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盈盈要给舅舅买花,五十四岁的老舅很多年没有正经过生日了。她让花店的小姐剪五十四朵玫瑰。那个腿脚有些不便的姑娘左数右数也只数出四十八朵。她问郭盈盈老人什么时候过生日,盈盈一听就大笑了,她觉得卖花姑娘使用“老人”这称呼非常逗。舅舅怎么是老人呢,他才五十四岁呀。五十四岁的老舅远远不是老人呢。她告诉那姑娘,明天过生日。姑娘说那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把最新鲜的玫瑰花挑五十四朵给你留着。郭盈盈谢过姑娘就走了。

五十四岁的老舅把中兴集团搞得有声有色,利润折着跟头往上翻。他怎么是老人呢?老人的思维可决不会那么前卫。郭盈盈这么想着,然后躲躲闪闪地过了马路。城市沐着略显吝啬的秋阳,建筑物的色彩打了些折扣。今年天气怪啦,刚过白露就变得阴冷阴冷的了。她在路边买了张报纸,看到头条新闻和舅舅的集团有关,说利蒙贸易公司的老总要认养一只华南虎。

她心想:这个罗峰恐怕有病!

卖报的老头说,这个公司老总恐怕是为了打自己的知名度。郭盈盈朝他笑笑,心想:如今的人怎么这么明白呀。的确,罗峰一向是以别出心裁著称的,连舅舅都拿他没有办法。她看着报上的文章,知道所谓认养仅仅是为那只华南虎一年的开销提供出处,也就是几万块钱的事,这对于利蒙公司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她把报纸夹在腋下,拿出了手机。

路云飞去政协给舅舅送一份提案,让她在这儿等他,按说也应该回来了。正这么想着,就见路云飞那辆白色的奥迪开了过来。车子在路边停下,路云飞没有像以往那样下车给她开门,他只是摇下车窗说:“快上车,冷死我了。”

郭盈盈看见了对方水鸡一样的脑袋,湿漉漉的。

她门开上车,果然看见路云飞浑身精湿,嘴唇在打哆嗦。问他怎么搞的,路云飞说他救了一个跳水轻生的年轻女子,就在玉屏桥那儿。郭盈盈莫名其妙地涌出些醋意,说:“你可以呀,英雄救美。这样的事迹应该上报纸了。”

路云飞让郭盈盈点支烟给他抽:“快点儿,我的烟让水泡烂了,手表也稀里糊涂的丢了。真是事事不顺。”

郭盈盈从挎包里摸出烟点上给他,问:“我舅舅的提案送到了么?他为了那份提案可熬了好几个晚上。”

路云飞说:“提案倒是送到了,救人是在回来的路上。”然后他哆哆嗦嗦地说。“盈盈,我得先回家一趟,不行,我太冷了。不会耽误很久的。”

盈盈说:“别废话了,快开车吧。”

路云飞开着车,说:“盈盈你还别说,今天救这个人和咱们还有些关系,集团所属的能源再生厂,就是潘兴的那个厂。跳河的女人就是那个厂的,刚刚宣布下岗。”

郭盈盈心头一沉:“心里承受不了啦。”

“可不是。救上来以后不但不感谢我,还差点抓破了我的脸。我心里想,脸可抓不得,一旦破了相,郭盈盈不要我了怎么办。”

“你还有心思耍贫嘴。”郭盈盈忧心忡忡,“云飞你说人和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倒不是我说罗峰的好话,可无论如何罗峰把利蒙公司搞得生气勃勃,哪像那个潘兴呀。告诉你,我一看见潘兴那五短身材就没好感,真的。”

路云飞把车子开进了小区,说:“潘兴是你舅舅的老臣,别人有什么办法,要照我的意思,那个能源再生厂最好彻底关门。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路云飞停了车,双手搂着湿漉漉的身子钻进了门洞。郭盈盈抱着挎包坐在车里想事情。大约一刻钟,路云飞人五人六地出来了,竟看不出一点点刚才的狼狈相。他上车点火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噢,你的鲜花呢,你不是给你舅舅买花去了么?”

