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何明转身问林红:“就这么情况,你说让我怎么办吧。”说完,他颓然坐下,用手抱住了头。

林红也是非常的恼火,何正刚和何母是两个老人,一时控制不住失禁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何静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啊,她也跟着起什么哄?正想埋怨一句,忽然想起何静早在幼年时就被朱姐折磨得落下了失禁的症状,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只不过事情的麻烦程度,远比她想象得更甚。

看到他们两人,小猪往椅子上一坐,竟尔呼呼的睡了过去,何明还想叫醒她,林红却劝住了他,这时候何母突然呻吟起来:“小明,小明,你过来。”

何明急忙走过去:“妈,我来了。”

何母那张削瘦得怕人的脸看着儿子,一只干瘦的手掌伸过来:“小明啊,给你妈弄点吃的吧,你妈已经两天没吃上东西了。”

“好,好,儿子马上去给你做饭。”何明快步下楼,林红追了上去:“现在做也来不及了,打个电话从外边的饭馆里定几个菜吧。”何明看着她,苦笑了一声:“我妈和我爸,他们只喜欢吃家里做的菜,你就是叫来外边饭馆做好的,他们也不肯吃的。”

林红却不肯理会,给附近一家熟悉的饭馆打了电话,定了油条、豆浆等早点,何明自己去厨房里忙乱。没多久,饭馆的饭菜送来了,林红小心翼翼的端了上去,何母和何正刚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吃。直到何明端着他炒好的菜肴上来,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着他们,这才愿意吃几口。

林红看了连连摇头,把何明拉到一边:“这样不行啊,我们照顾病人,可病人也应该体谅到我们的难处,连饭菜都要一口一口的喂,这岂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何明用那双毫无表情的眸子看着她:“红红,看来你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

林红不忿:“我怎么就没有照顾过病人?别人家的病人,可没有像你们这一家人这样麻烦的。”

何明慢慢把手垂下,说道:“你不清楚,病人躺在床上,心情是极度恶劣的,他们需要发泄,几乎每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何明本想带林红去家里看一下,然后就送林红去家政公司,谁料到家里竟是这么个狼狈情形,累得他和林红整整忙了一个上午,中午时三个病人都开始睡午觉,小猪也站立不稳的睡醒了,两人这才离开。

到了一家家政公司门前,林红下了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走到车窗前敲了敲,何明落下车窗,把脸凑近过来让她吻,被林红拿手指推开:“看你这副色样,谁稀罕你,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答应杜宏远的要求,不能让他收购咱们的公司。”

“为什么?”何明满脸苦相:“就因为他是个乌龟吗?”

“他不仅是一只乌龟,他还……”林红说了个开头,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炸。此时阳光灿烂,街道上行人如织,家政公司的门里的一条长凳上坐满了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孩,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她过去,她却在这里跟自己的丈夫说这种话,这给了她一种极度荒谬的感觉,竟然说不下去了。

何明哈哈一笑,开了句玩笑:“虽然杜董是个乌龟,但你老公是不会对他老婆感兴趣的。”然后猛一踩油门,驱车远去了。

林红站在那里,脸上的汗珠淌流下来,她一点也不怀疑,冥冥之中的意志正在主宰着她的命运,有一种极为可怕的危险一步步的逼近了她,自从她不得不开口答应何明的要求,忍受着那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再度走进何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她已经抗争过了,但是,除非她泯灭天良,对病倒在床上的公婆不过问,否则就必须承受那恐怖危险的蹂躏。

摇了摇头,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开,林红走进了家政服务公司,门前那些正等待雇主的乡下女孩们顿时骚乱起来,有两个眉眼灵活的抢先一步,拦住了她:“大姐,你家里是不是要请保姆?”林红脱口说了个是,就立即被她们围住了,所以的女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的推销自己,可当她说出来保姆需要照料几个病人的时候,女孩子们顿时全都冷了脸,懒洋洋的散开来不再理睬她。

一个工作人员迎出来,笑嘻嘻的告诉林红,那些年轻的女孩,只希望寻找一些家庭条件优裕的雇主,不愿意带孩子,更不愿意照料病人,如果林红要想找到合适的保姆的话,得找年龄大一些的中年妇女。

家政公司替林红介绍了几个合适的人选,林红就跟对方谈了起来,对方对伺候病人并没有怨言,薪酬也按行情走,不高也不低,可是等林红告诉了对方家里的地址之后,对方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当场改了主意。

