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让我们回顾一下,白波庄四号室浴室里的尸体是如何被警察发现的。当然,发现尸体的是两名警察,不过准确地说,他们是通过二宫朱美发现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他们遍寻不着的流平已经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二人泰然地来到白波庄,发现这里的外观和名字完全不符时,砂川警部毫无顾忌地说道:“什么啊,就是个又脏又小的大杂院,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过说是大杂院也没错,志木想道。

不用说,两人将车停到了白波庄的停车场内。虽然看到了在那里修理摩托车的女性,却没打招呼,直接向四号室走去。

他们按了几次玄关的门铃,均无人应答。不过他们可不会因为没有回应就放弃,弄不好茂吕耕作正藏着户村流平呢。

当然,也不能硬闯,因为他们手里既没有搜查令,此时也非紧急状况。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砂川警部只能出来找人问话了。被他找上的,正是二宫朱美。

从刑警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没错。不过从二宫朱美的角度来看,刚刚才接受了一轮“警察”询问,马上就来第二次,会觉得可疑也是理所当然。

她的脸上明显露出怀疑的表情。

“你们啊,真的是警察吗?”

砂川警部一边回答“当然”,一边出示了警察手册。这样就没问题了吧,正当他这么想时,却见对方流露出更加怀疑的表情。

“这个,是真的吗?请给我看一下。”

她说着,拿过手册仔细端详起来。

“啊,警察先生,您的字可真烂。”

“喂,别偷看啊。”

“嗯,我不会偷看的。”二宫朱美用嫌弃的语气说着,送回了手册。

“那么,刚才那两个刑警是你们的同伴了?怎么总有警察来啊,这幢公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说,朱美的一番话让两位刑警大吃一惊。原来已经有其他警察先到了吗?这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于是他们问起之前两位警察的特征。

“一个穿西装,戴着土得掉渣的眼镜,差不多四十岁,叫中村;另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是个年轻人。”

“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警察?有这种警察吗?”

志木想起自己昨天的打扮——戴棒球帽和墨镜打扮的警察,但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这时志木没有想太多。

“他们问了些什么问题?”

对于砂川的提问.二宫朱美的回答相当暧昧。

“说了些什么呢……就是在调查高野公寓的坠楼事故吧。还说了些四号室茂吕先生的事。问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有没有人出入四号室一类的。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也完全搞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不过在详细打听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志木问道:“你知道四号室的茂吕耕作去哪儿了吗?刚才我们按了好长时间门铃,却一直没人应答。他是出去了,还是在家,你知道吗?”

“啊,这还不简单,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砂川警察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外行人就是不懂”的表情。

“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志木刑警一脸不高兴地说,“我们警察,是不能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随便进入别人家里的。明白了吗?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说啊,让我进去不就行了?”

“咦?什么——不,可是。——警部!”

“嗯,门上着锁呢啊。”

两个人嘴上否定着,心里又期待着。朱美像是察觉到了这两位内心的痛苦一般,继续说道:“啊,不就是上着锁吗?我有备用钥匙啊。”

“咦?备用钥匙?”

“为什么你会有那种东西?”

这个年轻女人在两位警察面前挺起胸,说道:“我是这里的房东。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哦。”

“咦,这里的房东?!”砂川警部吃了一惊,“你?”

“没错,就是这个又小又脏的大杂院的房东。”

……

在不知该如何作答的两名警察的注视下,这位自称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回家拿出了备用钥匙,证明自己是这里的房东。而后,他们马上来到四号室,又按了三四次门铃,确认没人应答之后,朱美将手伸向门把手,这时她发出“啊”的一声。

“什么嘛,门根本没锁,真是的。”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起来。朱美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冲里面叫道:“茂吕先生,我是房东二宫。我进来啦!可以吗?打扰啦!”

朱美说着脱下鞋,走进房间。虽然自称是大小姐,可这行为完全和高贵优雅的称号不符。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都有点被她的大胆吓到了,打算还是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朱美再次回到玄关,用双手比了个X。

“里面没人,果然不在家。啊,不过,等等,浴室的窗子开着。”

这时的朱美当然没料到里面是那副凄惨的样子,两位刑警也毫无预警,继续在玄关等着她回来。

而聪明的读者们一定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剧情。当然,事实正如各位所想的那样。

朱美从警察们的视线中离开,几秒之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尖叫。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对视了一眼之后,争先向浴室跑去,在浴室门口发现了之前还情绪高涨的朱美正不停地发着抖。她不发一语,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警察们这才看到,地板上有一具二十多岁男性的尸体。

“这……到底是……”志木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砂川警部则向瘫倒在一旁的二宫朱美,冷静地问道:“这个人就是茂吕耕作?”

