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秀清匆匆吃完午饭后,段伟的车驶进了长安街,一路上他还在回味着刚才与白秀清的对话。就在白秀清即将说出“内线”名字的时候,他忽然眼睛一转,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然后拍着段伟的肩膀,表情怪异地说:“这个吗,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和这个人有个君子约定,不能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哈哈,我还有点事要办,今天就到这吧,下次你请客啊。”

“这个老狐狸!”段伟拍着方向盘气愤地说。

段伟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时他正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写着下个月的工作计划,白秀清忽然从里屋跑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小段,你晚上请中太集团的李经理娱乐一下,别舍不得花钱,跟他说明天我们要修改标书,请他行个方便。”

“什么?我没听错吧,明天说不定中太那边就最后拍板了,我们这不是明着捣乱吗?”段伟没好气地说。

“你懂什么,决定胜负往往取决于最后一刻的努力,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去到白姐那拿一千块,别忘了开发票。”白秀清一副成功者的样子。

段伟一听反倒乐了,说:“您刚才还说什么别舍不得花钱,但给我一千块哪够啊。咱们东方捷成是家有规模的知名公司,可别太跌分了,您忘了上回请他去您那个乡村据点,李经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回得请他去市里的酒店,否则钱白花不说,他照样不办事,说不准还得骂您一晚上。”

一提起这事白秀清就开始咬牙切齿,“这姓李的什么玩意儿,他就是中太集团的碎催。不就是留学几年吗,装哪门子绅士,在国外没少给人刷盘子洗碗,他牛什么牛。”白秀清想了想,一跺脚,咬着后槽牙说,“拿三千吧,算我倒霉。”

“您晚上去不去呀?”

白秀清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我晚上还有别的客户要陪,你就跟他说我病了。”

段伟心里暗笑,那个李经理压根看不上白秀清,如果白秀清亲自带队,说不定李经理还不奉陪呢。

当天下午不到六点,段伟就到了现代商城楼下,他在车里给李经理发了一封“已到达”的短信,然后就把车座放平耐心等待。十分钟过后,李经理从楼里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拉开车门,费力地爬进车里,整个车身立刻向右侧严重倾斜。

“我说,该让老白这只铁公鸡给你换辆车了,你瞧瞧,我都快坐不下了。今儿不会再去农村体验生活吧?”他和段伟比较熟,所以上来就开起玩笑。

“哼,我这辈子再不想去那了,一会儿先到丽都吃饭,然后去方庄唱歌,您有更好的安排吗?”

“行,就这么着吧,挺好。”李经理兴奋得满面红光,“你下午在电话里说老白病了,他当真不来了?”

“对呀,下午捂着肚子跑回家了,估计昨晚吃大了。”段伟乐滋滋地说。

“哈哈!快开车吧。”李经理幸灾乐祸地大笑。他上车后一直没问东方捷成为什么要请他吃饭,他知道不用自己开口段伟自然会说的,今晚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尽量多花白秀清的银子,估计段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两个人来到了丽都饭店三层的意大利餐厅,据说这里是京城最早开业的意式披萨店,口味正宗,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符合李经理的品位。

各自点完餐后,段伟就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白总让我先同您打声招呼,我们标书里的报价可能要修改一下,他明早会给您打电话。”

“白秀清出什么幺蛾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改,我早就把价格报上去了。”李经理满脸不屑地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您也了解白总的做事风格,他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让您费心了。”段伟一副诚心的样子。

李经理为难地说:“那我只能去试试,成不成可别怪我。咱们可有言在先,这价格不能再动了。”

“那是,本来就是我们办事不漂亮,您尽力而为吧。”段伟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踏实了,李经理只要说去试试,那这事就一定能办到。段伟很了解他的品行,倘若事情不违背大的原则或不触及他的切身利益,他都可以办到,更何况他很懂游戏规则,今晚上的大宴总得给个说法,否则下回谁还请他。

两人闷头吃了一会,段伟点上一支烟和他闲聊了起来:“听说这次投标是你们中太主动找柳飞云的?”

