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柯开车去见乔松,见到的却是乔松和路云飞。路云飞也不解释什么,让安柯开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柯便把车子开出了城。路上,乔松谈了一些想法,路云飞作补充。安柯说:“你们想的很大胆么,真的以为罗峰的同谋者在中兴集团?”

乔松说:“这是云飞的一些想法,我只不过说出来而已。云飞,我说的完整么?”

路云飞说:“差不多,就是这些。我也是没有根据的胡想。安队长你认为呢?罗峰的死是不是与他的同谋有关?”

安柯说:“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们肯定或否定的答复,咱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罗峰的真正死因查清了,是死于一种剧毒,用针管注射进去的。”

乔松和路云飞都惊呆了,完全傻了。安柯把车子停在路边,开门下了车。郊外的空气很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乔松二人无声地跟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他。安柯说:“本来我不应该把这些情况告诉你们,但是考虑到事情的复杂性,我觉得还是让你们知道的好,以便你们思考问题的时候心里有底。我看出来了,你们对案子还是很有想法的。来,抽支烟。”

三个人点上烟抽着,路云飞骂了句,小声说:“看起来我把事情看成一个阴谋是正确的,的确是个大阴谋!安队长,这无疑是罗峰的同伙干的,意在灭口。”

安柯点点头:“对,我把它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更多地了解一些真实情况。现在你们想一想,在集团内部罗峰究竟有没有死党一类的人,我们的侦察范围不应该太局限。”

乔松想了想说:“要说特别近的人罗峰好像也没有,他是个独断专横的人,平时的印象就是一个人独往独来。对了,你先看看这封信吧。我们董事长很不安。”

安柯接过那封信,接着天光展开看了两遍,然后把信揣进口袋里,道:“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你说它是知情人寄出来的也可以。同样,他也可能是普通人寄出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十分关注罗峰被害一案。”

夜风轻轻地吹着,远方有火车开了过去。三个人朝着远处凝视了一会儿,然后收回神来。路云飞说:“发案已经好几天了,集团里表面上平静,背地里不定怎么复杂呢。安队长,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事情?”

安柯说:“你已经说了,背地里不定怎么复杂呢。你们要干的事情就是关注一切蛛丝马迹,我们的工作重点也在这里。比如对这封信的分析,我很同意你们的说法。但是有一点你们没说到,那就是寄出这封信的本身就是很有意义的,我这里说的不是信的内容,是寄出这封信的行为本身。”

路云飞说:“我理解得不错的话,你是说这封信是某人有意做出来的?”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路云飞低语着,望着天,“寄信者是什么目的呢?”

安柯说:“这里应该打一个问号,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们想想看,案子眼下正在侦破,某人关注着所有的动静,他显然不是一般的旁观者,他实际上已经变成参与者了。既然是参与者,他寄这封信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乔松道:“从信的内容上看,他是在提醒我们董事长。带有一定的警告意味。”

安柯道:“可是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他看着乔松和路云飞。“是不是这样?”

“你想说什么,安柯?”乔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安柯笑笑:“我刚刚说了,寄信本身就是目的,就是寄信人的目的。”

“想制造某种空气。”路云飞试探着说。

安柯看着他:“对,就是这个目的。你们想想看,案子目前正在要紧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的。某人这个时候寄出一封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信,只可能是为了强化眼下的气氛。”

乔松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们董事长接到信后十分不安。进一步说,它是针对我们集团上层的?”

安柯摆摆手:“那倒不一定,寄信人一定知道,这封信早晚要落到我们手里。”

路云飞道:“你是说寄信人为了干扰你们的侦察视线?”

“恐怕是这样——但愿我是多虑了。”安柯踩灭烟头招了招手,“走吧咱们。”

回城的路上安柯问到了一个人,葛云。

“这个人我们接触了一下,感觉上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但是他眼睛里流露的东西好象挺多,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你们对她了解么?”

路云飞说:“我和他打交道相对多一些,并不觉得他心直口快呀。这是个心里做事的人。”

“他好像对罗峰很赏识。”

“是么?”路云飞提高了声音,“不对吧,据我所知,他和罗峰关系很一般。”

安柯把那天找葛云谈话的情况说了说:“他很明确地表现出对罗峰的赏识,甚至有些无原则。”

“假的。那是做给你们看的。”路云飞说。

安柯笑了:“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们的另一种感觉是对的。”

“是。”路云飞十分肯定地说,“他心眼儿很多。”

“他干吗要这样?”乔松问。

安柯道:“是呀,他干吗要这样?”