朱美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是,是的。”听得出来,她是经过一番努力才发出声音的。

几分钟后,数辆警车开至白波庄附近。这情景和昨晚的光景极为相似,志木在心中想道。

这时,身在公寓内,正向路上眺望的志木突然看到一辆雷诺车开过,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劲。

两位真正的刑警努力地四处追查户村流平的去向,却多次与他擦身而过。

法医进行现场鉴定时,刑警们暂时离开了现场。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这次竟也遵守规定,配合地来到了作为家庭影院的隔音房间。

“这个房间可真厉害啊。”砂川警部一踏进房间就不由得发出了惊叹,“这是自己的电影院啊。原来如此,桑田一树说过,户村流平经常到茂吕耕作家看录像带,看来是真的。”

“看起来没错。”志木看着墙边柜子里摆放的大量录像带,点头说道,“昨天晚上,户村流平应该是带了一盘录像带过来和茂吕耕作一起在这个房间观看——可以这么推测吧,警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奇怪的吗?”志木刑警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且,你笑得真是好好生硬哟!……”

“哈哈——我这不是生硬地笑,是因为太好笑了。志木啊,你也太天真了。”

“什么?”

“你说户村流平和茂吕耕作昨天晚上一起看录像带,明显就是上当了。这可是户村准备的、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啊。”

“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为什么要伪造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当然是为了杀害绀野由纪子!”

砂川警部的话语,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引来巨大的回音。那怎么说都算不上美声的声音,经过回声这么一传,形成类似混响的效果,砂川警部的心情随之变好。

“为了杀害绀野由纪子!”

听到同一句话的回音不断传来,砂川警部更加愉悦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户村决定杀掉甩了自己的绀野由纪子。但如果只是普通的杀人,他的嫌疑肯定最重,为了逃脱嫌疑,准备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就拜托身边的熟人帮忙作伪证,这个人就是茂吕耕作。”

“没错。户村先到‘阿童木’,当着桑田一树的面租了《杀戮之馆》这部电影,让人以为他晚些时候要和茂吕耕作一起看这部电影。但事实并非如此,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二分,户村流平在高野公寓杀害了绀野由纪子。并打算等我们调査他时这么说:‘警察先生,我可不是凶手,因为那个时间我正在茂吕前辈家,和他一起看录像带啊。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去问茂吕前辈。’”

“当然,茂吕耕作已经和户村对好了口供。‘警察先生,那个时间,我确实和户村一起在家里看电影。他不是凶手。’”

“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为什么茂吕耕作也会被杀呢?”

“这就只能靠想象了。应该是他影响了户村流平的犯罪计划,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相互起疑也是很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共犯关系崩坏了?”

“啊,没错。虽然不知道是因什么契机而起,可能是茂吕耕作打算违反约定,向警察告发一类的吧。”

“又或者是,身为主犯的户村流平无法相信茂吕。”

“没错,弄不好是握有户村流平最大弱点的茂吕,突然从共犯者变成了恐吓者。总之,有很多可能性。无论怎样,要堵住共犯的嘴可不是件容易事。一旦共犯关系崩坏,接下来就是互相杀戮了。”

“是的。不过,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刚才我们在车里说过,茂吕耕作为什么要特意在十点之后出现在高野公寓附近?”

“啊,是被你偶然目击到的那次吧?”

“没错。如果茂吕是户村的共犯,那他为什么要在昨晚十点出现在高野公寓?当时警方已经到达现场了。”

“这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老话叫‘凶手总会回到现场’吗。户村流平杀人之后,当然会想知道现场的情况,但他自己又不敢再次回到现场。所以就让共犯者——茂吕耕作——装成看热闹的样子,去现场看看。就是这么回事吧。而茂吕到了现场,发现已引发巨大骚动,而且自己引起了搜查员的注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害怕,之后回到白波庄的茂吕才想要反悔之前的共犯关系。”

“原来如此,所以户村才打算杀掉没用的共犯者,再逃走,是这么回事吧?”