“这倒没错,柳飞云很讲义气,北京话这叫局器。我同简森公司合作的时候他从来没找过我,其实他也很想得到这个项目,但不愿意和简森公司正面竞争,毕竟老简当初有恩于他,现如今像柳飞云这样的老板可不多见了。据说他对底下人非常好,办公室布置得比我那还‘外企’。老弟,我劝你逮机会投靠柳飞云吧,比你现在跟着白秀清这粗人强多了。嘿嘿,咱们哪说哪了啊。”李经理跷着二郎腿说。

段伟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就在段伟走神的功夫,车已经驶过美术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段伟从包里拿出手机,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段伟接起电话,对方简单地说:“忙什么呢?”

段伟回答道:“我现在是去中太集团的路上,这是最后一份标书,其他公司的价格都到位了。”

“白秀清有没有怀疑你?”对方问道。

“哼,他白秀清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信不过,本来我计划早上和你见面聊聊,谁想到他派白莲跟了我一上午,我只能为东方捷成奔波了半天,估计白秀清被我的举动彻底感动了,中午还请我吃顿饭,还差点说出‘内线’是谁。”段伟说。

对方嘱咐道:“没别的事了,你就照他的意思去做吧,拜拜。”

段伟挂了电话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到东四了。

此刻柳飞云就站在东四南街娜娜人像摄影厅的门口,他出神地看着橱窗内一幅黑白写真照片。照片里的美女露出美艳而性感的笑容,漆黑的头发、雪白的肌肤、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巴,冷冷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莫名的神秘。

柳飞云迈步走进摄影厅时,一位接待小姐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地说:“先生,您是照相吗?彩色的还是黑白的?”

柳飞云一挥手说:“我可不照相,你们付老板在吗?”

接待小姐一愣,忙问:“她在办公室,请问您贵姓,我去叫她。”

柳飞云笑了笑,说:“你就跟她说姓柳的来看她了。”

小姑娘一溜烟跑上了二楼,柳飞云刚准备看看墙上挂的作品,就听到二楼有人笑着说:“什么风把柳总吹来了,快上来吧。”

柳飞云顺着楼梯慢悠悠地走了上去,并向跑下来的小姑娘道了谢。付娜娜穿着一身宽大的休闲服站在楼梯前,当她看到柳飞云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柳飞云似乎没有发觉这一细微的变化。

二楼其实只是一间阁楼,面积不是很大但感觉很舒服。付娜娜热情地将他引到沙发上,说:“屋里乱糟糟的,让你见笑了,没吃饭吧,咱俩先到楼下吃饭去吧。”

“蹭饭也得晚上来呀,中午能吃多少。”柳飞云将沙发上横七竖八的时尚杂志和一包“骆驼”烟整齐地放在茶几上,说,“艺术家嘛,就得乱点,你要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真没人敢来了。”

“得了,你少挤对我了,在简森公司那会你就老说我不好,直到现在我都没自信。”付娜娜用她特有的声调细声细语地说。

“你少来吧,没自信能照出那么漂亮的照片?”

“你从哪儿看到的?”付娜娜有些得意地笑了。

“你门口橱窗里那么大的照片我还看不见?我进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看呢,东四大街全堵了,一会交警就上来给你开罚单。”柳飞云开着玩笑,“是李晓峰照的吧?”

“这你都看得出来?”付娜娜惊奇地说,她正在忐忑不安地琢磨柳飞云的来意。

付娜娜也曾经在简森工作过,那时她担任销售助理,直接上级就是李晓峰。两人在工作中日久生情最终成为让人羡慕的恋人。然而就在柳飞云和李晓峰从简森公司辞职之前,这对恋人却忽然分手了。大家都没能从两个当事人嘴里套出分手的原因,莫名分手之事从此成为简森公司的一桩悬案。

只有柳飞云略知一二,但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一个字,包括李晓峰在内。柳飞云是个聪明人,但他决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聪明。

柳飞云从来都不认为像付娜娜这样有几分妖艳的女人会是理想的终身伴侣,他有几次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李晓峰,但无奈热恋中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理智,李晓峰终日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以至于那几个月业绩下滑了不少。

柳飞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初他面试付娜娜时的情景。那时的付娜娜刚刚步出大学校门,青春年华的激情和无忧无虑的洒脱凝聚在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上,她像只美丽的百灵诉说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浅浅的笑容使人倍感清新,就像是一缕灿烂的阳光从乌云背后无畏地普照大地。

