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后退了两步,用手揉了揉耳朵,再次凑到门前,仔细的倾听。

屋子里的声音突然寂静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震动,吓得林红倒退两步,她不敢开门,大叫了一声掉头就往楼外跑,跑到楼下,正好遇到小猪扶着何明回来,她立即上前抓住小猪的手,惊恐地叫道:“有人,咱们家里有人,我刚刚上楼时听到咱们家里有人在里边。”

自从那次小猪用掐人中的办法将何明从昏迷状态中弄醒之后,林红就下意识的将小猪视为主心骨,一遇到事情就找小猪。一家之主的男人何明,反倒成了个累赘。

小猪听了林红的话后,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奇怪,她嘴角抽动着,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大姐你肯定听错了,咱们出来时门锁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进去呢?不可能的。”

“可不是吗,”林红茫然地说道:“门上的锁还好好的,可我清清楚楚的听到有人在咱家屋里乱翻一气。”

“那大姐你帮我扶着大哥,等我上去看看。”小猪偏过头,不让林红看到她的脸,丢下何明急匆匆的上了楼,就听到她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片刻之后,用钥匙开门的哗啦声音传来,然后小猪喊了起来:“大姐,你扶着大哥上来吧,什么事也没有。”

林红扶着何明上了楼,进家里仔细看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只有厨房里的地面上扔着一只锅盖,小猪说这是她走之前不小心碰地上的,出门之前忘了收起来了。听小猪这么解释,林红这才放下心来。

虚惊一场之后,林红却越想越困惑,她当时明明听得清清楚楚,是一个或几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难道说她因为过度疲惫,产生了幻听?

就在当天晚上,小猪做好了饭端上桌,像往常一样,饭菜里仍然有一种苦味,林红皱着眉头强迫自己吃下去,然后小猪收拾碗碟,她和何明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何明讲着白天时她的律师朋友对何明目前处境的看法。

聊着聊天,林红忽然觉得脖颈僵硬,心里毫无来由的突然害怕起来,感觉到什么地方正有人窥视着她,那诡秘而阴冷的目光所带来的压力令她脆弱的心灵不胜负荷。

林红诧异的转过身,身后是墙壁,不远处是通往阳台的门,那扇门正轻轻的晃动着,霎时间林红的呼吸几乎停止,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小猪,小猪!”

小猪正在厨房里哗啦啦的洗碗,听不到她根本没有发出来的叫声。

阳台上的门仍然在颤动着,颤抖的节奏越来越快,林红呻吟一声,她感觉自己就要吓得昏死过去了,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

“小猪!——”

啪啦一声,小猪被林红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惊吓得失手把一只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顾不上收拾碎碗,急忙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大姐大姐,出什么事了?”

那种阴暗的目光仿佛重逾千斤,压得林红身下的沙发吱吱作响,压得林红瘫在沙上一动也动不得,她拼尽力气,才抬起一只手,指着阳台的门:“外边,小猪,外边有人。”

“这怎么可能?”小猪诧异的望了望林红:“阳台是封闭的啊,不可能进来外人的。”说完,不等林红回答,她走过去推开阳台的门,到阳台上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向着林红摊了摊手,那意思是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没人就是没人。

林红茫然的摇着头,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她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那种恐惧已经深入到她的心里。她知道自己没有错,家里有人,或者说家里有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一直躲藏在暗处窥视着她!虽然小猪就站在阳台上,替她壮着胆,可她所感觉到的那种被偷窥的感觉丝毫也没有减弱。

一个象林红这样漂亮的女人,第六感觉是异常发达的。当初她还没有遇到何明的时候,每次回到寓所总是感到惊心不定,似乎有人躲在什么地方窥视着她,但找来找去却根本见不到人,然而她坚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就叫来几个朋友帮她一起找,结果真的在台灯后面发现了一只偷拍摄像头,原来是房东觊觎她的美貌想偷窥,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安装在房间里的。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林红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更为可靠,所以小猪越是证明家里没有外人,她就越是感到害怕。

