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报告使简恩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请来私人侦探挨户走访皮革厂附近的居民,但是几个月下来几乎一无所获。J·J·瑞勒皮革厂不愧是瑞勒家经营三代的百年老厂,在沃伯恩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颇具“地头蛇”的架势。不但厂子里所有的工人三缄其口,绝不说出对老板不利的话,而且周遭的人们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番忙碌的结果,简恩只得到一条已经断了线的线索。多年前,有一家与皮革厂相邻的巴诺尔公司,专营回收各种工业用包装材料,包括55加仑的化学品铁桶。巴诺尔公司后面就是皮革厂的15公顷空地,两家有时候不分彼此。杰克·瑞勒说,简恩看到的那些锈铁桶就是巴诺尔公司遗留下来的。一位该公司当年的员工告诉简恩,老板韦特立·巴诺尔曾让他们把桶里残留的农药等直接倒进通往阿波卓纳河的排水沟里,把一些“不知名”的有毒液体泼洒在地上。这位员工还说,巴诺尔公司在对金属包装重新刷漆之前,也要先用TCE擦洗一遍。但是,韦特立·巴诺尔已病故多年,巴诺尔公司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从法律的角度讲,无论是谁“具体”地污染了那片空地,比却斯集团都必须对在其名下的地皮上所发生的一切负责。但是,简恩也知道,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J·J·瑞勒皮革厂曾亲手所为,要说服陪审团恐非易事。

简恩·希莱曼为八户原告重金聘请的第一位医生是来自芝加哥的雪莉·康尼贝尔博士,环境及职业病专家。体检的结果显示,所有患者家属的健康状况惊人地相似,28个人全都有胃痛、腹痛、恶心呕吐、嗓子痛、皮疹、头晕目眩等慢性化学中毒症状。

第二位是波士顿大学医学院的心脏病学专家索尔·科恩,他花了六个星期的时间对原告中的所有11名成人及3名高中学生逐一进行检查,发现这14个人无一例外地患有心律紊乱,一种典型的TCE症状。科恩大夫在他的报告中写道:“检查的结果令我非常震惊。”

根据波士顿大学医学院神经病科主任罗伯特·费德曼的检查结果,大多数患者家属患有不同程度的运动神经系统功能失调、失忆和忧郁症。

简恩还从加利福尼亚的奥克兰儿童医院请来一位经验丰富的生物化学家芭薇莉·佩金博士,她曾参与过国家环保署主持的几次水污染调查。在对八户人家住宅内的空气进行取样分析之后,佩金博士得出结论,当人们使用热水,譬如淋浴时,水中的TCE随热气一起蒸发,使得滞留在空气里的TCE含量高出水中两至三倍。加利福尼亚大学柏克莱分校的一位毒物学家则发现,TCE还有可能从皮肤渗入,这就是患者皆出现皮疹的直接原因。概括起来,TCE进入人体的渠道一共有三条,除了饮用水以外,还有呼吸和毛孔吸收。

至此,简恩自认为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受污染的自来水导致了当地居民的慢性化学中毒。就算TCE直接诱发白血病的可能性不大,至少也会使病情加重。而最关键的一点则是无可置疑的:如果W·R·格拉斯属下的食品机械厂和比却斯集团属下的J·J·瑞勒皮革厂没有污染地下水源,那些孩子们就不会这样白白地死去。

简恩前后聘请的医学专家共多达12人,足够装备一座小型医院,账单的总额也十分惊人。到1985年9月,希莱曼-康威-克诺利律师事务所在沃伯恩案中的投入已经突破了100万美元。四年前,凯文·康威曾预言沃伯恩案是一个“无底黑洞”,现在看来,真的是被他不幸而言中。

简恩又想到了波士顿银行的毕特大叔,但他从不独自一人去申请贷款,每次都要拉上凯文和他们的会计师詹蒙·戈登。

在简恩的眼里,詹蒙简直就是一个数字的天才。他俩的交往可追溯到“派普箭”号失事案。当时保险公司在谈判桌上答应,按最高投保额付赔。他们给了简恩一个非常复杂的40年分期付款方案,说是价值150万美元。简恩对此一窍不通,他连自己支票本上的账都算不清爽,便将单子交给了詹蒙。詹蒙在键盘上劈劈啪啪一阵敲下来,算出保险公司实际上只付了33万,其余的都是由本金生出的利息。从那以后,简恩每一次的调停谈判都要请詹蒙到场,凯文更是在接手每一桩案子之前都务必要与詹蒙商量。

简恩缺钱用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找过毕特大叔,有时还带上房契车契。毕特大叔总是要先数落一番简恩花钱如流水、有一千花一万的陋习。遇到毕特大叔和颜悦色的时候,简恩也照例要重复一遍他的“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的理财哲学。然后,毕特大叔又总是把房契车契推到一边,说我用不着这些玩意儿,大笔一挥,就贷给他们十万八万。

但是这一次,毕特大叔真的虎了脸,说咱们先不谈贷款,把以前的老账清一清再说。

“一共是20万美元。”毕特大叔把最后的数字递到三个人眼前,“联合第一制服厂的第一期赔偿应该够了。”詹蒙答应过毕特大叔,等联合第一制服厂的头款一到立马还债。

众目睽睽之下,詹蒙用了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气,满不在乎地说:“花了。”

毕特大叔后来跟人回忆起这一段,说他当时气得恨不能把办公桌对面的三颗脑袋一颗一颗地揪下来,却瞥见简恩又开始故伎重演,一张一张地往外掏他的房契车契。毕特大叔说:“等等,都花到哪儿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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