柳飞云一向欣赏对人生有所期望的年轻人,于是他接纳了这位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并让李晓峰手把手地教她做业务。付娜娜聪明伶俐,果然没有辜负柳飞云对她的信任,在三个月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出乎柳飞云的意料,李晓峰和付娜娜日久生情,成为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柳飞云为能当上李晓峰的花前月老而感到无比的兴奋。

然而好景不长、好梦易醒,就在柳飞云准备独自创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付娜娜对李晓峰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俩不再成双入对地出入公司了,上班时也少了些甜言蜜语,付娜娜似乎一直在躲避柳飞云质疑的目光。

虽然李晓峰对此从没有说过什么,但柳飞云知道他俩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并且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的确,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大多经不起日久天长的打磨,一见钟情的绚丽光环最终逃不过支离破碎的结局。

柳飞云开始也对这段草草收场的姻缘不解,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付娜娜和一个男人从一栋高档公寓走出来时才恍然大悟。但作为李晓峰的上司兼好友,柳飞云一直未将此事告知对方,也许是顾忌到李晓峰的自尊心。

人类的单纯和质朴或许只能在校园里才能找到,一切高尚的品行在进入社会后都将灰飞烟灭,每个人都会找到一副适合自己的面具,生活在虚伪而做作的世界里。很多人都希望回到自己天真无邪的童年,其实他们并不是向往那些无忧的岁月,而是追忆那种纯朴无华的人文环境。

柳飞云离开简森公司时,李晓峰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替总经理的位置,但他不久后就跟随柳飞云离开了公司。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俩的友谊和彼此间的信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段糟糕的爱情,他无法容忍付娜娜的善变和无情,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在嘉琳公司成立后不久,付娜娜也离开了简森公司,在东四开了家人像摄影厅,付娜娜索性把家也搬了过来。柳飞云想不通付娜娜到底哪来的钱开店,这家二百平方米的东四大街旺铺一年的租金对于付娜娜来说绝对是一组天文数字,她的家庭环境似乎并未达到如此程度,那么谁是她的幕后老板?是不是李晓峰呢?

李晓峰和付娜娜的重归于好并没有逃过柳飞云敏锐的眼睛,当柳飞云提到宋静的时候,李晓峰目光总会有一丝逃避和游离。其实任何细微的肢体语言都会出卖本人的真实想法,更何况他面对的是精通心理学的柳飞云。然而柳飞云从未询问过此事,这是他们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我的柳大经理,想什么呢?”付娜娜向他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她乌黑的眼睛前不断地跳跃。

“呵呵,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像付老板这样潇洒的甩手掌柜。”柳飞云看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心想李晓峰八成就是被这勾魂的目光迷住了。

付娜娜笑着说:“得了,您别拿我开涮了,我挣的钱连您的零头都不够,干脆您把我收编了吧,也省得房东一趟趟地向我要债。”说着,她优雅地点燃一支绿摩尔,熟练地吐出一个小烟圈。

柳飞云笑而不答,似乎在欣赏付娜娜吸烟时的每一个勾人心魂的动作,其实女人抽烟往往都是形式大于内容。付娜娜喜欢被人欣赏的感觉,就在她孤芳自赏吞云吐雾的时候,柳飞云忽然话锋一转:“李晓峰昨天在你这儿过夜的吧。”

付娜娜对这句唐突的问话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神情有些诧异,慌乱地说:“没有呀,谁告诉你的?”

柳飞云依然笑着说:“是这盒‘骆驼’牌香烟告诉我的,自从我认识李晓峰后,他就没抽过其他牌子的烟,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抽这种男人烟了。”

付娜娜愣了片刻,然后略有羞愧地躲过柳飞云锐利的目光,说:“好吧,我承认他昨晚确实来过,但绝对没在这里过夜,昨天顾

朝阳过生日,我们先到他家,后来去‘钱柜’唱歌了。不信你可以给顾朝阳打电话核实呀,反正他也是你的老部下。”

柳飞云笑眯眯地回答:“我又不是警察,你紧张什么。不耽误你生意了,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说完,柳飞云起身走向楼梯口,付娜娜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

