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我打电话给卜爱茜。

“白莎来了吗,爱茜?”我问。

“是,在办公室里。”

“有没有拚命拉头发,把自己变成秃子了?”

“没有呀!她在那里好像蛮对劲。她居然在进门的时候还向我道早安呢。”

我说:“我看一小时内她会把天花板都冒火烧掉。我有一些跑腿工作要出去,十点才来上班。万一她问起,就说我出去查证一件案子。”

“OK,老板。”爱茜说。

我又去史迪蒙大旅社。武星门已在昨晚迁出。我跑了好几个影视角色代理公司。他们有康雅芬,康小雅,康霞芳,没有一个合乎我见过的康雅芳。也不是任何一个公司想为她的名誉作任何掩饰。

我来到休乐汽车旅馆,表明自己的身分,请他们给我看五号的登记。没有巴尼可夫妇的登记。他们坚持说原始的登记卡片都在,不会掉的。

他们当然会如此坚持的。谁家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登记卡会有可能被别人偷窃掉的。

旅馆经理近些日子脾气不佳,近处一栋十多层的出租公寓正在建造。钢条一层层在焊上去,不但街上停满了上班赶工的汽车,而且有大型车辆运来大批建材,每天早上从八时开始,喧声吵人,知道情况的熟客都已不再前来。

我走到停车场。用脑子重组当天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研究,巴尼可把车停在哪里装行李,勒索者又把车停哪里准备出动。

站在我站的地方,我可以看到休乐汽车旅馆的顶上霓虹灯的钢桁。

我原谅经理不高兴的原因。在对面工程未完工前,他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等对街公寓大厦造好后,这里地价应该会上涨的。

当然汽车旅馆的房地产价值也会不同了。但是这位经理是包了这旅馆在工作的。合约再有十八个月就要到期。到时候这块地做汽车旅馆显然划不来了。房主不会续约的。

总而言之,我看得出他个人的困难。他愠怒不合作也是人之常情。换了我,我也没有理由为别人事操心。

我想到在办公室等者我的柯白莎的样子:下巴向前戳出,牙齿恨恨地咬着……我回去的时候将有我自己的麻烦。

十点三十分,我回到办公室。

接待小姐告诉我说:“白莎说你一回来就要通知她。她要立即见你,有要紧事。”

我犹豫了一下,走向白莎的私人办公室。

我准备接受狂风暴雨的一击,长吸一口气把门推开。

白莎微笑得有如一只波斯猫。

“你到哪里溜去了?”她问。脸上还在微笑。

“工作。”我说,“跑腿工作。”

“办哪一件案子呀?”

“巴老板的案子。”

“钞票交出去了吗?”

“交出去了。”

“证据啦什么的都拿回来了吗?”

“是的。”

“你认为勒索者会再咬他一口吗?”

“不会。”

她欢快地说:“那就好。我已经约好了宓善楼警官。我告诉他我们侦探社为巴氏餐厅干了一件工作。我们受邀可以带两个其它客人去他店里,由店里请客大大吃一顿。鸡尾酒啦,开胃菜啦,最厚的菲利牛排啦,香槟啦,餐单上有的都可以免费叫来吃。说不定还可以自己到厨房里去看有什么最新鲜的。”

“他怎么说?”

“他说听来是好主意,又问你会不会去。”

“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当然也要去!我告诉他工作是你干的,你出面办理的。”

“他怎么说。”

白莎说:“他……他说……他极愿意充做我的男伴。但是我知道他心中有些疙瘩,因为,有好几件案子他对你有错误的判断。他说,你的毛病是爱走偏道,你总想捞点油水……你到底是不是真要带你那月亮眼的女秘书一起去?”

“不一定,我想她不会太喜欢那种场合的。我会挑一天自己出钱请她出去吃饭的。”

“我和你打赌,你一定会带她去!”

“另外还有个原因,我不会带她去。”

“什么理由?”

“和你马上会打电话告诉宓善楼宴会取消了,同一个理由。”

笑容自柯白莎脸上消失。她嘴巴抿成一条横线。她眼中露出不高兴。她问:“你乱捣什么?我以为你工作干得十分利落。”

“我是呀。”

“那就好了,吃饭是说好的酬劳的一部分。”

“巴尼可没打电话来吗?”我问。

“没有。”

“他会的,”我说,“他会打电话给你,告诉你宴会取消了;还会说我是‘婊子养的’;说我们侦探社欺骗了他,他会要求退钱。”

“怎么会?”