“明天吧,明天才是他的生日。”郭盈盈说。

利蒙公司的货船被扣在港口的事情董事长赵浩成不可能不知道,他一个电话把罗峰叫来质问,秘书韩少华把速效救心丸放在桌子上,随时准备着董事长心脏出毛病。

“咱们都是粗人出身,骂爹骂娘的话肚子里有的是!你是不是想让我大骂出口?”韩少华看见董事长赤红着脸大声喊,一边喊一边朝罗峰挥舞着两只手。罗峰老老实实地听着,然后靠在窗台上抽烟。后来他开始说话了,听上去即像是替自己开脱,又像是在指责什么人。他说:“董事长你听我说,不是我不及时汇报。我是觉得没必要什么事都向你汇报,事必亲躬您还不累死呀。现在扣了四条船,咱们只是其中的一条,您用不着着急上火。”

“利蒙贸易公司是咱们集团的一条腿,我不着急可能吗?”赵浩成冲到罗峰面前,仰着脸看着他。他用指头一下下捅着罗峰的胸口,声音降低了一些,“你要是早些说话,我还可以和市里的人说说,他们还是买我的账的。可是你一个屁也不放,我最愤怒的就是这一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罗峰不动声色地说:“董事长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你不服气?”

“我有什么不服气的,我只是希望您不要这么急不可待。不就是在港口多停几天么,损失终归算在我的账上。”

赵浩成消了些气,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算了算了,我什么话也不说了。你刚才说的对,事必亲躬真的会把我累死。中兴集团一共十六个企业,国外还有两个,事事都过问我的确受不了。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怎么办。”罗峰望望天花板,“静观其变。其实我也可以到有关部门去质问,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没用。”

一直在门口静听的韩少华说话了:“无故扣押外贸船只,他们总应该给个说法吧?”

罗峰瞟了韩少华一眼,不屑的说:“你不懂。”又提高声说,“董事长,听盈盈说您的生日说话就到了。她要给你搞一搞,不用她了,还是我来吧,这事交给我了。天底下烦心的事多了,事事都生气那还受得了。”

说罢抬屁股就走,赵浩成在后边大声道:“罗峰你听着,这个生日我不过了!盈盈也真是多嘴。”

罗峰从门口探进头来说:“这可由不得您,我就是派人抬,也要把您抬到宴会上去!”说罢嘿嘿一笑,扭头走了。

赵浩成对韩少华说:“看见了吧,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韩少华笑笑说:“罗峰这人好大喜功不假,能力也的确有超人之处,至于毛病谁又没有呢。他说的那个话我倒是同意的,天底下烦心的事多了,事事都生气那还受得了。”

“我很担心利蒙会失控。报上不是登了么,他罗峰居然认养了一头华南虎,简直乱弹琴!”赵浩成的情绪松弛下来,口气变的随和了,“盈盈也真是多事,过什么生日么?看看,现在又来一个罗峰。”

韩少华耸耸肩说:“您也应该轻松一下了,我赞成他们搞一搞。”

说到这儿的时候,路云飞和郭盈盈来了。他们带来的消息再次使赵浩成的情绪受到了影响:“看见没有,看见没有,牛事不发马事发。潘兴怎么搞的吗,即便裁员也应该把善后工作做好呀。幸亏人没淹死。云飞,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好好的。您的提案我已经送到了。”

路云飞是集团办公室副主任,属于很受赵浩成器重的年轻人之一。他,韩少华,还有保卫部部长乔松,私下里被称作“集团三少”,是一股少壮派的代表。

“盈盈,”赵浩成想起了刚才的事,“你怎么把我过生日的事告诉罗峰那个疯子了,他要大操大办了!”

郭盈盈高兴极了:“那太好啦,只不过又让他抢了风头。”

海洋娱乐城临海,位于城市的东北角。罗峰之所以把祝寿活动选在这里,除了这里条件一流以外,主要是因为海洋娱乐城是中兴集团自己的企业,搞起来感觉上不那么张扬。赵浩成嘴上不主张这样,最终还是挺高兴的来了,他的条件是不要下属企业的人都来,送个花篮便可。这一点罗峰执行得很好,除了没挡住能源再生厂的厂长潘兴,其它人差不多都让他挡住了。主要组成人员是集团总部的工作人员,五六十号人。这个数字是赵浩成认可的。

主要内容自然是宴会厅的大宴,那是六桌规格很高的、以海味为主的筵席,鲍鱼、鱼翅必不可少。宴会搞得并不花哨,原想找几个歌星来捧捧场的,最后让赵浩给否了。赵浩成的意思是自己人热闹热闹就行了,找个借口打打牙祭而已。

整个宴会过程气氛很好,罗峰简单地说了几句,感觉上有些歌功颂德,最后让赵浩成轰了下去。坐在主桌上的潘兴嘿嘿冷笑。罗峰问他笑什么,潘兴说笑你呢,你刚才说话可是心不在焉呀,别摇头,我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没话了,谁都明白,潘兴是故意在斗气。

另一桌的路云飞悄悄对旁边的郭盈盈说:“潘兴在拿扣船那事说话呢,你看罗峰的脸。你看。”

郭盈盈不好回头去看,她沾着桌上的酒写了个潘字:“哼,他自己的屁股还被海风吹着呢,有心说别人!”

