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濮市好像对他来说全没了意义,傩面具是带来一切的起源,但是现在又成了唯一能够将苏坤找回的关键钥匙。

只能带着它继续想办法,这是那个神秘人订下的游戏规则。

不过自己现在在做的,又好像只是在浪费时间。

去唐生屏的房子,只能算一个心理安慰,老头不可能再给自己带来什么,他给谢楠给得够多了。

给了个长得让人发指的噩梦。

远处滴滴答答丧礼的声响还在继续,从招待所出来,已经折腾到了半夜,现在濮市镇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呆了。

到了唐生屏的老房子,隔壁那家铺子居然还开着,橘黄色的灯光让谢楠心里的失落好像被暖了一下。

走到门口,谢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那个干瘦的老婆婆在里面忙碌。

不一会,里面传出声音,让谢楠走进说话,谢楠听了,连忙踏进门去。

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是一个小马扎,周围已经堆满了扎好的纸元宝和各种丧葬用具,等谢楠坐定以后,老婆婆才抬头看看他。

谢楠知道大概这里是濮市唯一能够接受自己的地方了,能坐在这里就好,不说话都成。

老婆婆却开口说起来,说自己也姓唐,和隔壁的唐生屏算是一个祠堂的,从唐生屏死后,这附近就着魔一样少有人来,做生意也不好做,自己过来开了这样的一个铺子。

“您知道我是谁么?”

“你不就是现在镇上说的那个带着邪物的外来客么?”唐婆婆反问道,手上的活计开始慢下来。

谢楠苦笑一声,看来这个名头是戴定了,如果自己胆敢明天还在街上晃悠,镇上的人们非得把自己丢到沅江里面喂鱼不可。

“你是他的什么人,我不记得他有你这样的后生朋友。”

“我应该是他的徒弟。”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不过本来这个徒弟就是莫名其妙的。

“嗯,可惜他这个背时货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死了。”

谢楠听完,暗自叫苦,看来唐生屏偷来的傩面又郑重其事的送给了自己这个所谓徒弟,还打包赠送一个甩也甩不掉的霉运的事情婆婆并不知道。

“他的坟在哪儿,我想去拜拜他,然后就离开这里。”

唐婆婆一声叹气,说唐生屏哪有什么坟哦,他死在哪儿现在都没法知道。

这话让人不由生疑,那天谢楠老妈已经说过唐生屏是淹死的,而且还暗示是水鬼拉下水的,现在又说根本不知道死在哪儿,又是怎么回事。

“我能知道他死了,但是又没法找到他,就胡乱编了理由,趁夜装作捞上了尸体,然后就匆忙下葬,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尸身可言。”

唐婆婆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手上的纸活已经编的乱七八糟,没了形状。

人死总要有个归宿,不见了人,衣冠做个葬礼也是应该的,唐生屏混沌一辈子,这只能算是最后的安慰吧。

唐婆婆掏出一把钥匙,交给谢楠,让谢楠今晚就住在唐生屏的屋子里。

“我帮不上你什么,我这里太小,你就和着住一晚吧,明天你走吧。”

谢楠接过钥匙,走出了唐婆婆的小铺,不一会,里面的灯就熄了。

打开大门的时候,尘土味铺面而来,呛得人几乎没法呼吸。屋里结上不少的蜘蛛网,除了蒙尘,一切好像还是保持着谢楠来时的样子。

扫过一扇竹床,谢楠疲惫不堪的倒在上面,头上的灯发出暖暖的光,舍不得关掉,就这样,不一会就睡着了。

朦胧中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却显得很是遥远,谢楠微微睁开眼,看到唐生屏漂浮在半空,周身发出微弱的荧光,在日光灯照射下显得若有若无一样。

面对这一幕,谢楠倒是没有惊慌,冷静的分析出这像是唐生屏的鬼魂,这些天的磨砺倒是让自己的胆子见长。

见他的光那么微弱,一拉灯绳,关了灯光,唐生屏一下变得透亮了一点。

唐生屏蜷曲着腿,浮在半空中,眼睛紧闭,全身在那种荧光的照耀下成了冰蓝色,谢楠小声叫了一声:“唐生屏。”

听到这个声音,唐生屏的魂魄悄然转过头,好像在寻找声音方向,不过如同被封住了一般,只能在那个蓝色的壳中保持着浮动的姿势。

谢楠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朝着这个不能听不能说不能看的魂魄发起了牢骚,把所遇到的那些事情一一说着。

那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任凭谢楠说干了嘴,也没有什么表示。

说得兴起,谢楠开始大骂,骂唐生屏无缘无故的给自己带着的这一切,要是没有些事情,现在自己可能在找工作,或者已经找到了,准备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

“不过,当初是我自己答应收下这件东西,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说到动情处,谢楠禁不住要流下泪来。

“邵东子,你记得嘛?他差点死在我的手里,那个苏坤,她不见了,这些我都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能帮我吗!”

