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送蕾切尔上学以后,我一回到家就开始上网。快速浏览30分钟后,发现芝加哥有十几个地方开办斯库巴潜水课程。郊区周围也分散着数量相当的潜水学校。于是我就把选中的学校开了一张清单。

我叹了口气,照着单子逐一给这些学校打电话。这时许多学校已经关闭,它们的应答机要我留言。我皱了皱眉头。这种留言毫无作用。试到清单上第9个学校时,有人接了电话,但他不想透露客户的情况,并且对我居然会问他客户信息有点儿生气。另一个人则指责我这是商业间谍活动。

我休息了片刻,重新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方式方法。显然,得走新路子。我想了想,计上心来。10分钟后,我得意扬扬地再次开始。新办法奏效了!接电话的那个人居然查了他们的客户数据库,但没有发现什么萨米或是萨米尔;不过我还是为这小小的胜利而沾沾自喜。打下一个电话时,我进一步改进了技巧。他们同样查了档案,运气依然不佳。

拨通第20个电话时,我终于听到一个友好的女声。

“这里是‘潜水无极限’。”

“嗨,”我立刻进入角色,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叫格雷丝·巴尼特·温。我在沃尔格林公司人事部工作。”

“请问什么事?”

“我在核对一个年轻人的求职资料,他说参加过你们的潜水课程。”我听到对方那里有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我们想核实应聘者的业余活动,而不仅仅是职业背景。我能找个人询问相关情况吗?”

“业余活动?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倒希望是在开玩笑。如今再怎么谨慎都不算过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非常正确。”

“我知道这是个不太合理的要求。但我真的希望贵校能提供帮助。”

“他叫什么名字?”

“呃,说出来你恐怕不信,可我做了件愚蠢透顶的事。”我顿了一下。“我的咖啡泼在了他的应聘材料上,很难看清了。我知道,要是事情办砸了,老板会开除我的。公司正考虑让他担任一个管理层职位呢。”

她迟疑了一下。“呃,你认为他是什么名字?”

“他的名可能是萨米。不过,那也可能是他的姓。”

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格雷丝·温。巴尼特·温。”

请原谅,格雷丝。

“呃,温小姐,如果你那里没有完整的姓名,我就不知道怎么帮你了。”

我用类似于戏台上那种耳语说道:“呃,我本不该说这个——我相信你能理解的——不过他……呃……他无疑……呃,我们非常肯定他是个阿拉伯人。你知道的,来自中东。”

我听到她吸了一口气。

“还有,呃,我在想你能否检查一下‘S’标题下的客户,看看是否,呃,你知道,能找到一些名字,比如说……”

“你说你是沃尔格林公司的?”

“是的。公司办公室。我知道自己刚才毛手毛脚,不过……”

“你知道他是什么时间报名参加课程的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说他叫萨米?”

“对,不过也可能叫萨姆。”我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告诉她,那是个普通的阿拉伯姓氏。

不。这样不好。

“哦,那我先查查姓氏吧。”又是几下敲击键盘的声音。沉默。我屏住呼吸。“没有萨米。”

“萨姆呢?”

“没有。我们有个姓萨姆森的,有个姓萨莫斯的,但没有看起来像阿拉伯姓氏的。”

我将手指交叉在一起。

“名字呢,你能看一下吗?”

“哎呀,这个可能有点棘手。我可以将我们数据库里每一个萨米或是萨姆都尽力找出来,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人呢?”

“或许他的姓会突然出现,并且,就像我说过的——呃,可能就明显看得出来是个阿拉伯姓氏。”

她叹了口气。“我看值得试试。”

我听到她用敲打键盘。外面传来一辆卡车隆隆开过我们街区的声音。

“哦,这个,真有意思。”

我心跳加快。

“你刚才说他什么时间在这边?”

“我没有说呀。”

“我这里有个萨米尔·汉茹尔,是一年前的春天来报名的。”

“真的吗?”

“是的。似乎他上了几节课,但没有修完整个课程。”

“这倒让我吃惊;他好像不是愿意半途而废的那种人。”

“人们中途停止学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时是耳朵受不了,你知道的,水里的压力;有时是他们搬家了,或是换了工作。这没什么奇怪的。”

“对,我想也是。”我迟疑了一下。“请告诉我,他是你们那里唯一叫作萨米尔、萨曼或是萨米的潜水学员吗?”

“请等一下。”过了一会儿。“对。是这样的。”

“那么他就应该是我找的那个年轻人了。我手头的地址似乎显示他住在……呃,看不清。”我清了清喉咙。“可恶的咖啡。”

“我们的资料是他住在奥兰帕克。”

“对,正是那里。奥兰帕克什么地方?”