另一侧的韩少华探头看,郭盈盈把桌上的字涂掉了。韩少华碰碰郭盈盈的胳膊,朝前头努了努嘴。郭盈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的是一张圆圆的脸,小胡子。那人叫李方,潘兴的铁杆跟包儿,郭盈盈低声对韩少华说:“我看见潘兴的人总是想吐。”

韩少华沙哑着嗓子小声说:“喂,要吐你回家吐去,在这儿最好别流露出来。你注意这儿的每一个人,注意看每一个人的脸,你能猜出他们肚子里在想什么吗?”

郭盈盈环视四周,用同样小的声音说:“小韩,你这人城府太深了,我学不来。不过你看魏文彬,看见没有,他好像一口东西都没吃。”

正前方,利蒙公司的副老总魏文彬坐在相邻的那个桌子边,身子坐得很直,目不斜视。一张脸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灰白灰白的,像个蜡人。郭盈盈收回目光,轻声道:“今天都来了些什么人呀,我心里感觉怪怪的。”

路云飞嘘了一声,朝他们摆摆手:“别说了,董事长要讲话。”

这时赵浩成已经站了起来,他脱了外边的西装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件马甲。然后双手往下压了压,大厅里安静了。

“十三年前……”

赵浩成又开始了他的回顾与展望。郭盈盈差点儿没笑出来,她知道舅舅下边的话应该是“那时候我们中兴集团还是个资产不足五十万元的小破公司”——她至今搞不太懂,那么有能力的舅舅为什么就没有一副好口才,为什么老是一套车轱辘话转来转去。

“那时候我们中兴集团还是个……”

果然不出所料。郭盈盈哇地一声笑出来,声音很大,收住得也很快,弄得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她。赵浩成也看着她,问她笑什么。本来已经收住的笑再次迸发出来。

路云飞大声朝着天花板说:“疯了!”

由于这样的插曲,赵浩成的讲话变得很简单。他恐怕明白了外甥女在笑什么,所以讲话的风格多少有了些变化。最后他再次朝下压了压双手,让大家安静,很显然,他有重要的话要讲。

“我觉得大家可能有一句话藏在肚子里没说,现在我替各位说出来,省得有事没事议论纷纷——我要说的就是咱们利蒙公司的那一船货。各位,不必再瞎猜测了,港口里一共扣押了四条船,据我所知,也仅仅因为这四条船上了货。罗峰,你告诉大家船上的货是什么?”

罗峰欠了欠身子:“十四只集装箱,清一色的丝绸。”罗峰把一杯酒倒进嘴里,依然黑着脸。

“没有别的东西吧?”

罗峰站起来:“董事长,你可以杀我的头!”

这句话出口,宴会厅里的空气有些不对了。赵浩成愤怒地盯着他,让他坐下。罗峰坐下后,他又环视了一圈,道:“我的话说完了,谁再拿这个事情说事,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到底是大集团的董事长,一颗唾沫一个钉。在场的人都不言语了。赵浩成为了缓和空气,拿起酒杯开始祝酒。郭盈盈注意到罗峰在独自喝闷酒,以往这样的时候他总会跟在董事长的屁股后边的。

今天这个人有些反常,她想。确实有些反常。

菜一道一道的上,服务小姐像花丛中的蝴蝶似地穿梭在人群里,宴会厅里不知何时飘起了一首曲子,气氛渐渐地归于正常了。潘兴过来敬酒的时候,郭盈盈举着杯子说:“潘厂长,你可应该好好敬云飞一杯,他昨天为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哦,说来听听,什么问题。”

路云飞嘴里嚼着东西,摆手不说。郭盈盈便把事情说了,潘兴的脸色眼看着就变了。郭盈盈偷眼看舅舅,还好,舅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潘兴一言不发地回到原位坐下,从此再没说话。

