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来了电话,门田辞别了四个记者就回房间去了。

“门田君吗?我是广岛。”耳机里传来王冠旅行社常务董事的声音。虽然受到杂音的影响,但传来的情绪倒是挺清晰的,口气开始就很焦急。

“噢,日安。不,对你应该说是晚安,是吗?”

常务董事广岛淳平为什么半夜打来电话,门田是清楚的。和记者们的“会见”结束以后,门田的心情舒坦了。

“不必那么问候了。你那儿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看来广岛的话开始就力求镇静。

“没什么特别的事,全体游客都很健康,全都期待着国外的旅行。”门田多少有点拘谨地说。

广岛默然了。门田为了要面子,隐瞒了事实。想来广岛在寻觅质问的话。

“游客里真的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吗?”广岛那疑惑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安。

“再重复报告一下吧,常务。现在,大家都离开了旅馆去伦敦市内参观和买东西去了。今天是自由活动。”

“是吗?确实那样就好了。”传来广岛放心和疑问参半的声音。

“怎么同事?”门田问,显得很自若。

“情况是这样的,这儿的日本体育文化新闻上大幅刊移了由您导游的玫瑰旅游团的事:团员多田真理子小姐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饭店里,被谁用手枪顶着,带到了住宿房间的下一层楼,闻到哥罗仿要被卡死时,被走过来的侍者发现了。”广岛的声音很快。

“纯属造谣。日本体育文化新闻之流,不是以相当低级趣味为主的报纸吗?说什么手枪哥罗仿之类,不都是拙劣的暴徒电影中的道具吗?”

“喂,不管怎么样,这儿已是沸沸扬扬的了。差不多填满了一整版,大肆渲染日本妇女旅游团员在旅馆被卡死,看了真叫人目瞪口呆!”广岛好象打开了手边的日本体育文化新闻似的。

“是卡死吗?”门田大吃一惊。

“不,在卡死后面加了个括弧,用小字标了未遂。”

“黄色新闻的老手。”门田愤慨了。好象看到了煽动性的版面似的。

“那么,是吹牛吧?”

“完全是胡说八道。”门田断言。在电话里说多田真理子的诡计,只会引起广岛常务的混乱,还是不说为好。待回国以后再详细说明。“刚才A、B、C及联合四个社的伦敦分社记者,也为了那事来过了。”门田扼要地讲了内容。哥本哈根的皇家饭店声明了那是毫无根据的事实的话,好象完全让广岛放了心。他的声音立刻变得欢朗了。

门田又附带说明,估计那个把材料从哥本哈根送去的人,就是在欧洲流浪的通讯员。

“我想大概就是那样吧。但反应很大,完全不象你说的那么回事,弄得相当严重。得马上向日本体育文化新闻社提出抗议,要求更正。”

“反应很大吗?”

“嗯,开始是玫瑰旅行团的家属。现在东京各有关单位都一个劲儿打电话来打听。”

门田还没料到这些情况。但一听到也就察觉到事态严重了。

“请务必那样办。另外,那个通讯员不是说了和周刊杂志都订有合同吗?得预先对那些方面也采取措施。那么,现在请讲是哪些杂志。”

门田马上走到挂着上衣的吊钩处,取出铃木道夫的名片来,“喂喂,除了《日本体育文化新闻》外,还有《青年》周刊、《情报界》周刊、《新世纪》月刊等。当然,所谓特派记者不过是名片上写的,实际上就是靠稿费谋生罢了。”

“好,得让那些杂志暂时不要发表……实际上,门田,来打听的不仅是团员的家属,江木奈歧子也十分关心,给我挂了好几次电话。江木让土方悦子以自己的名义參加了团体,出于责任感而表示关心。”

江木奈歧子在玫瑰旅行团组成前夕辞去了讲师,推荐了等于是徒弟的土方悦子作为替身。看到《日本体育文化新闻》耸人听闻的报道,自然要担心土方悦子的处境。

“土方的事,请转告江木不必担心,她很健康。”

“我会转告的。不过,我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的预兆。”

“预兆?完全不必这么考虑。”

“那样就好。看了那篇报道,谁都会担心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没有呢?”

“不用冗谈了,怎会发生那种事呢?”

“那样的话,我也真是自寻烦恼了。”

“常务,日本《体育文化新闻》那儿就托付您了,多少还得费点神哪。”

“读那些可靠性差的印刷品,实在令人难受。刊登那样的报道,也关系到我们公司的信用,影响营业成绩。我总是提心吊胆地希望,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才好。”

“我明白您的心情,可您大可不必担心,没错儿。”门田强调着,这对自己也是鼓励。

“拜托了。团员之间都处得好吗?”

“挺好的。但绝对地融洽是难说的。”

“你说土方悦子身体很健康。可她的格调如何呢?”