她报出一个地址。我记了下来。“要不要他的电话号码?”

“当然。”

她给我了一个号码,区号是773。我记了下来。“噢,等等。知道吗?我刚才给你的号码旁边有个‘w’。我想可能错把他的公司号码给你了。你想要的是他的住宅电话吧?”

“当然。”她念了另外一个号码,区号是630。

“你真是太好了,可能正好让我保住了饭碗。太感激你了。请问你怎么称呼?”

“玛丽。玛丽·罗兹。”

“谢谢你,玛丽。我一定会在我们的卷宗里记录下你对我们的帮助。”

“不客气。”

我一挂断电话,就试着拨了那个住宅电话,但听到的却是已经停机,也没有新号码提示;然后拨了工作单位的号码。响过五声之后,一个男人接了电话。

“喂?”对方嗓音粗哑,并且在用力喘气;肯定是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的。

“我要找萨米尔·汉茹尔。他在吗?”

“谁?”

我将名字重复了一遍。

“这儿没人叫那个名字。”

“噢,天哪。或许我搞错了。我以为这是他的工作场所呢。”

“呃,他可能以前在这儿干过,现在不在这儿了;我根本没听说过他。”

“很抱歉打扰你了。你们这里……这里是沃尔格林公司,对吧?”

“沃尔格林公司?小姐,你拨打的是人民爱迪生公司的维修室。”

人民爱迪生?芝加哥最大的电力公司!

“哎呀,实在抱歉!我肯定打错了。”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电话。片刻之后,我再次拿起听筒,拨打了人民爱迪生公司总部的电话,请求将电话转到人事部。过了一会儿,一个装腔作势的声音告诉我,她决不会将公司员工信息透露给我,除非我能征得她的部门主管同意。我向她表示感谢后挂了电话。

我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一个叫萨米的阿拉伯人去年学习了潜水课程。显然,他还在人民爱迪生公司供职。或者说他刚开始学习潜水时在那里工作。我还想知道他是否开着一辆SUV。

我手中的擀面杖像个小型蒸汽压路机,朝一个面团碾压过去。面团向四周摊开,破裂,最后屈服于一个更大的力量。等到它完全变得又薄又均匀,我再将面皮移到一只9英寸的馅饼盘里,将多余部分裁掉,然后给饼边压上褶子。我转动着盘子,笑了。玛莎·斯图尔特跟我比可差远了。我刚开始填饼馅,电话铃突然响了。

“喂?”没有声音。

“喂?”我咔嗒一声挂了电话,用沾满面粉的手擦了一下前额。有人拨错了号码。仅此而已。

填完饼馅后,我将馅饼放进冰箱。接着,我开始在食橱里翻找洋葱。既然我现在有心搞家务,就应该早早把火鸡填料准备好。

不巧,一点儿洋葱也没了。不过现在才1点钟。我穿上外套,拿起钥匙。

从超市回家途中,我注意到那辆SUV,就在我车后100码的地方。我转向哈普路的时候,那辆SUV依然在我身后,里面坐了两个人。两个男人。

心里一阵恐惧。我踩下油门,迅速驶过我那个街区,一面祈祷躲藏在路边的警察赶快现身。但他们今天肯定是休假了。SUV加快了车速,和我的车保持着距离。

我更加害怕了。

开到哈普路尽头后,疾驶绕过日落岭,开上了沃尔兹路。我看了下后视镜。什么也没有。但沃尔兹路弯来绕去太多,根本就没有径直视线。到了利氏路,我右转后朝谢莫尔冲去。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一个没人能靠近我的地方。商场?不行!太大、太孤立,空荡荡的走廊太多。图书馆?就在旁边,并且是我童年时的躲避处;可那儿近来刚进行了改造,里面有许多小学习室和隔间。我需要的是一个既有人群又一览无余的地方。

还在盘算的时候,SUV突然重新出现在后视镜里,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开始减速。我心里响如擂鼓,只得夺命狂奔,一闪而过谢莫尔,然后穿过邓迪,迅速折回那家超市。我冲进停车场,跳下车,快步跑进店门。

我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抖;赶紧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好让自己能清楚地看到前窗外的情况,然后走向那个女收款员,我俩认识多年。我双臂抱在胸前。

“你这次忘记什么了?”她笑道;然后仔细看了看我。“嘿。你还好吗?”

“好极了。”我试着长长吸了一口气,好消除一些紧张。“现在他们让你几杆?”

“让我几杆?”

