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拎着裙摆往前跑。

冬菱正在外头等着。

看到小姐急匆匆地过来,眼睛湿润润地泛着红,冬菱吓了一跳,赶忙问:“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说着就往小姐来的路上看过去。

“没事。”玲珑脚步匆匆,“先去宴席上吧。”

冬菱想到刚才小姐是和七爷在一道,看这情形两个人怕是吵架了,顿时不再吭声,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后面传来急切脚步声。

冬菱回头一看,欣喜,“七爷!”

前面的玲珑听到她的话后,非但没有停下步子,反而走得更快。不过须臾功夫,她手腕已经被人从后面轻轻扣住,再也无法前行。

“且等我一下。”郜世修低声说,“走那么急做什么。”

冬菱看看这两个人,识趣地低着头退到后面去,拉开几丈远距离远远跟着。又不时地看着周围,瞧有没有人走过来。

玲珑想要抽出手,拽了拽,没能成功。

郜世修自小习武力道拿捏得很好,既不会让她挣脱了,也不会扣得太紧让她难受。

左试右试都不成功,玲珑气得直跺脚,“你这是做什么!”

她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显然是真的很不高兴。郜世修知道哄好她怕是很难,叹息着温声道:“往后我再也不搭理她了。你不气了好不好?”

“七叔叔要搭理谁、不搭理谁,我管不着,我管不得。”玲珑别开脸,看着旁边的一簇小枯草,“毕竟你是长辈,我是晚辈。”

郜世修有些头疼。

怎么又扯到辈分上面来了。

他抿了抿唇,好生道:“我既是让你管,你定然是能管的。只希望你信我一回。我刚才不过是……”

真实缘由说不出口,他转而道:“总而言之你相信我,我再不会理会她。”想想这样好似还不够诚恳,又说,“莫说是她了。就是旁的女子,你若是不喜欢我搭理她们,我也一个都不理会。如何?”

玲珑猛地抬眼看过来,“一个都不理会?那太后娘娘呢?郜家的女眷呢?还有,往后七叔叔成了家后,有了妻女,那又怎么算?”

她哼了一声,抬眼看天,“平素七爷行事谨慎说话谨慎,现下竟是忘了思量过后才开口了么。”

因着刚才哭过,少女双眼似是蒙了一层水汽,雾雾的。由于还在气头上,脸颊泛着红。原本就是十分艳丽的容颜,此刻平添了几分娇气,更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郜世修看得有些失神。

是以,当玲珑逼问他时,他有片刻功夫根本就没能去思考。

玲珑看着怔立当场的七叔叔,趁着他这须臾的失神功夫,忽地用上大力气,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而后转身就跑。

手中空下来后,郜世修方才反应过来。举步想要去追,却发现小丫头自己又蹬蹬蹬跑回来了。

郜世修很是欣喜,疾步上前想要说出歉然之意。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玲珑已经噼里啪啦把来意说了出来。

“琼姐姐要去孟六叔那里。他们那边一时半会儿地调整不好,我让程掌柜和魏风帮忙。以后若是中间有甚往来,还望指挥使大人网开一面,别和他们计较,护着他们一些。”

这里是皇宫,很多事情不能明说。她知道七叔叔一定能想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故而语焉不详地略去了一些重要细节。

玲珑说完后,抬眸静看郜世修。

果不其然。

他略一沉吟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所在,颔首道:“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必然不会让他们受难为。”

玲珑松了口气。

郜世修忙道:“其实我——”

不等他说完,玲珑已然福了福身,硬邦邦地说:“那就麻烦指挥使大人了。”说罢就走,片刻也不停留。

看她决然远走的身影,郜世修知道现下追不得。若是把她逼急了,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别无他法,唯有无奈苦笑。

连“指挥使大人”这个称呼都抛出来了,而且还接连用了两次……

小丫头看来这次积攒的火气当真不小。

也不知道使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真正消了气。

·

沈静玉今日得了郜七爷两个字,简直欢喜得不知该怎样才好了。

她记得母亲说过,好女怕缠郎,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使得的。原本她还不信,现在才知道,母亲的话果然有理。苦等那么多年并非没有用处。

有了欣喜的事情自然要和人分享。

沈静玉去常宁宫寻沈皇后。

沈皇后现下年岁不小了。又因长久操心许多事情,前些年还只是鬓边有了白发,短短几年过去,头发已然花白。只是保养得好,皮肤状况不错,加上精致妆容,在端庄气质中依然存有风韵。

沈静玉到的时候,沈皇后正对镜梳妆。

“簪子不用插得那么正。”沈皇后盯着铜镜吩咐身后摆弄发饰的宫女,“太正了显得死板。不过发丝儿给我打理好了,不能有乱飘的,不然显得不庄重。”

宫女连连恭敬地应声。

沈静玉恰好进屋。

她心情好,连带着语气也轻快起来,见状笑道:“这可是姐姐你的不是了。那么多要求,岂不是难为人?”