林红也没在意,不料她一连见了三个中年保姆,都是在说到家里具体位置的时候,无缘无故的就谈崩了,这让她好不纳闷。好在家政公司里的保姆人选也多,公司又替她推荐了第四个。

第四个保姆是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女人,因为有了前几次的事情,林红先从侧面敲击:“你愿不愿意去滨河路做事?”对方眨眨眼,说了句:“只要不是退了休的何书记家,哪儿都行。”这话听得林红大为诧异,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去何书记家里做呢?”中年女人一翻眼睛:“这还用问,害怕呗,你说谁不害怕?”

“怕什么?”林红提起一颗心问道。

“怕那只大乌龟呗。”中年女人说话的时候,还紧张的向四处望了望,显得神秘兮兮的样子:“那可是一只红鳞甲啊,你说谁不害怕?”

林红觉得脑子有些跟不上:“你等等,什么红鳞甲?”

“你不知道吗?”中年妇人望着林红,脸上的表情更加神秘了起来:“就是那只从国际展览大厦地低下钻出来的巨型大乌龟唉。”

看林红一脸愕然的表情,中年妇人来了情绪,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事你真的不知道?早就传遍台州市了,干脆我告诉你好了,可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唉。”说到这里她又东张西望一番,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人家都说啊,国际展览大厦塌了,不是无缘无故的,是何书记他自己给拱塌的,人家说他盖那座大楼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找个藏身之地,因为他怕让人发现他是一只大乌龟,楼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想去看看,不曾想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用的力气太大,一下子把楼给拱塌了,这下子才露了馅。听说那座楼塌下来的时候把他也给砸伤了,去了好多人也救不出他来,最后用了起重机,才把他救出来,可是他的壳甲已经被砸瘪,元气大伤,再也没法子出来见人了,所以他天天去菜市场买龟,御下龟壳补在自己的壳上,听说到现在也没补好,还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呢。”

“什么玩意这是!”林红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个女人竟然这样辱骂她的公公,正想狠狠的给她一记耳光,却又突然收住了手,她想起自己遇到的事情,莫不是这个愚昧的妇人把杜宏远的事情安在自己的公公身上了?就假装若无其事的坐下来,说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那只乌龟是茜雅丝国际建筑工程公司的董事长杜宏远呢?”

那妇人听了,两眼顿时放出光来:“一点没错,原来你也知道这事,杜宏远就是国际展览大厦的建筑承包商,我也听说他是一只乌龟,把楼拱塌了之后,他就躲到茜雅丝当董事长去了。”

林红听得眼睛瞪好大,心想原来还有这个内情,怎么何明却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心里想着,就问道:“你还听说什么了?”

“还有什么?多着呢。”中年女人干脆往林红身边一坐,跷起一只脚来,神秘兮兮的继续说道:“我还听我老头子说啊,国际展览大厦塌了之后,压死的那些冤死鬼阴魂不散,每天夜里都出来忙碌碌的干活,这事可是我老头子亲眼见到的,绝不骗你。”

“你老头子是谁?”林红听得惊心不定,随口问了一句。

“唉,别提那个赌鬼了。”中年妇人用力一拍大腿:“我老头子有一次在家里睡觉,忽然何书记的儿子找上了门,答应给我老头子一百块钱,让他去装死鬼吓唬他老爸何书记,一百块钱这事谁干啊?我老头子当即讨价还价,最后还到五百块,然后我老头子穿上冤死鬼的衣服,跑到何书记的门前,你猜怎么样?何书记一见我老头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声求饶,说是都怪自己不小心,钻出地面时用的力气太大,把个楼拱塌了,还答应给冤死鬼烧纸烧香,这才了事。”

林红大为诧异的看着这个妇人,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是马财神的老婆,看起来马财神的确不是个玩意,何明明明支付了他五千块,他却告诉自己老婆是五百块,那四千多肯定是在赌桌上送了出去。还有,何明找他来是为了安慰何正刚,叫他跟老婆这么一说,事情全都颠倒了。心里想着,她脱口冒出一句:“原来你是马财神的老婆,你不是被你老头子赌博时给输掉了吗?”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中年妇人听了这话,比林红还要害怕,腾的跳了起来,站得远远的盯着林红看了半晌,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那副恐惧的神态如见鬼魅,忽然之间她掉头就跑,不知道她这次跑掉之后,又会编造出什么更为离奇的神话到处乱说。

但是,这个妇人所说的那一切,真的是编造出来的神话吗?