“是啊,”我还喘着气。她爱打高尔夫球。

“还行,”她说,语气不太肯定,似乎根本搞不懂我怎么这副样子,但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今年夏天又减了一杆。”

我向窗外望去。那辆SUV已经驶进停车场,正朝着我的沃尔沃停放的车道缓缓移动。我迅速从窗口退后一步,做了个祈祷。SUV减慢速度,停下来,然后缓缓开走了。

“太棒了,黛比。”我呼出一口气。“就是太棒了。高尔夫实在是一项了不起的运动。”

我漫步走过超市过道,心想,就在那里躲好了,等接蕾切尔的时间到了再离开。我发现棕榈芯居然一罐要3美元多,不禁大吃一惊;一小罐鱼子酱才要美元。我信步来到糖果区。不管怎么说,这是更适合我的东西,可即便是这儿,每块的价格也都将近1美元。

我扫视着那许许多多色彩鲜艳的包装,喉咙里又有了那种熟悉的痒痒的感觉,我开始明白,此刻的食品超市里不是我待的好地方。唉!我好孤单!好无助!只要惊慌失措,我就很容易手脚不干净起来!于是我强迫自己走向店里前面的咖啡馆,买了杯拿铁,强制自己坐下来,小口慢喝,以便平静下来。

蕾切尔一上车,我就朝司考基开去,这次不走高速路,而是走希巴德街和伊利诺伊街。每走几码远就看看后视镜——没人跟踪。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见我在安静的街道里绕来绕去,蕾切尔就这么问我。

“你外公家。”

“Opa还好吗?”

“他很好。我……我只是想看看他那儿的情况。”

“哦。”蕾切尔似乎安静得反常;是否在不经意之间,我把自己的恐惧传递给了她?看来要更小心一些才行。转向亨特路的时候,经过一个场院,场院里挤满了圣诞老人、糖果手杖以及一个装满包裹的巨大雪橇。

“瞧!”我挥了挥手。“感恩节都还没到呢,这些可能要留到2月份了。”

蕾切尔一声不吭。

“咱们要是能熬过去这一段,”我开玩笑说,“就什么都能熬过去了。”

蕾切尔将身子朝后缩了一下,仿佛挨了我一拳。

“宝贝儿,我说的是圣诞节,那些装饰品。”

她泪水涌出。“我不想去Opa家。”

“蕾切尔,你说什么呢?”

她呜咽着。“他会冲我大吼的。你也会。”

“哦。”原来如此。我把车停到路边。“宝贝儿,不是这样的。”

她啜泣得更厉害了。我将她揽入怀里。她搂着我的脖子,头埋在我肩上。“我以为……我以为自己要进监狱了,妈咪。”接着号啕大哭起来。

“嘘……”我将手指掠过她前额周围的那些卷发。她小的时

候,我一直觉得她像个带光轮的天使。“一切都结束了,宝贝儿。”

过了几分钟,她还在啜泣,但开始打起嗝儿。“他们……太……卑鄙。”

“戴维斯警官太卑鄙?”

“不是……她。”她抽泣道,“她……还行。”

我也觉着她还行。何止是还行呢。

“是其他人。抓我的那两个。”她哆嗦着吸了口气。“他们跟我说,我要是再摊上事儿,就得进青少年拘留所。他们对待我那个样子就好像我是……好像……我……是个……”她又开始眼泪哗哗的。

“罪犯?”

她点了点头,双眼呆滞而湿润。“我们到了警察所……就让我们留下手印……然后就把我关进单人牢房……他们还……把我铐到墙上。”

我皱了下眉头。我记起自己曾经因为入店行窃被捕。我当时吓坏了:万般羞耻,非常孤单!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接着他们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但问的方式实在卑鄙。他们老是说他们知道学校里有人在贩毒,我得告诉他们这个人是谁。然后……”她突然停住不说了,脸上现出恐怖的表情。“妈妈,他们会通知学校吗?”

我将一绺老是乱跳的卷发推到她耳后。“不会的。学校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Opa呢?”

“我没跟他讲。”

“妈咪……求你……不要讲。”

我看向她。“不会的。除非你先说些什么。”

“再也不了。”她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再也不了。”她抬起头,歪了一下下巴,神情坚定。

“我再也不想见到卡拉。就算是必须另交朋友!”

我勉强笑了一下。“咱们周末时再谈这件事怎么样?我不想让你忘记,但也不想让这事儿坏了感恩节。咱俩再一起合计合计,过了周四6咱们怎么做到不招惹是非。”

“咱们?”

“对,咱们,”我说,心里默默感谢上帝,她的麻烦已经结束,似乎已经度过劫难,所受伤害不足挂齿。“你和我。我想多花些时间陪你。”

她点点头,用双手擦了擦眼睛。好几天了,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妈?”

“什么事?”

“你觉得我能在地下室搞化学实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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