她催促小猪提上切菜刀,把家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在所有可能的地方仔细的寻找,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心里的感觉就越来越奇怪,她总是听到有什么细微的动静不时的响起,感觉上家里似乎有个腿脚不便的人,不停的在房间里走来去去,可是她却偏偏无法看到这个人,这让她困惑不已。

夜深了,小猪感觉累了,张开大嘴打哈欠,林红不好再缠磨她,只好和何明两个人也回到了卧室里。

何明的头一挨枕头,就立即呼呼睡了过去,林红正想躺下,却忽然想起有间房间她还没有进去看过。

小猪的私人房间。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神秘的声音,就是从小猪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但是她还有几分犹豫,小猪虽说是个乡下女孩,在家里的地位也只不过是个保姆,但是她尊重小猪,无端的怀疑小猪,是对小猪人格的一种羞辱。

可是,如果她不亲眼看一看小猪的房间,不亲眼证实家里真的没什么闯入者的话,她会坐卧不安的。思前想后,林红最终还是穿上拖鞋下了地,一直走到客厅里,伸手打开灯,喊了一声:“小猪?”

没有人回答她,小猪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林红就好像孤零零的一个人置身于史前的荒漠之中,空荡荡的世界弥漫着不尽的虚空,那种接近绝望的孤寂几乎要让她发疯:

“小猪,你在不在?”

因为极度的恐惧,林红听到自己惊恐的叫喊了起来。

她的惊恐叫喊孤零零的在空间回荡着,甚至连声回音都听不到,四周整个的世界只有亘古的死寂,她的叫声犹如飞翔在真空中的鸟儿,无声无息的为寂静所吞没。

第二天早晨起来,林红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衣,竟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夜,身上盖着一件毛巾被。这件毛巾被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估计多半是半夜里小猪去厕所的时候替她盖上的。

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想不明白自己昨天夜里是怎么入睡的,她还记得自己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小猪的名字,用力的砸着小猪的房门,可是小猪的房间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象是间空房子一样的让她心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小猪不给她开门?为什么她那么叫喊也没人理会她?林红现在几乎不能动脑筋想,一想脑袋就裂开一样的痛疼,这真是件莫名其妙的怪事,她的身体怎么会也虚弱到这种程度?

早饭过后,她借故去了趟卫生间,躲在里边悄悄的给秦方城和赵卓打了个电话,然后佯装无事的出来,和小猪一起搀着身体虚弱的何明去楼下。散步的时候,赵卓和秦方城赶来了,躲在远处的车里打她的手机,于是林红找了个借口,让小猪继续陪着何明,她则带着两个朋友悄悄的来到了家门口。

一见面,秦方城就露出很惊讶的神色:“这么快?这才结婚几天啊,就折腾出事来了。”

秦方城的气色很是不好,这可以理解,一下子多出来五个女儿,衣食住行让他伤透了脑筋。五个女孩子倒也乖巧,最头痛不过的还是傅秀英那个女人,她认准了秦方城是观世音许配给她的丈夫,尤其是秦方城对五个孩子又是非常的疼爱,这给了傅秀英一线希望,期盼着秦方城接受观世音的安排那一天。

依赵卓的意思,干脆去法院起诉傅秀英绑架勒索罪,把这个满脑子迷信的女人送进监狱,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这个想法不能说秦方城没有,他几乎每天都要着这种冲动,可是一看到那几个孩子泪汪汪的眼睛,他就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抱着脑袋认了命。

虽然痛恨秦方城没出息的样子,但赵卓也知道,这种事情确实让人为难,他曾经见到过秦方城最疼爱的三妞,那孩子乖巧聪明,黑黑的眼珠子不染丝毫杂质,小嘴吧也甜,特别讨人喜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的心疼。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妈妈让人受不了,赵卓肯定会和秦方城强争着收养三妞。