就在柳飞云刚迈腿下楼时忽然转身对她说:“你知道宋静吗?”他看到付娜娜迟疑着点完头后,接着说,“别送了,都不是外人。”说罢飞快地走下楼去,并彬彬有礼地向那位接待小姐挥手告别,而付娜娜却呆呆地站在楼口回味着柳飞云最后的那句话。

柳飞云驾车来到了崇文门同仁医院附近的一家胶卷冲洗店前,他看到店员们在屋里胜似闲庭信步,柳飞云摇了摇头径直走进大门。营业厅里灯光昏暗毫无生气,看来这里的生意不是一般的糟糕,否则老板怎能连灯管都不换呢。没有人上来和他打招呼,柳飞云直接走进了经理室,一个年轻人正在伏案而睡,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柳飞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顾同志,别睡了,该交税了。”

年轻人猛然坐起,用混沌不清的发音大声地嚷嚷道:“不是刚交吗!怎么又要交,你们想逼死我!”他说完后定定地看着柳飞云,几秒钟后,他用手使劲地抹了一把脸,没好气地说,“柳总来了,你知不知道吓死人也要偿命的。”

柳飞云捂着肚子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继续朗声大笑:“顾朝阳呀顾朝阳,你知不知道生意做到这份上也要死人的。”

顾朝阳哭丧着脸说:“唉,早听你的就好了,这地方哪有人冲洗胶卷啊,前面是劳务市场,后面是医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办个劳动中介公司呢,再不济开个寿衣店,保不齐现在也发家了。”

柳飞云笑意未退,说:“你还别抱怨,哪个老板像你这样天天在后面睡大觉,你说这生意能好吗?”

顾朝阳急忙辩解道:“就这么一天让你赶上了,昨晚晓峰和付娜娜来了,玩了一个通宵才困成这样。”

“有这好事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你们到哪儿玩去了?”柳飞云问道。

“去‘钱柜’唱了一夜,我是想给你打电话,可付娜娜不愿意,你也知道在简森公司那会她最怕你。”顾朝阳乐呵呵地说。

“是啊,就你不怕我,天天跟我叫板,我有时候真的很纳闷,你不抬杠能死呀。”柳飞云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顾朝阳说:“我这人浑身都是优点,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抬杠,要不是和你抬杠,我还不租这呢。”

“打住吧您呐,听你这话音,这事还赖到我头上了。他俩昨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啊,我们夜里12点就去了,早上6点才出来,那两个笨蛋没唱几首就趴沙发上睡了,我是实打实地唱了一夜,你听,现在嗓子还是哑的。”

这时柳飞云站起来,从兜里拿出楚嘉琳中午给他的钱包礼盒,说:“生日快乐,你嫂子从丰联给你买的。”

顾朝阳双手接过生日礼物,对柳飞云深情地说:“柳总还记得我的生日,这钱包可真漂亮,可是我没钱呀。”

这回轮到柳飞云没好气地说:“看来我分析的没错,你小子不抬杠确实能死。”说完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柳飞云转身对顾朝阳说:“你别犯轴了,这回听我的吧,赶紧把这店转出去,然后到我那儿干去,薪水方面你会满意的。”

听到顾朝阳的答应后,柳飞云钻进红旗,驶出了这条人迹稀少的大街。

顾朝阳也是柳飞云的死党,当年简森公司的辉煌也有顾朝阳的一份功劳,柳飞云、李晓峰、顾朝阳甚至被同行们誉为简森公司三剑客。柳飞云开办嘉琳公司后,顾朝阳并没有跟过去,而是开了这家胶卷冲洗店。以柳飞云对他的了解,顾朝阳的话绝对可以信任,那么就是说柳飞云误会了李晓峰,如果不是李晓峰窃取标书,那又会是谁呢?