路云飞道:“你们想过魏文彬么?我估计他的态度和魏文彬有关。褒罗贬魏,恐怕……”

“他确实表现出对魏文彬的不屑。”安柯道,“我们总体感觉这个人比较神秘,这是直感。”

“他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路云飞问。

“你觉得呢,乔松。”安柯把车子开上了辅路。

乔松说:“我不想猜测什么,如果我有感觉的话我会说的。现在我对这个人还没有什么感觉。”

“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个人,我对他很感兴趣。”安柯道,“至于那封信,我回去再分析一下,咱们保持联络吧。”

利蒙公司签约认养华南虎的仪式搞得很热闹,出面签字的人自然由罗峰变成了魏文彬。在回答记者提问时魏文彬表现出了很少有的激昂慷慨,这使出席签字仪式的利蒙人看到了一个新的魏文彬。这其中只有一个人从头至尾表现得很淡默,那就是葛云。散会的时候他走到最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魏文彬。魏文彬没有理睬他,和那些记者们寒暄着,一直把人们送出门外。他稍微慢走了几步,仿佛在等着葛云说什么。可是葛云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眼神依然是意味深长的。

魏文彬默默地看着他的后背,直到他走进电梯。

那个上午是安静的,魏文彬在办公室里处理了一些本应由罗峰来处理的文件。他很潇洒在在本应有罗峰签字的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感觉上有些踌躇满志。中午他开车出去了一趟,找到过去的一个老同学问了一些统计学方面的东西,在一起吃的饭。下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出乎预料地接到了潘兴的一个电话。

他的手心莫名其妙地出汗了。

潘兴在电话里说:“老魏,听说你搞的很风光嘛,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呢,噢,别误会,我说的不是我,是董事长。你为什么不跟董事长打个招呼呢,他如果出席的话,这个活动就更有意义了不是么?”

魏文彬的洒脱一下子不见了,脸色说话变得很难看。

“老潘,这很重要么?”他的声音是不安的。

潘兴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开心:“你说呢?反正要是我做这件事一定会给董事长打个招呼。”

“董事长不一定有时间出席。”

“笨蛋,谁说董事长会出席了,他肯定不会出席。但是电话要打懂么,这是规矩——你还是不成熟呀魏文彬。哈哈……”潘兴在笑声中挂断了电话。

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下班,魏文彬再也没打起精神。

傍晚时分,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了下来。魏文彬默默地开车回家,没想到的是,老天爷又让他鬼使神差般地碰上了潘兴。他看见潘兴的时候,对方刚好从车里下来。李方摁了下喇叭开着车子走了。潘兴在路边站了片刻,然后竖起衣领快步走去。魏文彬远远地看着潘兴的背影,突然笑了一下——这个地方完全和潘兴的家是南辕北辙。

潘兴没有觉察地在前边走着,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看。魏文彬就这样跟着他走出了半站路的光景,潘兴折进了一条小巷。有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来,他们险些撞在魏文彬的车上。他把车子熄了火,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进了巷子。他看见潘兴在一个院门前站住了,看看左右,一闪身走了进去。魏文彬快步跟上,记住了那个门牌号码:司马巷3号。

那天晚上他在外边吃的晚饭,心情十分复杂。

大约晚上九点的样子,他回到了家。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与一般人家的陈设差不多,墙上挂女儿的大幅彩照。英子在笑,笑得很甜。魏文彬脱掉外衣上了个厕所,然后埋身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里演的什么他没记住,头脑里很乱。潘兴好像在他眼前晃动着,直到一阵电话铃把他惊醒。

“喂。”他抓起了电话。

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韩少华的声音,十分清晰:“魏总么?我是韩少华。”

“噢,你好你好。”

韩少华咳嗽了一声,道:“魏总,听说你今天上午签了字了,是么?”

“啊,是是。我原本打算请董事长出席签字仪式呢。后来想了想,觉得这事情不是很重要,便没打那个电话。”

韩少华说:“电话没打也就罢了。董事长让我告诉你,认养华南虎的事情是罗峰搞的,既然签字仪式搞了也就算了。他让我通知你,这个消息不要见诸报端,让你和各路记者打个招呼。”

魏文彬头上冒汗了,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好好,我明白了,董事长还有什么指示?”