说完擂了一拳竹床,震得灰尘簌簌的往下落,眼泪也控制不住,开始掉下,这时候谢楠几乎要崩溃了。

唐生屏不能听到,也没法作出反应,他身上的光开始慢慢变淡,一点点的消失在那里,最后只剩下黑漆漆的空气。

“妈的!”谢楠倒在床上,死盯着眼前墨一样的黑暗,死死咬着牙,一直到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从唐生屏家房顶破洞中投射下来,照在竹床上,空气一下热起来,催人起床。

谢楠摸摸脑袋,看看空空如也的四周,怎么也回想不起昨晚到底是做了梦还是真实的看到了唐生屏。

今天得逃出濮市镇去,要不然真的会出事,谢楠盘算了一阵,然后探头探脑看看外面,趁着没人,溜出屋子。

唐婆婆的铺子早早就开了门,看到谢楠灰头土脸的钻出屋子,唐婆婆招呼谢楠过去。

“昨天晚上说梦话了?”唐婆婆递过一碗米豆腐,笑着问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谢楠把看到唐生屏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端起碗唏哩哗啦的把东西吃完,又继续端着碗傻愣愣的看着被早上太阳照得油光光的石板路发呆。

唐婆婆听了昨晚的事情,抿着嘴想着什么,两人就这样呆了半晌。

谢楠收回了神,将钥匙递过去,起身要走。

“慢点,我想知道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么,他们说的邪物就是唐生屏给你的?”

谢楠点头称是,既然她都听到了,也就没必要再费力说一遍,于是迈开了步子要往外走。

唐婆婆却又将钥匙丢给了谢楠,说道:“后生,你走吧,不过我觉得这个还用得上。”

说完继续开始编纸活,只是头低得更深,不让人看到她红红的眼。

接过钥匙,然后把背包卸下,将所有杂物统统丢进一个纸袋,再次道了一次谢谢后,就该去车站了,这一次谢楠没有回头,上一次是惶恐不安需要回头看看,而这一次是绝望。

到了车站,谢楠攥紧了纸袋子,身上的衣服在唐生屏屋子里一折腾已经变得脏兮兮,背包也没有带,这一来大概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邪门青年来了。

可是要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等客的那部中巴司机恰恰又是侯三,谢楠正转身要跑,侯三就赶上来,挡在谢楠面前。

“怎么,后生,回城去啊?”眼前的侯三好像全然没有发生那晚的事情一般,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真是难以置信,谢楠打眼看了看这个中巴司机,默不作声的想往前走,侯三伸开双臂一拦,继续嬉笑着。

流言从哪儿传出来的谢楠随便猜猜就知道,侯三现在又这样真是让人起疑。但是侯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了濮市镇今天就两班车去县城,上一班已经开了,他是唯一的选择。

“其他的车都去参加丧事了!”这一句侯三分明在威胁。

“好吧,我坐你的车。”谢楠耐不住性子,胡乱答应下来。

侯三却表示今时不同往日,车价要涨,最终要了谢楠500块才答应不说出他是什么人,好让同车的人不至于轰他下去。

这种趁人之危还真是不要命,谢楠梗着脖子递给侯三车钱,侯三逐张看了真假,才要死不活的开动汽车,往县城开去。

一路上景色依旧,可谢楠却心不在焉的看着江水,目光融化在碧绿的水中,偶尔瞥眼看到侯三依旧兴奋的开着车,嘴角挂着一丝怪异的笑容。

晚上的时候,唐婆婆带着扎好的一大堆纸元宝和纸人,走到了江边,幽怨的看着缓缓流淌的江水,低声呼唤着一个名字。

“唐生屏!唐生屏……”

点燃了那些元宝,把香烛插好,继续念叨着一些话语,谁也听不懂,而且这江畔四下无人,只剩下那个瘦弱的身影在烛光摇曳中闪现。

江水中的某一处开始翻滚起小浪,好像下面藏着什么在萌动,唐婆婆夹着纸人,一步一步的往水中走去。

平白多了许多淘金船,河床已经被翻得不堪入目,在坟包般一个个石头渣堆边,就是深不可测的挖金洞,江水在这里盘旋起来,任谁都会卷进去,可唐婆婆依然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

脚下像是有了眼睛,她始终能够够着那些石头河床,不让自己沉下去。

快走到了江中的时候,唐婆婆站在一个石头堆边,将纸人抛了下去,照理应该浮在水面上的纸人却碌碌下沉,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水下的响动更大了,好像沸腾一般涌出无数气泡上来,像是得了回答一样,唐婆婆喊得更为凄凉。

她趴在石头堆上,双手触及水面,娓娓道出关于她和水下这个男人的悲哀:“我怎么又会摊上你这个背时的人啊,单单为了你的几句好话,孤独了30年,你何时又来找过我,而你直到死,谁又会在乎你到底在倒什么霉?”