雪又开始下了,车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这时车内CD响起了罗大佑的那首《我所不了解的事》,柳飞云此刻的心境如同这首歌名。

柳飞云离开公司后李晓峰的手机一刻也没有安静过,每位业务员几乎用同样焦急的语调向李晓峰汇报了今日捷成的动态。李晓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打通了柳飞云和高宇的电话,希望他们即刻回到公司商量对策。随后,李晓峰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出神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冰冷世界。

五年前的李晓峰是一家酒店的调酒员,过着生活无序、黑白颠倒的日子。那时的李晓峰根本谈不上什么人生目标和规划,混沌地度过每天碌碌无为的日子,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行业,虚度时光无异于浪费生命,但身无立业之技的李晓峰又能有何作为呢?直到那一天他的命运就此改变。

一个普通的下午,李晓峰心情如同闷热干燥的空气一样百无聊赖。酒店的生意每况愈下,酒吧内的客人寥寥无几,李晓峰坐在吧台内看着一本《大众摄影》杂志,正入神的时候,一个客人坐在了一张吧椅上,李晓峰立即站起身来并打量这位似乎与众不同的客人。

这位年轻的客人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戴着一副精致的蓝边眼镜,身材消瘦,他很客气地点了一杯饮料,看见那本《大众摄影》后便主动地和李晓峰聊起了摄影。李晓峰从小就非常喜欢摄影,他用攒了几年的压岁钱买了一台凤凰单反照相机,随后的一段时间他拍了数以千计的照片,有些作品还在专业杂志上发表过。

不知不觉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年轻的客人一直面带微笑地告诉李晓峰一些更为高深的摄影知识,他的温文尔雅和着亲切的语调令人倍感亲切。最后这位客人与李晓峰握手告别,并留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北京简森广告摄影公司,总经理,柳飞云。

一个月后,李晓峰辞去了酒店的工作投奔了柳飞云。在简森公司工作的几年里,柳飞云教会了他许多专业知识和为人处世的道理,并出资让李晓峰攻读MBA。三年后,李晓峰从一个消极无知的青年一举转变为一位全国知名的职业经理人。

在物质方面有了巨大改善的李晓峰并没有忘记柳飞云当年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以超乎常人的工作强度,最大限度地回报柳飞云。在柳飞云的带领下,简森公司终于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在全行业中独领风骚。

那时简森公司的销售团队可谓人丁兴旺,高手如云。李晓峰是销售部负责人,下面还有顾朝阳、高宇、段伟这三个行家里手。那是一段令李晓峰难以忘记的日子,虽然工作异常地艰辛,但几个年轻人以苦作乐,在摸爬滚打中建立了诚挚的友谊。简森公司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如果说简总是家长的话,柳飞云就是他们的兄长。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柳飞云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创业,简总虽然很不情愿,但对他的想法很理解,他说年轻人总归要自己打拼出一块天地。简总特意在丽都饭店给柳飞云开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当简总和柳飞云紧紧地抱在一起时所有的员工都哭成了泪人。

柳飞云并没有带走简森公司的一兵一卒,他临走时诚恳地对那几个老部下说一定要坚守岗位。一个月后李晓峰没有听从柳飞云的嘱咐还是执意投奔了嘉琳公司,多半原因是柳飞云对他的恩情,还有就是那段莫名其妙的失恋,他实在无法面对付娜娜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和若即若离的态度。

在李晓峰离开简森公司的一周后,广告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东方捷成的白秀清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与一家国际知名的投资公司进行了全面合作,资金充足的白秀清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扩张,他修建了一个全国最大的摄影棚,购置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专业摄影器材,白秀清用小人得志的口吻对外宣称:除了波音客机和航空母舰以外,别的商品我都能拍。暴发户白秀清在对外宣传上也是一掷千金,他在国贸CBD租用了一块硕大的三面广告路牌,广告语也是豪气冲天:东方捷成,广告行业的新旗手。

东方捷成的迅速崛起使广告业产生了巨大震动,很多人才都纷纷投奔了白秀清,这其中包括了简森公司的业务骨干段伟和首席摄影师。

李晓峰曾经在电话里劝过段伟不要去东方捷成,白秀清的人品在业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更何况东方捷成的薪金待遇还不如简森,你段伟究竟图什么。然而段伟异常坚定地谢绝了李晓峰的好意,他说虽然目前的薪水的确不高,但东方捷成成为业界的老大指日可待,到那时候作为销售经理的段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晓峰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人各有志,最后对段伟说如果哪天和白秀清闹翻了,随时欢迎他加盟嘉琳公司。

