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健身实验室”的公休日,也是健三不用扮演“泉田馆长”的日子。

如此珍贵的上午,健三在泉田邸院子一隅的旧仓库里。仓库里充满霉味,天花板电灯泡照亮的地方,纸箱堆积如山。

在这样的仓库里,有一张感觉放错地方的美丽椅子。这是行凶当晚,从槙原邸带回来的扶手椅子。原本打算拿去丢在遥远的深山里,但目前健三没有时间。结果扶手椅子被搬进仓库后,就一直搁在这里。

“也罢,警察不会随便打开一般市民的仓库……”

健三坐在这张证物椅子上,回想昨天下午发生的诡异之事。自己究竟在两位刑警面前,说溜了什么?

“犯罪自白……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喝了一口咖啡以后的记忆确实有点模糊。该不会那杯咖啡为了促使犯人自供,掺进什么特殊的毒药?不不不,应该不会这样。

可是,慢着。泡那杯咖啡的是,谁?是那个家政妇。对了,那个家政妇在案发当晚也出现在上野町公园的十字路口,阻挠厢型车的行驶——

“不,那个少女和家政妇是不同人吧……应该不同吧……”

健三用力摇头。不行,脑筋有点混乱了。

对了,遗失的钮扣后来怎么了?警方连钮扣的钮字都没有提到。应该是警方还没发现钮扣吧。但是反过来想,钮扣应该不在家里吧。一定是掉在别的地方了。这样也好,可以暂时安心。不过既然如此,其实也没必要去假装第一发现者。

虽然计划称不上顺利,但也没有破绽。总之,只要别被警方抓到狐狸尾巴就好。健三干劲十足,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把这张椅子藏起来吧……”

健三在椅子前面堆出一道纸箱墙,隐藏证物。

完成之后,健三立刻走出仓库,装出一派轻松的样子,吹着口哨走回宅邸。正当他行经建筑物的转角,突然听到少女的呼唤声:“老爷!”

健三着实大吃一惊,一声尖叫的“啊!”语调往上高了好几度。“日、日野小姐!”

昨天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个家政妇总是突然出现,而且带着扫帚。

“什、什么事啊?日野小姐。”

“有客人——不,是有警察来了,在会客室等您。”

“这、这样啊。”健三生硬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昨天那两个人吧。”

“不是的,老爷。”家政妇摇着辫子答道:“今天来的,只有那个看起来很蠢的男刑警而已。”

健三一头雾水走向会客室,椿木警部确实不在里面,而是另外一位——也就是被他称为A刑警的——年轻的男刑警。A刑警看到健三、立刻从沙发站起来,报上姓氏:“我姓小山田。”那么应该叫他O刑警吗?健三思索着这种事,面对年轻刑警。

“刑警先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案子有新的发展?”

“是啊,完全崭新的发展。能不能请您看看这个?”

语毕,小山田刑警从西装胸袋掏出一个小袋子。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健三看到里面的圆形物体,差点惊叫出来。袋子里面装的,正是健三一直在找的东西:咖啡色的钮扣。

“看来,您好像看过这个东西呀。”

“是啊,当然看过。这很像是我的钮扣。我很喜欢的咖啡色夹克的袖子,不知何时掉落的钮扣。这在哪里找到的?”

“您觉得是哪里呢?”年轻刑警很得意地继续说:“其实这颗钮扣,是在槙原浩次的住家发现的。请鉴识课调查了一下,在钮扣的表面验出您的指纹。泉田健三先生,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有什么看法……”健三听着听着不安了起来。

小山田刑警说出的事实,并不会危及健三的立场。即便他拿出的是掉落在命案现场的东西,也应该不是决定性的证物。

即便如此,这个年轻刑警似乎说得很有把握,宛如确信这颗纽扣能够证明健三有罪。健三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这个男的,或许不是泛泛之辈!