唐婆婆的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慢慢流出,滴进江水中,即使再滚烫,也抵不住冰寒的江水,他们这个卑微的爱情故事,在濮市镇的一个角落开始,断裂,而今得结束了。

“你为你犯的错要守着那个东西一辈子,而我呢?做了你的女人,却也要陪着你守一辈子,你狠心啊。”

说着说着,唐婆婆一点点把自己投入了深潭,留下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唐生屏,30年了,我熬不过了,可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我王淑平算是把这个没头没尾的情给结了。”

唐婆婆消失在水中,那个淘金洞,只剩下了涟漪在晃动,河风吹散了最后一把纸钱的灰烬。

回到家中的谢楠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任凭父母在外威逼利诱也默不作声,急得他老妈要找精神科医生来解决问题。

最后的希望也在慢慢消失,谢楠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头绪可言,苏坤到今天已经失踪了整整十天,这十天里,谢楠的脑细胞好像在逐个烧焦殆尽。

关上窗帘,谢楠坐在床上对着傩面发呆,看着那两个空洞的眼孔,心如刀绞。

姜教授打来电话,说邵东子吵闹着要出院找谢楠,被医生当作情绪不稳定打了镇定针,这几天正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要死不活。

而关于苏坤,则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希望能够利用自己一些老交情继续寻找,正说着话,电话被人抢了过去。

“你个混球啊,我都被你弄成这样了,你小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邵东子在话筒那边大声嚎叫起来,全然不像一个刚刚坠楼生还的人,看样子恢复的相当不错。

听着这个声音,实在是让人感慨,谢楠拿着电话好像隔了半个世纪一般,听着邵东子七七八八的说着,嘴上慢慢跳出一个微笑。

“你没事吧。”

“我铁拳无敌邵易东怎么可能有事啊?你就就等着我来吧,一起行动!”

谢楠抹了一把鼻子,轻轻的笑着,说了一句:

“哥们,我可能等不及了。”

不论电话那头邵东子怎么鼓噪着让他说明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楠不由分说的摁下了挂断键,继续端坐在床上,盯着傩面继续出神。

如果没有人来帮自己,那么就自己试试,赌一把。

谢楠老妈得知了一个消息,唐生屏的尸身这回真的冒出来了,同时还有一具女尸。而风传是在淘金船疯狂挖着沙石的时候,他们一起浮上了水面。

具体情况被传得异常神奇,船工正在作业,却发现河面莫名的出现极大的声响,河中出现无数条黑色的鲶鱼,在一个水坑中剧烈的扭动。如同黑色的漩涡一般,在水坑中旋转成型,好像风暴一样,围绕着什么东西。

河中很少再出现这么多的鱼了,当大家兴奋的冲上去打算捕捞的时候,眼尖的人看到鱼中间出现了

两个人影,顿时让所有人楞在船上。

尸体是一男一女两具,当人们将其打捞上来的时候,那些黑色的鲶鱼却不知从哪儿溜走了,河面依然保持着平静。

唐生屏的尸体在水中月余居然没有过分变形,而那具明显新死女尸就是在唐生屏房子旁卖香纸的老婆婆,有人说这是唐生屏多年前在外乡娶得的一门亲。

他们俩抱在一起……

原本镇上所有人都知道唐生屏被埋了,现在又出了尸首,再加上那个老婆婆,所有的邪说都变本加厉的开始传播。

而挖金船的幕后老板好像受了惊吓,集体歇业了几天,濮市镇继续笼罩在压抑中。

谢楠老妈没跟谢楠说这个事情,因为她的宝贝儿子已经如同着魔一样呆在房间里面不出门几天了。

如果继续下去,没法去估计会发生什么,因为他爸爸已经耐不住性子要发作了。

此时离苏坤的失踪已经第10天了,不过她和她的丈夫都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每天到了吃饭的时间,谢楠都会出来盛上一碗饭夹上点菜然后灰溜溜的回房,电脑开着,等着那个MSN上面那个联系人,不过始终没出现,剩下的就是发呆。

终于那个人出现,不过只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你还是没有找到我,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快没有耐性了。”

谢楠急得直拍键盘,这个新会长总是这样故作神秘算什么?好歹要给个提示什么的吧。

不过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如果苏坤算是他们的肉票的话,难道他们想撕票不成。

气急败坏的谢楠重又盘腿坐上了床,看着傩面,伸手拿起来,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心里开始下决心。

它可以杀人,不过它又将邵东子从死拉了回来,或者戴上的话,会有什么力量给我,而不是害我啊!

谢楠将傩面塞进包里,匆匆忙忙的赶出去,打算找个地方去试试傩面的威力。

客厅中老爸正襟危坐的死盯着眼神涣散的谢楠,看着他要开门,大声喝住,谢楠却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出门。

后面传来怒吼:“有本事就不要回来!”

或者这一次真的就没本事回来了,谢楠抓抓头皮,低头往河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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