白秀清完成了一系列的市场动作后,自然而然地将矛头指向了当时的行业领袖——简森公司。虽然简森公司这些年来营造了一张稳定的客户关系网,但东方捷成的实力还是高出一筹,再加上白秀清的旁门左道,不久之后,简森公司丢掉了部分重要客户,行业第一的宝座已经不再坚不可摧了,公司内部也逐渐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两家公司相持了一段时间后,简森公司终于像当年的苏联一样败下阵来。曾经辉煌一时以及在业界举足轻重的简总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号召力,在关键时刻并没有表现出与东方捷成决一死战的决心和信念,五十岁的简总没有了当年创业时的魄力,对客户的离散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只是任其发展。

企业的主要员工看到暗淡的前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高宇来到了柳飞云的公司,而顾朝阳开了一家胶卷冲洗店,自己当了老板,再加上之前离开的楚嘉琳和付娜娜,简森公司的业务骨干所剩无几。

然而白秀清“统一武林”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如愿,在经过短暂的辉煌之后白秀清发现东方捷成并没有登上行业第一的宝座,简森公司的大部分重量级的客户并没有被东方捷成所吸纳,而是纷纷与柳飞云的嘉琳公司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

嘉琳公司凭借这些优质的客户一跃成为广告界的新领袖。令白秀清更为恼火的是,据说柳飞云没有主动联系过其中任何一家公司,这些世界级的企业居然都是主动上门,柳飞云毫不费力地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恼羞成怒的白秀清今年信誓旦旦地卷土重来,他最终说服了那家世界级的投资公司加大对华的投资,随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各大主流媒体都出现了东方捷成的形象广告。白秀清甚至与该投资公司签订了合同,如果不把嘉琳公司挑于马下,白秀清将转让其名下的全部股份,也就是说倘若东方捷成不能在明年成为行业第一,那么白秀清与东方捷成将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虽然是一个世纪豪赌,但白秀清似乎对此事早已成竹在胸,几个月前他就通过多家媒体专访宣布了这个消息。柳飞云看到这条消息时只是一笑置之,还谢绝了记者们对此事的专访。

李晓峰站在窗边出神的时候,庞萌萌敲响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李经理,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想堆雪人去啊,午饭送来了。”庞萌萌乐呵呵地说。显然李晓峰是嘉琳公司最富有娱乐细胞的人物。

“那倒没有,我正合计着吃完饭组织大家打雪仗去。听说你以前在学校里练过铅球,一会咱俩比比看谁扔得准。”

“我才不去呢,一会你还是和柳总比比吧。”庞萌萌撅着嘴转身走了出去。

李晓峰也随后跟了出去,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我敢打他吗?”

餐厅设在二楼的饮料间,饭菜都已经摆好。嘉琳公司从不订盒饭,柳飞云觉得快餐从来都是众口难调,一盒快餐永远都是女生不爱吃,男生又吃不饱,下午四五点不饿才怪。所以他让庞萌萌每天从附近的酒楼订饭,虽然花费要高出许多,但柳飞云根本不在乎,一个饿肚子的员工怎能专心地干好工作。

今天中午职员很少,只有李晓峰、庞萌萌、王会计和出纳四个人。李晓峰最后一个坐下又是第一个说话的人:“那个姓庞的前台,先留出一份来,高宇一会儿回来。”

庞萌萌愤愤不平地说:“你就知道使唤人,你自己怎么不动手呀。”

李晓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说:“你不懂,大懒支小懒的典故就是这么来的。”

这时王会计用筷子在李晓峰的眼前夸张地晃了晃说:“高宇为什么回来啊?外面路这么滑。”

李晓峰漫不经心地说:“他有车怕什么,再说下午我们要开个会,别说是下雪,就是下长矛他也得回来。”说完又别有用心地看了王会计一眼,“我看你倒是挺关心他,高宇可是名花有主了,君子不夺人之美……”

“你别贫了,”王会计打断了李晓峰的高谈阔论,“你知道这附近哪有药店吗?”

“出大门往北一百米路东,怎么着,龙体欠安啊,你眼睛怎

么红得跟兔子似的,用不用我给你跑回腿。”李晓峰调侃道。

王会计白了李晓峰一眼,低头开始吃饭了,这是她对付李晓峰的一贯做法。

“又下雪了!”庞萌萌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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