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作了一番检查,就让两名司机将它一一搬进工具箱里去。

高丽黛和宋琪还是坐上那部敞篷汽车,高丽黛驾车行驶在前面,其余的人全坐进后面的那部轿车。

萧大炮一手提着猎枪,另一只手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地由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招呼宋琪说:“该可以让我坐敞篷汽车罢?拿着猎枪挤在轿车里实在不是味道呢!”

高丽黛踩了刹车,微嗔说:“瞧你的那副德行,像是狩猎的样子吗?别让野兽将你猎了!”

陈浩在背后的汽车中招呼,说:“萧大炮,要狩猎,还得由我带路,你不必抬高身价和他们一起!”

萧大炮还是跨进了敞篷汽车,高丽黛一踩油门,汽车出了大厦的院子,由斜坡下去,那是上山时的道路,但在半途之中有着一条岔道,是通往果园去的。

这时候可以看到果园的面积究竟是有多大的了,果树是黑压压密密层层的,沿着果园的旁边都是一些杂草矮树,当中有着一条可供汽车通行的黄泥甬道,高低不平的,汽车行驶在上面颠跳不已。

两盏车灯如两条电炬似地照在前面,不时的可以看到有一些野免一类的小动物在前面流窜着,野兔的眼睛和灯光接触,会像两个红色的小灯泡,炯炯发光,这也是野兔的本性,发现灯光时会迟疑不决,先辨别方向才逃走!

“萧大炮,你看见野兽了吗?”高丽黛大声问。

“看见了,怪有意思的,眼睛为什么会发光?”萧大炮的情绪开始好转,甚感兴奋地反问。

“既然看见为什么不开枪呢?”

“哎,我还未有装上弹药呢!”

“唉,那你算是个什么样的猎人?”

萧大炮不很服气,说:“你们二位在我的头间,假如我开枪将你们二位打伤了,那岂不糟糕?”

“呸!这算是什么话?”高丽黛倏的踩了刹车,将驾驶盘交给了宋琪,她接过萧大炮手中的猎枪,一面教宋琪驾着车向前行驶,一面拉开枪膛,装上了两枚弹药。

宋琪驾着车,由于道路不平,又是弯弯曲曲的,有时候又狭窄得几乎连路面也看不见,荆棘和杂生的野草将路面也掩盖掉了,宋琪有点战战兢兢。

“我不认识路的……”他说。

“没关系,你见路就走,即行!”高丽黛关照说。

宋琪没敢开车太快,慢慢地在那颠簸不已的黄泥道上行驶着。

“瞧你这样的行驶,把野兽都吓跑掉了!”高丽黛埋怨着说。

“嗨!红眼睛!”萧大炮高声怪叫。

“砰!砰!”高丽黛出枪真快,举枪之间已经扣了枪机了。

只见在车灯照射之下,一对反光的红眼睛在地上一翻,汽车驶近,可以看得清楚了,那是一只黑白花点的野免。

“这是出师大捷!”宋琪踩了刹车说。

萧大炮最是兴高采烈,首先跃下了汽车将猎获的野兔拾了起来,他高举在手,说:

“足有两斤多重!”

高丽黛将猎枪交还给萧大炮,边说:“这不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每天晚上,也或是在大清晨间,只要坐汽车在果园里兜个两转,保证你每天都有野味下酒!”

萧大炮甚为高兴,说:“我懂了,就只怕枪法没有你那样的灵呢!”

“枪法是靠练出来的,在开始时,谁也不会灵的,慢慢的,就会百发百中,尤其是用这种散弹猎枪,一发弹药里,有铁砂百余粒,在有效的射程里,随着距离散发开,范围足有脸盆那样大小,若不命中,那也太低能了!”

萧大炮还从来没玩过这种猎枪,兴致之高,恨不得立刻再发现第二只野兔。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弯过一段坎坷不平的黄泥道,前面有着荆草将道路封锁了。宋琪驾着汽车冲了过去。

“小心——”高丽黛忽的尖声怪叫起来。

只见前面有着一块木块,用红漆写着“悬岩小心”四个字。

假如再冲过去,必会将木牌撞倒,已经可以看到悬岩。那断了头的道路,若掉下去的话,会连人带车一并粉身碎骨。

宋琪猛然踩了刹车,砰然一声,木牌被撞翻了压在轮下。汽车的前轮也刚好在倾斜的悬岩停了下来。

宋琪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奇怪,道路为什么会改变了?”高丽黛似感到非常纳闷地说。

“开什么玩笑?”宋琪呐呐说:“这等于拿人命当做儿戏呢!”

萧大炮一直注意着道路上是否会有第二只眼睛发红反光的怪物出现,他好开枪啦,经汽车的冲力栽了一个筋斗,头朝下脚朝上,好不狼狈。

“怎么回事?……”他爬起身来叫嚷着。这时,始发现汽车已经到了悬岩旁边。

高丽黛已经启开车门下了车,她双手叉腰,仍在不断地检查那一小段的道路。似有点不大相信,为什么道路会改变了。

宋琪退缩在座位上,他几乎是瘫软着,连手刹车也扳起,只担心汽车会滑下悬岩去。

背后的一辆汽车已经赶上来了,贴路边停下。陈浩和两个司机全跑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把汽车冲出围篱外去了?那外面是悬岩呢!”陈浩高声叫嚷着说。

“为什么道路会改变了?围篱怎么会筑在此呢?”高丽黛好像很生气地说。

“道路并没有改,它一直就是这样的,也或是因为你离家太久了,所以把这里的情形全给忘掉了啦!”陈浩说。

“呸!我会忘记掉么?有什么事情我会忘记掉的?你真该死!”

宋琪战战兢兢地爬下汽车,趋至悬岩处,下望是黝黑的一片,但可以看到一条溪水缓流着在月色之下略有反光,那何止有百数十丈呢?

他吁了口气,幸好没有多饮酒,能及时踩了刹车,否则汽车翻下去,真的三个人连同这部汽车一并粉身碎骨。

“嗯!由明天开始,这里一定要把围篱筑高,把木牌竖在前面!”高丽黛吩咐说。

“木牌一直是在前面的!”陈浩说。

“不!它是在围篱后面,竖贴在悬岩的地方!”高丽黛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说有人将木牌竖到后面去么?”陈浩不肯相信。

高丽黛一皱眉宇,似乎已想通了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多争吵也没有好处,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有伤着人。

她吩咐倒车,将汽车退出悬岩去。

但宋琪不肯再开车了,说:“我活着走进砂劳越,也想活着回老家去!”

“真是胆小鬼!”高丽黛申斥,她怒冲冲地就自动爬上汽车驾驶座上去。

“小姐,那很危险,还是让沙比来吧!”陈浩说着,就向两个司机招手。

那像是黑炭似的司机,趋了上前,小心翼翼地启亮了马达,松下手刹车。

汽车是倾斜贴在悬岩间的,打倒车十分不容易的,得要有极其娴熟的技术不可,搞得不对,它就会滑下去的。

马达唬唬作响,轮胎飞转,打得尘埃滚滚飞沙走石的,它就是退不上斜坡。是被一层凸出的高石挡住了,下面是松弛的沙土汽车退不上去。

“太危险了!”另一个司机叫嚷说:“非得用‘千斤顶’不可了!”

“要大家来帮忙始行!”陈浩吩咐说:“后面汽车的工具箱里有铁链,用它来拖着,否则‘千斤顶’会让汽车滑下去的!”

于是大家帮忙一起动手,先将铁链取出来将两部汽车连扣起来,将“千斤顶”在后轮下的保险柜上顶起。

两部汽车一并发动。前面的倒车,后面的猛拉,好不容易汽车始才脱离了险境。

大家松了口气,就在路旁略事歇息。陈浩心中纳闷,为什么那座“悬岩危险”的路牌会被移到围篱的后面去?