沈静玉平素都是清冷模样,现下突然这般欢快起来,甚至于会开玩笑了,着实让沈皇后吃惊不小。

她是长姐,素来疼爱这个幺妹。母亲年过四十方才艰难生下这最小的妹妹,姐妹俩差了二十多岁,她几乎是半姐半母地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沈皇后笑着拉过沈静玉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有甚事情这样高兴?”

沈静玉想要尽快分享,可是长久的习惯使然,绷着脸说:“你猜。”

沈皇后有心让她高兴点,从得了好玉饰猜到得了好脂粉,一个个过去,都是不对。

这下子沈皇后真的好奇起来,“到底是怎么了,你且说说看。”

沈静玉把方才郜七爷和她说话的事儿讲与长姐听。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长姐非但没有替她高兴,反而拧眉说道:“七爷这人喜怒无常,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今日他一反常态,或许是要对沈家动手也未可知。”

这话沈静玉不爱听,“好歹十几年过去,他怎么就不能是记住了我所以肯搭理我了?”

“傻孩子。”沈皇后语重心长地说:“旁人就罢了,郜七是个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看他对谁热络过?”

想到长乐郡主,沈皇后觉得自己还是不戳幺妹的心窝子了,掠过那个被七爷捧在手心里疼宠着的少女,她道:“郜七是个心冷的。虽然母亲和你说过与他成亲的好处,但是不成的话,你还不如另找他法。”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她把妹妹和那个五侄儿叫来宫中的主要原因。

静玉年岁不小了,再不嫁人,往后孤孤单单几十年的日子更为难熬。

今日皇上请了新晋进士们入宫赏梅。这些士子往后前途大好,不管妹妹从中选了哪一个,她都能想办法扶了那人步步高升。有她做靠山,想必妹夫不会亏待了妹妹。这样一来,妹妹想要富贵顺遂地过日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在听闻七爷为长乐郡主要了张请柬后,她想办法今日召了娘家这几个孩子进宫。顺便就能参宴了。

即便刚才皇上对此表现出一些不满,她也依然坚持。

至于那个不成器的五侄儿……

想到沈年康,沈皇后就气得肝疼。

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教导孩子的,怎能让男子早早地就和丫鬟厮混?这都还没成亲就坏了孩子!偏偏母亲不知道怎么想的,还不肯把孩子打掉!

想到娘家种种烂事,沈皇后就气得头昏脑涨。

可她人在深宫,对外只能劝解,并不好把手伸到家里面去。

沈皇后揉了揉眉心,正想要再叮嘱几句,就听门口响起了欢快的声音,“皇后娘娘,六姑,你们在说什么呢?有好玩的可得让我也听听!”

听出是沈芝雪,沈皇后暗暗放心了少许。幸好有这个活泼的侄女儿总陪着静玉,这些年下来,静玉才不至于太过孤单寂寞。

沈皇后招手让沈芝雪到跟前来,笑着和她说话。

沈静玉默默地听着她们的笑语声,唇角浮起一丝不屑,脊背挺得更直,端坐着。

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或许是个笑话。

从少时开始等那个男人,十几年过去,他却丝毫都不动心。眼看着她已经成了个没嫁出去的大龄女子,不想被人诟病,所以称为在家居士。

母亲是一心想让她做郜七太太的。

长姐沈皇后却是总觉得事情走向不对,这些年来一直劝她另择旁人嫁了。

毕竟是存了十几年的梦想,沈静玉根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再说了,她如果真的改了主意,好像显得自己之前的苦等都成了一厢情愿似的,岂不是更要被人笑话?

