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拜了佛许了愿,李执领着三个人在山里转悠了一圈,过了午饭的点司机才过来接他们下山。

回程的路上没有来时拥挤,山风在窗缝间呼呼作响,远处层峦叠嶂,阳光铺满群山。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早上的位置停下,李执揉着肩膀第一个从车里下来,外套敞着怀,回头问阮眠:“一起吃个饭吧。”

这个点确实也饿了。

阮眠点点头:“行。”

回来的路上李执和阮峻聊游戏聊到了一起,成功建立了只属于男生的友谊。

这会,李执勾着小男生的肩膀,一派哥俩好的模样,“想吃什么?

执哥请客。”

“烤鱼!”

阮峻常年住在这里,哪里有好吃的他门清得很,“就在桥东边,我爸常带我去那吃。”

“行,那就去吃烤鱼。”

李执回头问他两,“就吃这个了啊?”

两人都没意见,三个大孩子被一小孩领着往桥东边走,这个点已经到了歇市的点,街头上没什么人,路边的摊贩也都收了摊。

阮峻说的那家烤鱼叫溪山烤鱼,过了饭点,店里只有老板和伙计,服务员过来给了菜单和茶水。

点完菜,李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抬眸看着阮眠,“你奶奶家是在南边的溪平?”

“对。”

阮眠也问:“你家是在北边?”

李执点头,“桥西边最里头一家就是。”

南北两个溪平的住户如果不是沾亲带故的,平日里来往并不密切,更何况阮眠和李执也不是常来这里,如果不是那天偶然在集市上碰见,估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件事。

说起来都是缘分。

李执人活络,阮峻不认生话又多,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

吃完饭已经接近下午三点,这一上午跑下来,四个人都有些疲惫,便没有再撺掇什么其他活动,在桥头分开各回各家。

之后陈屹住在溪平的那几天,李执基本上都会叫阮眠出来玩,钓鱼、滑旱冰、去小电影作坊看电影,只要他能玩得上的,基本上都不会错过。

日子一晃,春节已然在眼前,一月二十四号那天早上,他们三一起吃过早餐后,陈屹提着行李坐上了回平城的车。

阮眠和李执送他到站台,马路上车来车往,冬日凛冽的风穿堂而过,卷起路边的枯败落叶。

李执和陈屹站在一旁闲聊,阮眠落了一步站在两人后边。

这几天溪平放晴,气温有所回升,阳光明晃晃落下来。

她抬手遮了下眼睛,目光穿过指缝落到男生那里。

他微低着头在听李执说话,唇边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神情漫不经心,偶尔听到什么趣事,笑得眼尾微眯。

肆意而鲜活。

每一个瞬间都成了阮眠的念念不忘。

很快大巴车抵达,陈屹手握上行李的横杆,拍了拍李执的肩膀,又回头看阮眠,语调温和:“学校见。”

阮眠压着心底的雀跃:“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男生拎着行李箱上了车,车停车走,喧闹不过一时,车影在路过拐了个弯,很快便看不见了。

李执拍拍手,“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阮眠走出站台,和他并肩走在湖边,冬日的湖面水波晃荡,在阳光下泛着波澜。

李执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偏头看过来:“陈屹在你们学校挺受欢迎的吧?”

阮眠点了下头。

“那应该有很多女生给他送情书表白咯?”

阮眠嗯了声:“是吧,好像挺多的。”

李执又问:“那你见过吗?”

阮眠不可避免地想起盛欢,眼眸微垂,“见过一个,她在我们学校元旦晚会上公开说要追求陈屹。”

“这么酷。”

李执目光朝前看,意有所指道:“人啊,总要这么放肆一回,才算不负青春。”

阮眠眨了下眼睛,觉得他像是在暗示什么。

李执见她不接话,又扭头看过来,“你说对吗?”