由这时候开始,宋琪不愿意再驾车,高丽黛也不再有兴趣。

这一夜,高丽黛虽说是让大家出外游览地方,趁机会狩猎,而实际上呢,她是出来布置兽陷的。

在这果林里,原就有着不少的兽陷,兽类经常破坏果园。多设捕兽陷阱可以减少损害。一方面,有野味佐餐下酒,提高大家工作效率。

那些已经生了锈的兽铗全由车厢背后搬出来了,高丽黛指挥着陈浩和两个司机帮忙,在那所古老的大厦的四周,重重叠叠张开了许多的兽铗,上面铺上伪装的枯叶乾草等物掩饰起来。

宋琪暗觉奇怪,高丽黛的作法似乎已不是保护这座果园了,似乎是为了保护那栋大厦似的!防兽么?……

宋琪猛然惊觉,恍然大悟,高丽黛的目的并非是为防兽啦!由H港乘上那艘“茅斯它利亚总统号”邮轮,萧大炮曾说过好像发现那几个身分不明的侨生,此后,就一直有怪哉的事情连串发生,直至到达砂劳越目的地之后。

譬如说,刚才在果园的悬岩旁几乎出大乱子就是一个很够可怕的证明。

高丽黛需要自卫,因此,她将大厦的四周全布上了兽陷。假如说,在午夜之间,若有人图谋不轨,想偷侵入这所大厦的话,一不小心,误踏兽钳就会被捕。

宋琪曾试过那兽钳的力量,两张带着齿形似的钢铗,有钢板和弹簧可以将它分张开,稍有重力在上面接触,立刻钢板就会弹拢来将重物钳住,如没有两个人以上的力量,休想再将它拉开了。

高丽黛非常的细心,凭她的经验,在大厦的四周,有什么地方容易有人爬墙窥觑的,她一律设了这种机关。自己认为非常的满意。

“砰!”一声枪响。

是萧大炮扣的猎枪的枪机,铁砂子散弹像喷火似地洒在果园的树叶上。打得沙啦沙啦作响。

大家尚以为萧大炮又发现了野兔。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黑暗中不亮灯光去猎兔的话谈何容易,根本无从发现呢。

“打什么东西?”陈浩问。

“我看见了一条狗熊!”萧大炮怔怔地说。

“胡说八道,砂劳越那来的狗熊?”高丽黛叱斥说。

萧大炮说:“假如不是狗熊的话,怎会站着走路……?”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陈浩问。

“一个高大的黑影,也许是猩猩,差不多人高,嘴也尖尖的……”

“也许你看见的是人呢?”

“人怎会嘴巴尖尖的?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样子!”

“也许是戴着帽子呢?”

“戴着帽子么?”萧大炮着实有点胡涂,他根本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宋琪趋过去一看,萧大炮口袋中装着的那瓶酒早已只剩下一点底子了。

“小子,你根本是喝醉酒了!”

萧大炮连忙发誓说:“王八蛋才是没有看见东西的!”

在赤道地带的日子是日长夜短的。晨间四五点钟,天色就黎明了。

昨晚上大家都很疲乏,是因为布置兽陷之后,大家又在屋子里聚会起来,饮酒聊天作乐。

陈浩等几个人向萧大炮取笑,认为他在砂劳越发现大狗熊是令人惊异的事情。

萧大炮脸红耳赤,吵吵闹闹的至到午夜始才散去各自回房就寝。

次晨,宋琪在床上醒来,发现枕旁人已告失踪,她到哪儿去了呢?

天色虽然亮了,但看看时钟,还只不过是凌晨六时。这样一大早,高丽黛会到哪儿去了?

她是从不早起的,可真怪了!

在结婚个多月的日子里,高丽黛不要说是曾经整夜的酗酒了,她就算是没事时,也照样的要日上三竿才起床的。

刚看见阳光,高丽黛的人影不见,那是绝其少有的事情,何况在砂劳越,凌晨四五时就见天亮了呢?

宋琪下了床,先进入浴室草草洗漱完毕,出了寝室,这一整家的人都好像没有起床呢。萧大炮不消说,雇他做保镖真比什么还要危险,他每夜均是烂醉如泥的,一定要饮到人事不省始才过瘾。

他的寝室被分配在二楼进厨房的走廊口间,那原是厨房的用具室,如今改辟给萧大炮单独住用。

那房间甚小,刚好供摆一张单人床,另外还有一张小书桌。

只见他的那所寝室房门大开,萧大炮头朝上,仆卧着,睡相难看已极,连衣裳也没脱呢。一只脚脱了臭袜子,架在床缘上,另一只脚竟连皮鞋也没有脱,一并置在床上,算是什么名堂?

那张几桌上,还有未喝完的酒,另外还有由冰箱里取出来的凉开水瓶……。

那支双管猎枪连同弹带就扔在床旁的椅子旁,假如说,有人偷进屋,有现成的凶器,光凭那支猎枪,就足够把萧大炮制住了。

宋琪知道,萧大炮也绝不会知道高丽黛会到哪儿去了的,问他也是多此一举,因之,他落到楼下,接近后院的地方,一列全是佣房。

那两个土着司机和阿芬都还没有起床,可是陈浩的房间却是空着,由屋背后的窗户看进去,只见那张床上只有凌乱被褥和一袭蚊帐仍是散开着。

奇怪,陈浩又到哪儿去了呢?莫非是他和高丽黛一起外出去了?

宋琪便去敲女佣阿芬的房门,敲了许久这年轻的女佣始才醒来。

她披头散发的,身上只罩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线条若隐若现,光着两条大腿,躲在门旁启开了一道细缝,还是睡眼惺忪的。

当她发现是男主人敲门时连忙鞠躬。

“你知道陈浩到哪儿去了?”宋琪问。

“陈管家不在房间里么?”阿芬瞪大了眼,似有点莫名其妙地反问。

“他的房间是空着的!”宋琪说。

“现在几点钟了?”

“晨间六点!”

“哦,也许上市镇去采购去了!”阿芬自作聪明地说:“住在这里甚不方便,买任何东西都得上市镇去,所以每一次购物,都得开出清单,一次将它悉数购回来!”

宋琪不肯相信,说:“但是两个司机都还未有起床呢!”

“司机没有起床么?陈浩自己开车去的么?”阿芬反问。

宋琪见她胡涂得可爱,多问也是白问,反正阿芬也搞不清楚,就只好作罢了。

“算了!”他一摇手离开了佣人房间。由阿芬所说的,他想起了那两部汽车,是否高丽黛和陈浩是乘汽车外出的呢?

他来到前院一看,只见两部汽车只剩下了一部了,证明高丽黛是驾着敞篷汽车离开的。

奇怪了,在大清早之间,她不声不响地驾着汽车和陈浩两人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们会上市镇去采购么?不可能的事情,高丽黛不会对这类的事情发生兴趣,同时一早起床去市镇也和她的习惯相左,在H港住时,高丽黛也从不上市场去的!

那末,她带着一个老佣人会到哪儿去?这事情又充满了神秘!

会是到果园里去检查兽钳且看有什么收获么?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无须要这样的性急啦!

宋琪心中只感到纳闷,他在院子里打了一转,回返二楼,进入起居室时,只见那枪架之上又少掉了一支猎枪,是单管的。

那儿本置着有四支猎枪,三支长枪一支短枪,双管的给萧大炮取去用了,应该还留下有三支,现在另一支又被取走了!

是高丽黛拿走了么?

难道说,在大清晨间高丽黛带着了陈浩去打猎了么?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高丽黛的兴致不会这样好的。

宋琪想着,不断地在屋子内踱步,在这时间之内,有多无聊呢?新婚蜜月旅行,在到达砂劳越这地方的头一个清晨,老婆不见了!

整间屋子里的下人、女佣、司机,全都没有起床,而这天宋琪又起床特别早,他连找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走上平台上去看山景,是时,已经日出了,在赤道地带上观日出是壮丽的。椰树招展,百鸟出林,若以狩猎而言,这是大好的时间。

宋琪在H港“土生土长”,那位在铁幕边缘的海岛,是“民主的走廊”,是因为地理环境和政治上的因素,H港地方对狩猎限制甚严,需得首先参加什么“狩猎协会”,购买猎枪又得要有人作保,狩猎的时间地点又要向当地的警察机关报备,猎区的限制,种种的麻烦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男孩子喜爱使枪弄剑仍是一种天性,来到砂劳越这地方,有天然的猎场,连什么限制也没有。

如此大好的机会,又有现成的狩猎枪械,岂可错过?

宋琪想到这些,他即回房更换了衣裳,换了平日用作爬山旅行的服装,短袖绒毛衬衫,牛仔裤,就只差没有高统的猎靴。

他再次打开枪橱,三支长型猎枪之中只剩下一支短小型的,上面还装设有如望远镜似的瞄准器,所用的子弹也是极小型的。顶多如一枚花生米似的大小。那是“22号”的猎枪弹。

这种枪械,宋琪只有在玩具店里见过,那是供孩子们玩用的仿制品。形状完全相同。但到了用真枪实弹时,他又觉得手足无措了。

到底,居住在H港的居民从不须服兵役或受军事训练,这就是坏处了,有了枪械不懂得怎样去用岂不糟糕么?

宋琪想了又想,还是萧大炮所持有的那支双管猎枪比较简单,容易学用。两筒长管子塞上弹药,扣枪机它就会响了。萧大炮能用那支枪,他也同样可以用那支枪。

反正萧大炮还在睡觉,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何不把他的那支猎枪先拿去用呢?