她宁愿苦苦地继续等着,努力着。

眼看着现下已经有了转机,却是长姐也不信她。沈静玉当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让长姐看看、也让别人瞧瞧。

不多会儿就到了宴席开始的时候。

沈皇后需要先去皇上那里一趟,让那姑侄俩先过去。又叮嘱沈静玉:“你等会儿瞧瞧,看看有没有好的。若是有,长姐给你做主。”

沈芝雪听了一脸茫然。

沈静玉却是理解长姐的意思。只是,听了沈皇后的话后,她什么都没多说,只笑笑。

宴席的桌次已经安排妥当。

原本宴中桌案两边排开,只有几位受请文臣和进士们的座位,并没有女眷落座之处。

后来,皇上命人在郜七爷的位置旁边多添了个小桌,桌旁置了屏风隔开,留了给长乐郡主。

今儿上午的时候,沈皇后又命人在她下手位置添了两个桌子,给沈家姑侄和沈五少爷用。

对此,宫人私底下曾谈论过。都说,还是长乐郡主更得圣意一些。

一来长乐郡主很显然是得了皇上允许才参加宴请,二来,郡主显然更懂得进退,特意用屏风隔开,明显这次参宴意在赏梅不在那些进士。

至于沈家的姑侄两个,行事方式和用意就很难说了。

更何况沈家五少爷进宫的时候时常会调戏宫女,宫女们虽然因为沈皇后而敢怒不敢言,却是私底下会说起这些事儿来。

即便宫人们在这深宫之中没什么发言的力度,不过,他们总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尽心尽力地去伺候一个主子。

因此,对着长乐郡主,公公们和宫女们都愈发尽心起来。

至于沈静玉、沈芝雪加上沈年康那边,大家交换个眼神,能怎么凑合就怎么凑合。左右不让人揪出错处来就成。

沈静玉落座后,抿了口茶。

茶是好茶,可惜泡的不好,火候过了些,又太浓。入口之后苦不堪言。

她烦躁地把茶丢到一旁,嗓子发干,正要发火,却见不远处有人正朝这边行来。身姿挺拔,气度矜贵。赫然正是郜七爷。

沈静玉有心想要证明自己没错,也想要给旁人见识一下郜七爷当真是肯搭理她的,于是起身快步上前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快步跟着,凑着说道:“郜七爷是来参宴的?不知你现下饿不饿?我让人给你拿点果子来。”

其实,她也不指望他能答她。

只要他给一个眼神,或者一两个字句,就足以让旁人觉得她心血没有白费了。

哪知道高大男人就这么从她旁边越过她走了过去,根本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虽然皇上、皇后和太后都没来。可是这儿已经来了几位大人,正在旁边梅林边低声谈论。

另还有许多宫中有头有脸的嬷嬷和公公在。

沈静玉脸色顿时又青又红,甚是好看。

沈年康恰好经过,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忍不住哧哧地笑,“哎呀我说六姑啊,你就别上赶着找不自在了。郜七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十几年了你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还指望老树开花一把给吸引过来?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别了。要我说啊,有长乐郡主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在,郜七爷哪里还需要看别人。”

他荤素不忌地一通浑说,直接把沈静玉气得浑身发颤。

“你先管好你自己。”沈静玉冷冷地说:“如果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把你做的那些丑事抖出来!”

沈年康的丫鬟怀孕一事还未对外声张。

因为沈老太太想看看是不是个男孩。倘若是的话,就留下来。倘若不是,再处置掉。

在这之前,还打算瞒着这丑事,先给沈年康寻个媳妇儿回来。有了正妻后,长子再出生就没了什么大碍。

沈年康搓着手嘿嘿地笑,眼睛四处乱飘。

沈静玉眼神凉凉地看着他,“我劝你还是别想长乐郡主了。”

“为什么!”沈年康不服气。

沈静玉嗤了一声,“郜七爷连我都看不上。你指望他能看上你、把侄女儿嫁给你?”

沈年康被她噎了个半死,梗了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转而一想,那长乐郡主他肖想不得,不如就凑近打打主意,考虑下长乐郡主那个好友?