林红的生活再度走入噩梦之中,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噩梦却是日常生活的琐事折磨。

她和小猪两个人拼命的在几间病房里来回跑动着,挨着个的病人伺候,给他们端大小便,喂他们喝水,替他们做饭,还要不停的给他们翻身防止褥疮,一连三天折腾下来,累得林红只要头部随便碰上什么东西就会马上睡着。有一次,她和小猪一人端着一个尿盆,在洗手间的门口相遇时相互让了一下,竟然各自靠在一堵墙壁上睡着了。

象这种事情,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是绝无法想象得出来的。

忙累成这个样子,林红偷空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蓬头垢面,皱皱巴巴的睡裙上沾染着斑斑黄色的污渍,那副模样真是说不出来的狼狈。尽管她操劳到这种地步,三个患者却丝毫不见起色,先是何正刚失语了,开始不会说话,然后是何母的身体突然麻痹,连嘴唇都不会动了,紧接着何静开始频繁的抽风痉挛,一抽起来牙关紧咬,直翻白眼,每次都会在激烈的抽搐中昏厥过去。

何明公司里的事情忙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回来看一下,却发现三个病人后痛都生了褥疮,何正刚最是严重,褥疮里竟然长出了白色的蛆虫,虽然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紧抿着嘴唇替父亲翻了个身,拿药棉小心翼翼的将疮口处的蛆虫挑出来,林红想上前帮忙,却被他冷冷的推到了一边。

现在林红终于理解了那些年轻的小保姆们为什么不愿意伺候病人,脏还在其次,累也罢了,关键是不出活,那怕累死你,也无法让人满意。

就这样拖到第三天,还是何明从家政公司请来一个中年保姆。这个中年女人刚刚来到城里务工,还没有来得及听说关于何家人的那些古怪传说,所以就急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有人接手,林红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即打辆出租返回自己的家,本来想先泡一个温水澡,再好好的大睡一觉,不曾想人往温水里一躺,竟然疲惫得睡了过去,直到电话铃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才把她惊醒。

这个电话铃给了她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抓条浴巾裹了身体,跑过去拿起电话,果不其然,电话是小猪打过来的,那个新请来的保姆,在昨天夜里突然发出一声嚎叫,冲出了何家门,连自己的小包裹都没有带走,原因不明。

听了这个消息,林红手颤抖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她还要赶回何家再继续承受折磨,最可怕的是,那个保姆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她听到了什么?竟然会吓成这么个样子?

第一个保姆跑掉了,林红跑到家政公司,专门询问有没有刚刚进城务工的中年保姆,又请来了一个,结果这个保姆呆不到三天,也是在第三天的夜里跑掉了,具体原因仍然不明。

这下次林红索性请了两个保姆,让她们相互壮胆,心想这一次她们就不会跑了吧?

可是这一次事情更为糟糕,两个保姆护理了两天之后,突然在深夜里尖叫起来,她们惊恐交加的争先夺路往外逃,跑在后面的那一个比跑在前面的那个保姆速度快,嫌前面的保姆当路碍事,用力一推,竟将前一个保姆推下楼去,摔断了腿,害得小猪一个人半夜站在楼梯上放声嚎啕大哭。

林红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她也赶了过去,跟在腿被摔断的保姆身边不停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那个保姆却满脸的惊恐之色,口口声声不停的只叫:“大姐,大姐,求求你饶了我吧,算我自己倒霉还不行吗?我不让你们替我出医药费还不行吗

?”竟然绝口不提她看在何家看到了什么。林红一直跟到医院,直到医生对着她的鼻尖把沉重的手术室门关上,她这才悻悻的回来。

这一次她再去家政公司,家政公司却说什么也不肯替她介绍保姆了,所有的人都躲瘟疫一样的躲着她,好像连看她一眼都会惹上什么不测之祸似的。林红无法可想,又不敢回何家照料那一窝子怪病人,偷偷的跑回了家一个人趴在床上哭,哭着哭着,电话铃又响了。起初她不肯接,可是电话越响越激烈,她无可奈何的过去一瞧来电显示,竟是秦方城打过来的,她急忙抓起了电话。

不等秦方城那边说话,她一咧嘴,放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是那么的大,吓得秦方城急急的追问:“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林红你先不要哭,我马上赶过去。”

“不,你不要过来。”林红不想再见到他,急忙止住哭声:“我只是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秦方城哦了一声:“还是为那件事吗?那事我已经跟何明解释过了啊?”