宋琪想着,便趋萧大炮的房间过去。

真的,这时候萧大炮仍沉睡如死,大门敞开着,他的睡相还是那样难看,那支枪管的大号猎枪和像炮竹的弹带还是置在床末后相同的地方。

宋琪不去惊扰萧大炮的好梦,他蹑手蹑足地将猎枪和弹带取出,先将弹带系在腰间缚好。然后背起猎枪。下楼打正门外出。

在前院间还有着一道院门,大概是高丽黛和陈浩在外出时没有锁上,它仅只虚掩着,轻轻一拉它就咿哑地打开了。

宋琪背着那笨重的猎枪徐徐漫步,果园里空气清新,他的精神也舒适愉快。

他吹着口哨徐步向前走,满耳腔都听得吱喳的鸟声,不时可以看到有彩色灿烂的小鸟掠空飞过,在草地上也有小兽流窜的影迹。

宋琪心中想,不要打小兽,也不要打小鸟,要打大兽大鸟……。

假如说,高丽黛和陈浩也同样的在果园里狩猎的话,听到枪声,他们就可以会合了。

他一阵胡思乱想,来到一处草丛及枯树乾叶的围篱处。瞪眼一看,里面藏有一只巨型的兽钳,若隐若现的,正张大了齿状的巨铗,假如不小心踏上去的话,准被夹着,那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好险……”宋琪失声惊呼,满脑袋里胡思乱想。假如不留意踩上去的话呢,后果真不堪设想了。

宋琪忙回避开,另外循着沿山的小道继续向前,心情就不像原先那样轻松了。

他开始有了新的想法,也许高丽黛是去对付那些追踪着她的那些形迹古怪的人物。这等于是她在大厦的四周以及在果园里布满的兽陷一样。

万一不小心踏进了兽陷,那不是闹着玩的。

宋琪每行到一道地方,发现有堆叠起来的草堆或枯叶树枝,他就心惊肉跳。

这时,在丛林里随时都可以看到一些颜色鲜艳的怪鸟,也或是大老鹰斑鸠一类的飞禽,宋琪有时举起枪来,大鸟已经飞掉无影无踪,出枪既慢,枪法又不高明。所以这种狩猎必是毫无所获的。

他走了一段路,一枪不发,很觉无聊,于是便想向回路走。

但当他转头时,但见四下里林木参天,身在黑压压的树林里,不辨南北西东,竟然是迷失了路啦,那所大厦方向何在?

宋琪着了急,愈是一阵乱走,愈是不辨方向,四下里全是树木,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呢。

气温已渐渐见热,他的身上汗下如雨,背着一支笨重的猎枪,更觉不好消受,由这时候开始,他始觉得赤道线下的滋味难受了。

树林里走出了兽类,宋琪也懒得再去举枪了。

他又渴又饿,疲乏不堪,觅了一座荫凉的树影下坐了起来。

昨晚上睡得过迟,晨间又起床过早,空着肚子在树林里一阵奔走,很觉不胜支持,脑海里是昏昏沌沌的。

口渴、饥饿、疲乏、恐慌,几重困扰之下,他顿觉眼帘沉重,垂垂地闭上眼,但心中一直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要睡着了,因为还要找路回大厦去啦……

蓦地,耳旁听得一阵兽吼之声,忙张开眼,浑身都在战悚。

他没看到什么东西,兽吼之声何来呢?是在做梦么?

兽吼之声又起,宋琪抬头一看,只见树梢上有着一只巨大的黑豹。

那是在热带树林里至为凶猛残暴的一种兽类,只见它张大了血盆大口,有准备展扑噬人的形状。

宋琪吓得“胆裂魂飞”,急忙举起枪,没命地就扣了枪机。

他手中的一支是双管的大号猎枪,一只扳机两发枪响,砰,砰——在同一时间,两发弹药全打掉了。

假如说真个是出来猎兽的话,这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枪膛里两发弹药一并打掉,连一发也不留,剩下只是一支空枪了。野兽没被打中,它冲过来的时候怎么办?

使用这种猎枪,多半是先扣一发弹药,枪膛中留一发,用以防身的……。

然而宋琪都是“吉人天相”,他一下子扣了两发弹药好像爆炸似,砰砰两声枪响,响彻了整个树林,吓得那头黑豹夹着尾巴调转了头飞窜而逃。不知下落所终了!

宋琪自己也吓呆了,像木人似的,冒出浑身的热汗,只见树林之中鸟兽乱窜,各种奇形怪状颜色鲜艳的飞禽和古怪的兽类全有,它们也是受到那两响枪声惊吓,所以四下里乱窜乱飞的。

若以一个好枪手而言,真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收获了,然而宋琪只是呆着。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始才自地上站起拾起猎枪,同样不辨南北西东,只找着了路,匆匆地就向前走,企图能走出这树林就了事。

不多久,他听得一阵汽车马达声响,而且喇叭揿个不已,宋琪回过头,只见那辆敞篷汽车,已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疾追过来了。

驾车的正是高丽黛,她以黑丝巾束发,架着太阳镜,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形状,她的身旁坐着那个肤色黝黑白发苍苍的老仆人陈浩。

宋琪止下脚步,好像是得救了。

“哈,宋先生,这么的一大早你单独出来狩猎,兴致这么的好么?”陈浩笑着说,一面推开了车门。爬向后座去了。

“在屋子里待着太无聊了!”宋琪回答说。

“但是可要小心啦,果园里面四处都布有兽陷兽阱,若是不小心踩进去的话,就算不丢掉性命也会受伤的呢!”陈浩再说。

“唉,我迷失了方向,几乎走不出树林!”宋琪形色尴尬地坐进了前座。

高丽黛一语不发,脸色显然地不乐。没待宋琪坐稳,她就一踏油门,汽车如飞地疾驰,重新回上黄泥道路。

“这样一大早,天还未亮,你和陈浩到哪儿去了?”宋琪沉不住气,轻声问。

“哼,我就知道,你是想跟踪我而来的!”她冷冷地回答。

“不!我是觉得无聊……”

“哼,在平常的时候你还未有起床呢!”

“不!没有起床的应该是你……”

“回到我的故乡,我的老家,你就管我不着了!”她很恼火地说。

老佣人陈浩避免他们两口子争吵下去,在后座轻拍了拍宋琪的肩膊,故意说:

“姑爷,我们是路过听得枪声特地赶过来的,你可猎着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迷失了路!”宋琪回答。

“你开了枪,总发现猎物了!”

“嗯,有一头大黑豹……”

“黑豹么?它在这个果园有六七年了!”

宋琪感到诧异,说:“既然发现这样的巨兽,为什么不将它猎掉,也或是将它驱赶走了?”

“赫,你就不知道了,达雅克族人一向将黑豹视作‘山神’,土地上有着黑豹象征着一种吉兆,所以绝不将它驱走或是射杀的!”

“这是一种可怕的迷信,你们不是土番,怎可以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们接收这果园没有几个月的时间,还来不及处理这些琐碎的问题呢,要知道每年果园到了收成的时候,我们还得雇用达雅克族人零工,他们的习惯我们也不能不加以将就!”

“万一黑豹伤人时,那又该怎么说呢?”

“那是遭天谴!”

“呸!真是愚蠢!”

高丽黛驾着车,觅捷径而行,没多久就回返大厦了,那扇宽大的院门当宋琪出来时就没重行关上,大门敞开,好像是一所“不设防的城府”呢。

“这扇门是谁打开的?”高丽黛板着脸孔表现出颇为恼怒。

“我出来时开的……”宋琪说。

“为什么不将它关上?”

“它本来就没上锁的,关与不关也是一样!”

“嗨,锁与不锁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局外人不会知道,大门敞开,我们在大厦周围布下的兽陷岂不就形同废物了么?”

宋琪驳辩说:“你的兽陷究竟是用作捕人也或是用作捕兽的?”

“假如有人误入机关那岂不冤枉么?”

“算他倒霉!”

宋琪不免一声长叹,说:“你们对一头黑豹加以宽容,对付窥觊者却人兽不分……”

是时,已可说是“日上三竿”;女佣阿芬已告起床,她弄好了丰盛的

早点摆在餐桌之上,两个司机大概刚起床,还在后院之中洗漱。

只有萧大炮还在呼呼大睡,他已经翻转了身子,仰面朝天了。睡相是龇牙咧嘴的,比那头黑豹还要可怕。

高丽黛像是饿了,坐上餐桌就据案大嚼,瞧她的形色就可以知道心情不大好。

究竟在清晨之间她到哪儿去了?弄回来一脸的晦气?

宋琪很想诘问,但他知道这必会引起一场争吵的,所以只有忍耐着。

“把萧大炮唤起床,我们用过早点还要上山,要畅游石隆门各地的风景区呢!”高丽黛向陈浩吩咐说。

两位司机经洗漱后没待吩咐,就立刻去洗汽车添油加以保养。

萧大炮被唤起床后始才发现他的那支猎枪失踪了,哇啦哇啦一阵瞎叫之后,跑出寝室,看见猎枪和弹药全置在餐厅的墙角上。他双手叉腰,似乎仍在生气。

“猎枪是我借用了!”宋琪向他解释说。

萧大炮吁了口气,说:“为什么拿的时候不关照一声,害我真担心是被偷掉了呢!”

宋琪不乐,叱斥说。“赫,你睡觉时,好像是死人一样,房门敞开,睡相极其难看,你会醒么?枪偷掉了,你不会醒,连你的人一并抬出去当猪卖掉了,你同样的不会醒!”