“这、这颗钮扣有什么问题吗?刑警先生。就算我衣服的钮扣掉在现场,也没什么好奇怪吧。毕竟我以前去过大舅子家很多次……”

“那么,您的意思是,这颗钮扣是案发当天之前就掉在那里的喽?”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原来如此。但是,不可能。”小山田刑警摇摇头,说得很直接。“其实我来这里之前,问了几位‘健身实验室’的员工。其中有位女性员工记得很清楚。她说案发当晚,您要离开公司时,她看到您袖口的这颗钮扣摇摇晃晃快要脱落了。也就是说,这颗钮扣从你的夹克脱落,可能是在案发当晚,或是案发以后的事。”

果然来了啊!但是,刑警这番话也在健三的料想范围内。

“这样子啊。那么,这颗钮扣大概是昨天早上,我发现尸体的时候,从夹克的袖子脱落的吧。原本好几天前就已经松脱的钮扣,刚好在尸体旁边掉落了。只是这样而已不是吗?刑警先生。”

健三像是为了排除不安,说得振振有辞;但小山田刑警悠哉地回答:

“哎呀,我可没说这颗钮扣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唷。”

“什、什么!”难道中了圈套?健三的背,冷汗直流。焦虑与恐惧使得声音颤抖。“那……那么……到底在哪里发现的——”

“在一个相当意外的地方。”小山田刑警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然后宛如将手中王牌打出来给对方看似的,直接了当地说:“其实这颗钮扣,是在槙原邸的车库发现的。怎么样?泉田健三先生!”

“——啊!?”顿时,健三不懂小山田刑警在问什么。

刑警为何露出大获全胜的笑容,更是难以理解。

“不好意思,你问‘怎么样?’是什、什么意思?”

“啊!?你不懂啊?咦,这就怪了。”年轻刑警期待落空地搔搔头。“听好了,泉田先生。你昨天早上,开车到槙原邸,从玄关进入宅邸,在客厅发现槙原先生的尸体。然后,你开车赶去附近的派出所,接着开车载警察一起回到现场——看吧。”

“看吧,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啊?这里面有很明显的矛盾吧?身为第一发现者的你,是从院子前面的玄关进入有尸体的客厅。不过,一步也没有踏进车库。是这样没错吧。也就是说,昨天早上,你不可能把这颗钮扣掉在车库里唷。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颗钮扣掉在车库里?那就是前天晚上,杀人的那一夜。我有说错吗?”

“……”原来如此,没错。小山田刑警的推理,就结果而言完全正确。

但是,这男的也太糊涂了。完全不知道他自己陈诉的推理中,已经给了健三寻找托词的机会。“一步也没有踏进车库里。”如果这是他一决胜负的关键,只要健三说“有踏进车库里”,他的推理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之前还认为这个男的,或许不是泛泛之辈,看来还是很逊啊!

重拾信心的健三,露出爽朗的笑容,夸张地张开双手。

“哦,这样啊。我终于懂了。刑警先生,你好像搞错了吧。”

“搞错了?——这话怎么说?”

“你说昨天早上,我把车子停在玄关前面,然后从玄关进入客厅。所以没有踏进车库里。你是如此判断的吧。”

“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哎呀,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把车停在玄关前面喔。”

这回轮到健三居高临下了。小山田刑警慌乱地连忙反驳。

“可、可是,昨天早上,你的车明明就停在槙原邸的玄关前没错呀。那幕景象我记得很清楚喔。”

“刑警先生看到的是,我从派出所回来停车的地方啦。那时候,因为是分秒必争的情况,我确实把车子停在玄关前。不过,和我最初来到槙原邸的情况不同。因为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大舅子死在里面。”

“咦!?这么说,也就是说……你把车停在车库里?”

“没错,我倒车停在大舅子的奔驰旁边。因为那个车库向来只停一辆车,还有空间可以停一辆车。停好车子以后,我绕到玄关,按下门铃。”

“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颗钮扣的掉落……”

“大概是在车库下车的时候掉的吧。不,也有可能是为了赶去派出所,匆忙上车的时候掉的。不过,不管是哪个都没什么差别。总之,这颗钮扣是在昨天早上掉的。并不是案发当晚掉的。基本上,那晚我不可能把釦子掉在那里。因为我整晚都在‘健身实验室’指导三十位学员做瘦身操。那才是真的一步都没踏进槙原邸啊。”

“这、这样子啊……原来如此……”

现在立场完全逆转了。笑得自信满满,摆出胜利者姿态的是健三。

小山田刑警则扼腕痛失即将到手的胜利,一脸遗憾地咬着嘴唇。

就在胜者与败者壁垒分明的情况中——

喀嚓一声传来开门声,端着托盘的少女畏畏缩缩探出头来。

“那、那个、老爷,我端咖啡来了……”

健三伸手制止少女,斩钉截铁地说:“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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