“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这个事。”

“我要不要找时间向董事长汇报一下利蒙的情况。”

“董事长没提这个,你做些准别也可以,很快就要开董事会了。就这样吧。”

“好的好的,再见。”魏文彬沮丧地压下了电话。

潘兴和这个叫汪霞的女人搞在一起已经有两年多了,他自认为做得很秘密,连李方都不清楚实情。汪霞早先和潘兴的老婆是一个厂的,后来厂子不行了,老婆回家作了家庭妇女,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汪霞却被潘兴走路子安排进了市图书馆当了管理员。两个人做着秘而不宣的露水夫妻,直至如今。潘兴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也担心事情捅出去弄得身败名裂,但是他抗拒不了汪霞的诱惑。这女人在别人眼里可能算不得什么,在他眼里就什么都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个人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就上了床。万马奔腾地把那事儿作了,潘兴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他笑了:“喂,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汪霞趴在他的胸口上,摸着他的胡茬子:“你一肚子都是鬼,谁知道你又想什么了。”

潘兴摸着女人的头发说:“我在想,人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你活着的时候多风光,两腿一蹬,全完!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罗峰吧——死了!”

“哟!”女人怔了一下,“好好的怎么死了?”

潘兴叹道:“气数尽了,小命也就玩儿到头了。给我倒杯水。”

女人套上裤子下地,倒了杯凉开水递给他:“真是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你好像说过,那个人有两下子。”

“这就是命。”潘兴一口气把水喝了,抹了抹嘴,“我现在越来越信这个了,真的。是呀,罗峰是有两下子。关键他走错棋了,狗日的贩毒——你想得到么?”

“噢,老天爷!”女人钻回了被窝,“什么人把他杀了?”

潘兴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我也一直在捉摸呢,估计是被人灭了口。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觉得是灭口!”

两个人互相撩拨了一会儿,潘兴说:“不瞒你说,罗峰那个位置我有心接过来,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外贸公司总经理,肥得流油哇!”

女人捅了他一下,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那个人怕不是你杀死的吧?”

“你胡说什么!”潘兴突然拉长了脸,他真恨不得扇她一巴掌,“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就因为我看上了他的位置?”

“你急什么,我不过开个玩笑么。”

“这个玩笑也能开么。”潘兴出了一口气,“是呀,我看上了他的位置,这是实话。你以为看上他那位置的人少么,多少眼睛都盯着呢。”他的眼前出现了魏文彬的脸,“利蒙的副总大小也是个人物呢,你以为!”

“你好像说过这个人,叫魏什么?”

“魏文彬。”

“这个人怎么样?”

“他不行,和罗峰比起来他差远了。

这家伙小肚鸡肠,属于小人那种。除了业务以外,他各方面都很平常,和我争他还不是对手。”

“他可能杀人么?”

“哈哈,你终于问道关键了。我还想问你呢,一个书呆子似的家伙,有没有可能杀人?”潘兴看着女人的眼睛。

女人被什么吓着似地缩在他的胸口上:“哦,这我可不敢说,你觉得呢?”

潘兴眯起了双眼:“说老实话,出事以后我一直在捉摸这个家伙。杀人呀,有时候和胆量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它来自一种冲动。一旦刺激到一定程度,杀人的可能是完全存在了!你觉得我分析的对不对?”

汪霞说:“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那么,是他么?”

潘兴没有马上说话。的确,自出事以后他一直在捉摸魏文彬,他不敢说自己的捉摸有什么根据,但是魏某的影子总是在心里晃来晃去拂不开。从利害关系上讲,这种可能至少是存在的。

“喂,你觉得我要不要摸摸这个人的底?”

女人看着她的脸:“你可小心点儿,别弄出什么乱子。”

潘兴笑笑:“能出什么乱子,不怕的。我想我应该摸摸他的底,这家伙的确可疑呢。”他坐直了身子开始穿衣服,“我跟你说的这些东西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不可说出去。”

“我知道。”

小柳面对面的放走了娟娟,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而安柯拿回来的那封信,又使人们的思维进入了一种快速运转的状态。情况总归在向前发展。大家分析了那封信,一致认为安柯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信的内容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它的作用在于干扰人们的心理,包括赵董事长的心理和警察的心理。既然把它看破了,寄信人的目的也就失败了。

安柯给赵浩成打了个电话,认真地谈了自己的看法。赵浩成对这个说法一开始还不能接受,他认为那是一个关心他的人写的信。安柯让他注意信中空洞的内容,指出:既然是一封不署名的信,寄信人就完全应该谈一些具体的东西,事实上一点儿也没有。这个解释动摇了赵浩成的看法,他说:“安队长,照你的意思,这封信有些无事生非了?”

