没出什么事吧?”

“唉,我一点事也没有,只怪我不好,没关照一声!”宋三江精神振奋地宣布说:“阿琪的救星来了,鼎鼎大名的古飘萍答应我,义务为阿琪调查这件事了!”

“啊——”顿时不少人高兴的欢呼了起来。实在是古飘萍一生破案累累,无论多么疑难的无头公案,只要交在他的手上,最后没有不大功告成的,因之在古飘萍在职的三十余年中,宵小之徒做案子只要碰见古探长的,没有不黯然失色的,终了时也没有不就范的!因之他有一甚么滑稽的绰号“古得拜”(乃英语Good Bye之译音。)意谓任何案子他一接手,该案宵小之辈立刻要与社会告别至狱中生活一段时期。或他一接手,宵小之辈立刻转身不再继续此案。

在约好的时刻,宋三江一分一秒不差的到古飘萍公馆,接了这白发苍苍的“古得拜探长”同赴“太子公寓”十楼宋寓。

宋琪自幼最羡慕的长辈就是古飘萍,“古得拜”探长的办案,宋琪均神化之后以讲故事的口吻至小朋友群中吹嘘,开头结尾时总是以“‘古得拜探长’是我叔叔!”来炫耀。

古飘萍在卧房中看到颓丧,消瘦、憔悴的宋琪时,简直不相信就是应该年轻有活力的他。

“古叔叔!”宋琪还认得出。

古飘萍注意到宋琪嗓子微弱外连眼珠都是黯淡无光的:“琪儿,你受折磨了,不过没关系,古叔叔来帮你,你一定很快就会平安无事的!”

宋琪缓缓摇摇头,说:“其实我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啦!人生对我毫无意义了!”

“胡说,你父亲找我来帮你解决困难为的是什么,你是他的独子,难道你对父母也无所眷恋?”

宋琪咳嗽了一声,瞟了瞟床尾默默无言的父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精神肉体刺激之余,我已没有能力反抗命运的安排了!这样拖下去不但我完了,亲友们都要被我拖垮了!”

“呸!年纪轻轻这么没志气没活力怎么成?瞧我的,‘古得拜’叔叔负责给你解决问题了!”古飘萍猛给宋琪打气。

宋琪依然摇头,说:“解决问题又如何?我的丽黛永

远不会回来了……”

“未必!”古飘萍双眉紧皱说:“既然至今你的两伙仇人,还总是说白兰没死,高丽黛没事,很可能她真没死呢!”

宋琪顿时热泪夺眶,说:“我亲手抱着她的尸体,她的血染透了我的心!怎么古叔叔你还说她没死呢!”

“你亲眼看见她的尸体,尸体可全?面容有无差别?”古飘萍一点都不放松继续追问。

宋琪号啕大哭,猛摇着头拒绝回答。

“阿琪,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这是最重要的!假如你不能百分之百的证明那尸体就是高丽黛的话,很有可能我替你找回你的高丽黛!”古飘萍字字有力地说。

无奈宋琪伤心之余不愿多说,古飘萍也不勉强,悄然退出卧房找到萧大炮,与他详谈。

萧大炮对宋琪一切遭遇中有一大半曾身历其境或亲目所睹,所以叙述起来格外详细,古飘萍仔细倾听每一个细节并笔录之。

首先,萧大炮沾惹上宋琪,是由于高丽黛故意挑拨宋琪与当时正在耍太保的萧大炮打架开始。然后“烂眼疤尿壶”廖二虎介入,高丽黛失踪又出现,钓足宋琪,恐吓信,电话,婚礼,日本人出现,双重恐吓,蜜月,萧大炮与顾富波随行,遇上富孀袁菲菲及史葛克父女,砂劳越恐怖的土人攻击,顾富波、袁菲菲苦命鸳鸯的惨死,高丽黛之死,女仆阿芬的神奇失踪,宋琪病,阮难成的恐吓至返港后两次未成功的绑架……

