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救救我!珍,救救我!萝拉求救的声音,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彷佛是在呼应艾莉丝对于那些传真真实性的怀疑。

跟艾莉丝讲完电话之后,她在书桌前坐了好久,脑海中一直浮现萝拉求救的声音。山姆和艾莉丝的判断对吗?也许她为了选择相信莉莉的安全无虞,太急着相信那些传真确实是萝拉发的。

她决定去洗个澡,用热水不断地冲着身体和发丝。她慢慢地洗,慢慢地搓着头皮,彷佛指尖的力量可以消散她心里的困惑。

等一下去散散步好了,她心想,一边套上浴袍,开始吹头发。可以让头脑清楚一点。前几天在收行李的时候,她临时决定把她最喜欢的那套红色运动服丢进去。还好她有带。想到早上从窗户吹进来的冷风,她决定多穿一件毛衣。

她戴上手表,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十五分。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喝咖啡,难怪无法思考。去咖啡店买杯咖啡外带,边走边喝好了,我还不饿。旅馆的房间让我快窒息了。

她穿上外套,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如果我不在房间,万一萝拉打来就找不到我了。我不可能从早等到晚,但可以用房间电话录语音留言。

她看了一下使用说明,拿起话筒,按下录音键。她刻意放慢速度,并略微提高音量。“你好,我是珍·史瑞丹,如果有急事要找我,请拨我的手机,二〇二︱五五五︱五三一四,二〇二︱五五五︱五三一四。”她想了一下,又临时决定补上一句,“萝拉,让我帮你,你一定要打给我!”

她一只手挂上电话,另一只手擦眼泪。原先以为莉莉很安全的兴奋之情已经全然消退,可是她还是不肯接受那些传真有可能不是萝拉发出的事实。接到萝拉第一通电话的柜台服务人员说,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自然,山姆也表示刚好有听到对话内容的杰柯也这么说。罗比·布兰特故意模仿萝拉的声音打来的电话,搞不好只是他为了炒新闻,说服萝拉配合演出,宣传他的新节目,可是她现在后悔了。我相信,就算那些拿莉莉来威胁我的传真不是她发的,她也知道是谁发的。所以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愿意帮助她。

她站起来,伸手准备拿皮包,然后又决定不带皮包,只带了一条手帕、手机和房间钥匙,又从皮夹抽出一张二十美金的钞票,这样如果临时决定停下来吃个三明治的话才有钱买。

她正准备出门时,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戴太阳眼镜。她气自己怎么会这么健忘。她走回梳妆台,从皮包里拿出太阳眼镜,然后砰一声关上房门,快步离开。

电梯里头没有人。不像前几天,只要电梯一打开就会遇到二十年没见的旧识。

饭店柜台和餐厅门口都挂着欢迎星辰电器公司业绩前一百名业务代表的布条。从石牧高中到星辰电器,不知道这家公司有几位受奖人,还是这一百名与会的全都是受奖人?

那个大眼睛、声音轻柔的小姐今天在柜台值班,正在看书。那天就是她接到萝拉的电话,珍心想。我来问她好了。她走到柜台前面,看了一下制服上的名牌,她的名字是“爱咪·萨克斯”。

“爱咪,”珍友善地笑着说,“你好,我是萝拉·威尔寇斯的好友,我跟大家一样都非常关心她。我知道,星期天晚上那通电话,是你跟杰柯接的。”

“杰柯一听到我说出威尔寇斯小姐的名字,就把电话抢过去。”爱咪马上提高音量说。

“我知道。”珍说,“我认识杰柯,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爱咪,我很高兴他也有听到萝拉的声音。他很聪明,我相信他的判断。我知道你可能跟萝拉不太熟,你确定那通电话是她本人打的吗?”

“我很确定。”爱咪一脸认真地说,“她的声音我很熟。我可是《汉得森郡》的忠实影迷。节目播出三年,我一集都没有错过。每个星期二晚上八点,我都会跟我妈妈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面准时收看。”她想了一下又说,“除非我当天值班,不过我都会尽量避开。有时候如果有人请病假要我来代班,我妈妈也会帮我把节目录起来。”

“那我想你应该很熟悉萝拉的声音。爱咪,你觉得在那通电话中,萝拉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

“我觉得怪怪的。就是怪怪的。偷偷告诉你,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会不会喝醉了。我在影剧新闻上有看过,说她几年前有酗酒的问题。不过,我现在觉得杰柯说的才对。威尔寇斯小姐听起来不像喝醉酒,她听起来很不安,非常非常不安。”

爱咪降低音量,小小声地说,“星期天晚上,我回家之后告诉我妈妈说,威尔寇斯小姐讲电话的声音,就像以前高中的时候,我每次上台报告,老师都叫我要大声一点,我很怕那个老师,每次都快哭出来,然后声音就会开始发抖。威尔寇斯小姐的声音就像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所以我听到的那个声音,珍,救救我!珍,救救我!是真的,萝拉不是在炒新闻。

能够这么确切地形容萝拉的声音,让爱咪很得意,但她开心的笑容转瞬即逝。“史瑞丹博士,昨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把你的传真跟其他人的信件混在一起。我们饭店向来以迅速、准确的收件服务为荣。等一下碰到马克·福莱契曼医生,我一定要跟他说明这一点。”

“福莱契曼医生?”珍纳闷地问,“为什么要向他说明?”