没有和秦方城争着收养四妞,是因为赵卓也有自己的麻烦,他和妻子黄萍的情感也出现了危机,由于当初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一定坚持让林红做伴娘,惹得黄萍很不开心,赵卓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陪着黄萍,这就使得他和林红之间的联系少了许多。这一次三个老朋友见面,还是从上一次鸿宾楼聚会后的第一次。而且他来的时候,还是瞒着妻子黄萍。

赵卓和秦方城虽然接到电话就赶来了,但心里很是不以为然。林红已经是何明的妻子了,遇到事情却瞒着何明把他们两个叫来,这让他们心里很是不平衡,虽然如此,他们却什么话也没话,跟着林红身后悄悄去她的家。

三个人走在楼道里,秦方城有些抱怨地说道:“你看你,不听我的话,害得咱们两个人都麻烦不断。”林红白了他一眼,听出了他话中的遗憾,但是她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赵卓却一声不吭,只是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抬头看楼道的天花板,明摆着不喜欢林红替他找的这桩差事。

三个人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房间里边的悉悉之声,还有一个人好像是捂着嘴的咳嗽声。林红突然害怕起来,不敢再上前一步。

秦方城听到房间里的古怪动静,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回头看了看赵卓。赵卓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尽量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然后突然冲了进去,秦方城紧随在他的身后,还壮胆的大喝了一声。

林红跟在最后面,她听得清清楚楚,当她们冲进来的时候,家里有一扇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好像有什么人刚才正在客厅里,发现来人立即逃了回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声响动声音极大,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哪一扇门?

赵卓冲进去,左顾右盼一番,目光落在了小猪房间的那扇门上。此时,那扇门还在微微颤动。

“刚才躲进去的人是谁?”

秦方城看了看赵卓,赵卓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用手推了一下门,没推开,门在里边反锁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林红,向后退了一步,突然抬起脚来,对着门一脚踹了过去。

只听哐的一声,墙壁上的粉尘坠落下来,林红急忙用手在眼前扇动着,怕飘飞过来的粉尘迷了她的眼睛。

赵卓的那一脚力气极大,门上的锁咔嚓一声绷裂了,房门敞开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铁管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床上乱七八糟,被褥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凌乱着,看上去里边似乎分明是藏着一个人,赵卓冷哼一声,一步步向着被窝卷走了过去,快到床前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抓住被子猛的一掀。

被子里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赵卓不禁愣住了。

紧跟在赵卓身后的秦方城哈哈大笑起来,赵卓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这也值得你笑?”说着他抖了一下被子:“你摸一摸。”秦方城不解的望着他:“为什么要让我摸?”赵卓不回答,只是拎着被子站在那里等着。秦方城好生没趣,嘟囔着走过来用手摸了一下,一摸之下,他脸上拂然变色:“这……被窝还是热乎的呢!”

被窝居然还是热的,这就意味着就在刚才不久有一个人睡在床上。这意外的发现让林红惊破了胆,一想到居然真的有一个人悄悄的躲在小猪的屋子里,天天夜里窥视着她的起居生活,她猛的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把身体藏在秦方城身后,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筛糠颤抖不止。秦方城满在乎的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们两人在这儿呢你怕什么?”

秦方城那只手温热有力,拍在她冰冷的手臂上,让林红惊恐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握紧秦方城的那只手,靠他更近一些,抬起头来,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突然,她呆着住了,桌子上面,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的斜睨着他。

那一眼睛,邪恶,冷漠,泛着骇人的碧绿色荧光,带着一丝阴森森的寒意,渗透着阴狱特有的诡异,冷冰冰的斜睨着她。吃惊之下,林红的心猛烈的抽搐了一下,差一点失声尖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赵卓也看到了桌子上那道阴森的目光,他皱了一下眉头,走过去微微弯曲双膝,凑近看了看,伸手过去,拎起一只怪异的东西来。

