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北陆干线抵达金泽,已是大清早了。金泽火车站前的现代化建筑无异于其他繁华的都市,但与东京不同的是,纵使在夏日的朝阳里也有份静寂感。走出火车站五分钟后,可看到旧式的房屋栉比鳞次并排着,褪色的屋舍,有着历史的气息。

由晶子口中探听到,名为昭和庄的公寓,四百年前是个城邑,如今是工业区的某一角落。据称晶子的丈夫和妹妹以假名田中清和良子居住在这栋看来不怎么舒适的公寓里。没说出这两个名字,只道是去年年底到今年二月初租屋于此的一对男女,年约四十岁的公寓管理员马上就知道军平要找的人了。军平伪称自己是那个男人的朋友欲查询他的行踪,管理员隐藏在圆形眼镜背后的眼睛于听到他的来意后显出迷惑地问道:

“那两个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为什么这么问?”

“二月初的时候,也有像你这种年纪的男人和女人来找他们,四个人关在房里讲话,住在隔壁房间的学生听到他们激烈的争吵,还听到一个男声说:‘我要杀了你们两个’呢!然后,住在这里的男子就拉拉扯扯拖着来访的女人走了!”

到此公寓来访的大概是晶子和夏木,而说出“我要杀了你们两个”的可能就是夏木对着背叛自己的未婚妻由美子和她姊夫织原所说的狠话吧!而其后织原一郎把晶子带离公寓。

更详细追问后,得知争吵后不久,来访的男人——夏木一个人走了,他前脚刚出,由美子马上收拾两人的行李只道是要去新泻,就这么退租搬离了。

“从此没有下文了?”

“不,隔天那个来访的男子又——”

夏木隔天两次造访时,听说由美子退租公寓,好像往新泻去了的事之后,脸色大变。马上又问:“和男的一起走的?”管理员回答:“不,那个男的带走与你一齐来的女人之后,一直没再回来过”后,夏木脸色阴郁,自言自语般说:“难道是在那里会合,一齐逃走了吗?……”好像不放心似地又再问:“她的确说要去新泻?……”

事情不是到此为止,两天之后,也就是二月十一日,是个节庆的日子。有个像是由美子的女人打电话到管理室查询:“田中清不在那里?”管理员答以四天前的晚上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她又紧跟着问:“当天晚上去访的男人应该还在,他没有再去公寓?”告诉她那个男人隔天会再到公寓来,并将当时情况详细说明之后,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微透惊讶地问:“那么,他也到新泻去了?”管理员回答她此后就没消息了,电话那端好像迷惑似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谢后挂了电话。

“自此之后,没有人再打电话来了?”

“最后挂电话来的女人不是住在这里那一位,而是来访的那一个吧?或许因为两人是姊妹,所以声音颇相似也说不定。”

“很有可能是如此的,因为她并没有讲出名字……”

打电话来的女人不是由美子,而是晶子的推论合乎逻辑。他们四人争吵之后,织原带着来访的妻子外出谈判,虽然只有两人的讨论,但结果仍是无法达成协议,故而弃晶子而逃了吧!而后,不知在哪里与退租公寓逃离夏木的由美子会合,如果由美子告诉管理员的话属实,那么他们两人就是逃往新泻没错了。夏木问过管理员之后,也随后逃往新泻。

晶子在旅馆等不到夏木的联络,两天后打电话到昭和庄,才得知夏木也往新泻去了,但从此以后,连夏木也行踪不明……。

“他们退租之后,一直找不到房客,所以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要不要看看?”

不知是否是信任军平忠厚老实的样子,管理员说道。在这条必须一前一后才能通过的狭窄走道两侧,有好多间房间并排着,走道尽头是没有通路的墙壁。连接此道墙,位于右侧的就是织原和由美子会住过的房间。

军平手握房门把手正欲打开之际,管理员“啊!”地惊叫,面容愕然。好像是看到军平手腕上的七个数字。军平赶忙掩饰而扭转身体,但因太慌张了,额头撞上房门。

房间里,四张榻榻米大的空间唯一的摆设是餐具橱和矮角餐桌。墙壁已朽旧,但榻榻米仍是新的。

“住这房间的男人是个烦人的家伙,一会儿要求换新榻榻米,一会儿又要修门锁。”

“这么看来,是有长久居住的打算啰!”

“大概是吧!哦!那个女的为人倒不坏,会把客人赠送,但色泽不合她意的衣服送给我女儿……”

管理员并告诉军平,居住于此的男人终日待在这间窄房间里无所事事混日子,女的则固定傍晚时分出门到酒吧上班,总是深夜才醉醺醺归来。

这间房的窗户被工厂的镀锌薄铁板墙垣夹困于中间,所以屋内很阴暗。想到抛弃晶子这么美丽的妻子逃离东京,整天闷居于这种阴暗房间里的心情,军平胸口就如同这扇窗一般郁闷灰暗。郎使织原与由美子是为爱情或欲望而在一起,但住在这种房子里真会幸福?……这阴暗房屋里的榻榻米底部传来似乎是轻微的海涛声音。

“在这种地方也可以听到日本海的波涛声?”

“不,这是对面钢铁厂传来的声音啦!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大概住这里的男人也忍受不了吧!他似乎经常跑出去玩自行车赛赌博游戏呢!”

四十多岁的管理员,打开窗户,将烟蒂丢往窗外的水沟,喃喃自语似地述说。

军平道谢后离开。想去由美子上班的酒吧看看,可惜管理员不知酒吧之名。只知是位于大方、香林坊一带吧!前往金泽的欢乐街一看,才发现那里的酒吧总数多得难以屈指计数。而且军平到达那里时,每一家店都还门扉紧闭,不等到晚上是不会开张的。军平死心了,把这条夏日里昏昏欲睡、脂粉未施的朴素欢乐街抛在脑后,走向火车站,他于夕暮时分回返东京。

特别跑到金泽,部空手而返。直到隔天下午,依照约定打电话给晶子之前仍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告诉晶子金泽之行的事?抑或沉默不语?

但这种疑虑显然多余了。电话里晶子的声音有气无力:“你现在能来一趟?”令军平十分担心,他飞奔到晶子住处,被东京不清朗的阳光烧灼得像是已枯萎般的花朵和狗儿高兴似的呜叫声,还有晶子看似有些儿无依无靠的脸已在门口迎接着他,和三天前没有两样,军平一坐上客厅里沙发的同时,晶子劈头说出叫人十分讶异的事情。

“前天在白根见到的尸体,的确是我妹妹没错!”

道出惊人之语后,好像要为自己的扯谎道歉似地,晶子凝视着军平,寂寞的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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