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木先生难得的神采奕奕地来上班。“睡了一觉真是神清气爽啊。中村,我们去奥多摩吧。”

“去做什么?”我吃惊地问他。

“我们去买彩票,运气好的话,也许这次能中头奖啊。”高木先生说,“如果这次又落空了的话,我想大概没什么机会能翻本了。”

由良又见到我们,倒是很有风度的样子。“高木先生,今天还打算找什么呢?”他微笑着问。我觉得他似乎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今天想向您买一幅画啊。您不会因为搜查的事对我不满,就拒绝我吧。”

“高木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由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我可是很认真的。虽然先生的画价格不菲,不过只买一、两幅的话,我还不至于破产吧。”他说着,开始绕着画室慢慢地欣赏起周围画架上的画,最后在那幅睡莲图前停了下来,“这是上次那幅睡莲啊,真是一幅让人印象深刻的好画呢。这么鲜艳的颜色,您一定是在颜料里掺了清漆了吧。”

“是啊。高木先生对绘画也是内行啊。”

“老实说,我对绘画一点也不在行。不过,我对其它事却是内行啊,尤其是犯罪。”他微笑着看着由良。

“那是你的工作嘛。”由良平静地说。

“那个不仅仅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爱好啊。对了,前不久我在电视上看了先生的那个访谈节目,”高木先生突然转移了话题,“先生说的非常好,我深受感动呢。可是我在节目里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由良不动声色地说。

“先生的表现很得体,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所说的奇怪的事是,在镜头里看到先生的画室里有一缸正盛开着的睡莲。那就是打破的那一缸吗?”

“那有什么奇怪的呢?的确就是后来打破的那缸啊。”

“那缸睡莲那时在画室里并不奇怪,它是后来才打破的。这一点,先生的佣人已经证实了。我之所以会觉得奇怪是因为它是盛开着的。”高木先生微笑着说,“我记得先生自己说过,睡莲因为是昼开夜闭的花,才会被古人作为信仰的象征,那幅画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啊。可是那个节目是在晚上拍摄的吧,那个时间睡莲应该已经闭合了呀。这个问题后来我自己找到了答案,稍稍做了点功课啊。其实睡莲分两种,一种是昼开夜闭的,另一种却恰好相反,是昼闭夜开的。那缸睡莲应该是昼闭夜开的品种吧,所以才会在晚上盛开。可是,这样一来我又有了另一个问题。先生的这幅睡莲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画的呢?”

“你今天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由良神色不悦地问。

“我是来买彩票的,看来这次能中头奖呢。”高木先生神色自若地说,“如果那幅画是在白天画的,睡莲的花朵闭合着,先生要怎么画呢?如果是在晚上画的,那才说得过去啊。可是先生为什么要说这幅画是在白天画的呢?对此我想了很久,替您想到了一个原因。也许先生在白天画的那幅画,是不能够让警察看到的吧。”

“高木先生,你也很会无中生有啊。”由良仍然在微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您不必生气,如果我说错了,我愿意道歉。不过请先听我说下去。是您杀了野田吧,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呢?野田死的时候,我在这里啊。”

“你就是在这里杀了野田的啊。我猜,你大概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那天你在这里有一个早就约好了的电视采访,挑这个时间谋杀太不方便了。野田大概是听到了电视台要来采访你的事,故意跑来捣乱。确实很多时候,被害人的死是自找的。想必你打倒他以后才意识到事情糟糕了吧。而那个时候,电视台的人快来了,你没有时间把尸体运走。所以,当你接受采访的时候,尸体就在这所房子里的某处吧。把野田搬回去,假装他是在自己的住处死掉的,这样自己就有了不在场证明,这个主意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呢?不过对你这么聪明的人来说,想到这个主意也不太难吧。你在采访结束后用自己的车把野田的尸体运到他的住处,然后伪装了现场,故意在房间的塌塌米上留下血迹误导警方。你甚至想到把灯关上,的确考虑得很周到,只是太不走运了。那间房间即使是在白天也需要开灯,这个你不知道吧。”

“高木先生,”由良打断了他,“你凭什么说野田来过我这里呢?”

“我这么说当然是有证据的。我们在野田的额头发现了一块油画颜料,里面有清漆的成分,那是他无意中蹭到的。已经干了的颜料是不会沾到皮肤上去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是碰到了刚刚画好的画。他是在哪里碰到了那幅刚画好的画呢?就是在这里吧。那天下午,就在这间房间里,你用什么东西打了他的头。野田倒下的时候脸擦到了画布,就那样蹭到了油画颜料。”高木先生转身看着由良,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了,“起初我以为他碰到的就是这幅睡莲,因为你说这幅画是那天刚画好的,颜色也吻合。可是睡莲的开花时间已经证明那幅画不可能是在案发那天的白天画的。你画的其实是另外一幅吧。因为野田倒下去的时候擦到了画布,把刚画好的画弄花了。更有可能的是,他的血也沾到了画布上。这样的画是绝对不能被警察看到的,所以你撒了那个谎。”

高木先生说着,环视着周围其它几幅画,视线停留在了其中一幅上,“这幅瓶中的紫罗兰就是那天画的那幅吧。虽然我对绘画是个外行,也能看出那幅画被修改过。你大概舍不得处理掉辛辛苦苦完成的画作吧。再说,如果我相信了那天你画的是那幅睡莲,也就没有必要处理掉这幅画了。除了我,谁会无缘无故地想到那幅画有问题呢。”

由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我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静待下文。

“你知道警察能查出塌塌米上被擦掉的血迹,想必对现在的鉴定技术很了解。那你也应该知道,野田的血多少会残留在画布上,即使被颜料覆盖上了也能检验出来。现在的鉴定技术能够从少量的血液里准确地验出DNA的成分来,一定能证实这是野田的血。他并非象你所说的,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如果我说错了,请你纠正我。”

由良没有说话。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是象征着信仰的花朵最终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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