那是一只乌龟。龟头大得骇人,颈子极短,因为龟头过大而无法缩进壳内。龟的头背覆以大块角质盾片,颌粗大,显著钩曲呈鹰嘴状。背甲长椭圆形,前缘中部凹下,脊部扁平,有一纵棱,利刃一样印在龟的背脊上。颈盾极短小而宽,腹甲略近长方形,前缘平切,后缘凹入,看起来怪异无比。

这只怪龟,指、趾间居然生着蹼,有爪。股后及肛侧

生长着青色的椎状鳞。那条长得吓人的怪尾上,呈环状排列着长方形的鳞片。龟的背面颜色棕黑,分布着触目惊心的橘黄色斑点,椎盾上有几道辐射状黑纹,每一肋盾上各生有一小黑斑。最让人惊疑不定的是龟的颜色,腹甲竟是橄榄绿,背甲红棕色,腹面却是古怪的橘红色。

看到这只怪异的龟,林红惊怕的向后退缩着。有一个节奏简单的童音,缥缈无形,好像从梦幻之中的遥远地带飘入了她的耳庞:

乌龟瘦,不长肉

皮外包着硬骨头

四只爪子一个头

三年走到家门口

对于林红迷惘中的失神,赵卓却没有注意到,却向他们招了招手:“哎,你们两个快过来看,这只龟的甲壳上还刻着字呢。”

秦方城急忙走过去,凑到跟前仔细的看了看,那只龟有一只巴掌大小,被赵卓拿在手上,它那怪异的大头扭动着,缺乏表情而显出几分阴冷的小眼珠死死的盯着林红,看得林红不由得一窒,急忙用手掩住了口。

她有一种可怕的错觉,这双恐怖的眼睛,她曾经在什么时候见到过。小猪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天,她竟然不知道她偷偷的在房间里养了这么怪异的一只龟。

秦方城和赵卓用手指搓着龟的甲壳,想分辨出来上面刻的字迹:“这到底写的是什么?年头太久了,乌龟壳长大了,把上面的字都撑变形了,真像甲骨文,说不定就是。”两个人嘀咕了好长时间,才听赵卓纳闷的说了句:“你看这个字,好像是个朱,刻的是个人名,好像应该念朱毕。”秦方城眨巴眼睛说道:“我瞧着倒像个华字,刻的是朱华。”

赵卓诧异地问道:“乌龟壳上,刻上朱华两个字干什么?”

秦方城摊摊手:“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刻的。”

“算了,”赵卓看得眼睛累了,顺手将乌龟放回到桌子上去:“不管它了,林红你也是的,给你家保姆买个威尼熊啊什么的,也花不了几个钱,让她养了这么一只大脑袋乌龟来吓人,你们看着它不碜得慌唉。”

听到赵卓这么说,秦方城也干笑了两声:“老赵,不是你说,我看着这个东西浑身直冒冷气,这只乌龟的模样怎么长得这么怕人,你看它那双眼睛,林红,它怎么老是盯着你看?”

林红吓得尖叫一声,赶紧逃到了客厅的阳光之下。

看着她害怕的模样,两个男人齐声大笑起来,这笑声给他们带来了勇气,丢下那个模样怪异的乌龟,他们又挨间房间的仔细找了一遍,秦方城进厨房检查,赵卓却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刚刚打开卧室的门,他突然一下子关上了,紧紧的用手抓住门的把手,他扭过身来,脸色惨白,目光怪异的对秦方城和林红说了句:

“没有,卧室里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赵卓的话很是奇怪,他使用的措词好像是在与人争辩,他不说卧室里没有人,却说卧室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似乎在场的有谁认为卧室里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存在着,而他却极力的否认。

对于赵卓的怪异,无论是秦方城还是林红,都没有注意,秦方城也只是哦了一声,走到厨房和洗浴间里仔细的看了看,仍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然后秦方城开始打开橱柜的门进行检查,看那扇门里会不会真的躲着一个人。赵卓却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恐惧与惊惶,秦方城每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栗一下。