安柯说:“是的,董事长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一种干扰行为。我们不理他就是了。”

对于小柳的马失前蹄,大家感到很可笑。安柯让小柳别泄气,至少已经见到了娟娟,找起来就有目的性了。他们仔细分析了这个女孩子,认为她很可能已经听到了什么情况,甚至不排除他猜出了小柳的身份。安柯让小柳继续找,再把二分队的袁丽叫来支援他。

“这件事可以从容一些,我现在更关心的是刚才说到的那个人,葛云。从乔松和路云飞感觉中不难看出,这个人确实是个神秘而复杂的家伙,我想,要获得新的线索,不妨从监视这个人入手。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家没有什么意见,任务就算布置下去了——小满和旺仔负责监视葛云。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什么实际收获。小柳和袁丽本以为找到娟娟不会费什么事,事实却不是这样,两天他们一共去了五家歌舞厅,全都无功而返,娟娟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歌舞厅的人大多都认识她,但是对她的去向说不出个所以。安柯让他们耐心,再耐心。

另一路人马也差不多,他们跟踪了葛云两天,发现这个人的行动还是比较有规律的,公司——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表现。旺仔说这样盯没有什么意思,安柯让他在坚持几天。

这期间安柯得到信息,是乔松向他转达的。乔松说董事会召开之前开了一个预备会,各个单位的头头脑脑都来了。会上潘兴有发难的迹象,明显地表现出对利蒙公司总经理那个空位的意思。安柯问他魏文彬是否参加了预备会。乔松说魏文彬也参加了。他说魏文彬没有什么动静,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但是看得出,当潘兴说话的时候魏文彬相当关注。这些情况都是安柯需要重视和考虑的,乔松也很理解安柯的意思。

总的感觉是平静的。

第三天晚上,小柳兴奋地告知,娟娟找到了。问安柯要不要把事情说明。安柯让他把事情说明,并希望能见到娟娟。没有多久,娟娟被带到了刑警队。

娟娟还是那种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告诉安柯那天之所以走掉,并不是感觉小柳像个警察,不是,她说小柳一点儿也不像警察,倒像个失恋的傻子。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柳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溜走呢,失恋的傻子并没有威胁到你什么呀?”

娟娟说:“去你的吧,当你提出找我的时候,我觉得挺慌的。我把你当成赖三猛的人了,我该赖三猛一万多块钱。”

“赖三猛是谁?”安柯问。

“也是圈里的人,过去是做服装生意的,那人一直粘着我,像大鼻涕似的甩都甩不掉。”

接下来谈化进入了正题。安柯问娟娟知不知道海洋娱乐城死人那件事,娟娟说:“知道,我那天晚上也去了那儿。听说那个人死在阿波罗包间里。”

“是的。我们能不能就那天晚上的情况谈一谈。比如说,你见到了什么人,诸如此类。”

娟娟说:“我那天是去到海洋娱乐城找活干的,我想到那儿去唱歌,我见了歌舞厅的一些人。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中兴集团的赵伯伯。”

“还有么?”

“自然还见到一些其它人,但是我都不认识。起先我不知道赵伯伯在那儿过生日,后来听歌舞厅的领班说了,这才跑下来找他。当时他们的宴会已经散了,我不知道赵伯伯在哪儿。我还喊了他两声。”

安柯引起了注意:“也就是说,你曾经在那里转过。”

娟娟点点头:“是呀,怎么啦?”

“噢,随便说说。你继续,后来呢。”

“后来我就沿着包间走,看。我想和赵伯伯借一些钱还帐,可是一直没有看见赵伯伯。对了,其中从阿波罗包间里出来一个人,我以为是赵伯伯,喊了他一声,结果不是。”

安柯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飞快地和小柳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平静地问:“别忙,请你说说这个人的外表。”

“外表?”