“她是个相当有才智的女子,也帮了我不少忙。”

广岛常务弄不清究竟是不是奚落挖若。

“那么,好啊。江木没参加虽然很遗憾,但土方那么不错,也不愧是江木推荐的人选。”

“嗬……”

“还请多关照,祝玫瑰旅游团安全回国。”

挂断了东京的国际电话,门田坐在床头悠悠地点了支烟。烟从肺尖窜到头部,他在那朦胧之中,还痛恨着哥本哈根的那个通讯员。

现在可得要小心铃木那小子在那些下三流的报刊杂志上,刊登肆意歪曲王冠旅行社玫瑰旅游团的事,原先还以为团员家属簇拥着到公司询问抗议是空想,现在,这一空想竟成了现实。为什么要去“比兰科丹姆”去呢?真懊悔自己的倒霉行动。否则也就不会遇到这个“邮差”通讯员、欧洲的“无根之草”了。

门田想去索荷区的劲头扫了兴,可又不愿意这样泡在旅馆里,还是尽快出去了。当他把钥匙存放在总服务台时,看到正面的钥匙箱里,团员们的钥匙全都整齐地排置着,说明一个人也没留在旅馆里。门田心绪略好了些,就让穿了军装般的看门人去喊出租汽车,这时已过了四点。

来到索荷地区中心,进入游艺场,观看短剧消磨时间。出了游艺场,夜幕已降临下来,在以前去过的酒吧间,虽说喝的是苏格兰威士忌,但心里有顾虑,酒味也不香淳。这条街的小曲巷里还有不少死胡同,照例是那些女子伫立在附近,来回蹀躞着。

他提早返回旅馆,在珀哥兰大街下车。希尔顿饭店附近有“小丑”赌场。门田在一个钟头左右差不多输了20美元。

十一点前回到了兰卡斯塔饭店。门廊的照明灯已熄了一半。门田从总服务台取回钥匙时,看着事务员背后的钥匙箱。团员房间号码的钥匙都不在这儿了,大家都平安地回来了。东京电话广岛的声音还盘旋在门田的耳内。这样费劲的导游经历还是第一次。

在电灯灭了一半的门厅里,坐着五、六个客人。宽敞的场所里不能仔细地看,加上光线微暗,也看不清楚。门田正要向电梯方向走去,看见门厅椅子里孤零零地有一个人影,好象是个日本女人,便止了步。

“是梶原吗?”门田走近睁大眼睛。

梶原澄子两手放在膝头,正襟端坐,好象在冥思着,又象是在机关里等待着唤名轮候的家庭妇女。

她抬头看着门田,没有站起来。灯光灭了一半,脸显得很暗。

“我在这儿等着。”梶原澄子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说。

“等谁啊?”门田站在她的旁边问。心想,这个时候还会有客人来访不成。

“藤野由美哪,我的室友。”她冷冷地回答。

“藤野由美吗?”门田眼光投向总服务台的钥匙箱。“藤野还没回来吗?房间的钥匙不是你去服务台拿来的吗?”

“藤野已经躺在屋里的床上了。”

“……”

“我在这儿等那位睡着觉,等到我想睡的时候,再轻轻地回房去。”

一间屋住两个人,自然是双人床。

“怎么回事?是不是藤野讲了什么话,使你感到讨厌?”

室友是个饶舌多嘴的人,会使对方厌恼的。

“不,什么也不是,我和藤野性格不合,不说话。所以藤野也闭口不语……唉,门田先生。”梶原澄子突然从椅子上起立,面对着门田,盯着他的脸,用激烈的语调说。

“你是不是希望我什么时候给你调换一下室友?”

“是的。”

“不行哪,你得遵守规则。不是已经说过不能调换室友吗?连这次我算是第二次了。”表情尖刻的梶原澄子挨了一通克。

“好了,好了,这我清楚。可是变换室友,要是对其他人影响不大,只要遇到机会,我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门田摊开双手,象是制止她似的。

“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机。每天晚上就这样在房间外面等得很晚,睡不了觉,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她咬牙切齿了。

“暂且还请等待一下,我还不清楚你和藤野竟合不来到这种地步。”门田不是说假话,事实上确是感到意外。“这样吧,从明晚开始,不,明晚是在去格拉斯哥的卧车上,从后天的爱丁堡旅馆开始调换。否则,恐怕在大家面前就太显眼了。今晚这一宿就请忍耐一下。”

“真的吗?”梶原澄子点头以后,象是不相信门田会恪守成约般地斜睨着他。

“真的,错不了。这是我说的。”

“我相信你。”梶原澄子总算同意了,态度也柔和起来了。

“梶原女士,你跟藤野由美哪里合不来呢?”门田慎重地问。

“那个嘛,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那位的不洁感。使我无法忍受。”

“不洁吗?”门田第二次感到意外,“藤野不会是个不干净的人吧?我想她既然是个美容师,发型修饰和化妆打扮肯定入时美观,服装穿着也是很典雅的。”

门田的话还没说完,梶原澄子的脸上就露出了冷冰冰的嘲笑来,说:

“对男人来说,仅仅以那些来体现干净与否。这种清洁不过是形骸之外的,纵然漂亮也不算是干净,那和清洁不一样哪!藤野由美即便浓妆艳抹,再有本事,她总是不洁的。和她同室相居,包括昨天晚上,已有四夜了。我直担心着那种不洁,已经不能忍耐了。这对男人恐怕是不理解的,但对敏感的女性却是明白的。”医院院长的孀妻皱眉颦蹙,一副简直象要呕出胃液似的样子。

要是对藤野由美自我显示欲的言行有反感,门田倒可以理解,可偏偏弄不懂这个“不洁”。人与人之间相处,使对方产生嫌恶,这种嫌恶感是在生理方面引起的。梶原澄子使用的所谓“不洁”,也许就是那个结果吧。

两个人一起乘上夜班电梯,停在同一层楼。门田把梶原澄子一直送到她的房门口。她站在走廊上回头看了一下门田,仿佛感到讨厌似地轻轻打开门,把身子悄然隐入门内,还是勉强能听得到微微作晌的金属碰击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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