“因为我没有照他的方式来玩。”

白莎的脸拉下来了。她说:“岂有此理,唐诺。那巴尼可是个好客户。你为什么又犯老毛病自作主张,巴尼可这种客户我们应该培养,我们……”

电话铃响。

白莎犹豫半晌。一下抓起电话,她说:“喂,什么人?”她静听了一会儿,说:“喔,你是巴先生!”

她像斗牛看红布那样怒视着我。

可是,听着听着,她的脸色渐渐地转回正常,嘴角挤出微笑。她说,“那样很好,巴先生。我们会去的,八点钟怎么样?可以……不,我还没时间和他谈这件事。他才进来,原来如此……宓善楼会很高兴和我们一起去。我把实况告诉他了。我告诉他,我们替你做了一件工作,你邀请我们去你店里吃饭。所有的一切都是店里请客,牛排,香槟,开胃菜,反正所有的一切……好,那样很好……谢了,我会的,巴先生……是的,喜欢用他自己方式办事,但结果总是他对……是的,不错的……那么八点正……喔,我看我们这些人每人最多只要两杯鸡尾酒……是的,是的,再见了。”

白莎抬头看我,眼睛里充满迷惘。“为什么你认为他在生气?”

“昨天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在骂我‘婊子养的’。”

“你对他干了什么?”

“没有呀,我没有完全依照他要我做的方法办事。”

“这一点他告诉我了。但是他告诉我你很聪明。你所办的一切,使勒索的人不可能再来尝试了。他说,越想越明白,你替他做了件非常正确的工作。他问我有没有,邀到宓善楼警官……另外……反正你已经听到我在说什么了。”

“我只听到你这一头讲的话。”我说。

“他的那一头很亲切的,他很高兴。”

我说:“我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

“昨天晚上他气得快发疯了。”

“为什么?”

“那拿去付勒索的钱,是那女人交给我的。我付了款,拿到了证据。巴尼可说他是我们的雇主,他要我把证据交给他,我说:‘谈也不要谈。’”

“证据现在在哪里?”

“在我们保险箱里。”

“不过他也付过我们钞票、你为什么说不能把证据交给他呢?”

“他付钱给我们是要我们保护那女人。本案中,那女人交给我一万元,我用这笔钱换回来证据。”

“我明白了。”白莎说。

我说:“这里面是有差别的。”

“但是,假如他和那小姐是相爱的。两个是一家的,就没有问题呀。”

我说:“这种相爱,是短暂的。有的时候,非常短暂。”

白莎说:“是的,我想你的做法是对的。经你一说,现在我们相信巴尼可也懂了。他说他想了一晚上,他说你做了一件聪明事。”

“我不喜欢这样。”我说。

“不喜欢什么?”

“巴尼可说我做了一件聪明事。”

“你是做了一件聪明事,是吗?”

“我认为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喜欢这样呢?”

“巴尼可主意改变得太快了。我想……我不喜欢他这样。”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灵感吧。这顿饭可能是他真正的目的。”

白莎问:“不要钱的,是吗?不付税的,是吗?老天,唐诺,你知道我一直要减肥,这有什么用?不论我多努力,我总是一百六十五磅,这一次你别泄我气,我要闷了头狠吃一顿。”

我说:“看起来巴尼可要你去吃饭的渴望,比你吃饭的渴望还要强烈。这顿饭不知什么原因,对他那么重要。”

“这一点他光明磊落,”白莎说,“他说过有人在注意他的餐厅。假如花边新闻说柯赖二氏宴请宓警官,选的是巴氏餐厅,对他是很有宜传力度的。”

“OK,”我说,“我要说的反正说过了。你还真要去?”

“我要去,”白莎说,“你要去,宓善楼也要去。假如你要带你那月亮眼的女秘书,我会尽量对她友善一些。”

“你要对别的女人好。”我说,“那可是要夯地机去掉偏转轮再往前蹦跳呀!”

“你给我滚出去!”白莎生气地说。

我开始走向门口。

她说:“宓善楼会来接我,带我去巴氏餐厅。我们会在八点钟和你们在那里见面。”

“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去吗?”

“不要!”她简短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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