那事是什么事?林红忙累了这么多天,早把秦方城认为的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她对着话筒摇摇头:“不是,是另外一些事情。”她简单的讲了一下保姆不容易请的情况,却绝口不提关于何正刚诡秘传说的那些事情。秦方城听了,先是好长时间没说话,后来开口了:

“保姆有那么难找吗?不至于吧?你要是真的为难,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真的?”林红喜出望外:“那你快点把她给我请来。”

秦方城回答道:“我说出来,只怕你不高兴。”

林红纳闷的摇摇头:“谁啊,看你这样神秘兮兮的,痛快一点。”

秦方城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林红拿开电话,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只好对着话筒说道:“别卖关子了,你快点说出来了吧。”

“好吧,”秦方城道:“我说的是傅秀英。”

听到这个名字,啪嗒一声,林红就立即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林红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又拿起电话,拨通秦方城的号码:“老秦,除了那个垃圾婆,你再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秦方城苦笑:“我能认识这么一个垃圾婆就不错了,你以为我会提前认识多少个保姆等着你来挑?跟你解释一下吧,傅秀英这个女人虽然神神叨叨,可她特别的能吃苦,你就瞧她一个女人把五个孩子拉扯到大,这种本事你是没有的,不佩服不成,现在你公婆家里的那种情况,可不是随便请个保姆就能伺候得了的,总得亲友朋友相互帮忙,虽然我这边答应了你,可人家那边还不知干不干呢。”

林红不屑的撇撇嘴,学着秦方城的话:“可人家那边还不知道干不干呢——可不是嘛,嫁给了秦大老板,人家早已不是垃圾婆了,是贵妇人了。”

秦方城狐疑的道:“林红,我怎么听起来你像是在吃醋的样子?”

林红吓了一跳:“吃醋?我?为了你?跟傅秀英?你开什么玩笑你?”

几经考虑,林红终于低下头来,请傅秀英去何家帮忙。虽然这件事做得她非常不情愿,但人至末路绝境,真的再也没有什么骨气好讲。

还好,傅秀英虽然是个乡下女人,却识大体,听了秦方城的要求,就立即答应了下来。不仅她答应来,还把大妞带来了。这时候大妞已经上小学了,还是一所不错的贵族学校,她老爸时常开车接她上学放学,有时候老爸顾不上,她就自己走回来。学校里是要求住校的,但大妞不能住,她还要帮助妈妈照顾四个妹妹,每天洗衣服做饭,忙得煞是个模样,只是学习成绩如何,这事除了秦方城就没人关心了。

傅秀英带着大妞和林红见了面,也不理会林红的感谢,进了何家门,皱起鼻子来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屎尿气味,当即把衣袖一撸:“大妞,打水来。”话还没说完,大妞早已自己找到洗手间,打了一盆水出来,然后傅秀英吩咐一声:“端着水跟我过来。”然后她率从当先,后面依次是林红,因得真路东倒西歪的小猪,端着水的大妞,一行人上了楼,病床上的何正刚正在呻吟,见到这个女人顿时皱起眉头:“小猪,小猪,你跑哪儿去了?过来帮我搔搔背,好像蛆又钻出来了。”

小猪答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却被傅秀英伸出她那条比男人还要粗的胳膊,拦住去路,然后冲大妞一歪下巴。大妞端着水盆过去,不理会何正刚的呻吟,立即开始拖起地板来,这边傅秀英打开窗户,小猪还想上前阻拦,傅秀英根本不理她,只是吩咐着大妞打楼里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三个病人彼起此伏的呻吟声竟奇迹般的中止了。

看过何正刚之后,他们又走进何母的房间,何母的病情远比何正刚重得多,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怕。

再走进何静的房间,何静正昏昏睡着,她总是不停的抽羊羔风,这种病非常消耗人的体力,现在何静也变得皮包骨了,倒是省了减肥的开销。

傅秀英一来,情形立即得到了根本的转变,首先是三个病人再也不无故闹事了,小猪和林红两人伺候的时候,饭都要一口一口的喂给他们,否则他们宁肯不吃,可是在傅秀英这个垃圾妇面前,包括何正刚在内,何家人却全都变得通情达理起来,自己吃喝,拉撒有时,何静的癫痫不药而愈,何正刚努力自己翻身,褥疮明显好转。就边失语的何母也露出笑容,能够清清楚楚的说出几句话来了。