这句话说得萧大炮颇为尴尬。陈浩却咯咯笑了起来,他那黝黑的肤色,衬上雪白的牙齿,看上去甚觉醒目。

高丽黛忍俊不住,不禁噗嗤地失声笑了起来,很显然的,在晨间时,她也看过萧大炮的睡相。

萧大炮很觉难为情,搔着头皮,进厨房漱洗去了。但是空气却由此开始和谐,高丽黛不像原先地那样死板着脸孔了。

午后,她们真的出游,司机沙比为他们驾车,高丽黛在前座,宋琪、萧大炮和陈浩等人坐后座,共五个人,乘上敞篷汽车。先在石隆门河畔打了一转,然后再转上山去。

是日适逢假日,石隆门游览稍见拥挤,有很多由古晋市来的游客,以弄潮儿占大多数。

河岸上是红男绿女,各式各样的太阳伞高张,河面上有木舟,汽艇,来回穿梭,显得十分热闹。

他们的汽车绕着河岸行驶,全听高丽黛的指挥,不久即上了山。

石隆门有着一些名胜供游客观光的,譬如说,在半山间有着金矿的遗址,约在半个世纪之前,那儿的金矿就被英国人掘光了,它剩下只是一些洞坑,和废掉了的机械。

距离金矿山上去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个称为“仙洞”的巨穴石椅石桌,却是天然长成,据当地的土人说,曾有仙人在那儿住过……。

另外又有着一个称为“鬼洞”的地方,在洞穴进口处,就会发觉到阴风凄凄,洞内还有着许多的通道,不时可见有骷髅白骨,在夜间还可见鬼火磷磷呢。就算有更大胆的游人,也没敢进内去探幽的。

据一般的老华侨说,鬼洞内所有的白骨,差不多都是华侨先人的遗骸,也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在英国人拉耶统治砂劳越之先,石隆门有着十三个金矿公司,矿工多半是华人,由中国大陆贩卖至此。那时候下南洋“卖猪仔”就是称谓也。到南洋后做苦工,等于奴隶,任由支配发落。

其中以采矿者占大多数,分配着采金矿的已经是祖上有德,待遇较好,发配着采洋油矿的可就惨矣,终年可能不见天日。没到契约终止时,早已丧生,死在他乡连故国也难归矣。

英人拉耶掌握了砂劳越政权之后,对该十三间金矿公司的华工采取高压手段,剥削他们的待遇,因之,华工群起反抗。

初时,仅是地方上的暴乱,在后范围渐渐扩大,联合了其他矿场的“卖猪仔”矿工,变成了“革命”,要求改变待遇。见英国人即杀之。

他们的攻下了古晋市,逼得拉耶泅水逃了,得以身免,整个砂劳越变成在华工控制之下……

在后拉耶联合达雅克土着各部落族人武士,又杀败华人,收复古晋。

华人退守山洞之中,除矿工之外,连同眷属男女老幼几乎有数万人之多,悉数被焚杀山洞之内。

这和荷印红河之役,以及西属菲律宾的几次大屠杀情形相同,英国人称这次的事变为“华人的革命”。(ese Revolution)时公元一八五七年。

当地的老华侨差不多都能口传当时的情形,有人说,现在洞内还经常可以听到鬼泣,天阴则闻,虽然有点迷信,但登临“鬼洞”凭吊羁魂,也会使人感慨万千的。

高丽黛带着他们一行,在各风景区绕了一周,汽车又驶向山地上去了。

在森林的山地部落里有着闻名于世界上的长屋。

长屋Long Houses就是一座宽而长的屋子的,里面分隔开许多的房间,可以住许多的人,也或是一个家族,也或是住一整个的部落。

土着们以屋子愈长愈表示他们的家族繁荣,人口增加,就继续地将屋子加长就是了。

所以长屋就等于砂劳越土着民族的象征。

萧大炮随身带着有游览的手册,他对这些的问题特别的感到有兴趣。他不时的翻阅他的手册解答许多的问题。实在不懂时便问陈浩,陈浩很有耐心的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在土着民族之中,以达雅克族人——又称为伊班族,最为著名,散步在砂劳越几个大山脉之中,接近都市的,差不多都成为平地达雅克族人了。

余此以外,陆达雅克族,马兰诺族,也是较大的土着民族。

央加族,肯雅族,莫鹿族,基拉帛族,班尼族则在深入的蛮荒山区,比强悍野蛮,在二十世纪时代里仍然有着猎头的风俗,武士们猎取敌人的头颅,制做成骷髅,是一种英勇的象征。

高丽黛对路途甚熟,她指挥着沙比,汽车在山地上左穿右拐的,不久已来至一座并不太长的长屋之前了。

那似是极其野蛮的部落,长屋前的四周张挂有各式各种的兽皮,地上设置有石器,似像是农具,土人男女,多半是赤身露体的,男的打扮成武士,头上戴着有颜色鲜艳的羽毛,配带有钢刀及矛戈之类的凶器,女的裸露了上身,丰满的乳房突出,但是每位少女的身上差不多都挂有饰物,五颜七色,下体扎着直身的裙子,是手工织品,花布的图案充分表现了土着民族的象征。

陈浩会说简单的达雅克族人土语,汽车在广场停下之后,一些土着妇孺都围上来了。

陈浩下车后对一个年轻的武士说明了来意,他们要求见酋长。

经武士传话之后,不久,他们就被引进了长屋,那里面还真有不少的火鸡火鸭一类的家禽,进入一所宽大的房子,房子虽然简陋,但其装饰品却又甚为别致美丽,看样子像是酋长的客厅呢。

一些土着的刺绣以及兽皮将墙壁都几乎掩饰起来了。还挂有许多刀枪矛盾类的象征武士英勇家族的标帜……

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在客厅的中央,架有支柱横木悬挂有一大串的骷髅头,使人看着会汗毛凛凛的。

宋琪和萧大炮头一次光临这种的地方,下意识地心情有点不安,他俩在一排亮晃晃的铜器类的凳子似的东西坐下。

陈浩忙向他们两人关照,说:“这是他们的乐器,是最神圣的东西,坐不得的!”

宋琪和萧大炮赶忙起立。再仔细看看那些的铜器,那只是些圆形像锅盖似的东西,那能敲得出什么声响。

高丽黛没作任何的表示,她在正厅当中铺有虎皮的竹椅旁的圆木凳上坐了下来。

大概那就是酋长的坐椅,不一会有一批武士出来,分两列在竹椅旁站立。

酋长出来了,满身的披挂,戴着彩色羽毛的高冠,甲胄都是兽骨做的,花花绿绿的,行出来,真像一只怪兽一样。

看这位酋长的年龄并不大,据说是三十余上下,但满脸的皱纹,皮肤黝黑,牙齿也几乎掉光了,一副老态龙钟,连腰也站不直。

据说,他的妻子就有十余人之多,早已经是儿孙满堂了。

热带地方,人类成熟得快,也凋谢得快,繁殖率也高,因之,它永远是落后的。

高丽黛来拜会这位酋长,带来了礼物,那是一只极其长型的木制盒子,包装得颇为精美,里面全是化学制的装饰品,花花绿绿的,若在都市而言,那是一个钱也不值的东西,但到了山区,那是土着们认为最有价值,尤其是酋长的那些妻妾,她们趋之若狂,纷纷地就自竹屏风背后露出头来,在议论纷纷了。

他们吱吱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但是听语气是欢乐的。

酋长很大方,接过那盒饰物就向身背后一递,出来接那盒东西的自是大太太,年龄也差不多了,也是满脸皱纹的。由她主持分给那些妻妾,欢乐之声便吵闹一团,高兴的情形无可言喻。

高丽黛另外还有好几罐罐头烟丝,那是专送给大酋长的,山区最为珍贵的礼物。

以后,高丽黛就开始和酋长谈生意,原来她是专程来雇人的。管理那座庞大的果园,高丽黛希望用他的土人武士。

陈浩替她们做翻译,他的番话,也不过只有那几句,不时的需要用手比划。

宋琪和萧大炮看得出,在待遇方面好像有一点争执。

土酋希望抬得高,高丽黛希望压得低,大家都用手指头比画着。

宋琪心中纳闷,以这种部落而言,好像还仍是未开化的,那些土人武士能做什么工作?

啊,刹时的明白了,高丽黛主要的目的,还是对付那些跟踪者。

她企图利用那些的土武士做凶手,纵然杀了人,在山区之上,有时法律兼顾不到,官方捕凶无从着手。

这倒是一着很高的战略呢。

高丽黛很少说话,大概在原则之上已经给陈浩有了一个“底子”,由陈浩向酋长磋商。

若是看酋长点头的机会多,摇首的机会少,大致上就是没有问题了。

交谈约有二三十分钟,可能是协议一致了,高丽黛告退。土酋亲自送出长屋。

他的那些太太们都溜出来,抿嘴而笑,充分的表现出感激之意。

他们上了汽车,由原路出了那个长屋部落,回复行驶在山野之间。

“你打算雇用他们多少人?”宋琪忽问。

“我要二十个人!”