晚饭后宵夜,古飘萍拒绝宋三江的陪伴,强送他回家,继续与萧大炮研究案情。

自萧大炮口中,古飘萍多了解了不少,相同的,愈深入愈迷糊,案情太复杂了。

古飘萍不辞劳苦,一遍一遍要萧大炮重复,最后他把他所记录下来的要点,要萧大炮过目后再补充共分为十项。

一、高丽黛由日本而来,有钱,漂亮;有二伙仇人,一是日本人“黑田组”要向她索回猫眼石。一是砂劳越来的阮难成,向她追回珠宝及财产。

二、阮难成称高丽黛为白兰,“黑田组”称她为高丽黛。高丽黛拒绝承认为白兰,但绝对与阮相识。据宋琪说高丽黛似乎有两本护照,只是没看过。

三、高丽黛的珠宝除了在船上舞会中部分露相,大部分宋琪与萧大炮都没见过,且下落不明。除一枚钻戒为萧大炮所押当掉。

四、高丽黛曾于新婚后逼宋琪买人寿保险,受益人不详。

五、“黑田组”通知高丽黛回东京领人寿保险,何人的不知。

六、“孟氏果园”中老家人陈浩与高丽黛时常同时失踪又返回,最后高丽黛死,陈浩失踪,一直未露面。

七、与高丽黛同时离开“孟氏果园”的俏女佣阿芬失踪,阿芬身材与高略似。

八、袁菲菲出现突然,似与高有过节而未明言。

九、兰道夫?史葛克称白兰为一涉嫌之舞女。曾与姘夫庞豹打劫金矿后失踪。史葛克曾要求宋琪辨认舞女白兰之照片,宋琪认为绝不相似。

十、高之两组仇人对高之死均不肯置信,且同向宋琪逼交珠宝财产。

又是一整夜,清晨,古飘萍始拖着疲倦的步伐返家。

古飘萍是有过辉煌纪录老探长,十余岁出身在警界混,探目、探长至最高峰的刑事总帮办退休。一生中大小诡奇怪诞恐怖的案件无计其数,凭他的经验,他直觉的认为高丽黛的身分与外貌均有问题。

返家后,古飘萍并不休息,吩咐下人熬了一壶浓咖啡,将十项重点反覆研究,最后又写出六点备忘录。

一、高之护照问题——移民局查。

二、宋琪的人寿保险单之下落——医院及保险公司查。

三、阮难成与黑田组三个日本人的来历及目前所在——移民局查。

四、与砂劳越警方联络查询阿芬下落,珠宝下落及陈浩下落并查尸体之指印足纹。

五、与兰道夫?史葛克连络,请代查袁菲菲之来历。

六、向日本查“黑田组”。

时间很快,一晃八时多了,古飘萍有背疼腰酸之感,他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

“岁月不饶人,才两夜,怎堪回首以往半个月不眠毫不在乎的纪录?”

此后一连一星期,每日午后,古飘萍就来到“太子公寓”,他完全以闲聊的态度与宋琪谈天。

宋琪颇不耐重复之苦,礼貌上又不好拒绝,每次都是整整一下午,古飘萍才走。

古飘萍最后在萧大炮所提供十项要点之外,又列下了补充一星期来他与宋琪谈后心得又有了十项。

一、宋琪在高之化妆品中曾发现过有数十罐日本某医院的整容药膏。后未再见到。

二、宋在高之化妆品中似乎见过一颗巨大猫眼石,因酒后不确,另在高之巧克力糖匣中又发现过珠宝,后均下落不明。

三、曾在“孟氏果园”因发现高注意另一山头而发现荒废之“阮精神病院”,在其中发现高母患神经病,及另一女佣似陈浩妻,后因当时情感冲动忘记查此事。

四、尸体穿着均类高,连指甲油内衣在内,唯面貌全毁,不可识别。

五、女佣阿芬神秘失踪,宋琪亦承认阿芬与高颇为相似,只是高气质高贵且美艳无可伦比,阿芬仅小家碧玉,二人皮肤均白。

六、高一直否认为白兰,但事实又显示阮难成未认错人。

七、“黑田组”为三人,一矮胖小胡子似是首领,一彪形大汉有青腮胡子,一相貌平平。性残忍均会柔道。

八、阮难成瘦长,戴咖啡色眼镜,党羽多就地取材,以金钱为饵。

九、高曾云有一义女,且最初登记为人寿保险受益人,但一直未见此女,另高曾透露人寿保险受益人已更改。更改何人未注意,仅记得保险公司是美商太平洋保险公司。

十、舞女白兰与高丽黛绝无可比拟。

古飘萍退休多年,但桃李满天下,尤其香港警署内各部门的主管都是他原来的部下或学生等,因之他要查的事,很顺利有了答案。

高丽黛的护照经查出是由日本所发,身分是华籍日侨,护照签发日期犹不足一年。

古飘萍相信这护照决非原始护照,因高丽黛似是砂劳越居民。

阮难成则遍查移民局砂劳越赴港的档案无其人。

古飘萍断定他不是偷渡入港者便是由其他地区转来港者。

“黑田组”的三个日本人,数千名日本旅客中在萧大炮等人的辨认下,仅发现一个颇为相似留有小胡子者,身分是日本一进出口贸易公司的代表,余二人没发现。

宋琪的人寿保险金额为一万港币,受益人为高丽黛。

古飘萍认为以高丽黛出手之阔绰,一万港币在她眼中根本“不足为道”,督令他主管这部门的下属再查,果然发现惊人的事实。原来这家美商太平洋保险公司规模庞大,美、港、日、菲均有分公司,高丽黛在香港仅为宋琪买了一万港币的人寿保险,在日本分公司却为他买了十万美金的人寿保险,受益人同为高丽黛。

高丽黛为新婚夫买如此钜额的人寿保险是何居心?不可能是为了他的安全,因为同样生活在恐怖中,高丽黛并未为她自己购买一毛钱的保险。

古飘萍深深为之一震,看情形高丽黛决非“善良辈”,她自始就有谋害宋琪之意;只可怜宋琪仍痴恋她如斯!