“对,比如说,他穿没穿风衣?等等。”

娟娟飞快地眨巴着眼睛,“噢……外表记不清了。那人走得很快,我只看见一个后背。他没穿风衣,穿得好像是西装。一件浅灰色的西装?比赵伯伯高一些。”

安柯点点头:“你说他走得很快?”

“对,走得很快,好像害怕什么似的。”

安柯努力地回忆着,在他的印象里,穿灰色西装的人好像有两个,一个魏文彬,一个韩少华。这两个人都比赵浩成“高一些”。

“再后来呢,你记不记得那个人去了什么地方?”

娟娟摇头道:“这我可记不得了,我主要是找赵伯伯。不久,我找到了他。赵伯伯好好地把我说了一顿。他说借钱给我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可以给我找个工作。”

接下来,娟娟的陈述渐渐地远离了主题,安柯任由她说,直说到那女孩子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让小柳送娟娟走,随即打电话召回了小满和旺仔。到目前为止,这无疑是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在宴会后的某个时间从阿波罗包间里出来,快步离去。

那人是谁?!

感觉上像是看见了一线曙光,一线真正的曙光。但是漂浮在人们面前的一层薄雾使这一切变得朦胧不清。娟娟说得很明白,事情发生在宴会之后,那个人走出阿波罗包间快步离去,个子比赵浩成高一些,浅灰色的西装……很可惜,娟娟只看见了那个人的后背。

“我真的觉得像一个人走进了雾里。”安柯眯着眼睛说,仿佛他正在凝视着走远的那个人的背影,“那天晚上见到的人中,好像只有两个人穿的西装是浅灰色的。魏文彬,韩少华。”

何小满看着他说:“这么说,韩少华也应该纳入我们的侦察视野了?”

安柯嗯了一声:“他原本就在我们的侦察范围之内的。”

旺仔道:“韩少华并没有否认他进过阿波罗包间,他说他的风已很可能放在了那个包间里。”

小柳指出:“不对,他所说的时间不对,他说放风衣的时间应该在宴会开始之前。”

“小柳说得对。”安柯道,“韩少华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他在后来打台球时离开过弹子房。”

何小满说:“当时弹子房中还有路云飞和乔松,他无法隐瞒这一点,但是他说他是去卫生间,并没有说去阿波罗。”

他说的是实话么?人们的注意力凝聚在这一点上。

“此外,对魏文彬怎么看,大家说说。”安柯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他好象没说他去过阿波罗包间。”

“是的,他确实没说过。”小柳道,“关键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大家就魏文彬这个人议论了一会儿,何小满说:“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应该采取什么动作。噢对了,今晚傍晚有一个情况——”

何小满说,今天下班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葛云和魏文彬。魏文彬先从公司里出来,钻进汽车开走了。随即他们看见了葛云,那个人是从柱子后边闪出来的,很神秘地看着开车而去得魏文彬,那模样像在深思什么。小满强调,这是几天来唯一有些价值的发现。

安柯很重视这个情况,他说:“出事那天晚上葛云穿的什么外衣?我印象里也好像是一件接近于浅灰色的外衣,会不会因为光线的作用,娟娟她……”

小柳道:“不对,我印象里那天晚上他穿的是一件夹克衫,不是西装。”

“对,不是西装。”旺仔支持这个说法。

“葛云这个人还是要继续盯。”安柯把烟头弄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搔了搔头发,“至于韩少华和魏文彬,我想能不能让娟娟暗中认一认?”

何小满摇头:“不好操作,娟娟并没有看见他们的正面,辨认的可靠性又有多大呢?此外,海洋娱乐城的服务员还看见一个穿风衣的人,这样就至少有三个重点嫌疑者了,”

“嗯,是的是的,还有一个穿风衣的人。”安柯又搔搔头皮,感到事情有些棘手,“那么换一种方法,我们从路云飞和乔松那里侧面了解一下韩少华,如何?”