秦方城正踮起脚尖,想打开头上的一扇壁柜门,可是他的身材不够高,就招呼身高一米八二的赵卓:“老赵,你过来帮我一下啊,我说你这人儿是怎么回事啊你,逢到这种场合你才应该是主力军啊你。”

赵卓用颤抖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移动半步,秦方城等了一会儿,见他说什么就是不帮忙,心里生了气,自己去饭厅里搬了把椅子,站上去打开壁柜仔细的看了看,除了一堆积满了尘灰的蜘蛛网,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有找到什么,却比发现家里真的有人更让林红害怕,因为她们三个人看得清清楚楚,刚一进来的时候分明是有人逃进了小猪的房间,关门时的响动犹自在耳,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林红还想让他们再仔细的看一遍。赵卓却突然说了句:“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了。”未等林红反应过来,他已经飞快的走了出去。

赵卓突然走了,让秦方城大惑不解,他摸了摸下巴,问林红:“这小子怎么了?是不是看你对我太好,吃醋了?”

“一边去吧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又来贫嘴!”林红骂了秦方城一句,心里对赵卓的变化也是困惑莫名,赵卓是个非常大度的男人,不会在小事上跟她一个女孩子计较,否则也不会仅凭她一个电话就赶来了。但事情怪也怪在这里,他既然来了,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走就走了?象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根本不是赵卓的风格,与他往常的行事准则迥异。

心里纳闷不已,林红的目光落到了小猪房门被踹烂的门锁上:“唉,方城,你说门上的锁该怎么办?”

“怎么办?叫个修锁的上来修一修。”秦方城漫不经心地说道:“不修也行,那扇门——你说你们锁它干什么?”

林红心里一想也是,就不再理会这件事了。实际上事后想起来,秦方城和林红都是有意的回避着小猪房间里的那只古怪的大脑袋乌龟。乌龟的壳是用来保护它的,遇到危险就把头爪缩进壳中,可那只乌龟的脑袋是如此之大,根本缩不进去,这说明这只乌龟可能根本不需要把脑袋缩进壳里。那么,既然这只龟不需要壳来保护它,就说明它在自然界中根本没有天敌。确切的说,这只乌龟是一只可怕的生物,潜意识中的这个想法令他们感到恐惧,所以两人尽其可能的寻找借口,躲开小猪的房间。

查找半天枉然徒劳,秦方城嘟嘟囔囔的走到沙发前坐下歇一歇。林红过来替他倒茶,秦方城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他皱起眉头,噗的一口把茶水喷了出来:“哎呀我的妈,你这是什么茶啊,怎么这么苦唉。”

“苦吗?我没觉得唉。”林红奇怪的说着,从秦方城手里把茶杯接过来,自己用舌尖尝了尝:“不苦啊,我们家平时就是喝的这种菊花茶。”

“把那破茶叶倒了,全都倒了。”秦方城伸出一只手,大马金刀的下令说道:“买点新的回来,林红,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以前的样子多漂亮,现在怎么弄成了这么个模样?是不是女人一结婚都是你这个操蛋模样啊?”

“我……我这模样怎么了?”林红有些恼怒的瞪着秦方城。

“你这模样怎么了?你都快赶上傅秀英了!”秦方城吼了一嗓子,把头扭了过去,低下头喝茶,不再理会她。

林红气恼的对着穿衣镜看了看,她看到镜子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身上随随便便的一件青色套头衫,原来那明丽动人的林红,此时竟不知所终。霎时间一阵悲凉浮上心头,自从结婚以来,她就神智恍惚,而何明的病情日重一日,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她感觉就像渡过了几千个岁月,甚至与现实都脱节了。如果不是秦方城今天说她这一句,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些负面变化。

秦方城站起来,把他的一只手放在林红的肩上:“林红,你还记得吗?我们两人有多久没有象这样单独在一起了。”

林红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秦方城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的摩挲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林红,你到底得了什么病,看看你的皮肤,都薄得透明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么个模样?”