“嗯,这样你就把这座果园防范得如同铁桶一样的了,假如有人敢越雷池一步,包他死无葬身之地!”宋琪说。

“嗯,当然。包括萧大炮发现的那只大狗熊在内!我们可以剥他的狗熊皮当做褥子用了!”

大概高丽黛心目中认为萧大炮酒眼昏花发现的那只大狗熊,根本就是人影,追踪他们的“阴谋者”,早已追进这高山上的果园了。

所以,高丽黛除了在各处密布兽陷之外,又雇用大批的达雅克族人武士,为的是她自己本身的安全呢。

石隆门风景区所有的名胜也只有那末的多,畅游不如闻名,若说欣赏风景而言,沿河路途上的景致是美极多了。

在赤道线地带,午后必会降下一阵赤道骤雨,雨后气温骤降一如凉秋。

生活在砂劳越地方的居民,对此种的气温都甚习惯,但宋琪他们却很难忍受。热的时候太热,凉的时候太凉,很觉得不适。

他们回返果园大厦时已是黄昏日落,女佣阿芬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但是萧大炮不愿意面对着一对新婚蜜月的小夫妻吃饭,他宁可进入厨房里去和下人一起吃喝谈笑。

入夜之后,果园里起了一阵梆鼓之声,是那些达雅克族武士到了,一行有二十余人之多。

陈浩持着马灯迎出果园里去,为的是要提防他们误踏进兽陷里去。

这批土人武士,一身披挂着他们的武装,携带着钢刀长矛等的武器,除此以外还有着一种称为喷筒的毒镖。

那是一种竹制的长管,毒镖约有二三寸长,置入竹筒内用嘴吹喷,可射出数十码地,据一般熟悉达雅克族的风土人情者所说,该种毒镖上所涂之毒物甚为可怕,有“见血封喉”之称。

换句话说,就是着了毒镖者,没能及时救治,“九死一生”!

在太平洋战争时,日本军阀占领砂劳越,留守当地的游击队就曾利用达雅克族人的喷筒向日军实行暗袭。

这种武器是无声无息的,所以,日军不怕游击队的枪炮,相反的对这种土制的落后武器胆战心惊……。

这二十多个雇用的达雅克族人武士,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支喷筒。毒镖二十余支。

高丽黛真好像要布置什么样的大战似的。

陈浩为土人武士们预备了好几只大帐篷,分别架在果园内。

到了入夜间,土着武士在帐篷前架设了火堆,演奏他们的乐器,唱歌跳舞。

那些乐器,大部分以梆鼓为主,除此以外,还有锣

镬及铃铛,弦管等的古怪乐器,据说,都是由“大唐时代”由中国大陆流传过来的。

这情形看就非常的热闹,唱歌跳舞的人数愈来愈多,好像不光只是雇请来的达雅克族武士了。

萧大炮在晚饭之后人影子就不见了,还有那个女佣阿芬也相告失踪。

餐桌上的碗碟残肴没有人收拾,宋琪曾向司机沙比查问,沙比说他不知道。

屋子内就显得冷清清的,反而没有果园内那样的热闹。

高丽黛单独伫立在寝室前的露台上,以望远镜注视果园内的动静。

她很感快慰,以为这是她最适当的安排。

宋琪找萧大炮不着,百般的无聊,也来到露台前面。他说:“萧大炮和阿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高丽黛说:“你找他们干嘛?何不让他们去轻松轻松?你陪着我就行啦!”

宋琪说:“不!萧大炮和那个小侍女阿芬,一直眉来眼去的,我担心他们胡闹出事情呢,来到砂劳越这生疏的地方,若闹出什么样的纠纷,非常的不好看呢!”

“你真是多心眼,恋爱你管得着么?”

“在H港时,萧大炮是不良少年,他没什么恋爱不恋爱,据陈浩说,阿芬的身家良好,只是为赚几个钱养家,我得给萧大炮警告一番!”宋琪很正派地说。

高丽黛笑了起来,她将望远镜向宋琪的跟前递过去。说:“萧大炮和阿芬做了土着武士的客人,你且看看!”

宋琪甚感诧异,心中想,莫非萧大炮和阿芬竟跑进果园里去和土着武士们混在一起了么?苗头真不小,难以令人置信呢。

他接过望远镜,举起手,对准了火堆的距离,一看,只见一群土着武士,围着火堆大歌大乐。

只奇怪在这些人之中还有着不少的女性,达雅克族人的少女多半是裸露着上身的,差不多乳房都很丰满,跳起舞时,乳峰一颠一颠的,煞是好看,也会教人想入非非。

“奇怪,怎会来了大批的少女,你不只是雇了二十多名的武士吗?”宋琪莫名地问。

“这是他们的风俗,武士们有了差事,可以有收入时,少女们便来歌舞求偶,双方都可以选择对象!”高丽黛解释说。

“莫非你又出了很多的代价么?”

“不!五头牛,二十头猪,再就是零星的一些日用品!”

“实物交易么?”

“这些用金钱交易更为实际!”

“雇用多久呢?”

“一季!”她竖起了食指,状至得意。

宋琪盘算了一番,这也不算是很高的代价,二十多个武士,在此一季之中,能赚得到多少呢?居然,就有少女求偶来了。

高丽黛看出了宋琪的疑惑,便说:“你别以为这算不了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一头肥猪,就可以换来一位达雅克族少女!”

“人与猪的地位平等了?”他笑了起来。

“你可有看到萧大炮和阿芬?”

“还未有咧!”

高丽黛说:“他俩在帐篷的口间,正被招待如同上宾呢!”

宋琪移动了望远镜,向着帐篷口间看过去,真的萧大炮端坐在那儿,头戴着达雅克族人武士的羽毛冠,身上也披挂着骨制的甲胄,一手持着猎枪,另一只手持着酒瓶,神气活现的,很像那末回事。

宋琪却没有看见阿芬在什么地方,那个老佣人陈浩却也混在武士的丛中,拿着他们的乐器在乱敲乱打的。

原来,萧大炮和陈浩大请帖,他们拿了好几瓶的酒,给大家助兴。

土着武士每人都可以分得好几杯,有了酒意,玩得更是高兴。

“咦,我就是没有看见阿芬呢!”宋琪说。

高丽黛便接过了望远镜,又找寻了好一会,到底她比较细心,一忽儿间笑了起来。说:“阿芬参加跳舞的行列,她在求偶的少女丛中,你瞧,所有的少女都是裸露着胸围的,只有一个人穿着衣裳,那就是阿芬了!”

宋琪笑着说:“阿芬也参加求偶么?真奇怪!”

“春天到了,每个人都有求偶的权利!”

宋琪搔着头皮,说:“你雇来了达雅克族人武士把守果园,又让他们饮酒作乐歌舞升平的,万一全饮醉了酒,岂不等于没有人守夜么?”

高丽黛咯咯笑了起来,说:“你们别低估了土着武士的酒量,他们平日吃的是土酿的米酒,一打半打的白兰地,想教他们一二十个人倒下,可比什么还难呢,只管放心让他们疯狂一阵,愈闹愈好,也或能提高他们的工作兴趣!”

宋琪便明白了,高丽黛的目的,也等于是示威性的,好叫那些觊觎跟踪者不敢进入?避免正面作战发生冲突。

宋琪再用望远镜看阿芬跳舞,果然的那许多的达雅克族人少女,配戴得花花绿绿金光闪闪,就光裸着上半身露出两只乳房,在跳舞时乳房是一颠一颠的,逗人狎思邪念,其中只有一个人是穿着了衣裳的,她的秀发和身上也披挂着土着们的饰物,打扮得古怪,她排列在土着少女的丛里,学习她们跳舞的方式……。

宋琪忽的有了感触,他很奇怪,阿芬的外型和她的身材,完全和高丽黛相似,尤其是在远距离的望远镜之中。

宋琪正想着,忽的听得一阵唰啦啦玻璃破碎声响,那露台上的落地长窗玻璃无故破碎,碎片落地,洒得满地皆是。

高丽黛大惊失色,她赶忙溜返了房内。动作之快,出乎宋琪的意料之外。

“怎么回事?”宋琪还在纳闷呢。他弯下了腰,正要检查玻璃破碎的原因。

“毒镖!”高丽黛高声呼喊起来。

“毒镖么?”宋琪也告愕然,可是他有点不大肯相信,引长了脖子,不断地向地面上细看,还伸手去捡拾那些破碎玻璃片。

“小心!”高丽黛尖声怪叫,几乎像是丧魂落魄似地。

宋琪抬起头,奇怪高丽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副形状,她向来对这种突发事件都能处之泰然的,为什么会在忽然之间吓成那样的一副形状?这好像不是高丽黛的行为呢。

宋琪因为还未有看见过那种喷筒毒镖,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一个形状,所以他希望能在玻璃破碎中将它找寻出来。

“哎!我叫你小心……”高丽黛再次叫喊。

“奇怪,你好像很害怕呢!”宋琪说。

“你触摸玻璃,若不小心割着了手的话,可能就会中毒,要知道这种毒镖,是‘见血封喉’的,不及时救治的话,在十数分钟之内就会丧生……”她喘着气,显得很焦急地说:“所以,千万不能被玻璃割着了手!”