袁菲菲的身世也有电报回来。原来,袁菲菲乃“孟氏果园”主人遗孀之妹,原系“孟氏果园”的最后继承人,“孟氏果园”的主人是死于高丽黛不择手段购买他的祖居,他失去家园后忧郁而亡。

古飘萍对案情稍有心得,他综合他所调查各点与宋三江父子与萧大炮共同研究,他以宋琪的人寿保险为主题,讲出了他以为高丽黛非善良之辈的意见。宋三江与萧大炮立刻同意。

宋琪大怒,他愤慨地说:“俗语说‘人死则罪无’,何况你们在她生前并不能证明她有罪,却在她死后,硬加以这莫须有之罪,未免太残酷了!”

古飘萍却回答说:“我相信高丽黛还没死!”

宋琪喜怒交并,他嚷着说:“她死在我怀中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讲?阮难成逼我,‘黑田组’逼我,你为什么也帮他们来逼我……”

古飘萍冷静的说:“你没有见到尸体的面貌怎么百分之百的确定?同时你不希望她还活着吗?”

宋琪由饮泣逐渐冷静下来。实在是他太爱高丽黛,明知没希望却仍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高丽黛能重回他的怀抱。

古飘萍私下对宋三江说:“三爷,愈深入愈复杂,也愈使我感到兴趣,由于这案子有三个据点,所以我要至另两个地方跑一趟才行!在这段时期中,你只要保护阿琪的安全,相信待我回来时,一切可以有个了断。”

宋三江对古飘萍的热心感激涕零,他呐呐地说:“这么一跑需要不少的路费,可是目前我实在无能为力……”

“三爷,谁叫我吃这行饭上了瘾?你不拿路费给我,我也心甘情愿跑,何况还能领你个情。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有了古飘萍义务帮忙,宋三江与萧大炮一干关心宋琪的人均感兴奋不已,大家都觉得短时期内古飘萍一查明白,一切均可水落石出了。

唯一一个不起劲的就是当事人宋琪,他完全心灰意冷,再加上终日被人监视着困守房中,他有坐牢之感。而别人还是牺牲工作时间与金钱来义务帮忙的,内疚加烦恼,宋琪日渐暴躁不安,整日里以酗酒来麻醉自己。

大家对他是既怜又惜,总让着他。可是有时也有发烦之感。

一天电话又响了,萧大炮拈起电话筒,对方又是阴魂不散的阮难成。

“喂,萧大炮?你马上去转告宋琪,白兰,也就是他那位高丽黛小姐果然没死,并且来了H港,更使人愉快的是她目前正在我手中做客呢!哈,你马上问问宋琪,他可有意思与高丽黛见见面?”

萧大炮头脑简单,马上问:“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你问问看宋琪!”

萧大炮真的拉开了嗓子叫:“琪哥,琪哥,高丽黛到H港来啦,你要不要见她?”

宋琪这时原正与金樱两人下象棋,突然听到萧大炮的说话,整个人连魂都没有了,三步两步赶到电话机旁,抢下话筒,连声问道:

“你是说高丽黛回香港了吗?她人在哪里?请她说话!”

宋琪紧张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哈,宋琪先生,好难得才听见阁下的嗓子啊!请别紧张,我是有条件的!”阮难成说。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必须单身与我先见一面亲自谈条件才行!”

“行!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宋琪完全冲动得失去了理智般。

“现在,在‘加碧’咖啡馆如何?记得你一定得单身来,否则我拒绝与你见面,一切条件也免谈了!”

“好,我马上来!”宋琪搁下电话筒,就急急奔回房去更衣。

萧大炮焦急地问:“琪哥!你要到哪儿去!”

“不用你管!”宋琪吹着口哨说。

“不行,琪哥你不能出去!”金樱见宋琪听见高丽黛这种失魂落魄的情形,心中痛苦莫名但仍理智的说:“你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呀!”

经金樱提醒,萧大炮也似明白过来,他也帮忙劝阻说:“琪哥,阮难成想宰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与高小姐见面,一定是骗你出去的!”

“我不管!有钱难买愿意,他们剁了我宰了我,我都不在乎,我一定要去跟丽黛见一次面!”宋琪如狂如痴般的说。

萧大炮开始感到事态严重,他郑重的说:“琪哥,现在是我负责你安全的时期,你在这段时间内失踪,我‘百口莫辩’,不然请你等一会儿,待我把宋三爷找来,由他老人家做主好了!”