宴会后是自由活动,郭盈盈无意识地看了看表,这时是10月12号的晚上八点五分

同一天的晚八点十分,冲破了来自各方面重重阻力的公安局缉毒大队,包围了靖远号货轮,四十余名警员飞扑而上,缉毒犬的狂吠打破了港湾的夜色……

娱乐城的游乐设施是齐全的,保龄球馆,台球室,卡拉OK厅,还有一长溜包间,名字取得好:阿里巴巴、维纳斯、阿波罗……等等。从宴会厅里出来的人们很快就被这些娱乐设施“消化”了。郭盈盈独自沿着长长的玻璃墙走廊由西往东走。玻璃墙外是弯月形的海滩,在不算很亮的天光下,海滩呈现出淡淡的白色蜿蜒远去。一直延伸至不远处的鲨鱼嘴,那是一个海岬,簇拥着一些黑色的礁石,海狼一波一波地推上来,在礁石上装成白色的雪浪。近处的海面是温柔的,浪花轻轻地抚摸着海滩。海面上,碎银子似的波光有趣地闪动着。似乎有几只海鸥在飞,但是由于隔着玻璃,听不见它们的啁啾声。

宴会厅的喧闹结束后,郭盈盈独自享受着这一份宁静。她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向来不是。但是到了热闹的场合她也能对付,这恐怕和个性有关。此刻,她双手抱在胸前漫无目的地思索着,思索着宴会上的每一个主要问题。她突然发现,这些人已经好久没有在这么轻松的环境中聚首过了。当然,由于某些人的某些心照不宣的原因,气氛一度挺不好的,但是舅舅很果断地阻止了这一切,使得整个宴会过程还算可以。

这些人都怎么了,她想。这样的情景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在集团信息部工作,时常有机会接触这些下属单位的老总,印象里他们总是这样,当面笑嘻嘻的,背后却咬得厉害。人呀!呸!

她往前走着,背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那里有一串很华丽的包间,有笑声在那里荡漾着,再过去一些的地方就是弹子房,路云飞他们好像在那里。她原想路云飞会陪陪自己呢,可是那个该死的吃完饭就去弹子房了,仿佛自己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云飞是个东北佬儿,这使郭盈盈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东北男人天生就爱和男人搅在一起,没办法。她往前走着,从左边插过去就是保龄球室了。她想了想,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这是一条很舒服的通道,静静的,走出不远出现了一个挺大的过厅。她觉得过厅里有人的声音传出来,便走了过去。哦,她看见一群外国妞在那里踢腿扭腰。猛然想起海洋娱乐城好像找了些俄国小姐来跳舞,恐怕就是这些人了。

她的出现吸引了那些人的目光,有几个俄国女人十分大胆地上下打量着她。她朝她们笑笑。

她觉得这些俄罗斯姑娘长的都是一个样子,没有上妆的脸并不怎么好看,有的鼻子上生着明显的雀斑,很滑稽。但是她们的个子、她们的大长腿确实是令人羡慕的。她从她们的侧面走了过去。

可能俄国姑娘们的功夫也练完了,一路唧唧喳喳地离去。经过郭盈盈身边时,俄国姑娘们哗地一声笑起来。

郭盈盈觉得很有意思。

人走空了,郭盈盈看出眼前的过厅原来是个储物间,堆放着一些啤酒箱子在靠墙的地方。她随着俄国姑娘们走去的方向穿出了储物间的另一道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略带弧形的过道,很快就看见一道弹簧门通向外边。她走了出来。

带着海腥气的晚风拂面而来,她朝左右看看,看见的依然是大海。她的目光在东边的方向驻流了一会儿,海岬的远方就是港口了,她想起了利蒙公司被扣押的船。

她实在弄不清货船为什么会被扣押,她甚至很想知道罗峰是怎么想的。这样想的时候,宴会上罗峰的表现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是的,潘兴说得倒也不错,罗峰今天晚上是有些反常。

她的思维留在这里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她看见两三个打手电的人在海边找海货,估计是娱乐城的客人。她听着那几个人喊喊叫叫地追逐着浪花,觉得现在的人们确实学会生活了。

原路退回,她向着弹子房走,途中却跟着几个集团的员工进了保龄球馆。保龄球馆里特有的声光色她是熟悉的,路云飞经常带她出入这样的地方。保龄球在球道上滚动的声音十分好听,与瓶子的撞击声尤其悦耳,有人在叫她过去,她摆摆手,退了出来,她不想搞这种剧烈的运动。正好利蒙公司的副总魏文彬走来,她向他打了个招呼。魏文彬仿佛吓了一跳,忙向她点头。随后她又看见了利蒙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葛云,这是一个面色僵硬看不出表情的人,胳肢窝里夹着个笔记本电脑。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互相看了一眼。葛云是否朝她笑了笑她没看清。

正走着,她忽然看见了舅舅,不,应该是舅舅和一个女孩子。她觉得自己没见过那个女孩子,于是迟疑了一下。这时舅舅看见了她,她只得走了过去。舅舅说那个女孩子是他过去一个老朋友的女儿。郭盈盈朝对方笑了笑,对方还之以微笑。她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漂亮也很时尚,笑起来的模样尤其可爱。她朝他们招招手,走了。她一向不愿意干扰别人的谈话。她看见潘兴和他的铁杆跟包李方在往过走,于是折转身朝着弹子房走去。

弹子房里烟雾腾腾,路云飞在抽烟,乔松在抽烟,连平时不抽烟的韩少华也人模够样地叼着根烟在嘴上,她空空地咳嗽起来,叫道:“你们这些大烟鬼!”