虽然那女孩儿小时候结巴,这几年已经好些了,长得还不错。再说了,她爹是大将军,也算是配得上他。而且郜大将军好些年没回来了,她在定国公府没甚存在感,也没有太多人护着。说不得这亲事就能成。

若是亲事能成,往后他也就能多见那长乐郡主几回了……

沈年康暗自思量着,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恨不得立刻回家去,和祖母好好商量对策。

·

郜世修目不斜视地从沈静玉身边经过。此刻的他,全部心思都在腊梅树林的另一边,那娇俏少女的身上。

刚进院子,他就看到小丫头不知怎么地停住步子整理衣衫。正担忧着想要过去,便见那些新晋进士中,恰好有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那小丫头身边走去。

正是今年贵女们最关注的倜傥状元郎和儒雅探花郎。

郜世修不由地加快脚步往那边赶。

眼看着他就要走到梅林近处,再转过弯就就能到了小丫头身边。却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后唤住。

“七爷请留步!七爷请留步!”追赶过来的公公气喘吁吁,抱着拂尘上气不接下气,“皇上正到处找您呢。您赶快去吧。”

郜世修脚步微顿慢慢停了下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眉目俊美倜傥风流的状元郎已经走到了小丫头的身边,躬身和她低声细语。

郜七爷凤眸微眯。

无奈皇上派来的公公催得急。他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快步往皇上那边行去。

·

玲珑也不知道自己的裙摆什么时候沾了那么多的泥土。走到梅林边上她才发现,忙弯身去看。

仔细想想,可能刚才与七叔叔道别后跑得太快,一时间没有注意所以导致。

旁边冬菱拿了帕子给她细擦,无奈那些泥还是湿软的,用帕子擦起来倒是蹭得更大了些,显得也更脏。

“婢子去弄些水来。”冬菱说着,起身唤了个小宫女过来。

玲珑继续低头打理自己的衣衫下摆。

不多时,她听到旁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又停在了她的身边。

因为专注于那些泥土痕迹,她头也没抬,直接说道:“拿来水了吗?”

本等着冬菱的回答,谁知冬菱的声音没有响起,反而传来了个带笑的清朗男声。

“水我没有。不过我有帕子,你用不用?”

这自带三分笑意的声音让玲珑愣了下,蓦地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下一瞬,便直直地对上了那含笑桃花眼。

玲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婉拒道:“不用了。多谢乔公子。”

“不用?”

乔玉哲探身向前,又毫不顾忌地俯身下去,仔细盯着裙摆和泥点,发现裙子布料的缝隙中亦是有泥。

他道:“你这些泥好像黏进去了。要不要洗一洗?不然的话,恐怕没法弄干净。”说着就挽了衣袖,作势要帮忙。

玲珑连连后退,直到靠在了身后远处的一棵腊梅树上才停下。

乔玉哲直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带笑,唇角微弯。

玲珑没理他,反而朝向另一个方向福了福身,“见过方公子。”

一名身穿月白色团花纻丝直裰的男子绕过跟前的乔玉哲,走上前来。

行至玲珑跟前,方德政回礼道:“见过长乐郡主。”而后道:“清渊兄也在?”

乔玉哲正抬手去够梅枝,听了这话后似是才发现了对方一般,侧头稍一挑眉,“哟,你也来了。可是真巧。”

方德政朝他拱了拱手。

玲珑趁着他们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直接贴着梅林的边,快步离开了。

乔玉哲捏着刚折下的梅枝,轻笑,“晚了一步。”看旁边有名少女经过,他随口一唤,把梅枝丢到了对方怀里,“送你吧。”

沈芝雪没料到居然平白从空中掉下来一枝梅。

正想要发火丢回去,她扭头一看,却看到了乔玉哲刚刚转过身去的侧影。

男人身材高瘦,自带风流。即便是随意地倚靠在梅树旁,也着实好看得很。

沈芝雪的脸腾地下红了,拿着梅枝转了两圈,终究没舍得丢弃,而是好生握在手中,低着头一步步走远。

方德政望向乔玉哲,“几日不见,清渊兄愈发风流倜傥。”

乔玉哲正寻觅着那抹身影,左看右看瞧不见,只敷衍地略点了点头,“好说好说。正泽兄也是越来越一本正经了。”

两人关系着实不算好,因此只以字相称。

话不投机半句多。

眼下是在宫中,方德政不愿和乔玉哲起冲突,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便作罢。

乔玉哲遥望着长乐郡主的背影。

不远处,有另外两人原本正缓步而行,瞧见这一幕幕后又停下了步子。

郜太后驻足,拉住了身边搀扶着她的重孙,问:“繁时啊,你瞧瞧,那是乔状元在看长乐吗?”