“萧大炮,你今天阻止我,就马上跟我滚,你凭什么干涉我!”宋琪已去理智。

“不行,琪哥,你想出这房门就先宰了我吧!”金樱泪汪汪地迅速地将房门锁上,然后把钥匙丢在内衣中去。

宋琪急得两眼几乎冒出火星来,他一把抓住了金樱的衣襟,狠声说:“给我!不然我就真的扯开你的衣服!”

金樱双手抱胸,拼命摇头哭嚷着说:“琪哥,你就宰了我吧!”

萧大炮见宋琪已至无可理喻地步,怒火中烧,他一掌推开宋琪,狠声说:“宋琪,你我的朋友是打出来的,现在不妨再打散伙,我萧某人不见得非有你这个朋友不可!”

宋琪话也不说,真的挥拳就打。

萧大炮也是气疯了,他也回手了。

于是这一对“生死之交”竟锁在房门内展开了“生死之斗”。

他们拳来脚往打的好不起劲,金樱则颓然坐在房门前哭嚎不已。

原在厨房间内的麻皮童妈可

吓坏了,隔着房门连声问:

“什么事?什么事?谁在里面?”

可是哪有人理睬她呢!哭的哭打的打。

童妈急坏了,启门,门由里面锁住了,问原因,没人回答,急得她老泪纵横。

幸好,这时电话又响了,是“烂眼疤尿壶”廖二虎习惯性的问候。

童妈一如碰着了救星,拉大了嗓子说:“廖二叔,不得了啦,少爷和萧先生打起来了,金姑娘哭的气都要断了,您快把三爷三奶奶请来吧!”

“烂眼疤尿壶”廖二虎吃一惊,来不及追问,连忙关照麻皮张一义去找宋三江夫妇,他带着郑毛急急赶来。

“烂眼疤尿壶”廖二虎赶来之际,房内已是一面倒之势,宋琪怎是萧大炮的对手,被揍得躺下了。

郑毛和廖二虎紧敲门不开,两人抱臂硬生生把房门给撞开了。

房内惨不忍睹,家具、墙壁拆毁得一塌糊涂,宋琪遍体鳞伤,血流满面。萧大炮亦是鼻青脸肿。金樱则哀嚎得整个人没气力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烂眼疤尿壶”廖二虎想不通宋琪与萧大炮动武的原因。

宋琪躺在地上咒骂着说:“萧大炮今天不滚蛋,我就滚!”

萧大炮也啐着血水说:“我不走是众人的孙子,你下辈子也别想找我!”

金樱则仍抽噎不已。

这两个人与童妈均如坠五里雾中,追问不已。

正在此时,宋三江夫妇匆匆赶到。见情形也是一怔。

宋老太太见爱子被揍心痛不已,她流着眼泪说:“琪儿,琪儿,你怎么被打得这么惨?”跟着她不问“青红皂白”责骂萧大炮说:“你怎么打得下手?未免太猖狂了吧!”

到底宋三江比较没那么冲动,他说:“慢着,你别护儿子,我绝对支持萧先生,萧先生是琪儿的救命恩人,他决不会无缘无故揍琪儿的!”

萧大炮这时真是满腹辛酸,想到自己为宋琪三番两次冒生命危险相救,到头来还要被人叫滚蛋,他落泪了。

宋三江见情形连忙说:“萧先生,你一定是被气伤心了,你放心,我决让琪儿跪地向你请罪!”

萧大炮摇头哽咽着说:“不用了,凭天地良心我没对不起他就行了,我走了!”一面真回头就预备走。

宋三江急急拦阻说:“萧先生大恩大德,我宋某人终生不忘,无论如何请留步,不然我这把年纪再下跪,你也不忍心吧!”

萧大炮见宋三江说得恳切,回头坐在已经塌垮的床上痛哭了起来。

丈夫护着萧大炮,太太护着儿子,金樱则被廖二虎与郑毛扶起,她断断续续讲出了宋琪与萧大炮打架的始末。

大家一听自然明白阮难成是“调虎离山之计”。

宋三江真是“火冒三丈”,他狠声指骂着宋琪说:“你这小子是鬼迷了心窍了!是非不辨还要向恩人挥拳,你敢让萧先生走路?今天你不下跪陪罪,你我父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宋琪不肯认错,只有硬着头皮说:“既然父亲如此痛爱萧大炮,干脆我滚蛋,你收萧大炮做儿子好了……!”

连宋老太太都觉得宋琪太过分了,她连忙打岔说:“嗳,琪儿,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了,你就陪个礼吧?”

“烂眼疤尿壶”廖二虎与郑毛、麻皮张一义、童妈都过来劝宋琪。

宋三江则大怒,说:“好吧,就算我没你这么一个孽种!”