路云飞撅着屁股在打弹子,头也不抬地说:“这地方本来就不是女人来的地方,你还是到卡拉OK厅去吧。我倒真希望来的是潘兴,老家伙好几次叫阵要和我比试比试。”

郭盈盈说:“我刚刚看见潘兴,他满脸官司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韩少华说:“盈盈你也别太那个了,有些时候个人的偏见是很误事的。其实潘兴那个人并非没有能力,只不过用得不是地方。”

郭盈盈走到墙角的沙发坐了下来,说:“韩少华,你以为你在劝我,其实聪明人一听就能听出来,你对潘兴的评价可比我厉害多了。你是个棉里藏针的家伙。”

乔松笑了:“一语中的,盈盈说得好!”

郭盈盈说:“乔松你也别说我,其实你心眼儿最多,肚子里的鬼也最大。”

“好,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路云飞大笑,随即狠狠一杆把一只红球打进了洞。他直起身子道,“盈盈说的不错,潘兴那个人的确是个招人烦的主儿,别的不说,你光看那两个眼睛,一天到晚总好像藏着秘密。不,总好像藏着阴谋,比较起来我倒是觉得罗峰比他好,真的。”

“半斤八两。”乔松说。

韩少华道:“我说,咱们是玩来了,说这些破事儿干吗?来来云飞,你接着来。”

路云飞围着桌子选择着角度,说道:“说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在咱们集团,平时没机会这么透彻地谈一个人。但是不谈不代表大家没看法,你们以为谁是傻子么?”

乔松说:“唯眼前是一片小小的净土。”

郭盈盈明白乔松的意思,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唯有眼前这些人是可以不设防的,在其他人面前说话从来没有这么自由。

她站起来说:“喂,你们看见罗峰了么?她答应教我打高尔夫球的。答应一次学会,两次学好。”

“用他教。”路云飞又击中了一枚咖啡色的球,“有我你还愁学不会,下礼拜我就带你去打高尔夫。”

郭盈盈说:“算了吧你,下礼拜你又有说辞了。我还是去找罗峰吧。”

路云飞也没有再拦她。郭盈盈出了烟雾腾腾的弹子房,在外边做了几个深呼吸,便朝着包间这边走过来。有几个服务员在走动着,手里端着这样那样的东西。今天这一方天地可能被中兴集团包了,看不见外人。郭盈盈远远地看见潘兴在玻璃墙前和李方窃窃私语,便从另一边朝着包间走来。他估计今天罗峰心情不好,不会去玩什么游艺。

推开“阿里巴巴”,她一下子红了脸,她看见里边正有一对男女拥在一起在狂吻。他们根本没发现门口的人,郭盈盈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走到“维纳斯”门前,她没敢再冒失,抬手在门上敲了敲,里边有一群女子在吃零食。见是郭盈盈,女孩子们便哈哈大笑,估计刚刚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郭盈盈问他们是否看见罗总经理了,他们说可能在“阿波罗”包间。郭盈盈替他们掩上门,便来到了阿波罗门前。

门没关,半掩着。她轻轻弄开门往里瞧。果然,罗峰在里边,接着暗暗的灯光,她发现罗峰歪在沙发的一角睡着了。

郭盈盈想了想,没有惊动他。

大约在同一时刻,静海号货轮的第00149号集装箱里查出了大量毒品。缉毒大队长默默地看着那些摊在黑色油纸包里的白色塑料袋,双目阴沉得让人不敢正视。许久,才听他骂了一句什么。他揉了揉青筋暴鼓的太阳穴,挥了挥手指:

“马上行动!”

10月12号晚上九点一刻,缉毒警察出现在海洋娱乐城阿波罗包间的门口,他们看见利蒙的老总侧身歪坐在包间的沙发里,似乎是酒醉睡着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四周已经被警察围住了,人们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看见一个面孔微胖的警察走了进去。不一刻,那人走了出来。

“他死了。”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这时闻讯而来的董事长赵浩成快步走来,急乎乎地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韩少华用身子挡住了他,低声说:“董事长,罗峰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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