“他昨天下午散步回来,在柜台打电话到你房间,我告他你在咖啡厅,然后他就问我说,你有没有再收到传真。我说没有,他似乎很惊讶,好像认为你应该会再收到。”

“我了解了。爱咪,谢谢你。”爱咪的话让珍十分震惊。马克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她忘记自己原本要买的咖啡,麻木地直接穿过大厅走出饭店。

外面比她原先想像的还要冷,不过太阳很大,又没有风,应该还好。她戴上太阳眼镜往外走,没有特定方向,脑海里突然充斥着各种她不愿意接受的可能状况。拿莉莉威胁她的那些传真真的会是马克发的吗?是他把莉莉的梳子寄给她的吗?她向马克倾诉她的烦恼时,他是那么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彷佛要分担她的痛苦。会是他吗?

马克知道瑞德跟我交往的事情,她心想。他说他去西点军校慢跑的时候,有看过我们两个在一起。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莉莉的事?如果那些传真不是他发的,他为什么那么关心昨天下午有没有我的传真?这一切都是他主谋的吗?他会不会伤害我的宝贝?

我不相信,她心痛地想。我绝对不相信。可是他为什么要问柜台有没有我的传真?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穿过熟悉的街道,经过市中心,快走到交流道,才又回头。一个小时后,她走进一家位在高山路底的咖啡店。她坐在吧台的位置上,点了杯咖啡,心情沮丧不安。路也走了,冷空气也吹了,思绪却没有比较清楚,比出门前还糟糕,现在连谁可以相信都不知道。

咖啡店的老板是个削瘦的老头,看起来一副很想聊天的样子。他外套上的名牌写着“杜克·麦肯锡”。“小姐,刚到这里吗?”他帮她倒咖啡时问。

“没有,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你该不会是来参加石牧高中二十周年校友会的吧?”

看来不回答这家伙是不行了。“对。”

“你以前住在那里?”

珍指着后门说,“就住在高山路上。”

“不会吧!这里以前是乾洗店,我们那个时候还没开。”

“我知道。”虽然咖啡还很烫,不过她还是赶快开始喝。

“我老婆和我很喜欢这个小镇。我们十年前买下这家店,整个重新装修过。工作是很辛苦,不过我们过得很快乐。早上六点开门,晚上九点才关门。我老婆在厨房里面忙,弄沙拉、烤面包、烤点心,在这边弄点简单的餐点,有很多人都会来喝杯咖啡、吃个三明治。”

珍点点头,并没有很专心在听。

“上个周末有几个石牧高中的校友在镇上走,顺便来这里坐了一下。”杜克说,“他们说这里的房地产涨很多。你以前住高山路几号?”

珍勉强说出以前的住址。虽然咖啡还很烫,可是为了赶快离开,她还是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拿出身上带的二十元美金,站起来,请老板结帐。

“续杯免费。”老板显然还不想放她走。

“没关系,我还有事要赶着走。”

老板在找钱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麦克森律师打来的电话。“史瑞丹博士,还好你有留联络电话。”他说,“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以。”珍往前走了几步,离开吧台。

“我刚才跟你女儿的养父谈过。他和他太太明天会过来这里,他们想和你吃个饭。莉莉知道她是被领养的,她一直都很想找寻自己的生母。她父母也很愿意配合。我不想在电话上提太多细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女儿绝对不可能认识萝拉·威尔寇斯,最后一封传真的内容是假的。莉莉目前所在的位置可以确保她的安全。”

珍愣住,一时之间无法开口。

“史瑞丹博士?”

“我在。”她的声音十分微弱。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当然有。”

“我明天七点去接你。我建议在我家用餐,让你们三个独处。也许这个礼拜你就可以见到梅瑞蒂丝。”

“梅瑞蒂丝?她的名字叫做梅瑞蒂丝?我女儿的名字叫梅瑞蒂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好高亢。我就要见到她了,她心想。我就要看着她的眼睛,抱着她。眼泪不断地从她脸颊滑落,咖啡店老板一直看着她,仔细地听他们的对话。

“是的。我原本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你,不过也没关系。”麦克森律师的口气充满同情。“我了解你的感受。明天晚上七点去饭店接你。”

“明天晚上七点。”珍说。她挂上电话,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擦去脸上的泪珠。梅瑞蒂丝,梅瑞蒂丝,梅瑞蒂丝。

“听起来像是好消息。”杜克说。

“对,是好消息。”珍拿起找零的钱,放了一块钱在吧台上当小费,开心地走出咖啡店。

老板看着珍走出去。这小姐刚走进来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不过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就像赢了乐透一样兴奋。她怎么会问别人她女儿叫什么名字呢?

他朝窗外看去。珍正沿着高山路往山坡上走。她如果没有那么急着走,我就会问她那个最近常在早上六点开门之后就来买东西,戴着墨镜和帽子的家伙是谁。他每次都点果汁、三明治和咖啡外带,然后就开车上高山路。昨天晚上他还在我们打烊前买了三明治和咖啡。

那家伙怪怪的,他一边擦着本来就很干净的吧台一边想,我问他,他是不是回来参加校友会的人。他竟然回答我,“我就是校友会。”

他把抹布拿去用热水冲洗之后拧乾。如果他明天又来,我就叫老婆帮他服务,我去开车,等他买完东西就跟踪他,看他是去高山路上的哪一户人家。我猜是玛格丽特·米尔斯。她离婚好几年了,大家都知道她很想交男朋友。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他倒了杯咖啡自己喝。上礼拜开校友会,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特别多。如果那个都不讲话的家伙晚上又来买三明治和咖啡,我一定要问他刚才那个小姐是谁。她也是回来参加校友会,又长这么漂亮,他一定知道我在讲谁。真奇怪,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名字。说不定他知道她的故事。

他笑着喝了一口咖啡。他老婆说他好奇心怎么老是那么强。我不是好奇,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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