萧大炮见状,说:“三爷,您为了我父子不和太划不来了,还是我走吧!”

宋三江说:“好,咱俩一起走!”

宋三江一火,宋琪也有几分害怕,只是大话出口不知怎么收才好。

还是廖二虎这几个老江湖,一句话也不说,扑通一声三人一字先跪下阻在房门口间。同时向宋琪传眼色。

宋老太太着急了,她向宋琪说:“琪儿,你怎么担当得起,二叔他们为你下跪了!”

宋琪无奈,只好也一声跪下,向宋三江说:“父亲息怒,孩子一时口不择言请父亲原谅。”

宋三江痛心疾首,他向廖二虎等人说:“各位弟兄请起来,我不走就是了!”

可是他对宋琪视若无睹,不加理睬。

宋老太太推推宋琪,暗示他再请罪。

宋琪无奈,硬着头皮再说:“父亲请原谅孩子吧!”

宋三江头也不回说:“用不着跟我请罪,你能让萧先生原谅你,我就原谅你!”

宋琪窘极,话已讲绝了,怎么回头呢?

宋老太太再推推宋琪,宋琪只有向萧大炮扑通一声又跪下来,说:

“大炮兄,恕小弟一时冲动,我请你原谅我!”

萧大炮见宋琪一跪也慌了,扑通也跪了下来,说:“琪哥,我是不得已才打了你的!”

“是小弟不好,我现在明白了阮难成是骗我的!”宋琪再说。

“是我不好,没婉转劝你!”

房内的大人们见这两个宝贝对跪着,你一声抱歉,我一声对不起,忍俊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化干戈为玉帛,一场纠纷平安下地。

只有金樱一人心灵上真正受了伤的,她笑不出来,内心才明白她在宋琪心中的地位,黯然神伤。

阮难成一个诈骗电话,几乎闹得天下大乱,幸亏宋三江处理得当,不然真中了阮难成的奸计。

好在萧大炮与宋琪都举得起放得下,两人的友谊反而更进一步。

事后宋三江对大家说:

“事情很明显对方现在因为琪儿在我们保护下,他们不能得逞,所以想尽办法来破坏我们,让我们自己起内讧,他们才能从中得利,我们只要冷静相候,相信古飘萍探长把一切调查清楚后,所有的恩怨即会一笔勾销,真相大白,琪儿就平安了。我只求诸位帮忙帮到底,另外琪儿我希望你特别冷静,要知道大家为你牺牲多少时间,金钱与精神!”

然而,这两组阴魂不散的敌人对宋琪却丝毫不放松!想尽办法,利用各种机会,不断的刺激、威胁。热嘲冷讽更是不用说了,最使宋琪感到难过的便是由于他们使得他一步都不敢步出“太子公寓”的房门口。

宋琪原是个青少壮的小伙子,丧妻之痛使他心灵受了莫大创伤,一段时期的休养后,潜在的体力活力又恢复了,这会儿为了两伙看不见的敌人,逼得他过着牢狱般的生活,实感不耐。

三番两次,他想豁出去,与“黑田组”、阮难成等人当面把话说明,实在是他太冤枉了,高丽黛与他相逢后,短暂的几天便结为夫妇,而高丽黛的底细他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如今高丽黛一死百了,把一切的麻烦全遗留给了他。宋琪想以理相喻,坦白一切,冀望这两批人放他一马。

但宋三江不肯让宋琪做这种尝试,由于宋琪已遭遇到的各种残忍的对待,他深信高丽黛的这两组仇人对高丽黛已恨之入骨,就算他们相信宋琪只是殃及的无辜者,他们也要毁了他以泄愤!更何况他们至今还不肯相信高丽黛已死,当然更不肯相信宋琪真的不知情。宋三江软硬兼施,无论说什么他就是不准宋琪步出大门一步。同时订下时间表。任何时间内都有两个以上的人陪伴着他。

不过宋三江也给宋琪一个美丽的期待——只要古飘萍回来,事情弄清楚后,宋琪便可以自由自在重新开始新生活了。

宋琪父命难违,只有盼云霓般日夜期望着古飘萍早日返港。

古飘萍离开香港,所有的人均以为他必是直奔砂劳越了。因为似乎一切人与事的关键都以砂劳越为中心,可是这老探长却首途赴日本去了。

古飘萍综合所有来龙去脉,他以为最先应解决的不是高丽黛的生死问题,不是高丽黛的财产问题,不是高丽黛的恩怨问题,而是高丽黛本人的问题。

高丽黛到底是什么人?是白兰?不是白兰?连亲如夫妇的宋琪都搞不清楚;古飘萍觉得一定得先了解她到底是谁才行。

古飘萍也是有无从着手之感,茫茫双方中略知高丽黛底细的都是她的仇人,古飘萍不可能由他们手中搞清楚这问题,他唯有由美容医院、人寿保险公司和“黑田组”下手。

美容院的线索是由宋琪记忆中的美容药膏和兰道夫?史葛克所提供的——高丽黛可能是白兰美容后改名的这两点得来。

人寿保险公司的线索也有两点:

一、宋琪的人寿保险香港有一万港币外,在太平洋人寿保险公司日本分公司中高丽黛也为宋琪买了十万美金的钜额保险。

二、“黑田组”的电话中提及要高丽黛去领一笔保险金。但是并未言明是何人的保险金。

古飘萍的这两个线索是最难得手的,因为保险公司与美容院都有替当事人保密的义务,尤其古飘萍只是个退职探长,无权无势也没多少钱,这两种机构都没有必须买他帐的必要。第二条线索更是难上加难。

“黑田组”顾名思义是日本黑社会组织名称,任何一个国家的黑社会组织都是不公开的,有些名气搞大了的,社会上世人可能有所闻,但也不容易知其详,为的是黑社会组织是违法的也是秘密的组织,再者一般人不愿意沾惹上麻烦。大部分黑社会组织都是各有各的地区,如果“黑田组”是在东京的一个大组织,古飘萍或许还能探出一、二,否则就真的大海捞针,全靠碰运气了。

战后的日本,畸形发展,畸形繁荣,黑社会组织逢遇而生,多如牛毛,且多以东京、大阪、长崎,横滨等各大都市为据点,其中尤以东京为主。

“黑田组”曾提过东京人寿保险金,古飘萍便假定它可能也是设在东京。

古飘萍根据屡次“黑田组”现身的人物。假设它派到H港来向高丽黛要回猫眼石的人也一共只有三个,并且三番两次所要求索回的都仅是一颗猫眼石,并不像阮难成所要索回的珠宝财产等项目那么多。古飘萍再假定它只被高丽黛偷也好,骗也好,落在高丽黛手中的只有一颗猫眼石。

一个黑社会组织只能派出三个人越洋过海索回财物,而且以后没加人再继续逞凶,可见其组织人力有限。一颗猫眼石价值有限,如此劳师动众,可见其组织力有限。

古飘萍再加以假设,他认为“黑田组”不是个大组织,人力资力有限,不值得在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中费时费力去查,他决定暂时放弃此一线索。

这是古飘萍第一项错误的决定,他哪会知道“黑田组”所要追回的猫眼石正是这组织镶在大旗中的灵魂呢!

古飘萍离H港之前,先给兰道夫?史葛克去了封电报,相约在东京碰头。这是他聪明的地方,因为他是退职探长,无权无势,但兰道夫?史葛克却是国际警联的在职警官,日本又是参加了国际警联的一分子,因此,日本警方有充分合作的义务,古飘萍便可借重日本警方的力量了。

兰道夫?史葛克接手此案后,颇感棘手,主要的原因之一是他是西方人,与东方人言语不通,除官方的合作外得不到一点民间的合作。而令他不解的是,砂劳越官方除了高丽黛之死外,对高丽黛的资料一点也没有,对“大亚美金矿”劫案的资料也仅知所有匪徒统统溜出境了,砂劳越境内没再发现他们的影踪。

因之,当兰道夫?史葛克首次接到古飘萍要求他查明袁菲菲身分时,对古飘萍的自我介绍颇感兴趣,所以他尽快为古飘萍办好此事,同时试探性的询问古飘萍可愿合作,盖他以为宋琪部分亦可说是高丽黛案件中的一部分而已。

等于是双方互相利用,古飘萍抵达东京时,来接机的是兰道夫?史葛克。

这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似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赴旅馆后立刻互相讨论起来。

兰道夫?史葛克的资料有限,只知砂劳越骠悍大盗庞豹伙同喽罗抢劫“大亚美金矿”后与姘妇舞女白兰潜逃,其喽罗大部分丧生,劫案发生时原没死的劫匪悉遭自己人毒手,在后白兰卷逃庞豹所有,同时庞豹神秘死亡。白兰自此也失踪,一直没再露面。

古飘萍不解地问:“那你凭什么怀疑高丽黛就是白兰呢?她们俩并无相同之处哇!”

兰道夫?史葛克说:“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只是巧合而已,白兰失踪后,国际警联自砂劳越官方接下此案,首先在亚洲国家中寻找端倪,结果巧的很,不到半年越南也发生一宗打劫宝石矿的案子,根据各方分析,匪首等人都逃到了东方巴黎的日本,目的则是整容。”

古飘萍打断他的话柄,接下去说:“因此你怀疑白兰也是去日本美容!这样说来,你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罗!”