阮眠突然觉得喉咙发痒,低头轻咳了声说:“也许吧,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那样。”

李执笑:“也对,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阮眠心间一跳,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李执却不再执着这个话题,很快又聊起了别的。

除夕那一天阮眠过得格外热闹,一大早就被阮峻叫起来贴对联,姐弟两忙活了一上午。

中午在阮峻家随便对付了一口,周秀君和表婶忙着准备晚上的年夜饭,阮眠陪着阮峻在附近小店玩老虎机。

阮峻学习不怎么样,玩游戏是一把好手,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就赢了一大把硬币,整得店老板都有些不乐意。

结束后,阮眠在他家买了一大包零食,让阮峻拎回去,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家门口台阶上吃了起来。

阮峻嘴里塞着根棒棒糖:“姐,你在你们学校有人追你吗?”

阮眠杵着脑袋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啊,作为弟弟的关心姐姐不行吗?”

阮峻左顾言他,“那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

“一个都没有?”

阮峻摸着脑袋:“不应该啊,我姐长这么好看。”

阮眠被他逗笑,“那你呢,在你们学校有小姑娘喜欢你吗?”

大概是戳到了阮峻的心事,小男生跟炸了毛似地,“没,怎么可能,没有,绝对没有。”

这一看就是有事啊。

阮眠嚼碎了糖,随口问了句:“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分?”

“两百一啊,你上次不是看了我成绩单吗。”

“哦,我忘了。”

阮眠又问:“那她呢?”

“一百多吧,还没我考的……”阮峻猛地一抿嘴,整个人在瞬间从脖子红到脸。

阮眠笑得乐不可支,歪着头看他,“我可没说她是谁哦。”

阮峻羞得不行,但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只好将头埋到两腿间,闷闷地说:“那我和你说,你不要跟我爸妈说。”

“好。”

“是她先追我的,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平常就喜欢来我们班找我,我一开始觉得她挺烦的,成绩还没好,虽然我成绩差,但我也没差到她那个程度。

但她就一直追一直追,还说要为了我好好学习,这时间一长,我就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烦人了。”

阮峻拿手指在地面画圈,露在外面的耳朵红成一片,“不过我还没答应和她在一起,不然她肯定不会好好学习了,她这成绩,能不能和我去一个高中都还是个问题……”

阮峻还在絮絮叨叨,阮眠却好似想到什么,视线盯着某一处发愣,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男生久听不见回应,停下话茬,抬头看过来,“姐?”

阮眠回过神,笑了声,“既然这样,那你还不好好学习,万一人家学好了,你还这样,怎么办?”

“那我不就是……”阮峻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好半天才吱声,“姐,那等过完春节,我们正式开始补课吧。”

“好哦。”

阮峻还要说什么,表婶在里面喊他,他应了声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走了进去。

阮眠坐在那儿想了很久,穿堂风一吹,吹得眼睛发酸。

她抬手揉了两下,放下手的时候长长的叹了声气。

除夕当晚,阮家的年夜饭很丰盛,阮眠吃完饭,先是接到了方如清的电话,之后又接到了阮明科的电话。

阮明科去到西部已有好几个月,这是头一回和她联系,关切了几句,阮眠把电话拿给了周秀君。

老太太从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但等到电话一挂,就别过头去抹了下眼睛,阮眠看不了这场景,强忍着眼泪从家里走了出来。

乡下没有禁燃令,此起彼伏的烟花声照亮了深沉的夜空。

阮眠也没走远,处理好情绪就顺着原路返回了,到家时饭后残局都已经收拾好,一大家子坐在堂屋里围着炭火聊天守岁。

她搬了张凳子坐在周秀君身旁,老太太握着孙女的手,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电视里正在放着春晚,阮眠拿出手机,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发了条新的QQ动态。

阮眠:新年快乐。

这一条动态很快收到其他人的点赞和评论,有八中的同学也有之前在六中的同学。

独独没有他。

阮眠握着手机犹豫了片刻,想起李执的话也想起阮峻的话,终于下定决定,点开陈屹的头像,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阮眠:新年快乐。

这一条很快收到了回复。

陈屹:新年快乐。

阮眠捧着手机笑了很久,这一天所有的惴惴不安和提心吊胆都在这四个字中被安抚被抹平。

春节过后,江让在QQ上找到阮眠,问了她一些关于数学方面的事情,他进退得当,阮眠找不出理由拒绝。

江让之前从陈屹那里学英语,整理了一个笔记本,每天都会给阮眠讲两页内容。

两个人在学校联系不多的人,到了假期反而成了联系最频繁的人。

剩下的日子,阮眠都在学习和辅导阮峻功课中两件事情中度过,假期截止到元宵节前。

回去那天,阮眠没让方如清来接,而是和李执一同搭大巴车回的平城。

周秀君虽然很不舍,但也没有办法,一路送她到车站,不停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奶奶打电话。”