何小满点头道:“这倒是可以,至少可以试试。”

大家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

结果,还没等安柯找路云飞和乔松,何小满和旺仔这一路先有了动静。

事情很有意思,这天也是下班的时候,葛云从公司里出来,看看左右便过了马路,旺仔开车跟了上去。跟出半站路的样子,葛云突然扭头朝回走,没等警车里的两个人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站在了车子的前边。很显然,他认出了这辆车子。

这样的见面自然有些尴尬,不过还好,葛云没有感觉出什么。他说他有个事情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和警方谈谈,他说他想见安柯,何小满便顺水推舟请他上了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葛云依然默默无语,眉头皱得狠紧,看得出,他真的有事情,而且是一件下了决心的事情。

后来他说:“我一直想找你们谈谈的,总是下不了决心。因为吗,怎么说呢……因为有些事情还不清楚,属于自己单方面的想象——但是不能再等了。”

安柯对于葛云的出现略感意外,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双方落座以后葛云有些迫不及待,这很不像印象中的他。

“安队长,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说起来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沉得住气的,但是凡事不能久久不决,现在我就不知道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了,所以……”他喝了一口安柯给他倒的水。

“不急,慢慢说。”安柯问他抽不抽烟。

葛云摆摆手说:“安队长,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利蒙公司两个月前损失了一笔生意,是一笔很大的生意。原本已经是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落在了唐城公司的手里。后来有人证实,那些日子魏文彬多次暗中与唐城公司接触,我怀疑魏文彬吃里扒外。”

“哦,有这样的事情?”安柯看了看小满,“罗峰为什么不管?”

葛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当时罗峰不在国内,他在法兰克福考察,公司的主要业务由魏文彬负责。当然,我想说的不是损失生意本身,这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件事好像被回国后的罗峰知道了。”

安柯点点头:“嗯,我好差不多白了,你想说的是,罗峰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魏文彬?”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坚信罗峰已经察觉了魏文彬的行为,他可能已经暗示了什么东西。后来我也向魏文彬提示过这个话,我暗示他去过白天鹅饭店——有人证实他就是在那里和唐城的人接触的。”

“你暗示他是在罗峰死亡案发生以

后么?”

“是的,以后。”

“你的意思是说,罗峰的死有可能和魏文彬有关系?”

“对,正是。我非常相信这一点。在我向魏文彬暗示时,他的整个表现是非常不自然的。”

安柯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早些向我们提供这个情况,你好像已经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了。”

葛云说:“不错,我是意识到了。但是我还拿不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可靠,所以我试探了一下。我觉得自己的试探还是有效的,魏文彬很害怕我提到白天鹅那几个字。”

“换句话说,你的猜测是可靠的。”

葛云点点头:“我想是这样。”

何小满道:“那笔买卖唐城公司后来做成了么?”

“当然做成了,毛利至少有五百万。”

“你认为唐成是否有人卷进了案子。”何小满追问。

葛云道:“唐城用不着卷进来,他们是正常的做生意。如果有问题那只能是魏文彬本人。”

安柯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在葛云对面坐下:“葛先生,请容许我问一句,你向我们反映这些情况,是否包含了你和魏文彬个人之间的东西。”

葛云笑笑:“实话实说,我个人和魏文彬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但是我很不喜欢这个人。但是这一切和刚刚说的那个事情无关,我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儿戏。如果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一开始就可以把事情说给你们——其实这些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谈话的主要内容就是这些,安柯不敢说自己是不是完全相信了眼前这个人,但是他认为葛云所反映的问题一定是存在的。这显然又是一条十分有用的线索。当然,再往深处说也说不出什么了,安柯巧妙地把话题转到了韩少华身上,结果葛云对韩少华并没有什么了解,于是谈话就结束了。安柯让旺仔送葛云回家,然后关上门问何小满:“小满,这个情况你以为如何?”

何小满沉思了一会儿,道:“当然很有价值,它的价值就在于提供了一个事件的背景。但是这个背景似乎与贩毒毫无关系。如果葛云所言属实,魏文彬便是一个站在悬崖上的人。按照罗峰那个的作风,他会因为魏文彬的吃里扒外而置之于死地的。”

“因此,按照葛云的分析,魏文彬先下了手。”

“对,不下手他就完了。”

两个人一时间沉默了,房间里安静下来。一组很可怕的关系萦绕在他们的脑海里,拂之不去。安柯在房间里默默地走动着,鞋后跟吱吱作响。后来他在窗前站住,望着窗外叹道:“真他娘的不可思议呀,人究竟是一种什么动物?”

何小满笑了:“亏你还能想这些东西,我现在想的是应该拿出什么策略。”

安柯道:“眼看着我们掌握的情况越来越多了,我想,目前最不适宜的就是着急。记住四个字: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何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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