一股掩不住的失望由古飘萍脸上表露出来。

兰道夫?史葛克并不掩饰,他叹口气说:“大部分是猜测,可是高丽黛被我怀疑却是另有原因的,你在H港做过探长,可听过当今买卖假护照这一行的最高手是谁?”

“法国人路易?梅

药!”

“对了,我在东京茫目地找寻白兰的影踪时!路易?梅药正巧犯案被捕,在他被捕后倒是很合作,把近年来托他做假护照的名单呈上法庭,其中有高丽黛的名字,在我注意的诘问下,路易?梅药对高丽黛印象深刻,他说,有生以来绝少看过如此美丽的女人,虽然整容以前如此的不美丽!言下之意对日本的美容技术大为钦佩。”兰道夫?史葛克说出了他怀疑的原因。

“路易?梅药可还认得白兰的照片?”古飘萍不放松任何小地方。

兰道夫?史葛克却又摇了摇头,说:“路易?梅药发誓他记得很清楚,高丽黛整容前也比那照片好看得多,除了脸型相似外,没有一点相像!”

“那你凭何依然怀疑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呢?”

“还不是路易?梅药提醒我的,他说,整容前的高丽黛似乎可能已经经过整容了呢!”兰道夫?史葛克说:“路易?梅药说因为他觉得高丽黛整容前那时皮肤就是紧绷绷的了,尤其是眼睛一看就知道是没割好的双眼皮!”

古飘萍这才明白兰道夫?史葛克对高丽黛怀疑的原因,他怀疑高丽黛是再三整容后的白兰!

“那么你对高丽黛其人的研究结果又如何呢?”古飘萍说:“我连见都没见过这女人,只知道她很棘手而已!”

“就因为她棘手,我觉得她更像白兰,同时身高体重也绝对接近,更妙的是高丽黛似乎就是美容院做出来的人一样,她没有过去!”兰道夫?史葛克困扰地说。

古飘萍很同情兰道夫?史葛克的困扰,安慰着他说:“虽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社会败类是愈来愈进步了,可是‘邪不胜正’是绝对正确的,相信我们合作之下,案情一定会很快接近的!”

兰道夫?史葛克黯然神伤地说:“我也希望如此,否则我得向国际警联自请辞职了,古飘萍先生,你应该看得出我的年龄已经不小,原来国际警联老早想让我退休了,可是我吃了一辈子这个饭,还真舍不得丢下这行业,再三向我的顶头上司要求派给我一项任务,结果证明我是老迈了,证明我是该退休的人了!”

古飘萍却充满了自信地说:“兰道夫?史葛克,人老并不是老迈,年纪大除了行动没那么快捷外,只有体力稍差,可是我们的经验却能弥补这些缺点,你我合作之下,我自信马上谜底可破,水落石出的日子不远了!”

兰道夫?史葛克被古飘萍的信心与同情所感动,他振奋地说:“对!我们一定要合作破案,现在我先请你吃饭,吃完饭煮壶咖啡,今夜把你我资料整理出来明天开始动手!”

“唉,我还想欣赏一下东方巴黎的夜生活呢!”古飘萍有意打趣地说。

“怪不得你充满自信,原来你还精力未退嘛!你比我强多了!”兰道夫?史葛克也笑着说。

十二层高楼的“太阳饭店”中,古飘萍与兰道夫?史葛克同住第十二层上,夜东京的灯光五颜六色,给旅客很大的诱惑,但这两个白发老人却心静如水,正细心地研究分析着一个神秘女人的问题。

“咦?高丽黛与‘黑田组’又有什么过节?”兰道夫?史葛克深表诧异地问。

“‘黑田组’有什么特别吗?”古飘萍诧异地问。

“‘黑田组’近年来的遭遇很惨,它原是东京相当有名气的走私组织,不过听说他们的社长死了,内部乱糟糟地接连几次生意都垮了,打击相当重!”兰道夫?史葛克接着反问古飘萍说:“‘黑田组’与高丽黛有什么关连?”

古飘萍才知当初对“黑田组”判断的错误,幸喜有兰道夫?史葛克的协助,说不定高丽黛之谜由此可以揭露呢!

“根据宋琪与他朋友萧大炮的叙述中,‘黑田组’一再找高丽黛,为的是要向她索回一颗猫眼石!”

“你确定是颗猫眼石吗?”兰道夫?史葛克似乎很兴奋地说:“那么东京流传着的谣言是真的了!”

“什么谣言?”

“谣言说‘黑田组’马上就要完蛋了,因为它的‘神物’猫眼石不见了!”

“神物?”

“日本每一个黑社会组织多半有着一样宝贝般的东西被朝夕供奉着,比喻说,有的是一个泥娃娃,有的是一支金船,有的是一颗宝石,有的是木刻的一段短简……形形色色,每当他们要有所行动时,便向‘神物’朝拜,以保平安胜利。据说‘黑田组’的‘神物’是面黑色的旗子,中间镶有猫眼石做眼睛,象征着‘黑田组’的灵魂!”