林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秦方城的手放在上面,那只手粗大有力,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手,一只女人在最软弱的时候可以依靠的手,这就怪不得傅秀英对他死缠不放,怪不得那五个孩子总是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她不由得幽幽叹息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悸,有谁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在逃避,当初离开台州是逃避,现在嫁给何明也是逃避的继续,可是她究竟在逃避着什么?象如今这种苍老憔悴,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林红,”秦方城痛心疾首的劝诫着她:“你以前最喜欢参加各种PARTY,是我们公认的PARTY皇后,可自从你结婚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和朋友同学们断绝了往来,再也不出门一步,你这样怎么行?我们都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我们是社会人,需要密切的交往与友谊,我建议你去找个心理医生检查一下……还有,平时要多晒晒太阳,你真让我想不明白了你,结一个婚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么糟蹋自己?”

林红的嘴角动了一下,一种久违了的温情浮上心来,两行热泪不知不觉的淌了下来。

秦方城叹息一声,伸手在衣兜里想找块手绢替林红揩揩泪,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索性不再费事了,就说了句:“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早知你过得这么不开心,我还不如当时娶了你呢。”

说完这句话,秦方城突然怔住了,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两个人,正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一个是林红的丈夫何明,另一个是搀着何明的小猪。林红却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仍然抽泣着,秦方城顿时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强笑着和何明打了个招呼:“呵呵,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望着林红和秦方城的眼神带着几分讥讽:“可能是快了点吧?不过,这也要怪你们两个没有事先跟我打招呼是不是?”

秦方城干笑了两声,知道这事多半是何明误会了,也懒得多解释,就不再说话,林红急忙擦去泪水站起来,先把秦方城和何明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小猪,今天中午你多弄两个菜,秦方城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一起吃吧。”

秦方城急忙摆摆手:“不用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了,你们家里好像有一股阴气,冷飕飕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阴气?”林红一怔,秦方城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前,打开门他又回头说了一句:“给你个建议,最好是搬家,你这宅子风水有问题。”没等林红回答,他已经关上门,快步下了楼。

“风水?”林红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家:难道家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做祟吗?

回到家,发现自己的房门被人弄开了,小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血红,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也变得凶狠起来,她走到林红面前,愤怒的看着林红,等着林红给她一个解释。

林红却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沙发上拿着本时装杂志假装翻着看,一来她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二来,她觉得没必要解释,这是她的家,她有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这么简单,还需要什么解释的?

小猪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忍无可忍了,先照着自己房间的门重重的踢了一脚,然后趴在床上,呜嗷呜嗷的大声哭了起来。这个乡下姑娘的哭声非常碜人,听得林红心里不由得发毛。何明大为诧异,扶着墙壁走到小猪的门前,探头向里边看了看,又扭头问林红:“红红,小猪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起来?”

林红放下杂志,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谁知道你们在外边干了些什么?她一进屋就哭,我正想问一问你呢。”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心里好笑,怕小猪冲出来找她算账,就急忙拿着杂志躲进了洗手间,锁上门不出来了。

她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看了会儿杂志,脑子不知不觉的又糊涂起来,把刚才的事情给忘了,就洗了手出来,等着吃午饭。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猪出来做饭,就喊了一声:“小猪,你怎么还不做午饭?”何明气哼哼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喊什么喊,小猪出去买菜去了。”

“哦。”既然小猪不在家,林红的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好像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又好像多日来困扰着她的什么难题突然得到了解决,她脚步轻快的走进卧室,看到何明正和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就上前拉起他:“喂,我今天不想在家里吃饭了,咱们俩今天出去吃怎么样?”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建议,何明的眼睛竟然为之一亮,竟像没病一样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去外边吃?好啊,这些天吃小猪的菜吃得我嘴里老是发苦。”林红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不喜欢吃她做的菜唉。”何明说道:“岂止是不喜欢,现在我每天吃饭都跟受刑一样,要不是看你喜欢吃,我早就摔了筷子不干了。”

林红哭笑不得:“我喜欢吃?才怪!我是以为你喜欢吃她做的菜呢!”