打从刚才玲珑看裙摆开始,宋繁时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只不过距离着实不算近,所以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之后玲珑跑走,宋繁时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见那姓乔的犹不死心,还在那边继续不知好歹地看着。

他气不过,随意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皇□□母的话。

这边重孙不高兴,郜太后没发现。

她颇为兴味地看着乔玉哲的模样,说道:“繁时啊,我瞧着这乔状元不错,而且好似对咱们玲珑也有意。你看呢?让他做你表姑父好不好?”

宋繁时气得嗓子冒火。

恰好冬菱从旁经过。

宋繁时叫住了她,问:“你们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乔玉哲的?”

这个事儿,冬菱刚好可以回答。看旁边没旁人,就把之前沈五少爷特意寻小姐、乔状元帮忙解围的事儿给说了。

宋繁时这时候倒是不恼那乔玉哲了。毕竟玲珑漂亮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嗡嗡叫的蜜蜂也绕了她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早就习惯。

反倒是那沈五少爷的做法让他尤其厌恶。

郜太后亦是如此。

“让老七查查那沈五在做些什么。”郜太后拍了拍宋繁时的手,低声道;“给沈家添添堵,好歹让那些人忙起来。省得没事就来打我们玲珑的主意。”

宋繁时连声说是。

冬菱笑道;“婢子去给小姐整理衣裳去。”抬了抬手里的小水盆,“衣裳沾了泥点儿了。”

“何至于擦洗那么麻烦。”郜太后吩咐着,“带了她去我那儿,让人选一身新衣裳过来给她换上。”

而后她目光微冷,寒声道:“咱们长乐,可是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开心着。任谁想要打她的主意、想给她沾上一点半点不好的脏污,哀家都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

穆承辂离去的日子就在赏梅宴后不久。

玲珑之前答应了傅氏,等三哥离开后再搬去菖蒲苑。因此之前都只是零零星星收拾着搬家要用的东西,并未大动干戈。

眼看着到了离别这一天。

一大早天还没亮,傅氏就已经起来了。眼圈红红地吩咐着丫鬟们梳洗。

玲珑知道姑母恐怕心里难受所以一夜没睡,也不点破,只好生在旁陪着。

其实她也没料到三哥会突然接到回营的命令。当时已经答应了七叔叔后方才知道的这件事。不然的话,她为了陪伴姑母,不一定会和七叔叔谈这个条件。

想到姑母到时候大部分的时间独自一人,玲珑愈发愧疚,努力想着有趣的事情说给姑母听。

穆承辂过来给母亲请安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少女笑容明媚,挽着母亲的手臂,扶了她在旁边同坐。两人不时地说着话。母亲虽然眼圈红红,却是面带笑意。

穆承辂暗叹着幸好有玲珑在。有她陪着母亲,他出门在外,也能放心不少。

他了解这个妹妹。知道她即便住在了菖蒲苑,也会常回侯府来陪伴母亲的。

穆承辂上前去,等到傅氏和玲珑又说了会儿话,方才给傅氏道别。跪下后,给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头。

傅氏拿着帕子转过身去,眼泪直流。

玲珑在旁温声宽慰。

傅氏情绪稳定一些后,握了穆承辂的手,道:“你出门在外,一切放心就是。左右有玲珑在,你不用担心我。”

穆承辂应着声。

待到傅氏去旁边安排车马了,他又和玲珑说了会儿话,一行人便往城外去。

寒冬天里,枝丫上仅存的些许枯黄落叶纷飞飘下,停在地面橙黄一片,平添几许愁绪。

路上无人说话。

玲珑陪着傅氏同坐一辆车中。每每傅氏落了泪,她便上前递上帕子。

出了城门,侯府众人便见一行英武儿郎正骑马候在不远处。离近了方才发现竟是飞翎卫。

为首的,赫然是郜七爷。

玲珑没料到七叔叔也会来送三哥,登时有些发愣,站在穆承辂的身边竟是停止不动了。

这几天她忙着课业,忙着收拾东西,忙着给三哥送行。都没去过菖蒲苑。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为什么。但是一想起来那日的情形,心里头就是硌了个石头子儿似的,总觉得不舒坦。所以有时候都走到菖蒲苑门口了,也脚下转弯绕开去了旁处。