古飘萍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黑田组”对宋琪如此狠狠相逼,原来高丽黛这女人如此厉害,把人家整个组织的灵魂都盗走了。

高丽黛是如何与“黑田组”搭上关系的呢?又是个谜!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对‘黑田组’之流的日本黑社会颇为熟悉呢!”古飘萍说。

“我并不熟,可是我有个朋友,娶了个日本妻子后干脆在日本落户不再返国了,预备在此‘终老斯乡’,他的事业很多,有电影院、夜总会、游乐场、电台等,因之时常不得不与黑社会打交道,这些情形他一定很熟,我明天带你去看他,可能会有不少的帮助!”

古飘萍根本没有预料能由“黑田组”有任何收获的,这会儿有意外之感,他心中充满希望,就算明天没有什么收获,至少不会闲着没事干!

“美容院方面你有多少进展?”古飘萍再问。

“太少了!日本现在是世界美容整形的权威,美容院整形院多如牛毛,我已经算是有了日本政府警方的合作,可是仅有的一张白兰照片又不清晰,高丽黛其人又没照片,因之等于混水摸鱼,一无所得!”

“现在情形又不同了,你见过高丽黛本人了,假如我们去找最有名医师的底案,说不定就可以碰巧发现她呢!”

“又得等碰机会了!”兰道夫?史葛克似感到气馁,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找到!我看我们不如去美商太平洋人寿保险公司去查查保险的事!”

“你的人事关系够吗?”古飘萍问。

“大概没有问题,唉,假如早日与你碰头,说不定一切问题均已‘迎刃而解’,我所痛苦的一直是没一点线索与资料呢!”

“所以我才说,你的关系,我的资料,我们应该配合很好,来,我们乾杯咖啡预祝成功吧!”古飘萍乐观地说。

次晨,古飘萍起身后,至约好的时间不见兰道夫?史葛克前来,深感诧异,连忙赶过兰道夫?史葛克房间,发现他正在通电话,兰道夫?史葛克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原来兰道夫?史葛克正在与爱女露丝通电话。

露丝是兰道夫?史葛克的独女,疼爱备加,这次他由砂劳越来日后,露丝表示希望至新加坡马来亚去观光,好在她有个姑母住在新加坡,兰道夫?史葛克自是愿意爱女脱离这种凶杀罪恶圈子,立刻应允,于是父女又分道扬镳,相约这天早上通电话。

待兰道夫?史葛克放下电话,古飘萍说:

“看我多胡涂,我明知你原是由爱女相陪着的,昨天没见着她,居然我连问都没问一声!”

“由此可见,你对此案是多么的全神贯注呢!”

事实也是如此,古飘萍当年做探长时也是如此的,每当任何案子发生,他都能立刻全神贯注集中,其中任何身外事物立刻弃之一边,这也就是他成功因素之一!

兰道夫?史葛克偕古飘萍至他已成为日本人的友人处,那是一栋日西合并的华丽住宅,设备新颖,布置宜人,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下女让他们在客厅坐下,不一会儿,男女主人双双下楼来;兰道夫?史葛克与他们极为熟络。

“这位是我的朋友古飘萍先生,他自H港来的!”兰道夫?史葛克介绍着说:“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乔治?盖博,这位是盖博夫人美子小姐!”

乔治?盖博生得狼腰虎背,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性情豪爽热情的人,但他的太太美子小姐却是个娇小玲珑,恬静俏丽的少妇,古飘萍一见就可以看出这对异国夫妇彼此极为恩爱,怪不得乔治宁愿终老日本,他有着一位使他愉快舒服的美丽妻子呢!

“美子小姐,你怎么愈来愈年轻了!”兰道夫?史葛克打趣说。

乔治?盖博看见妻子被人称赞,立刻搂住他娇小的妻子笑得并不上嘴。倒是美子不好意思的推开他,边说:

“史葛克先生,怎么当着生客也开我的玩笑了?”

古飘萍微笑着说:“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吃中国菜,住美国房子,娶日本妻子的男人是世界上最愉快的男人’今日一见我绝对相信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乔治?盖博掩不住内心的喜悦说:

“看样子我明天起要换厨子了!不然我还不算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呢!”

古飘萍再说:“中国人还有一句俗语说——‘有情喝水饱!’我看盖博先生大可以不用换厨子了!”

又是一阵大笑。

乔治?盖博说:“中国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只是矛盾之处太多而已!”

古飘萍见乔治?盖博的情绪这么好,心中深深希望待会儿讨论正经事时,他这股情绪能使他多帮些忙才好。

应酬话说完,美子小姐识相地告退,客厅中留下这三个男人,开始谈到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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