两人这么一说,才发现他们居然谁都不喜欢吃小猪做的菜,却都以为对方喜欢,所以强迫着自己受罪,说来也真是奇怪了,他们已经是夫妻了,结婚这么多日子,真的是相濡以沫,却连这种日常生活的感受交流都缺乏。似乎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成为夫妻却突然疏远了起来,这

真是件说起来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的事情。

两人下了楼,何明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好了许多,甚至都不用林红的搀扶,自己健步如飞,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林红也不敢离家太远,就近找了家火锅城,两个人热气腾腾的吃了起来。吃着饭,林红又想起秦方城来,想想也真有趣,那个家伙来到之后,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却好像把以前的她唤回来了一样,不仅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就连整个人都变得漂亮了起来。

吃过了饭,两人都不愿意回家,就在街上闲游散步,说起小猪做的饭菜来,两人一起摇头,最奇怪的是那种苦味,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家里的饮用水,只要经过她的手,就变得苦涩难以下咽,现在他们抛开小猪自己在一起,才感觉到阳光是如此的明媚,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就让小猪回我爸家吧。”何明决定了:“我爸和我妈年纪都大了,更需要人照顾,咱们俩另外请一个保姆得了。”

“好。”林红高兴的挽住何明的手臂,这个建议她一直憋在心里,不想却让何明最先说了出来,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两人在街上转了大半个下午,快到天黑了,又找了家饭馆吃了点东西,然后这才不情不愿的相互依偎着,硬着头皮回家。快走到自己家住的那幢楼前的时候,他们经过一个街边花园,就信步走进去逛逛,有两个年龄稍长的中年女人正坐在石凳上织毛衣,见到他们就用略带几分京腔的乡下口音和他们打招呼:

“他大哥,你的病好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何明笑了笑:“是啊,总不能病一辈子吧,你说是不是?”他认出这两个女人是附近人家雇的外地保姆,小猪每天下午都和她们坐在一起织毛衣话家常,就又问了一句:“小猪没下来?”

“刚看到她从这儿过去。”一个中年女人回答道,说话的时候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何明。

中年女人的那种眼神让何明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他上下看了看自己:“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那个中年女人赶紧堆起一脸笑:“我是说啊,你们两口子都是宽心人啊,对小猪那么好,要是搁了别人家,肯定都不会容她的。”

何明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林红上前一步:“小猪她……干什么了?”

那中年女人的笑容诡秘起来:“小猪……嘿嘿嘿,那孩子真是太怪了,我的意思是说啊,她到你们家做保姆,还养了那一只怪东西,这种事搁别的雇主家里肯定不会依的,怕吓着孩子的。可你们都不当一回事,到底是年轻人啊,什么也不信,大度。”说到这里,她放下手里的毛线,扭头对另外几个保姆说道:“看看人家这小两口,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啧啧,又漂亮又有钱,家里养了一只大脑袋的怪乌龟,你们真的一点也不害怕?”最后那句话问的是何明跟林红。

林红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那只乌龟,小猪房间里的那只甲壳上刻着字的大脑袋乌龟,她应该问一问小猪为什么要偷偷的养那么一只可怕的怪乌龟,后来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忘了呢?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提醒她,她所想到只是自己弄门小猪房门的不对,心虚的处处躲着小猪,她到底害怕什么?是怕小猪?还是怕那只大脑袋乌龟?

好像遥远地带,有一个节奏简单的童声传来:

乌龟瘦,不长肉

皮外包着硬骨头

四只爪子一个头

三年走到家门口

这个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怎么听起来是如此的亲切,又是如此的诡异?突然之间她激颤了一下,意识清醒过来,紧紧的抓住何明的手,这只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凉,就像是一块寒冰,那种阴寒直没入她的心里。

林红惊讶的转过头来,看了看何明,她不无意外的看到他那张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显示着他心中极度的惊恐。而且他的人也几乎有些站不住,不停的向后退着,林红极力的想搀住他,却怎么也搀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何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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