这情景看得林红直眨眼,搞不懂傅秀英用了什么招达到这种效果的。

心里轻松起来,林红终于有心情处理比之于伺候病人更为重要的事情了。她在把小猪叫到客厅,取出从何明那里拿来的三千块钱,递给小猪:“小猪,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小猪望了望林红手里的钱,急忙把双手藏在身后:“大姐,你看这是怎么说的,快把钱收起来,你这不是骂我吗?”

林红笑了笑,目光突然变得冷酷起来:“小猪,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何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小猪羞赧的笑:“那我怎么好意思?”

林红的目光变得更加冷酷起来:“这不是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事情,大家都受够了,你何大哥让你拿上这些钱,收拾一下东西,离开这里。我们家里的事,没有理由一直拖累你。”

“离开这里?”小猪讶然的瞪大了眼睛:“那我何大爷他们,谁来伺候?”

“这事,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林红把钱丢到桌子上,冷冷的看着小猪。

小猪抬起头来,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啃着自己的指甲,望向林红的眼神似笑非笑:“大姐是不是嫌我了?”

“我谁也不嫌,”林红回答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做一辈子保姆,你总得成家吧?总得立业吧?一天到晚和这么几个病人呆在一起,长此以往,会耽误了你一辈子的,我希望你能够体谅到你何大哥的苦心,你能吗?”

小猪仍然啃着自己的指甲:“那何大哥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林红感到自己被冒犯了,站了起来:“我说,也是一样。”

“不一样。”小猪漫不经心的摇着头:“我是何大爷雇来的,只有何大爷开口撵我的走,我才会离开。”

“你想得倒美,”林红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家,说话的是我,你听懂了吧。”

小猪低下头,拼命的啃咬自己的指甲,不说听懂了,也不说没听懂,干脆装傻。

林红站起来,冲着正爬得高高的擦着窗户玻璃的大妞叫道:“大妞,你过来帮下忙,把你小猪阿姨的东西从她的房间里收拾出来。”

林红能够吩咐大妞,是因为早在傅秀英答应来何家之前,她们早就已通过秦方城经商量好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怪里怪气的小保姆走人,再让她留下来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怪事发生。

大妞答应了一声,上了楼和傅秀英两人合力,弄开小猪的房门,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到楼下的客厅里,林红冷冷的坐在那里看着,一直等到她们把东西清空,也没见到那只大脑袋怪龟,心里不禁觉得奇怪,抬头看了小猪一眼。

小猪的脸上挂着一种含义不明的微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保持着这种让人犯疑的阴冷笑容,蹲下来慢慢的清理自己的东西。她似乎是有意的让林红看清楚,她除了自己从乡下带来的东西之外,没有一样是跟何家有关系的。她慢慢的摊开一个又一个的花布包裹,把里边压得起了皱的衣服全拿出来,再用同样缓慢的动作,一件件的放进一只大皮箱里,她收拾了很长时间,但是却始终没见到那只怪龟出现,这使林红心里狐疑不定,一时不知是不是应该问她一句。

何正刚在楼上大声的叫喊着小猪,声音很急切,小猪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林红,林红勉强的向这个乡下小保姆笑了笑,过去打开门:“小猪,路上小心点,以后别忘了经常跟家里联系。”

小猪居然也难得的笑了笑:“谢谢大姐的关照,如果大姐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问一下何大爷就能够找到我家。”

“一言未定。”林红看着小猪那孤独的身影走出门去,心理上顿时感到无尽的轻松,就好像长期压在心里上的一口大石磨终于被移开,那种对这幢宅子的恐惧欲望竟然是荡然无存了。她关上门,上了楼,走进大呼小叫个不停的何正刚的病房:“爸,什么事情唉。”

“小猪,小猪,”何正刚两只眼珠向外凸着,身体极力的想坐起来,却无力办到,他只能用绝望的眼神乞求的望着林红:“你打发小猪走了是不是?不要,千万不要,叫她回来,快点叫她回来。”

“爸,你歇口气,”林红慢慢扶着何正刚坐起来:“小猪跟我说了好几次,说是要请假回家一趟,我总不得不近人情的始终不答应吧?”