“你可曾见过这种毒镖?”

“我当然见过,曾有人因此致死,全身发黑,咽喉肿胀,死状惨极了!”

“但我在玻璃碎片中并没有看见任何的一支镖状的东西,莫非它是玻璃做的?和玻璃碎片混在一起了?”

“不,它是黑黑的,约有两三寸长……”

“这里只有碎玻璃!”

高丽黛“惊魂甫定”已开始恢复常态。她两眼霎霎地,趋了过去,也蹲下身子在那些碎玻璃片中细看。

奇怪,就是没看见有镖状的东西呢。

“你说毒镖是利用喷筒,用嘴去吹的么?”宋琪问。

“你在长屋,大酋长的客厅中不是曾经看见过了么,那挂在墙壁上像竹管似的东西黑漆漆的,那就是喷筒了!”

“假如说,它是用嘴喷出的,那么力量该很有限,它会击碎一面玻璃么?”

“哦——?”高丽黛好像是恍然大悟,她的一副憨相倒是满可爱的。

宋琪笑了,说:“一定是用其他的东西击碎的,所以得找找看!”

“不过,有人暗算我们,那是事实了!”高丽黛说。

“也或是用气枪,或弹弓一类的东西!”

“那是孩子玩的,怎么会?”

“反正对方只要达到恐吓的目的!”

高丽黛很希望能立刻找出击碎玻璃窗所用的器具,以释心中之疑团。

“你为什么会想像到对方所用的就是达雅克族人所用的毒镖呢?”宋琪又问。

高丽黛愁眉苦脸的,说:“在砂劳越这地方只有这种武器是最教人恐怖的!”

“你满脑子都是达雅克族人,所以就会有着此种的恐怖了!”

不久,宋琪在地板上发现了一枚圆溜溜乌黑的东西,他拾起来看。嗯,那是脚踏车上拆下来的绞盘钢珠,也就是击碎了玻璃所用的东西。

大概对方所用的是弹弓一类的东西,将这枝钢珠射上来,把玻璃射破了。

宋琪有了这样的判断,不免又有了纳闷,因为以弹弓的力量,不过是最短近的距离,那末这射弹弓的袭击者一定是在这别墅四周附近,最接近的地方了。

为什么他和高丽黛两人在露台上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呢?

在果园内有着大伙的达雅克族人,大厦的周围又布置有着许多的兽陷。这个人竟然胆大包天么?

宋琪十分奇怪,假如说那个行凶者,他可以利用弹弓,自然也可以利用其他的凶器了。

若是打冷枪的话,大可以将他和高丽黛同时置之死地!

真是以恐吓为目的么?

他的弹弓射得有力,只是将目标射歪了,只击碎了一面玻璃?

到底,这是高丽黛的哪一方面的仇人?是索取猫眼石的日本人或是阮难成方面的。

宋琪见高丽黛吓得丧魂落魄的,真也够可怜,相反的给她好言安慰了一番。

没过多久的时间,高丽黛回复常态,她对这事件又重新的感到平淡无奇了。

宋琪趁机会又给高丽黛劝说一番,说:“你既然预测到会有人向你暗算,为什么不干脆的息事宁人?实行和谈,化干戈为玉帛,永除以后的大患……?”

高丽黛说:“怎样和谈?”

宋琪说:“将人家所有的东西交还:譬如说,那枚猫眼石就是一个例子!”

高丽黛大怒,说:“不用你管……”

“我全是为你好呢!”

“混帐!你懂得个屁!”

“丽黛!你的外表甚为坚强,而实际上内在十分的空虚,这样做可以使得你寝寐不安的!”

高丽黛怒不可遏,她的脸孔扳得铁青,她再也懒得和宋琪说话,出起居室,启开酒橱,搬出了好几瓶烈酒,又自枪橱中取出了一支猎枪,上了弹药。

一忽儿,她高呼司机沙比。

沙比在楼底寝室里正打算就寝,听得女主人呼唤,仓忙登上楼。

高丽黛吩咐说:“替我把几瓶酒捧出来!”

沙比有很高的服从性,立刻就替高丽黛将几瓶酒抱在怀里。

高丽黛领在前面下楼去。宋琪赶忙追在后面。

“你上哪儿去?”他问。

“不用你管!”她一溜烟,跑出大门去了。

沙比抱着好几只酒瓶战战兢兢地追随在后,他俩出前院去了。

宋琪看高丽黛行走的方向,就可以知道她是向达雅克族人歌舞的地方过去的。

不一会,宋琪赶出了露台。他可以看到高丽黛也混迹在土着武士群中,高歌痛饮的,和他们打成一片。

因为高丽黛是雇主,又带着了酒去犒赏那些武士们,自是很受土着武士们欢迎的。

宋琪很看不惯高丽黛的“浪形骸迹”,她参加跳舞时比那些达雅克少女跳得更为疯狂,好像有意要这样做的。

她是受了刺激?或许是不高兴宋琪向她顶撞?真不得而知呢。

沙比替高丽黛把几瓶酒送到土着武士的帐篷的方向去后,就折回来了。

宋琪麻烦他再跑一趟,把老佣人陈浩找回来。宋琪得和陈浩商量,究竟是什么人溜进果园里用弹弓打碎了玻璃?

这是开玩笑也或是有意作恶的行为?假如说是行刺的话,那狙击者可以用其他的凶器。譬如说随便用什么枪械,在极短的距离内,就足以将宋琪或高丽黛狙杀了。

既然有达雅克族人武士布阵在果园里,大厦的四周又布有许多的兽陷,谁能走近大厦射那一发弹弓呢?

宋琪拾起那枚钢珠给陈浩过目。陈浩看了又看,实在说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达雅克族的妇女带着小孩子同来,也许是一些顽童干的!”陈浩说。

宋琪不解,说:“那些少女不是求偶来的么?哪来的孩子?”

陈浩说:“热地方,少女们特别早熟,有些十三四岁就结婚了,十四五岁就生下孩子。少年人都是武士,武士们视死如归的精神,不论狩猎或作战,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因之,年轻的寡妇多的是,她们有权再醮,可以另外求偶!”

宋琪始才恍然大悟,这样看来,达雅克族人的生活还是满有

规律的。

“除了顽童,谁会干这样的事情呢?”陈浩说。

宋琪很想借机会探讨高丽黛的秘密,假如说陈浩是高丽黛家中的老佣人,地位等于是他们的老管家。今天清晨里,他和高丽黛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高丽黛以往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家中还有些什么样的人?

但陈浩守口如瓶,恁什么不肯说。

宋琪说:“我和高丽黛结婚了,我是她的丈夫,还有什么值得守密的呢?”

陈浩说:“在大小姐未允许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否则怪罪下来,我吃不消!”

宋琪婉言相劝,威胁利诱,陈浩就是不肯吐露只字。

宋琪也就只好由他了。

到了夜深人静,达雅克族人武士的乐器和歌声渐告低沉下去。火堆也渐告熄灭了。

大部分的武士们贪杯爱酒,喝得七荤八素的,有许多已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只有一些较年轻的担着矛戈一类的武器巡逻守夜。

这样的队伍还能作战么?真难以令人置信。

高丽黛也酩酊大醉,由萧大炮和阿芬将她架着回来了。

看情形,高丽黛的内心之中,是痛苦不堪的,她一阵哭,一阵笑,大叫大闹的,就好像无以发泄内心的积怨。

在过去时,宋琪还从未有见过高丽黛有这种的样子呢。她一往“自傲阔视”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相反的到了砂劳越,她自称为“老家”的地方,反而失常了。

宋琪既怜又爱,小心翼翼地将高丽黛安置在床上。

一忽儿,高丽黛呕吐了,宋琪侍奉她茶水,又给她吃了醒酒的药,高丽黛才稍为安静地睡着了。

宋琪告诉萧大炮,有人用铁弹弓企图行凶的实情。

他说:“今后少饮酒,随时要保持清醒,实在是我们处在明处对方躲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随时的对付他们!”

萧大炮实在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他不大肯相信,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回事?我不相信,果园外面全是达雅克族人武士,大厦的四周又布置有无数的兽陷兽阱,是谁胆大包天,敢在这里行凶,还耍铁弹弓?我不相信呢!”

宋琪说:“事情就是这样奇怪,我们谁也想不通,要不然高丽黛也不会吃醉酒了!”

“唉,嗜酒的人,吃醉酒乃是常事……”

“我看她是借酒消愁呢!”