阮眠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等上了车,阮眠打开车窗,看到奶奶跟在车后面走,她忍着一瞬间涌上来难过,“奶奶,你快回去吧。”

周秀君这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

阮眠关上窗户,整个人靠进座椅里,一旁戴着眼罩的李执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递了过去。

“睡一会吧。”

他说。

阮眠“嗯”了声,接了糖揣在口袋里,勾起帽子扣在脑袋上,视线变得昏暗,周遭的动静也跟着远去。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下了车方如清就等在车站围栏外面,远远看见阮眠,她绕过人群,走到出站口。

“眠眠。”

阮眠抬头看见人,快步走过去,给她和李执介绍,“妈,这是我朋友李执,他老家也在溪平,我们正好顺路。”

李执微颔首,“阿姨好。”

“诶,你好。”

方如清接过阮眠的行李箱,在附近接完电话的赵应伟找了过来,瞧见李执,他笑了声,“小执。”

李执跟着笑:“赵叔好。”

方如清没认出李执,正疑惑着,赵应伟解释道:“老李家,就我们那附近李家超市,他家的小孩。”

方如清恍然,也笑了声:“难怪呢,刚才看着就眼熟。”

兜来转去都是一个地方的人,等上了车,方如清问了阮眠几句老太太的情况,还说过阵子等天气暖了把人接过来做个体检。

往年这时候,老太太的体检都是方如清安排的,今年情况有所不同,阮眠没说什么,只道:“到时候再给奶奶打电话吧。”

“也行。”

方如清说。

一路上赵应伟接了好几个电话,中途只好换了方如清开车,阮眠听着他电话内容像是在聊投资的事情。

她没怎么在意,偏头看李执,他靠着椅背似乎是睡着了。

此时正是二三月交替之间,平城气温回升,窗外阳光明亮温暖,晒得人直发困。

阮眠低头打了几个哈欠。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路口停下,赵应伟去附近停车,方如清提着阮眠的行李箱走在前头。

剩下阮眠和李执落在后面。

“你什么时候开学?”

阮眠可纳闷,李执一个高三生,寒假比她们放的早就算了,开学也这么晚,一点也没有高三的紧张感。

李执甩了甩胳膊,“早开学了,只是我没去。”

他视线落在前面,低着声说:“你妈好像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刚才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啊?”

阮眠挠了挠脸,“我怎么没看出来?”

“不信你回去看吧,她肯定会问你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李执家门口,他和方如清打了声招呼,又朝着阮眠挑了下眉,“回见。”

等他进去之后,阮眠快步跟上方如清,问了句:“赵书棠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还不能走动,加上胳膊也摔了,这学期的课都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

方如清今天穿了双平底鞋,看起来和阮眠差不多高。

“这样啊。”

方如清偏头看她一眼,犹豫着开口:“你和李执是早就认识了还是回去之后才认识的?”

还真被他说中了。

阮眠抿了抿唇:“早就认识了,刚搬过来的时候就认识了,之前暑假那次晚上我走错路,还是他带我过去的。”

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方如清也没什么印象,旁敲侧击叮嘱道:“你现在还小,主要任务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其他的事情可以等高考结束再说。”

阮眠耸了耸鼻子,应得不在心,“知道了。”

等到了家,阮眠被方如清推着去赵书棠房间看了眼,算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进赵书棠的卧室,不同于她那里窄小和简单,这里显然更像个女孩子的房间。

赵书棠半靠在床上,左腿和左胳膊都搭着厚厚的石膏,右脸靠近颧骨那里的淤青还没散完,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碍着大人在场,两个人也没呛起来,一个装模作样的问候,一个虚情假意的回应。

两个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慰问完赵书棠,阮眠回房间收拾行李,休息了会,去楼下吃了午饭,这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天便是开学日,赵书棠手脚不便,赵应伟和方如清跟着阮眠一块去的学校,三个人一起去了周海的办公室。