“不是!”何正刚急怒交加,颤抖的手指指向窗外:“叫她回来,快点叫她回来,你听到了没有?”突然之间他的身体猛烈的抽搐了起来,竟然昏死了过去。

见不到小猪,何正刚不买林红的帐,连急带气,昏死过去送进了医院,林红在急诊病房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才把老头送进手术室,累得脑子空空如也,正想在医院的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一下,医生突然从抢救室里探出头来:

“小猪,谁叫小猪?叫小猪的患者家属,快点进来一趟,患者有话交待。”

林红欲哭无泪的望着医生,正不知是答应好呢,还是就这么不作声。正犹豫之间,忽然一个人从后面走过来:“我就是。”林红定睛一看,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是小猪,原来她压根就没走!她想上前拦住,又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眼睁睁的看着小猪进了抢救室。

过了一会儿,何明也闻讯赶来了,他焦灼的望着抢救室的门:“怎么样了?就为了一个小猪,我老爸他跟你拼了老命了?”

“何止是拼老命!”林红苦笑:“我真怀疑小猪是你亲妹妹,你没看他察觉到我让小猪走了之后那个样子,就是亲生女儿怕也不会这么伤心。”

“有什么办法呢?”何明连连摇头:“他是吃小猪做的那种带苦味的饭菜吃得上瘾了,不过你总算把小猪打发走了,老爷子的口味,再慢慢调理吧。”他还不知道小猪根本就没走,不仅没走,而且进了抢救室,但是林红实在没心情告诉他了,这一家人,看起来是要命中注定的承受小猪的消磨。

从这天开始,何正刚就由小猪陪床住进了医院,傅秀英带着大妞住进了何家,照料何母和何静,最初,傅秀英做好了饭菜,让大妞给送医院去,因为何正刚吃不惯医院的病号饭。可是傅秀英做的饭菜,何正刚同样也是咽不下去,所以每天大妞还要和小猪换一下班,让小猪回来休息连带替何正刚弄好饭菜。对这件事,傅秀英很不高兴,她几次挤兑林红,想让林红去医院照顾一下何正刚,林红却装听不懂的,她不喜欢这家人,就是这么简单。

有几次林红想留傅秀英和大妞在何家照顾着,自己回去休息一下,却都被傅秀英抢先一步的拦住了。傅秀英说:“你大姑子你可以不管,你公公病了你也可以不管,可是你婆婆病在床上了,你总得照应一下吧?太没心没肺的话,念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

一番话骂得林红面红耳赤,却无辞以对,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何正刚住进医院的那一天,傅秀英和林红坐在客厅里吃饭,吃着吃着,傅秀英突然说了句:“你等一会儿出门,记住买点鞭炮回来。”

“买鞭炮干什么?”林红不解:“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

“别理那些,”傅秀英漫不经心的一挥手:“你买点鞭炮回来放一放,冲一冲煞气。”

“什么煞气?”林红不解的问道。

“什么煞气?”傅秀英不屑的望着林红:“你们家的这宅子,不干净,里

边有脏东西。咱们大人是看不见的,不过昨天大妞看见了,跟我说了。”

“大妞……她看见什么了?”林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傅秀英拿筷子摆弄了几下盘子里的菜,说道:“不要说这个了,太脏。”

林红倍感恼火:“傅大姐你最好还是跟我说说吧,我嫁进何家门里这么长的时间了,还没看见过什么怪东西。”

傅秀英哼了一声:“你没看见,那是你运气旺,你要是再这么问下去,你就会后悔了。”说完,再也不理会林红,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林红闹了个好大没趣,但也没放在心上,吃过饭后,她趁傅秀英在楼上给何母擦身子的时候,悄悄的在门前叫住正要去医院和小猪换班的大妞,说道:“大妞,过来,阿姨问你一句话。”

傅秀英的这五个孩子,生于流浪门户,虽然年龄不大,但经历过的见识过的事情,比同龄小朋友们多了不知有多少,甚至可能比林红见识过的更多。所以大妞听了林红的话,心里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装做懵懂天真的模样,蹦蹦跳跳的跑到林红身前:“阿姨,什么事情你说吧。”

林红蹲下来,手握住大妞的手臂:“大妞,你跟阿姨说,你是不是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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