“这么想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不是一切。志木的脑海里一直难以磨灭昨天晚上看到茂吕时他脸上的那副惊恐表情。那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看起来绝对不是“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这么简单,应该是某种更加强烈的冲击,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然而,志木却没敢把这种想法说出口。砂川警部的说法确实说得通,而志木的怀疑,说到底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无论如何,户村流平是凶手这一点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样就好。如果说了多余的话,弄不好还会惹砂川警部讨厌,这可是志木不愿看到的情况。

“可这样的话,户村流平就是相继杀害绀野由纪子和茂吕耕作的连续杀人犯了。而且还是在同一天晚上,连续杀害男女二人,这可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啊。如果不早点儿逮捕他的话,弄不好会有更多受害者。”

“没错。问题是户村究竟逃到了哪里呢……啊!”

“怎么了,警部大人?”

“我差一点儿忘了,刚才二宫朱美不是说过吗?有两个自称刑警的家伙,在打听四号室的事情。”

“啊,没错。一个是穿西装,戴眼镜,四十多岁,还有一个是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年轻人。”

“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年轻人啊。志木,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好像见过这个人,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男人。”

“咦,难道……”志木刑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说,是刚才我们差点儿撞到的家伙?”

“是的,没错。跟他一起的,不就是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吗?虽然只看到了一眼,没有多加注意,不过我想应该错不了。”

“还真有可能。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扮成警察来现场呢?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很简单。俗话不是说‘凶手总会回到现场’嘛。虽然逃跑了,不过还是担心露出马脚,因而回到现场,也有可能是为了处理遗留物品和指纹吧。”

“说到处理,也有可能是,处理对自己不利的目击者或者证人吧。”

“嗯,有可能。杀人犯,会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而不停地继续杀人,没错,那家伙就是凶手。”

“那么,两人中有一个就是户村流平吧?”

“是的,从年龄来看,那个戴着帽球帽,很不自然的年轻

人,应该就是户村流平变装的。”

“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四十多的中年大叔又是谁?”

“这个还无法确定。之后,我们要对那两个人多加注意。”

“是的。还有警部,我记得他们的车子,那种车相当少见,是雷诺,是雷诺的一种中型车,叫LUTECIA。嗯,等等,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喂,怎么回事儿,志木?”砂川警部将手搭在志木的肩上,担心地问,“你的电池没电了?”

我可不是玩具兵,志木刑警瞪了一眼砂川警部。

“不,不是那么回事。刚才那两个人开的车的确是雷诺,我是说,最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辆车子,是在哪儿呢……”

志木想了半天,终于拍起手来。

“我知道了!是鹈饲杜夫。他事务所外面的停车场里停了一辆一样的车子。是辆雷诺。警部,这可不是偶然,在街上很少能看到这种车子。”

户村流平,和一位谜一般的中年男性,一起乘坐雷诺车在街上行动。而户村流平的前姐夫鹈饲杜夫的事务所停车场上,有一辆相同的雷诺车。二者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

“好的,明白了,”砂川警部点了点头,“和户村流平一起行动的中年男性,就是鹈饲杜夫。不,等等,那家伙不是才三十岁出头吗?”

“一定是做了变装。好好化妆的话,可以让年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十岁。再加上眼镜和帽子,要扮成中年男人也不难。一定就是鹈饲杜夫那家伙了。”

“嗯,原来如此!……”砂川警部跺了跺脚,“畜生,那个家伙居然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还光明正大的和户村一起行动,真是可恶。”

“可恶啊!”志木也露出遗憾的表情,“那时如果撞到他们就好了。”

“不,那样就麻烦了。”

“不会撞死的。”

“好吧……下次再见到他们的时候,记得撞啊。”

因为没别人听,两人的谈话内容渐渐大胆了起来。当然,其中有一半的成分是开玩笑,不过也有一半是认真的。

这时,好像有人要故意偷听这番对话一般,隔音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位穿着制服的巡查探进头来,原来是昨晚一起共事过的加藤巡查。

加藤巡查以三角板一般规范的姿势敬了个礼,清楚地说道:“砂川警部,鉴定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您可以回现场了。”

“好的,辛苦了。”砂川警部的警礼,则是一贯的随随便便。

“对了,加藤巡查。”

“是。”

“刚才你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吧?……不,一定没听到。接下来我们去看看尸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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