给赵书棠请完假,周海提到竞赛班的事情,阮眠心里一咯噔,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方如清说这事。

周海从方如清的表情中看出来阮眠没提,笑着打圆场道:“也就是学校组织的一个数理化竞赛班,阮眠转来八中以后几次月考数学都是满分,负责数学组的严老师就想让她进个竞赛班,看看能不能走竞赛保送这条路,毕竟阮眠现在整体上还是有些偏科,竞赛也就是给她多个选择。

不过,这最主要还是看阮眠和你们家长的意见,如果去竞赛班,可能在其他方面就没以前那么顾得上,但一旦拿到了名次,准保送清北。”

这决定说突然也突然,方如清和赵应伟互看一眼,又抬头看了眼阮眠,才开口道:“还是看她自己怎么选择吧,我们没意见,她要是想去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可能拦着说不让去,肯定都是支持的。”

话就说到这儿,剩下的还是丢给了阮眠,方如清和赵应伟晚一点还要去公司,和周海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学校。

周海起身倒了杯水,看着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人,温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和家里人说?”

“我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想说?”

周海坐回椅子,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啊,无论是家庭还是生活总会遇到点挫折的,有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不要想太多,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理解,等你大了自然而然就想清楚了。”

“周老师,您说的我都知道。”

阮眠笑了笑:“但这次我是真忘了说,我一放假就心就野了,只顾着放松了。”

周海懒得再说教,用杯盖撇着茶沫问:“那进竞赛班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老师,我……”

平行而论,阮眠之前对于参加竞赛保送这条路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她其实更偏向于按部就班的流程。

周海一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已经猜出什么,劝说道:“你要知道高考是有很多意外情况的,你现在这个成绩并不稳定,虽然确实也可以去个很好的学校,但如果走竞赛这条路,说不定你可以去的更好,但不管怎么样,怎么选还是看你自己,我也不勉强你,你也再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行吗?”

阮眠抿唇轻吸了口气,“好,我知道了,谢谢周老师。”

阮眠回了教室,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座位还是上学期的座位,短暂的分别让大家都显得有些过分兴奋。

收作业的收作业,补作业的补作业,谈笑风生才是青春。

阮眠一坐下来,四周的人立马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赵书棠的情况,“她这学期真不来上课了吗?”

阮眠:“不是,只是请了一个月的假。”

“这么长?

她怎么弄的啊?”

“被车刮的。”

“这么严重?

那肇事司机找到了吗?”

阮眠抿了下唇,“找到了。”

这些人关心也有八卦也有,她们问什么阮眠知道什么说什么,其他的一概不多说。

后来迟来的孟星阑挤开人群,把阮眠捞出来,“你傻啊,要是赵书棠知道你在学校说她的事情,又要和你撕起来了。”

阮眠半截身子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那能怎么办,她们问的都是正常问题,我总不能都说不知道。”

聊了几句,阮眠看到楼底下走过来的几道身影,慢吞吞直起身,转过来背靠着栏杆。

孟星阑这个寒假过得丰富多彩,但仔细一听重点内容只剩下梁熠然三个字。

阮眠一边听一边把目光挪向楼梯口,在看见人影靠近时,却又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江让一早在楼下就看见站在三楼的女生,等到上了楼,他搭着沈渝的肩膀,脚步轻快。

陈屹落了几步在后面,正月里不剪头,他之前剃短的头发又长了不少,蓬松又凌乱。

几个人站在走廊聊了会天,沈渝先回了教室。

江让手握着栏杆,问阮眠:“之前给你的笔记你都看完了吗?”

阮眠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此时此刻总有种背着陈屹做了什么事的心虚,眼神躲了下,“看完了。”

“那好,回头我再拿两套试卷给你。”

阮眠客套了句:“麻烦你了。”

江让笑:“没事儿,反正你也有帮我补数学么。”

孟星阑察觉出不对劲,拿肩膀撞了下阮眠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但她那八卦的眼神已经暴露了她在想什么。

阮眠揉了揉脸,余光瞥见陈屹从后门进了教室,心跳抖了一下,明知他不会在意,可她永远会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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