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玲珑回过神。视线扫过去,才发现是七叔叔的那匹坐骑正打着响鼻扬起马蹄。

转眸一瞧,见七叔叔正凝视着朝她望过来,玲珑赶忙抬眼往上。看天,看飞鸟,看白云。无论如何视线就是不往他那边下落。

郜世修无奈地叹了口气。策马前行到了两人身边,翻身而下,把马鞭丢到旁边穆少宁的怀里,这便行上前去。

先是深深地朝玲珑看了一眼,片刻后,他才转眸望向穆承辂,“听闻今日你要走,特意来送你一程。”

穆承辂抱拳向他道谢。

两人说了几句话,穆承辂就回头和侯府众人道别去了。

眼看着玲珑紧随在穆承辂身后要跟过去,郜世修忙探手一把将她拉住。

两人暗中拉扯几回,好不容易把小丫头给拐到自己这边,郜世修悄声问:“怎么?还没消气?”

玲珑横了他一眼,不吭声。

“那就是没消气了。”郜世修道:“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你下午搬去菖蒲苑的时候,让他们帮你搬东西就行。无需动用侯府的人。”

“下午就过去?”玲珑愕然。

“嗯。”见她总算肯搭理自己了,郜世修唇角含笑,温声道:“不是说好了你三哥一走你就过去?”

玲珑无语得很。

虽然是这么商量的没错,可也不至于前脚人刚走,后脚她就去菖蒲苑吧?这也太赶了些。

郜世修就道:“其实让你下午过去还有个原因。齐天的算术不错,我让他今日下午去菖蒲苑教你。往后有人问你的算术先生是谁时,说他即可。”

玲珑认识齐天。

这位大伯是当初去蜀中救了她的飞翎卫之一。因为已经成家,平时很少来菖蒲苑。他家孩子有的年纪比玲珑还大。

不过玲珑倒是头一次听说齐天算术不错。

她狐疑地望着郜世修。

郜世修笑道:“他父亲是先户部左侍郎,自小对这些就熟悉。你且放心就是。”

玲珑头回听说这个。默了默,没再多言。

郜世修还想再和她多说些什么,未来得及开口,旁边穆承辂又折转了回来。

离别在即,穆承辂向玲珑允诺:“等你及笄的时候,我一定赶回来参加。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现下已经是冬日,玲珑的生辰在春末。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玲珑笑着说“好”,叮嘱道:“三哥在外面一定当心些。注意身体。”

她言辞恳切。

穆承辂温和地应了一声,去到马旁,准备离开。

玲珑打算跟过去送行。

郜世修记起侯府时不时提起的亲事,眉心紧皱,三两下把小丫头又给拉了回来。

这回玲珑可真是火了,回头怒瞪他,满脸的不乐意。

郜世修语气淡淡,“那边人多,你挤过去怕是要伤到。再说了,你毕竟是傅家的,不如让出位置给穆家人,让他们好好亲近些。”

“姓傅又怎样?”玲珑不乐意,“三哥和我亲得像一家人似的。七叔叔刚才没听三哥说么?他还要给我办及笄礼呢。”

一声“哥哥”,一声“叔叔”,简直泾渭分明。

而且那句“一家人”忒的刺耳。

郜世修脸色不太好看,声音沉沉地说:“有我在,哪里用得着他操心。”

“什么?”这话题转得太快,玲珑一时间没听明白。

郜世修好心提醒她:“及笄礼。”

“原来是这个。”玲珑点点头,本想说那就七叔叔来办吧,转眼看到郜世修脸色不善的样子后,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玲珑认为三哥没做错什么,七叔叔偏要找不自在,怎么着她也得帮三哥说几句话,于是顶道:“三哥办也没什么。他一番心意总是好的。”

郜世修淡淡笑了,“旁人的心意,多了也是无用,反倒是累赘。我自然会给你安排好一切。无需旁人插手。”

玲珑哼了一声,“这可真是太霸道了。”

霸道到不许旁人来亲近她。

原来的时候七叔叔也不这样啊!最起码七叔叔以前不反对三哥和她一起玩。

难道说……

“或许年纪越大越小气?”玲珑自顾自地喃喃思量着:“等老到一定程度后,心眼儿就跟芝麻绿豆一样小了。”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声音很小。

可郜七爷自幼习武耳力甚好,这音量足以让他听清。

望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年轻的指挥使大人无话可说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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