“刚才她在果园是兴高采烈的……”

“不管怎样,你随时要保持清醒,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其他的阴谋,在事情还未有‘水落石出’之先,我们要保护高丽黛的安全!”

萧大炮举起了手中的猎枪,正色说:“假如真有人企图暗算的话,用枪械,打一冷枪,什么问题全解决了,同时,刚才假如高丽黛高呼一声,果园的数十名达雅克族武士一起出动,那怕行凶者有‘三头六臂’插了翅膀会飞,我们也可以将他拿着,那时候剥皮抽筋的……高丽黛为什么不这样做呢?相反的她反而跑至武士们所在地方去跳舞吃酒,我认为事情颇有蹊跷!”

萧大炮这样一说,宋琪反而胡涂了,这个酒徒,以往是胡里胡涂过日子的,难得他会有这样的分析,能说不合情理么?

次晨,宋琪张开眼,已是日上三竿了。

因为昨晚上高丽黛酒醉,不时要茶要水的,宋琪内心不安。一直给高丽黛小心服侍。

他以为高丽黛之所以酗酒,是和他的顶撞也有着关系,要不然,高丽黛许多可怕的场面全见到过了,还在乎有人在窗下射一弹弓么?

记得高丽黛安静下来时,还向宋琪道谢,她称赞宋琪是一个好丈夫,对妻子无微不至。

高丽黛睡熟时,宋琪看窗外,好像天色已渐露曙光。

他疲倦已极,躺下来一觉就睡到现在。

这时,宋琪张开眼,只见床上空着,高丽黛竟然已经起床了。

她什么时候起床的呢?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宋琪忙爬起身下地,光着脚板走出房外去,这所大厦好像是空着的。不见一个人,全都是一批懒虫,都没有起床还是怎的?

他来到萧大炮的房门前,只见房门紧锁,这家伙关上房门大睡。

其余的房间,情形大致相同,阿芬同样的未起床,陈浩早已外出,沙比和另一个司机不见了。

宋琪赶出门外,只见置在前院的两部汽车都开走了,是高丽黛开走了的么?

高丽黛带着两部汽车到哪儿去了?

宋琪纳闷不已,为什么事情演变得如此神秘!一连两天大清早间,高丽黛都溜走了!她到哪儿去了呢?

陈浩好像是高丽黛的忠仆,他恁什么也不肯吐露,只奇怪的是她昨天没有带任何一个司机,而这天却两个司机都跟着她去了。

回忆昨晚上高丽黛吃醉酒的那副狼狈不堪,难以入目的一副惨状,虽然在大清晨间她还能爬得起床,可真不容易呢。

走出前院,只见达雅克族人武士的两亭帐篷前一片宁静,昨夜所烧的火堆余烬袅绕,升出袅袅的黑烟。

不见有站岗的也不见有守卫的,果园内简直是不见人迹,高丽黛花了牛羊牲口的代价雇来这样蛮邦番人真能保卫这所大厦?真难以令人置信呢。

他相信那些武士们和萧大炮、高丽黛相同,大部分都喝醉,这时仍然躺着呢。

宋琪偶而低头一看,只见泥地上有两道汽车轮胎的轨迹,因为赤道雨的水迹未乾,所以可看得出轮胎的痕迹甚新。

这和他们平日出进的一条路线大不相同,它是绕着屋侧的左方羊肠山道驶上去的。

就是那部敞篷的轮胎痕迹,那部黑色的轿车并没有相随。

宋琪对这类的事是从来不注意的,现在他开始认识汽车行驶过的痕迹,陈旧的痕迹已经干涸了,新的痕迹还带着一点潮湿,由轨迹的形状相同,可以说明了只有一部汽车在该道路上行驶辗过。

昨天和今天高丽黛所行走的是同一路线。

这羊肠山道是上哪儿的呢?宋琪顺着那条道路向前行走。

他抬头凝视那蜿蜒的弯曲小道,它的眼穷处埋入高山的丛林。

在郁绿的丛林间,可以隐约的看到一栋苍白的巨厦。

记得高丽黛曾向他说过,那就是她的老家呢,啊!宋琪恍然大悟。莫非高丽黛是回到她的那所老屋子去么?

高丽黛曾经说过,她无亲无戚,“老家”里是空着,房子里并没有人……

那末她又为什么要到那所空屋去?又偷偷摸摸的总是在一大清晨间?

宋琪的心中疑团百结,实在想不透是怎么的回事呢,他迟疑地又举步向前,蓦地只听“嗖”的一声。

只见一支长矛自空而降,正好插在宋琪的跟前。

宋琪受了惊,抬头一看,只见那高入云霄的两株大树上,如猿猴似地堕下了两个赤身露体的达雅克族人武士。

原来这些土番都是躲在树上的呢,怪不得在平地上就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一个脸目狰狞的武士举着钢刀就向宋琪冲过来。

宋琪惶恐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和这番人言语不通,有理也说不清楚,假如回头跑的话,被追上,必难免搂头盖顶一刀……

宋琪手无寸铁,只后悔猎枪没有带出来。要不然,至少向天开枪可以把他吓跑。

这达雅克族人武士举起了钢刀凶神恶煞的一副形状,也是有意吓唬人的。

他哇啦哇啦地叫着,并没有伤害宋琪之意。他挥着手,只是不让宋琪再向前进,有意将他驱回进大厦里去。

树顶上继续有番人跃下来,原来他们有习惯躲在树梢上放哨的,怪不得宋琪在地面上看不见人了。

土着自己惹起了争吵,大概是研究宋琪的身分。

反正宋琪对他们是半句话也不懂,和这种野蛮人是没什么交道可打的,他没被伤害,能允许他再返回大厦里去已经是万幸了。

宋琪再次走进屋子,萧大炮和阿芬还是没有起床,屋子内是静幽幽,心中顿觉“窝囊”,这算什么名堂呢?高丽黛把他弄到这地方上来,四面包围着的尽是野蛮人,他被禁止离开屋宇,岂不形同居住在一所监房内!

这也算是新婚蜜月吗?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不断的打转,这时有了“思家”之感,不如归去!他巴不得插翅回返H港去,这地方已使他有无比的厌恶。

阿芬算是已经起床了,她双手撑着头,似有着无比的痛苦,从不饮酒的她,昨晚上也因为一时的兴奋有几杯下肚,到这时候为止,还是感到不适呢。

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叫她和萧大炮交上了朋友?

“宋先生,你可还要用早餐么?”她算是来向宋琪请早安。

这是用餐的尴尬时间,吃早餐,嫌时已晚,吃午饭又为时尚早。所以她会这样的问。

“你好像不舒服,就别管我了!”宋琪回答。

阿芬很感激宋琪的厚意,她一面道谢一面回房去躺下。

宋琪在屋子内闷坐着。差不多和昨天所相似的时间,忽的,他听到汽车的声音,走出露台外去看。

果然是高丽黛回来了;可是只有一部敞篷汽车,高丽黛和陈浩坐在汽车之中。

沙比和另一部汽车却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也或许是她另外有事情派沙比去了。

瞧高丽黛的形色,似有点疲乏,是因为昨晚上酗酒过度呕吐狼藉的关系。

既然如此,一大早的,她又到哪儿去了呢?有什么样的事情如此的重要么?

宋琪忙迎下楼去。高丽黛对他表现得很冷淡,似乎预料得到宋琪必会“盘根问柢”的了。

“你倒起得早!”宋琪说。

“昨晚上谢谢你的照顾,多喝了酒真不是味道,我曾经多次希望能够戒酒,但是一直戒不了,所以,又经常狼狈不堪!”高丽黛说。

“这一清早,你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我早猜想到你又会问的!”

“既然身体不适,何不多在床上休息呢,你瞧,你的脸色还是发青的!”

“你关心的恐怕不是这个!”她很冷淡地回答,进入屋子后,边上着楼梯,一面开始卸脱她的猎装。

“为什么会这么神秘呢?”宋琪追在她的身旁,喋喋不休的。

“其实没有什么道理,我是到和昨天相同的一个地方去!”

“你昨天是到什么地方去呢?”

“和今天所去的地方相同!”高丽黛说。

“你故意绕圈子……”

“我早说过,我的行动是不容许任何的一个人干涉的!”她大声道。

“但是你把我带到这陌生的地方上来,不能把我当做囚犯一样的关起来!”

“什么叫做囚犯?”

“方才我想出去走走,那些土人立刻要打要杀的不准我行动!”

高丽黛相反的指责宋琪说:“昨晚上我们都到果园的武士帐营里去,只有你一个人在屋子里留着,所以所有的武士对你都不认识啦!”

宋琪不乐,说:“难道说要我和他们交际不成?”

“至少彼此须要认识认识才行!”

“言语不通,我看见他们就有点害怕呢!”

“哼,你还有什么事情不害怕的!”

“我想!蜜月应该过去了,我们应该回家啦!”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么?”

“我归心似箭了!”

“要走你一个人走,我留在这里有事待办!”

这时候,那部黑色的轿车驶回来了,车中坐着的是司机沙比,但同时顾富波和他的那个女朋友袁菲菲也坐在车厢之内,他们两个人才真的是新婚蜜月呢。

“你怎么来了?”宋琪问。

顾富波反而觉得惊奇,说:“高小姐特别派人找我来的!你不知道么?”

宋琪似觉奇怪,高丽黛曾答应给顾富波两天假期的,现在两天不到,她就把顾富波招来了。她处理这类的事情都是有着特别的用心的!

“你的假期还没满嘛!”宋琪问。

“高小姐将沙比开革了,所以要找顾先生回来!”陈浩回答说。

“为什么?”

“高小姐怀疑那一弹弓是他射的!”陈浩正色说:“因为除他以外,大厦附近不再有外人!”

宋琪恍然大悟,高丽黛是因此而发的,她竟然怀疑沙比被人买通了。

记得昨晚上的情形,也的确是只有沙比一个人留守在屋子里没有外出,其余的人全都进入果园里去和达雅克族人胡闹在一起。假如说沙比是蒙冤敲掉了饭碗,那岂不令人可叹?

高丽黛的情形可以说是“草木皆兵”了,她为什么不考虑到那些达雅克族人也或会被人买通

的呢?那时候岂不更可怕了?

顾富波和袁菲菲的热恋令人羡慕,简直像是难分难舍似的。

他被招到这荒僻的山野上来,回复他做司机的工作,这位袁小姐也要相随在一起。

在此山野间四面围绕着都是达雅克族土番,这种生活她能习惯么?袁小姐是个有钱的孀妇,又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也许只要有男伴或是美酒就能打发日子。

不过袁菲菲在邮船时曾怀疑高丽黛在她的茶杯之中置毒,她还有胆量来见高丽黛,还打算在这地方上住上一个时日,可谓勇气可嘉了。

高丽黛看见袁菲菲,心中自然不乐,可是她并没有表露出来。而且还以笑脸相迎呢。

“这两天,在古晋市玩得如何?可痛快么?”她像接待客人,打开了应酬的话匣子。

“庭院依旧,人面已非!”袁菲菲回答。

“可玩了一些什么地方?游山玩水?”高丽黛再问。

“还是到野外来,看看大自然的风光,心身比较愉快!”

“是否有意思在此住个一两天呢?在我的这所别墅里,三面环山一面向水,随时都可以看得到野蛮人跳舞,够你欣赏的!”

“顾富波正式邀请我在这里住个几天!”袁菲菲回答。

“嗯!顾富波怎会知道我的别墅会有多出的房间?”高丽黛听说顾富波替她出了主意,心中就是不乐,她向来是宁愿自己做主人的。

顾富波忙作解释说:“司机沙比告诉我的,这别墅里多的就是房间,你高兴我能多邀请几个客人!”

“沙比已经开革了!”她冷冷地回答。

“噢!这个人满老实的,驾驶的技术也不坏……”

“我不高兴看他脸孔!”高丽黛说。

袁菲菲咯咯笑了起来,说:“高小姐别会错了意思,我所指的这里,是指石隆门而言,并非是你的这栋华丽的大厦,石隆门是避暑胜地!多的是酒店旅社,又有可供出租的别墅,我们可以租一所屋子玩上几天!”

高丽黛顿时脸上起了红晕,竟觉不好意思起来,说:“你可以看得出这别墅里可以容得下你的!”

“不好意思打扰你呢!”

“噢,居住在荒山野岭处,正巴不得有客人登门,打扰二字,从何说起呢?”高丽黛说着,即关照陈浩替袁菲菲整理一所清洁的客房,并说:“告诉阿芬,多准备酒菜,袁小姐是非常好酒量的!”

陈浩连声应喏而去。

好不容易萧大炮算是起了床了,他是听得顾富波那阴阳怪气的嗓门才爬起身的,宿酒未醒至为难过。他双手捧着头,勉强露出笑容,算是欢迎顾富波和袁菲菲二人了。

“又吃醉了酒么?”顾富波取笑说。

“唉,达雅克族人做的番薯酒,可真难吃,但是酒性还满烈的!”

顾富波咯咯大笑,说:“你怎的和达雅克族人打上交道了?”

萧大炮推开窗户,说:“你向外看,满树林里都是这些的野蛮斯文人!”

顾富波伸出脑袋,东张西望了一番,说:“我什么也看不见咧!”

萧大炮深感诧异,真的,果园内什么人影也没有,架设在林中帐篷也是空着的。

这时候,宋琪就比较内行了,他大声说:“他们习惯躲在树上的!”

“躲在树上么?”顾富波和萧大炮同时感到愕然。

“为什么要躲在树上呢?”萧大炮问。

“也许,他们还停留在穴居人与树居人的时代!”宋琪故意取笑回答。

午餐十分的丰富,但大多数的菜肴都是用罐头做的。

高丽黛盛情款待了袁菲菲一番,女人的毛病,随便怎样客气,说话时终归是针锋相对的。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露出笑脸,心中都感到有点难过。

午后,高丽黛佯装不舒服,她让陈浩带领着大家至果园里各处去参观。

她并关照说:“最重要的是要替宋琪介绍哇奴托,因为他们并没有见过面呢!”

宋琪愕然,说:“谁是哇奴托?”

“这里的青年武士的头子,他是大酋长的最小的一个儿子,所有的武士都听他的命令!”陈浩回答说。

宋琪始才明白,是因为他和哇奴托没有见过面的关系,所以一些的达雅克族人武士对他有不礼貌的行为。

“你们去吧,我感到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会儿!”高丽黛吩咐说。

顾富波是陪着他的女朋友,他俩的情感已发展到了“如胶如漆”的地步,随时随地都是卿卿我我的。假如高丽黛不同行的话,宋琪陪着这两个人去游山玩水的话,会有什么意思呢?

陈浩得要替宋琪介绍哇奴托,宋琪又不得不行。

高丽黛似乎是有意要将宋琪支开的,这原因是她真感到不舒服么?宋琪心中暗想,绝非是如此,高丽黛睡眠过少,所以感到疲乏,她需要午后的小睡。

宋琪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随顾富波一行同去了。

萧大炮要玩枪,他全副武装,打扮得像是一个狩猎家的样子。

大家临走出门时,陈浩郑重向顾富波和袁菲菲两人关照,说:

“在果园里,到处都布有兽陷,还有达雅克族人武士的守望者,你们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否则很容易出事的!”

“会有危险不成?”顾富波惊愕地问。

“嗯!相当的危险!”

“多可怕的旅行!”

他们一行走出屋子之后,陈浩没让顾富波驾车,他自己坐到驾驶的位子上去,立刻就启动马达。

顾富波和袁菲菲占了后座,真比蜜月旅行的小夫妻还要亲密。

宋琪不愿意看他们那副形状,便占了前座,萧大炮也向前座挤。

宋琪将他推出车外,说:“你应该坐到后面去,你和顾富波是难兄难弟,理应亲密一点才对!”

“这不是要我受罪吗?”萧大炮呐呐说,打扮着鬼脸,回首看了那对情侣一眼。

“可以欣赏一番,以作你日后的参考!”宋琪取笑。

“我宁愿举枪致敬!”

“你有枪在手,倒是很方便的!”

“唉,再看不入目时我会自杀啦!”

袁菲菲听不入耳,向他俩啐了一口,随即诅骂说:“你们两位别说得太难听行吗?”

汽车已驶出大厦的院门,陈浩倒是小心翼翼的,他停下汽车将那扇木门带上关好,然后再进入汽车。

宋琪即指着绕着大厦边缘而开的一条黄泥小道,说:“我们该由这一方面去,沿着果园的边缘而行,整个果园都可以参观着了!”

“不行,这条道路是不通的!”陈浩回答。

“为什么不通,它有着汽车轮胎的痕迹,你一连两天不就是和高丽黛行驶这条黄泥路的么?”

陈浩脸色大变,说:“不!它只能行驶一段路就得停下!”

“那末我们就走那一段可以行驶的路!”

“不!得先让小姐同意!”

宋琪一手执住了陈浩的驾驶盘,甚为气恼地说:“我命令你走这条路!”

陈浩恐防出事,急忙踩了刹车,呐呐说:“我不敢作主,我得请示高小姐!”

“难道说,我不是你的主人吗?”宋琪已忍耐不住,有意动武的形状。

“你是新姑爷……”他颇感为难的说。

萧大炮和顾富波绝少看见宋琪会如此光火的,觉得情形有异,两人面面相觑诧异不迭。

“阿琪,也许陈浩有什么困难,你又何必太给他为难了呢?”萧大炮替陈浩说了好话。

“不用你管!”宋琪咆哮起来。

陈浩的动作快,他推开车门,一溜烟,没命地就向回头跑。

宋琪怒不可遏推开车门就要追赶,但是萧大炮将他挡住了。

“阿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何不从长计议?”萧大炮说。

宋琪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一声长叹,喃喃说:“我该如何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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